十一、京北回族第一村 黃炳成、李守勳口述

時 間:2003年5月23日

地 點:陽坊大都飯店

訪談者:定宜莊

[訪談者按]西貫市是個村子,位於昌平區陽坊鎮,注217與海澱區接壤。清代碑文中對它的描述是「山川環拱,形勢秀雄」,今又有京密引水渠貫穿全鎮。這已經屬於北京市的遠郊區縣,按說離本書的主題已經有些遠,我之所以將它收入這部書,是因為這個村子實在太不一般。

首先,這個村子是京郊最有歷史、最著名的回民村之一,有「京北回族第一村」之稱。我在京城做回民的口述,每每聽到與這個村子有關的故事,這在拙著《老北京人的口述歷史》「外城編」中的滿恆亮以及本書中的金寶琴口述中都已經多次講到。該村村民習武,傳說康熙朝著名鏢師神彈子李五就出自該村,從清朝到民國年間前門西河沿的著名鏢局東光裕、西光裕,也都由這個村子的李姓所開,可知它並不是一個與北京城市生活兩不相干的村子,我因此想用這篇口述提供的信息,為前面諸位回民的故事加個背景。

其次,西貫市村之著名,還在於它與清朝的關係非同一般。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八國聯軍攻入京師,次日清晨西太后攜光緒帝出德勝門西逃,當晚的落腳處就是西貫市。據說這個村的回族村民熱情接待了西太后一行,不僅預備了三乘騾馱轎載太后與皇上一路西去,而且派鏢頭楊巨川護駕,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貫市一夜」。西太后回京後,感念村民「滹沱麥飯」之恩,封楊巨川為四品引路侯,其餘隨扈者也各予五品官,注218並為該村的清真寺題寫匾額,西太后題的是「靈感昭著」,光緒帝題的是「忠輸親上」,肅親王善耆題的是「清虛味道」,成親王題的是「奧妙無窮」。這4塊匾,20世紀60年代修京密引水渠時,都被劈成包餃子用的案板了。

在前面金寶琴的口述中,講述了一個與此大體類似只是細節並不相同的故事,事實上這樣的故事遠不止一個,而令我備感興趣的,是從北京回民口中講出來的,是與我們平時看到的大多由漢族文人記載的並不相同的歷史,以及對同一段歷史不同的評價。

30年前我從內蒙古插隊返城,曾在緊鄰西貫市的蘇家坨鄉前沙澗村(當時叫大隊)當過幾年孩子王,閒來無事,經常與同事結伴騎車去陽坊遊逛,也經常聽當地人講起與西貫市回民有關的故事,可惜全未往心裡去,如今一個完整的也複述不出來了。30年後故地重遊,那條京密引水渠旁的小樹已經成林。那時候年輕,覺得30年漫長得望不到頭,如今回首,方覺30年僅僅是一瞬間。如今,這個在「文革」期間最窮的村子之西,已然矗立起在昌平乃至京城都赫赫有名的「大都」「勝利」兩個涮羊肉的飯店。村內的清真寺煥然一新,並且還在擴建。清真寺內有村史展覽,文物、圖片與說明詞俱全。我做口述,並不想重複村史展覽已經講述的內容,而是與前面諸篇一樣,想瞭解村民對這個村子的歷史與自己的生活狀況,有著何等樣的表述。

我對西貫市諸鄉老的訪談,正式做了三次,找了梁阿訇、楊學敏、李

西貫市清真寺(定宜莊攝於2003年)

俊臣等諸人,但都不太成功,可用的僅僅是與黃炳成、李守勳二人的那次交談。感謝陽坊大都飯店的老總周竹旺先生,在「非典」猖獗之時為我安排了這樣一個安全、僻靜的角落和這樣有意義的採訪對象,使我在那個舉國惶惶的非常時期沒有荒廢時間。

按,黃炳成先生當時是西貫市的民管會主任;李守勳先生是陽坊中學的教師。

1.有關西貫市由來的傳說

黃炳成(以下簡稱黃):西貫市這兒是交通要道,往南就是北京,往北就是張家口。北京城裡好多回民都是西貫市過去的,本村跟北京城的聯繫也不少,相當多呢。

定:我對西貫市一直特別有興趣,我知道這地方是一個回民村。我想問問您這裡什麼時候開始有回民的,把你們瞭解的情況從頭講講好嗎?

李守勳(以下簡稱李):這村怎麼來的,咱們縣上區裡編了一本書,這是一本書上介紹的……

定:書上的事咱們不著急,咱們說你們聽說的。

黃:要說一開始可能追溯到隋唐,唐朝可能在這邊駐過軍。我們這個地區是一個兵家必爭之地,這兒離南口30里地,從這兒往西去有一個叫白羊溝,它也奔懷來,那邊從關溝走也奔懷來。注219可是形成這個回民村,大概其在明朝。常遇春他們的軍隊在這兒駐著呢,可能就留下來了伊斯蘭教這回民,這村就留下來。注220

李:我也是聽說的吧,那書叫作《十三陵風物人物記》,說原來西貫市這兒有一個叫石鷹頭,就在防化學院這兒,大石頭,我們叫它石山頭,他們管這兒叫石鷹頭。有那句話說是「北京有個石山頭,南京有個石山尾」。有那一說法。當時金朝的時候有個金章宗,他愛上這兒遊玩來,跟石頭上喝酒,喝完酒把酒倒在石頭上頭,灌石頭,所以取名叫灌石。後來一來二去這邊慢慢就形成一個小村落,灌石村。這兒不是屬於山區跟平原的一個交接處麼,這樣慢慢就有了集市了,又改成灌市了。據說當初是這麼來的。這就是一個說法,也沒法確證。

位於西貫市村附近的石頭山(定宜莊攝於2003年)

還有一個說法,這村原來叫鳳凰村。回民跟漢民不是有一個民族界限麼,當時都有一些個,反正風俗習慣不一樣,有仇視什麼的。我們這兒有倆村,叫前白虎澗(劍)、後白虎澗(劍)。那邊還有前沙澗(劍)、後沙澗(劍),四面的劍都射你。咱這兒老人就說,這鳳凰要這麼射哪兒受得了哇,後來說是改叫貫石,你這劍來了以後我給你接住,我這也不太清楚啊。

定:這傳說我原來也聽說過,我在前沙澗教過三年書……

李、黃:(笑)您還跟那兒教過書哪?

定:我那時候就知道西貫市,還知道你們老跟前張村、後張村的漢民打架,是有這事嗎?

黃:有有,民族都有一個矛盾。周圍都是漢族村,中間夾著一個回民村,有些矛盾是不可避免的。

李:這個傳說不是書上的,就是老百姓裡頭說的。金章宗的那個是書上的。

黃:金章宗這個歷史它是有。他沒做皇上那陣兒,在這邊巡遊采獵。我們這地方有個地名,石山頭那邊,我們小時候上那邊玩兒去,都管那地方叫皇上寶座。在防化學院裡頭。石鷹頭上頭有一民國將軍刻的大字,相當漂亮。還有一個橫著的,西貫市陽坊聯合著刻的村約,不許開發山頭的,也是民國時候的,字也不太清楚了,但是能看出來。注221還有一個地方叫石桌石鼓,有個夾層似的,裡頭多少坑,你要敲吧,這兒噹噹噹,那兒咚咚咚,各種坑的聲音都不一樣。(石桌石鼓)「文革」時候不知道讓誰給(推之義)下去了。石頭形成各種各樣的儀態,多少石頭好像堆起來似的,跟別處都不一樣。

明朝那幾個首領不都是回民麼,常遇春,胡大海,沐英,鬧不好連朱元璋都算,反正我看有個材料朱元璋都算(回民)。他是鳳陽人,那個地方南邊是回民村,北邊是漢民村,他們姓朱的一大戶,他父母去世的時候是用白布裹的,回民用白布裹。因為什麼他改了這個(漢族)呢?這是對民族的一個保護。

定:這怎麼講?

黃:他要不說他是漢族,那漢族群眾起來反對他做皇帝,末了兒還不得連你整個民族都給反了。他一個為了鞏固他的統治,一個為了保護他的民族。

定:也真是啊,他的皇后姓馬。

黃:是呀,馬是回族姓。他們的把兄弟哥兒七個,大部分都是(回族)。而且他成事之前,當過海裡凡,漢民說他當過小和尚,不是,他是到清真寺當過海裡凡注222,我們叫海裡麥。牛街那兒有人寫了一本書,說朱元璋寫過一個百字令碑,在南京可能是,刻了100個字,聖贊,讚揚穆罕默德聖人,他為什麼特別崇拜穆罕默德,也說明這個。

定:可是他當了皇帝沒有表現出來啊。

黃:他不能表現,一表現就麻煩了,他這統治就不成了。常遇春他們後來就退了不是?慶功宴完了就死了一部分嘛。注223

定:你們這是個大村是吧?

黃:都往這兒集中不是?反正回民就都奔這兒來。明朝還不怎麼太興盛呢,清朝最興盛。而且也不知道是誰家的,有一個神彈子李五,就是西貫市的,《施公案》有這個。它寫的是「家住千逢山鳳凰村」,它那兒過去叫千逢山,這以什麼考證呢?這兒過去不是起會嗎?進香起的那個會,陽坊廟會呀,妙峰山廟會呀,各種各樣的文藝吧,起會的時候那小旗上都寫的是千逢山。陽坊跟西貫市挨著,分不出來。

定:神彈子李五是真有其人嗎?

李:真有這人,而且這人是西貫市人。

定:那你們誰是他的後人呢?

李、黃:這就不好說了,沒有那麼直接下來的。沒有記載。

定:村裡都知道這個神彈子李五嗎?

黃:好些老人都知道,往後這人就知道得很少了。

定:我聽說八國聯軍打到北京以後慈禧出逃,第一站到的就是你們這兒。

黃:對,這是第一站。第一站的原因有什麼呢?可能她父親在西北哪個地方做過王,在那邊有宅子,她選宮的時候是坐西貫市騾馱轎來的,就是兩個騾子中間馱著一個轎,人趕著,後來傳說說成是駱駝轎,那是錯的。然後她這次一逃走呢,她又想起西貫市來了,就願意上這兒來。

定:說她到這兒來你們祖上對她還挺好的。

黃:對。

定:我還聽說一個故事,說你們這兒有個李家特別窮,他們因為護送慈禧到西安就有功了,被賞賜了好多錢,後來就特別有錢了,有這回事嗎?

黃:這事反正是有,具體怎麼回事兒不太清楚。因為有一個叫李福的,他是給西太后趕腳,一個康玉保的父親給光緒趕腳。那陣兒不是轎車啊,都是坐騾馱轎走,李福他們家就是趕轎子的。他們原來窮,給人幹工作,當小工。給人傭工那哪能富裕得了啊?末了兒西太后認他們兩個人為乾兒子,那肯定少賞賜不了。李福是哪戶的李就不知道了。

騾馱轎注224

位於今天陽坊勝利飯店前的騾馱轎模型(定宜莊攝於2003年)

慈禧從西安回來以後就問北京城的情況,說除牛街以外別的地方全都燒殺鬧事,就是牛街平安無事,因為牛街有個王匡阿訇,帶領眾鄉老組織團練,保衛牛街,結果就沒鬧事。牛街沒有受到侵害。慈禧到西貫市清真寺住過一宿不是?也有這體會。後來就捎了三套琉璃瓦,從河北無極縣捎來的。給了西貫市清真寺一套,給了牛街清真寺一套,給了朝外下坡清真寺一套。又寫了「忠輸親上」注225的一個匾額,對回族還是有點感情的。

2.東光裕、西光裕

李:據我表弟李守信說,咱們村有一部分回民是從哪兒來的呢?是從山東德州。山東德州有一個石村和黃村,現在就叫石黃村,是從那兒來的。就是一部分,不是全部。反正就追到那兒。

黃:也追到那兒呀,也追到滄州。

李:對,滄州那支也是從南京過來的。

黃:由南京過來哥兒四個,哥兒三個留在滄州了,哥兒一個落在咱這兒了。據說最早形成東光裕這個鏢局的就是那哥兒四個裡頭的這一個。後來又分出什麼西光裕呀。又有老西光裕,老西光裕又分出新西光裕來。都是那哥兒一個又分下來的。

定:東光裕是什麼?

黃:它是鏢局呀。過去叫保鏢呀。它屬於長途運貨。

定:噢對,原來李家是特有名的鏢局。

黃:北京八大鏢局裡頭西貫市就佔了兩個,東光裕、西光裕。

李:根據我表弟考證的,是先有東光裕,後來又分出西光裕。從西光裕又分出同和裕、路和居等,他說都是從那兒分下來的。都是鏢局。

定:它怎麼發的家做鏢局呢?

黃:年代久遠了,就傳不下來了。

定:你們村到底有多少戶啊?

黃:老戶主要就是兩戶:李家,李家就分好幾戶;黃家;還有一個康家,康家是後搬來的,據說是從京東康營來的,具體什麼時候搬來的就不知道了;大戶還有一個海家,海家也是後搬來的。

他們姓李的過去也分三戶,後來又有搬遷來的,以前就分三戶。一戶是梢門李,一戶是板子門李,一戶叫紅門李。就是根據家庭狀況,以這門定的這三戶的根源。這家安一柵欄門,那叫梢門,樹梢的梢,編的那個。這家安一紅門,還有一戶釘的板子。現在紅門李找不著根據是怎麼回事兒了。就是板子門李最大,路和居,同和裕,西光裕,統一都屬於板子門李。後來就是東光裕,它算板子門李。

3.李守勳家的人和事

(1)奶奶的父親這邊

李:再早有些事,咱不清楚。就說我們這門吧,我奶奶就是西光裕的。有些人物應該提一下,有個人叫李恩濤,李恩濤是我奶奶的父親,挺有名的。注226

黃:這是號,正名叫李錫倫。他算新西光裕的,西光裕後來又分支,他們叫新西光裕。到他們這一代就不是鏢局了,他們就屬於棧房,修好京張鐵路以後就是棧房,你來了東西,我在這兒給你存著,貨棧,然後完了我收你錢,我再給你送走,挨著火車站。

李:實際上京張鐵路修了以後這鏢局就不成了,後來就等於開棧房了,是不是?

黃:對。鏢局就不成了,這線鐵路一通就不用你再走鏢局給他送貨,火車就走了。所以他們就改開棧房了。他是以這個為領東,掌管這一攤兒,由這兒到張家口,到大同,這一段上基本上大站頭都有他的棧房。那陣兒北京不是有集成,合順,西光裕嗎?集成棧房,合順棧房,西光裕棧房,這三家棧房跑這京張線。西光裕還算最小的呢,他是西光裕棧房。李家這鏢局走的就是西北路。

定:那就是說他實際上還是走的這個路?

黃:還是走的這個路,走的這個路線,到張家口。

定:(問李)您奶奶的父親是做這個?您奶奶也是這個村的?跟你父親都姓李,那不是同姓嗎?

黃:(替李回答)不是一個門啊,不是一個支系。同姓的這個呢,我們這個伊斯蘭教超過五代,可以通婚,過去說出五服不是?出五服以後血統上就遠了。

定:(問李)您的奶奶要活著有多大歲數?

李:也得照著百十來歲了,日本時期她父親就六七十歲。這個李恩濤算有名的紳士,我聽說過他的幾檔子事,挺好的。日本時候有一次八路軍殺了一個日本人,日本人非要報復,把陽坊西貫市人都給弄到大廟前頭去了,當初那兒也有戲檯子,都架上機槍要屠殺,就這個李恩濤出面找的日本人,也不知道怎麼跟他們說的,反正最後免除了一場災難。還有一次聽說是土匪還是逃兵吧,要搶陽坊地區這些個商戶,他知道了,自個兒就帶了好些個銀圓到那兒去,給他們一人倆銀圓幾個銀圓吧,給這夥人搪走了,沒搶成。他老做好事,只要有我們叫要乜帖的,一般說就叫要飯的,只要他要瞅見就把他請到家去,好吃好喝地(招待)。

還有一個,就是李恩濤的兒子,叫李寶清,是我的舅爸爸(bǎ bǎ),我奶奶的弟弟,也是一個開明紳士。

黃:他們是4個,姐兒倆哥兒倆。還有一個叫李寶華。

李:就說這個寶清我知道一點事兒,這人特別開通特別開明。他最大的一個事兒,西貫市小學當時沒有房舍,他捐出房子建這個小學,把家裡起碼是多一半捐出來給小學。

黃:他家捐給小學16間房。我們村原來就有小學,後來才成立中學,1954年。

李:要不然他得弄一地主,因為這個後來弄一上中農。這人特別不把這些當回事,要說過去也是有錢人家的,解放以後自個兒賣菜。

黃:解放以前他就自個兒賣菜。

定:他也讀過書嗎?

黃:他文化不錯。他沒有(棧房)了。他就種園子了,就是種菜地。

李:他也沒在外頭幹過。

黃:幹過,沒待多長時間。他跟張作霖那兒管過一段軍需。

定:那他跑東北去啦?

黃:對。人家給介紹過去的,介紹過去在那兒待了一段時間哪,不行,事情太大,管不了,出點錯咱們擔不了這事兒,他怕出錯,出了錯他受不了啊,連命怕都得搭上。從那兒回來以後就扎到家裡哪兒都沒去。

定:他爸爸跟張作霖還有關係?

黃:對。他們跟這幾個軍閥過去都互相利用啊,過去那陣兒來兵,散兵游勇過來了,到這邊就想吃地方不是?李恩濤就出面了,你哪單位的啊?你軍長是誰啊?把這事應付了,末了兒一人給兩塊錢,走吧。互相照應互相利用。

李:李寶清就是自食其力,周濟窮人。我聽說有這麼一事,他瞅見一個要乜帖的,就給讓到家去了。那會兒家裡雇了幾個人,他把雇的人的飯給了(要乜帖的)吃了,跟雇的人說我給你們錢,你們回家吃飯去吧。心眼兒特好。他後來住到酒仙橋,他兒子在那兒住著,跟人家合用一個廚房,他那油罐跟人家的油罐都跟廚房那兒擱著,有一回他一進去瞅見那家人正使他那油罐往自己鍋裡倒,他怕讓人家發現,他倒趕緊退出來,就那樣。你要一般來說,你怎麼使我的油啊?得問一聲吧,不價,趕緊你使吧,不讓你知道,就像是我不知道。

黃:這是性格。你要說兩句呢,傷了和氣了,傷了和氣都不合適。為了避免這個,所以把事情搪開了。

李:還有一個李寶清的姐姐,我叫姨奶奶。我這姨奶奶終身沒嫁,她就跟我們家,最後到去世。她就是性格不那麼什麼吧,不願意嫁人。反正我聽說的,過去不是比較封建麼,給她說了一個是麻家,麻瑞的父親。有一次因為下雨,麻瑞的父親跟我奶奶家避雨,別人告訴她,說趕明兒你的丈夫就是這人,當時這人淋得落湯雞似的,挽著褲腳子,挺狼狽的,她一看,喲,就給我嫁這一人,我不幹。不幹,她父親就說你要不嫁給他你就哪兒也甭去了就,父母之命不是?(她說)我不去就不去,這麼著後來就一直沒嫁。我聽說有這檔子事,當然還有沒有別的事就不清楚了。

像我們家呀,我的爸爸(bǎ bǎ)就是我的爺爺呀,回民管爺爺叫爸爸,管父親叫爹,管奶奶就叫奶奶。管大爺叫伯伯,大伯二伯三伯。

定:漢人也叫伯伯。

李:但是回民叫得多,在我們這塊兒呢,漢人叫大爺的多。管比父親大的(姐姐)叫姑媽,管比父親小的妹妹叫娘兒,不叫姑,你們一般都叫姑,這就有區分了。回族老姑娘不多,回族不許可,必須得出嫁。

定:那您這位姨奶奶呢?

黃:這是個別的了,太個別,太少了,就挺各色的了。她不嫁就沒轍呀,結婚得倆人同意不是?你不同意這不行,這得算一條件不是?注227

定:滿族的老姑娘特多,而且結婚也晚。

黃:那都屬於佛教的感染。

定:回族婦女性格是不是也挺剛烈的?

黃:挺剛烈的也是,因為這屬於民族的關係。我們婚嫁裡頭有幾個條件,解放以前我們讀的歷史上,我們就寫證明,這證明歸誰寫呢,歸當地清真寺阿訇,都得通過他。他給寫阿拉伯文的證明,叫伊札布,就是婚書。這裡的條件,頭一個呢,就是伊斯蘭教說,憑著真主的命令,真主撮合你們兩個成全這事;第二個條件呢,雙方父母的許可;第三個條件呢,是兩個人的同意;第四個條件呢,男方得給女方一定的聘金,這給她本人。這個聘金起到什麼作用呢?提高女權,是相當重的一個禮物似的。為什麼要這個呢?在阿拉伯社會那陣兒婦女沒有地位,伊斯蘭教興盛起來以後它提高了婦女的地位,如果男的拋棄女的了,或者有其他別的事了,這筆錢起碼夠她,最多的時候能夠她這後半生的生活費。從這方面就提高了女權了。現在社會發展了,這成了象徵性的了。但是這幾個條件必須得有,現在也都有。領了結婚證以後,然後請阿訇寫這個。

定:伊斯蘭教特別重視婚書是吧?

黃:對了,阿拉伯世界也那樣,到中國還那樣。現在也有不寫的了,現在就根據自願了。還得有一個條件,有證婚人,還得有當場來給祝賀的人,這是附加條件。倆人偷著辦不行。我也是解放以後結的婚。

李:纏足是受漢族的傳染。我奶奶就沒纏足,我姨奶奶也沒纏足,回族人對纏足不像漢族那樣。小時候纏足不是疼嘛,我奶奶的父親說不纏就不纏吧,就沒纏。那陣兒漢族婦女纏足就是為了限制婦女。婦女上外頭去的很少,再說吃喝也不方便。

西貫市清真寺中的女盥洗室(定宜莊攝於2003年)

(2)爺爺這邊

李:我奶奶就不價(不像姨奶奶)了,我奶奶就嫁這村了。按我們家這邊我父親寫的家譜,就是世繫了,就到我太爺,他叫李朝元,然後就是我爺爺,再往上就不知道了。回民經商的不是多嘛,我有一個叫五老爺子的,在岔道那兒開店。在八達嶺往西有一個地方叫岔道,按現在說是一個驛站,是官家的。注228在那兒落了一支。現在他那兒又分了好幾家,又有一支了。

我家的特點是這樣,我們村有一個叫康玉書的,是國民黨算是比較高級的將領了,就跟國民黨馬鴻逵注229似的,後來到台灣了。他是這村人,回族。他帶走了一夥兒青年,帶到西北,這夥人後來反正都幹點事兒吧,那陣兒我們村去了好幾個呢,我那爺爺也跟著走了。我爺爺後來算起義人員,歸八路軍了,起義以後還不錯,原來當縣長,在賀蘭縣什麼縣。後來我聽說在一個縣裡頭當過一個供銷社的社長吧,那就不清楚了。我聽說在那邊又尋了一個,又分下一支來。我爺爺後來一直就沒回來,1960年還是1961年,無常(去世)在那兒了。

我的姥爺李常亮也是跟著一塊兒去的。我聽說他後來專門管馬鴻逵四姨太太的後勤。馬鴻逵有一個四姨太太挺寵的,他給她當後勤,算馬鴻逵的副官。後來是算是起義呢,還是投誠,反正解放後回到西貫市無常(去世)的。

我爺爺沒回來,我奶奶就帶著我父親、我叔他們哥兒倆,還有我一個娘兒,一直在這村。

定:您爺爺走了您奶奶靠什麼生活呀?

李:他從那兒給寄錢呀。再一個家裡有點土地,種地。後來我父親和我叔就在富成興還是什麼在那兒學徒,在阜成門外,糧行,也不算太大。

定:您父親要在的話應該是多大歲數?

李:今年應該是八十四、八十五。我叔叔也不在了,他先走的。我父親當過民管會主任,干了20多年,他好記點什麼,他也有文化,我父親好像上過初中。

黃:他是西北中學沒念完。因為「一二·九」運動,後來回來的。那陣兒北京有成達跟西北這兩個回民學校。成達就是現在的回民中學,那陣兒叫成達師範。注230西北(中學)也離那兒不遠,具體地理位置我不知道。注231

定:你們這兒的孩子是不是都上那兒上學去?

黃:也得家裡有倆錢兒的,沒倆錢兒你也念不起,說實在的。

定:(對李)你們家算是有倆錢兒的?

李:我爺爺在外邊到時候給寄倆錢兒來。我父親那陣兒跟西北中學唸書的時候,有時候錢寄不到,冬天的時候沒的蓋了,就當被臥,錢寄到了再把它贖回來。後來搞「一二·九」運動,家裡頭害怕,後來就沒讓念,就回來了。回來之後就務農了,在商業上干幾年。後來(解放後)咱們這兒佔地蓋研究院,地佔了給了點錢不是?用這錢就拴輛車,搞運輸。解放前我聽他說也跑過買賣,騎自行車往城裡邊運貨。

黃:交通不方便不是?就騎車由這兒帶糧食往北京帶,由北京看百貨什麼合適再往回帶,做點兒小生意。回民特別愛做買賣,因為回民的祖先就是波斯那邊,阿拉伯那邊的商人,還有俘虜,元朝那時候先打小亞細亞不是?從那邊征過一部分兵來,幫助他征服了宋朝以後呢,把兵就分散到各地了,大分散小集中。在那邊他們就愛做買賣不是?愛跑商隊不是?由沙特奔敘利亞呀,奔埃及呀,自由隨便那陣兒。

定:我聽說你們李家有在北京城開買賣挺大的?

李:反正有經商的,開的是糧行,賣糧,到底多大咱們不太清楚。還是板子李的,他們人員比較興旺。

定:我聽說有一個在城裡頭開錢莊?

李:應該有一個錢莊。因為慈禧逃亡的時候不是在西貫市待過嗎?回來以後給西貫市寫過匾,後來又專門給西貫市清真寺撥過銀子,也不知是多少萬兩銀子,這銀子就存到咱村一個錢莊裡頭,叫銀號什麼的。

黃:錢莊比銀號小。

李:後來就因為動亂哪,慈禧給撥下來了,沒修呢,這筆錢就沒了,最後這清真寺也沒修成。

定:哪場動亂?

李:北京後來不是挺亂的嘛,段祺瑞什麼這來那來的。這都是傳說,不是那麼太清楚。

我一直當教師,也是不容易。我們這個成長史,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長史。我們屬於農業戶,我那叫回鄉,屬於居民戶的都是上內蒙古插隊。我在生產隊干了10年活兒,1977年恢復高考,我頭一次就考上了,上的北京師範學院分院,白廣路18號。500人嘛,全是歲數大的。然後分回來了。

4.黃炳成的家世

黃:我姓黃,叫黃炳成。我們家可能都是隨軍過來,就是明朝。那陣兒不是燕王掃北,隨著燕王過來的。那就是從南京。

定:你們家在這兒多少代了?

黃:具體多少代不清楚了。反正我們家墳地佔了好幾片了,都埋滿了。

定:沒有李家大吧?

黃:沒有他們的戶大。我們在西貫市村啊,戶數沒發展起來,現在還是十來戶。

定:我看您這長相不像漢人的血緣。你們原來是漢人呢,還是跟著他們(阿拉伯人)過來的?您知道一點兒嗎?

黃:您根據我這長相啊,這深眼窩,這高鼻樑,我這血緣就好像還算西亞那血緣似的。我這鬍子沒有一根直立的。全帶彎兒。

定:漢人一般不這麼留鬍子。一看就看出來。(對李)您就看不出來。

李:我就不好看了。可我那表弟一看就看出來,大連幫絡腮鬍,皮膚也不一樣,好像有點發紅呀什麼。頭髮也捲著。

黃:有相當一部分從眼睛上能看出來,他那眼睛呢,是黃眼珠,他那黃眼珠呢,是黃藍相間的,不是純黃的。

定:你們這一支是不是都是你們這長相呢?

黃:按說我這個支系是屬於昌平的,不是西貫市黃家的。因為我的祖輩是昌平的姑奶奶給的這村,給了這村呢(她)沒生養,回家要了一個內侄來,就是我的祖爺爺,從昌平過繼過來,繼續黃家這支,所以我與那邊有關係。為什麼有人還保留原來那個(相貌),有的就瞅不出來了呢?就是當兵過來以後,有的跟當地的漢族姑娘是這樣(通婚)。所以現在就都不好說了。

定:您爺爺上邊的事您聽說過嗎?

黃:不太清楚了。我那(太太)也是本村人,她父親到張家口經商去了,又回來的。我爺爺跟西光裕給他們棧房跑了一段緝查。那陣兒也叫緝查,天天由這兒到那兒由那兒到這兒,給跑這個,有不法的呀,不合適的呀給改改,糾正糾正。因為這樣呢,我爺爺性子比較耿直,得罪了一部分人,後來人家上我們家房上扔磚頭去,把事就辭了不幹了,就在家裡待著。我奶奶也是這村的,姓馮,是從南邊搬過來的一戶,(她家人口)也是不多。

我父親是眼神不好,重度近視,一直就沒出去。所以我們家從我記事就務農了,祖上傳說的也很少。從我們黃家這門說,就是都比較不富裕。有做小買賣的,有種地的,做小買賣就是天天兒早上起來出去,後半晌買回二斤米來夠吃的就完了。沒有離開過。

定:你們這個村後來就都種地了?

黃:都以農為主了。一個種地的,還有一部分到城裡邊經商,當學徒啊,經商啊。

定:您父親他們哥兒幾個?

黃:一樣一個,我父親和娘兒。我爺爺也是一樣一個,我們家一直就興旺不起來。(我娘兒)嫁的也是李家,同姓不同宗。一樣一個,嫁出一個娶進一個不就單傳嘛。我們這輩我們哥兒倆,就算人多了,娶進兩個,人就興旺不是?我哥哥不在20多年了。我生了5個,4個兒子,一個閨女,就興旺起來了。可是這一代計劃生育,(人口)又下去了,就大兒子生了一個小子,那哥兒仨生的都是姑娘,還是單傳。

我母親姓海,我姥爺也是上寧夏的。

定:你們西貫市都是在本村裡這麼來回來去通婚吧?

黃:有這關係,反正原來大部分都是,回民願意給回民。

李:回民願意找回民,生活習慣方便。這兩年給外邊的才多了。

黃:過去回民不往外找,信仰不同不能通婚。就是娶進一個漢民來,你也先得入教,入了教以後才能通婚呢。現在有不入教的,也得瞭解伊斯蘭教的習慣。

我們跟沙河那兒通婚的多。那兒有4個回民村,定黃莊,南一村,北二村,也不算回民村,就是都有回民一二百家。再遠了就是小辛莊。海澱那邊過來的少,因為它都得有引線不是?得有人給介紹。我們村(跟)哪兒(通婚的)還多啊?張家口那邊的多。張家口那邊有個叫小西貫市的,從這村走的,上那邊去的,有一部分。都是經商。然後跟那邊落戶了。過去交通不方便,張家口是一個大轉運站。皮毛商啊,這邊的東西往北運哪。回民主要都沿著交通線。

那陣兒我寫過家史,就是說「回民兩把刀,一把賣羊肉,一把賣切糕」,就是在解放前後,解放以後也是,好些做小買賣的,什麼挑八根繩的呀,賣面茶啊,賣青菜啊,賣水果啊,賣燒餅啊,多啦,幾乎家家都要做點買賣,做小買賣維持這生活。

定:往哪兒賣呀?

黃:陽坊這一帶呀,陽坊這一帶屬於集市呀,過去交通不方便的時候,山裡這三四十里地的東西,果品什麼的,都得通過陽坊集市轉不是?所以陽坊地區商業比較興旺。我們村老人說,早起什麼都沒有,現去買點米買點面,回來做完燒餅一賣,得,吃喝全來了,一天的生活就全來了。也有一部分人是直接上面鋪,約(稱)10斤面1斤油,先不給錢,然後就做,後半晌回來再給錢。給了錢以後呢,再約一份(10斤面1斤油),剩下的節餘就夠一天的生活費。

定:你們解放以後都務農了是吧?

黃:經過合作化以後,這一限制這個,整個都給改成農業了。1956年合作化以後就全給限制住了,幹什麼都不行了。

定:沒有限制之前是不是這村也挺富裕的?

黃:那陣兒還可以,剛解放兩三年三四年那陣兒比較都不錯。那陣兒甭管怎麼樣,有地方弄去,有法兒弄去。一合作化以後呢,什麼都沒有了。

定:一讓種地就不行了?

黃:哎對了,就不會種地嘛,現學不是?我給誰呀,給沈玉河,他有二畝墳地,找我父親去了:「二叔,我有二畝地,您給我豁上去,家裡有驢有人。」哎,給豁上了。豁完這地呢,苗出來了,又找我爹去了:「二叔二叔,二斤高粱您給我撒了一地,您讓我怎麼弄啊?」不會種。「我不給您撒地裡我給您埋一堆成嗎?」注232這是實事,還不是笑話。

定:那時候靠著陽坊的集市還有嗎?

黃:沒有了,集市都給撤了。過去是挺大的集鎮呢。由後山三四十里它是一個轉運點。要說過去那陣兒拿畫地為牢比方啊,不恰當了,確實就到那個程度,養倆小雞子都算資本主義。割資本主義尾巴不是?注233

定:我20世紀70年代的時候在前沙澗教書,那時候你們的村子窮得呀叮噹亂響。

黃:特窮。窮就是因為不讓做買賣。不會種地,也不喜歡種地,就拆房,賣祖宗的房。反正就是(一九)六幾年,「文革」前後,甚至七幾年。那二十來年困得可以,什麼都發展不起來,什麼都不讓你弄啊。後來一改革開放,西貫市很快就跟別的村不一樣了,就發展起來了。

〔另一村民的插話:我們西貫市村幾百年的歷史當中就那一小段的時候窮,開放改革以後我們率先富起來了,在這以前鄧小平出來主持工作那一段我們就已經率先富起來了。那時候的月值已經達到400塊錢,相當於八級工啊,鄧小平被打下去以後注234我們這個沒變,堅持鄧小平這種政策,真正改革開放以後我們就富起來。你們都看了,大都、勝利(指兩個涮羊肉店),南口都沒有這樣的樓,沙河都沒有。回族人民確實是聰明,聰明能幹。

定:(20世紀)50年代強迫你們在這兒養豬。

村民:強迫。可是那時候對我們很照顧,賣豬的時候不用排隊,我們賣破豬他們當好豬稱,送小豬的時候都不跟我們要錢:「養去吧。」〕

定:(問黃)您現在是在管委會?注235

黃:每一個伊斯蘭教回民聚居區都有管委會。就是管理一些清真寺的事務,宗教事宜。開齋節的開支呀,亂七八糟的收入。阿訇就管教務。要是無常人(指有人去世)有好多風俗習慣都得去做。我們清真寺原來有一個鐵櫃,就在東光裕擱著,1958年宗教改革以後擱到供銷社了。

1958年伊斯蘭教有一個宗教改革呀,禮拜寺都關門了,不讓做禮拜,給人都轟走。我們這個清真寺是(明朝)弘治七年,1494年建的,那陣兒讓大隊給當了庫房了,擱糧食。沒當庫房的(建築)都給拆了,過去那四合院,前頭有倆井亭子,特漂亮,那黃琉璃瓦都是宣統三年官窯制的,有歷史的。院裡頭還有一個大過廳,我們小時候在那兒念過書呢。北邊有北講堂,南邊有南講堂,都拆了,就剩大殿沒動了。北京市就剩了東四和牛街兩個(清真寺)。將近20年,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才恢復的。

沙河注236也有清真寺,建得也不晚,現在還有,你走到馬路上能看得見,是後來重修的。我們這個沒動。

定:信仰也不讓信,買賣也不讓做,混同於漢人了,可是還讓你們報回族。(眾笑)

黃:這也是一個矛盾事,國家有些政策是照顧少數民族,比如學生考學給加分,回民還能夠埋(土葬)。可是有些政策少數民族就難充分理解,比如早先學校裡頭,回民應該講點回族常識,現在不讓講,回民小學就按照教學大綱,不超過18週歲不許可受到宗教的感染。實際上伊斯蘭教的常識和宗教離不開,三句話就連起來了,因為它是一個系統。現在就靠家傳。

李:比起1958年到「文化大革命」那十年就好多了。

黃:好多了,那陣兒宗教職業人員歸公安局管,屬敵對性質。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改成民政局管,就和緩了。注237

我們家沒出過阿訇,正式的阿訇都是外邊請,因為伊斯蘭教的規定就是由外邊請。我們村清真寺現在有兩個(阿訇),都是北京伊斯蘭教經學院畢業的。北京現在有兩個經學院,一個是中國伊斯蘭教經學院,是牛街的。一個是北京伊斯蘭教經學院,在天橋。

定:你們現在還做五功嗎?

黃:我還天天堅持。

定:(對李)你們這個年齡的還去禮拜嗎?

李:像我這個年齡的有一部分去,但是還有好多也就不去了,我就是節假日去。老人去的比較多,年輕的少。

定:你們村的人還像過去那樣練武嗎?

黃:現在基本上絕了。過去挺多的,過去保鏢你沒武術成嗎?過去有老人教,解放以後還有人教呢。回民裡頭我聽說好像一個是查拳,查拳在回民裡挺流行的。我們這兒還有一個是彈腿。注238李五的號叫李公然,他就是打彈子。還有一個高八爺,挺有名,輕功特別好,他是咱村請來的,後來就跟這兒落戶了。

定:那時候妙峰山走會,你們村裡熱鬧嗎?

黃:我們回民不走會,信仰不一樣。伊斯蘭教呢,是不拜人不拜物不拜像,所以它沒有會。有的時候四月廟不是?廟會就湊湊熱鬧,練武術,那叫出風,就是出出風頭,表演一次,它不往那裡頭去,不算走會。五虎棍是陽坊(漢民)的,那會兒是朝拜,拜娘娘廟,沿路都是燒香磕頭的,一直往那麼去。


《城牆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