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督政府時期

——共和四年霧月5日(1795年10月27日)到共和五年果月18日(1797年9月4日)

政府根本沒有解散兩院的權力,但在這次以建立極端權力為目的的革命之後,再沒有第二級權力機關來監督人民的最高權力。不能按照法律來保衛革命,剩下的只能是獨裁。但獨裁手段無疑是自掘墳墓,因此,督政府在拯救革命事業勝利後,自己也面臨著垮台。

回顧革命

法國革命推翻舊政府、摧毀舊秩序的目的非常明確:建立自由的政體和完善的社會制度。在前面,我們對法蘭西民族爭奪政權的幾個階級進行了敘述,特權階級希望能以等級制度和三級議會作為反對宮廷、資產階級的手段,並建立特權階級的政權:資產階級則希望通過執行1791年憲法,以此反對特權階級和群眾,試圖建立資產階級的政權;群眾則寄希望於1793年的憲法,戰勝其他各階級並建立自己的政權。這些政權因為具有排他性而沒能鞏固,但每個階級都暫時掌握了統治權並都摧毀了本階級所不能容忍的制度。

在督政府代替國民公會掌政之後,階級鬥爭一度變得和緩,人民在經歷了1789年至1795年的劇烈變動之後,十分希望建立一種新秩序,能夠安居樂業。這一時期,每個階級的上層人物各自組成黨派,雖然仍舊為政權及政權的形式而爭鬥,但總體來說,大的運動時代還是結束了。革命在第二階段表現出第二個性質,在從事政府的組織和安定工作時期,需要放棄自由。各黨派因為喪失特殊的自由權而變得頹喪,重點從政治主張轉到私生活上來。革命的第二階段分為兩個階段:首先是自由放任階段,這段時間主要是督政府初期和執政府初期,第二個階段是行政和軍事階段,即執政府末期和帝國時期。

革命也引發了具體的後果,先將人民分裂為不同的派別,之後將他們變為勞動群眾,最後則又使他們成為士兵群眾。在短短的幾年時間裡,各種信仰都發生了動搖,各種思想也開始融合,中等階級和群眾的當政時代一閃而過。7月14日之前的法國,擁有堅定信念和崇高道德,議會根據理智而行使最高權力,法官屬於人民,市民階層有自己的自衛軍;8月10日之前的法國,陰鬱而動盪不安,一個階級獨攬政權,實行它主張的制度,共和國時而像議會,時而像軍營,在信仰民主制度的同時對人民群眾實行黑暗統治。

從擁護自由到君主立憲,再到擁護平等、博愛、共和,在每一個時期,人們曾堅定地擁護某種觀念,但到了督政府成立之後,經歷了各黨派相繼傾覆的大風暴之後,資產階級失去了崇高的熱情,群眾的熱切希望也遭到毀滅,人們開始什麼都不相信。回想起之前的政治生活,心有餘悸的人們還是繼續追求享樂,再次沉迷於充斥著舞會、宴會、車馬的放蕩生活中,甚至超過從前。舊制度舊風尚開始復辟,督政府時期所產生的風尚,在出現新的社會關係、形成新的風尚之前,還是會出現的。在這個過渡時期,奢侈促使勤勞產生,投機買賣和正當商業一同經營,沙龍也為各黨派互相接近提供方便,最重要的是,文化也開始重新自由發展。

督政府的政治和軍事

督政府成立之初,內憂外患,形勢令人沮喪。國內沒有固定的秩序,也缺乏行政管理,國庫空虛,通信因缺少經費而遲誤,紙幣的濫發破壞了信用和貿易,經濟混亂而蕭條,由於饑饉沒人願意出售糧食,各個軍火庫早已空空如也。軍隊的境況也是如此,軍隊缺乏給養,士兵缺衣少食,連每個月的硬幣津貼都不能按時發放,窮蹙導致了軍紀的廢弛,進而在戰爭中不斷失敗,退居守勢。

在失勢之前,救國委員會曾採用徵用和最高限價法的手段來滿足軍隊和國內的需要。然而當這種強制徵用停止後,糧荒便開始出現,軍隊和人民連接陷入困境,而對最高限價法的反抗,更加劇了這種危機的到來。國民公會曾經是一個富足的政權機關,但是為了保衛革命卻瀕於破產。包括國王領地,高級僧侶、正規僧侶和逃亡貴族的地產在內的大部分國有土地都一一變賣,收入用來維持人民的基本生活和滿足軍隊對外作戰的需要。

熱月9日之前,指券的發行額已超過八十億,之後又增加了三百億,這種辦法不能再繼續使用,只有盡快恢復生產、改用硬幣,才能糾正這種嚴重失誤。負責此項工作的人,雖然滿懷熱情,但才能卻一般。巴佑爾這樣描寫他們:「幾位督政官走進空蕩蕩的盧森堡宮,裡面甚至沒有一樣完整的傢俱,他們在簡陋的辦公室裡研究了當前的局勢之後,草擬了一份就職文告,宣佈政府即刻成立,並且把文告送交給兩院。」接下來他們開始討論分工。法學家勒貝爾活動能力很強,負責司法、財政和外交,精明強幹的他很快成為督政府的首席文官。才氣平庸的巴拉斯雖然缺乏謀略,但在關鍵時刻能採取強硬手段,因此負責警察部門,以監視各黨派的活動、識破他們的陰謀,此外,他還擔任督政府的代表,在盧森堡宮設立了一個共和國代表辦公處。廉正溫和的拉雷韋耶爾在國民公會和公眾輿論的擁戴下,進入督政府,負責教育、科學、藝術、工業等思想文化方面的工作。前炮兵軍官勒圖爾納,曾是國民公會末期的救國委員會委員,負責海軍和殖民地兩個部門。卡爾托自擔任督政官以後,便負責指揮軍事的責任,並且憑借自己的卓越才幹和堅強果斷掌握了大權。

五個督政官團結合作,致力於國家重建和造福人民。他們在共和國中央確立了政權機構以後,遵循憲法的規定,開始建立各郡的政權機構,並且盡可能使所有的行政機構目標一致,並且以堅決的行動促使對牧月和葡月事件不滿的兩派都能接受這種介於兩者之間的新制度,併力圖恢復革命最初時期的無畏精神。在他們的努力下,新政府憑借明智而堅決的行動恢復了一點信用,糧食開始流通,經濟得到復甦。一個月後,巴黎的糧食問題已不需要督政府供應。這種由革命激發出的積極性迅速轉向工業和農業方面,在取消行會、分散土地、廢除特權之後,一部分居民開始離開俱樂部和公共場所,置身工廠和田地。此外,文化設施也增加了三倍之多,並且改進了國民公會時期的教育制度,完善了包括國立研究院、小學、中央學校、師範學校在內的教育體系。負責思想文化部門的督政官拉雷韋耶爾,為了再次建立崇拜自然的信仰,創立了敬神博愛教,並為此建造寺院、編製歌曲,但因敬神博愛教與基督教的信仰和革命者的無神論存在衝突,只能作為一種主張被保存下來。

由於財政拮据、缺乏資金,督政府曾不得不將國家倉庫中的一些寶貴物品出售或抵押,以解燃眉之急。如今只剩下了不好處置的國有產業。為此,經兩院批准後,督政府發行了強制認購的公債,但由於此項措施既缺乏信心又沒有好的領導,收效甚微。之後,督政府建議更新紙幣,發行總額為二十四億里弗的土地票,並按三十比一的比值收回指券。土地票以國家財產為保證,可立即兌現,因此在發行後售出了很多國家財產,繼指券之後,土地票成為革命第二階段的指券,同時也是紙幣向硬幣的過渡。

共和國的軍事形勢也不容樂觀。國民公會末期時,中央政府立場曖昧、態度軟弱,軍事勝利和經濟匱乏一樣,軍紀鬆弛。此外,沒有強有力的政府來約束那些在軍事上有所成就的將軍。國民公會曾派皮什格魯指揮萊茵河方面軍、儒爾當指揮桑布爾—馬斯河方面軍,命令他們包圍和佔領美因茲以全面控制萊茵戰線。但享有極高聲譽的皮什格魯卻辜負了共和國的極大信任,反而勾結孔代親王,策劃反革命活動。他故意在海得爾堡戰敗,將儒爾當的軍隊帶入險境,之後又撤出曼海姆,撤除對美因茲的包圍,將這一帶的邊境暴露給敵人。這時,美因茲、萊茵河方面毫無防禦能力,旺代再次爆發戰爭,英軍也威脅著大西洋和荷蘭海岸。由謝雷和克勒曼指揮的意大利方面軍,也因為給養缺乏而難以堅守。

為此,卡爾托擬訂了新的作戰計劃,要把共和國的軍隊插入敵國的心臟。任命國內部隊指揮官的波拿巴率領意大利方面軍,儒爾當仍指揮桑布爾—馬斯河方面軍,莫羅指揮萊茵河方面軍。被替換下來的皮什格魯被任命為駐瑞典大使,但他拒絕了。由波拿巴、儒爾當和莫羅指揮的三支大軍,在提羅爾隘口會師後以梯隊形式向維也納推進,準備從意大利和德意志進攻奧地利。如果這次大規模的軍事行動能夠一舉成功,那麼反法同盟在歐洲大陸的首府將被共和國佔領。

奧什將軍負責指揮大西洋沿岸戰事,並被要求結束旺代戰爭。此時的旺代軍已經準備屈服,薩維內戰敗後,主要將領和精銳部隊傷亡過半,失敗和厄運為他們帶來更大的災難,堅持作戰的只是夏雷特、斯托夫萊等幾個頭領,叛亂者只求與共和國講和。這次,奧什也一改之前的作戰方式,他採用了讓步的辦法使群眾脫離叛軍,之後再打擊他們;奧什將保王問題和宗教問題分開,寬容天主教,並利用神父來反對叛軍的將領。數次交鋒後,節節敗退的夏雷特被奧什擒獲,企圖繼續抵抗的斯托夫萊也被人扣留交給了共和軍,作為叛亂發動者的兩個人,以死亡終結了叛亂。

此外,奧什還平定了布列塔尼,消滅了舒安黨,解放了被控制的莫爾比昂郡,舒安黨的大部分頭目拋棄武器逃往英國。平叛告捷的消息很快傳到督政府,於是督政府在獲月(1796年6月)向兩院報告:內戰已經全面結束。

民主派的密謀

在民主派和保王派爭取統治權的鬥爭中,督政府的存在本身便是障礙,因此受到兩派的打擊。民主派是一個堅強不屈、敢於冒險的派系,對它而言,熱月9日是一個受痛苦、受壓迫的恥辱日;從那天起,它被逐出政府,失去了社會影響,也失去了權力和暴動的力量。雖然民主派被瓦解並失去權力,但是還沒有被消滅。尤其是在保王黨的葡月事件失敗後,它便再一次從衰落中興起,並且在先賢祠建起自己的俱樂部,督政府暫時容許了它的存在。

俱樂部的領袖是自稱「人民的護民官」的格拉古·巴貝夫。巴貝夫膽子很大,堅信民主制度,在共和派中很有勢力,他宣傳的信仰是「共同幸福」。隨著加入先賢祠俱樂部的人數日益增多,感到焦慮的督政府試圖加以控制,之後,俱樂部的集會延長到夜裡,攜帶著武器的民主派甚至計劃向督政府和兩院進軍。於是,在共和四年風月8日(1796年2月),督政府關閉了先賢祠俱樂部,並於次日將此事報告立法機關。失去了集會場所的民主派便開始拉攏憲警團,企圖廢除共和三年憲法。得知消息的督政府便先發制人,解除了憲警團的武裝,並遣散其成員。

再次失敗的密謀分子又擬訂一項攻擊和暴動的計劃,成立「救國暴動委員會」以反對督政府。除了密謀首領巴貝夫,委員會的成員還包括:前國民公會議員瓦迪埃、阿馬爾、舒迪厄、裡科爾、德魯埃等人,十頭委員會時代的舊將軍羅西尼奧爾、帕蘭、斐昂、拉米等人,此外很多失業軍官、舊雅各賓派的群眾、從各郡逃到巴黎的「愛國者」也參加了這支亂黨的軍隊。「救國暴動委員會」 為羅伯斯庇爾的死唱輓歌,他們的首要人物經常到他們稱為「理性寺院」的地方去開會,此外,他們還接觸格勒內爾軍營中的軍隊,並與一個名為格裡澤爾的上尉商量進攻計劃。他們議定:成立由熱月9日反動之後被流放的六十八名山嶽黨人和每郡一名民主派代表組成國民公會,建立「共同幸福」,並決定從各城區分頭出發,同時進攻督政府和兩院。並且確定了暴動的日期。

但事情並不能常常按計劃發展,和大多數密謀活動遇到的情況一樣,格裡澤爾出賣了他們。在花月(5月)21日,也就是進攻的前一天,密謀分子在舉行秘密集會時被捕了。這次荒唐的暴動嘗試明顯帶有狂熱色彩,人們想起不久以前雅各賓派的恐怖統治,因此產生了恐慌。巴貝夫家中搜出了謀叛計劃和各種文件。成為囚犯的巴貝夫仍然狂妄地要與督政府進行談判,督政官拒絕了他的要求,並將密謀者送往旺多姆最高法院。

巴貝夫那些不甘失敗的擁護者又進行了一次嘗試,在果月(8月)13日夜裡十一點時,六七百人手執馬刀和手槍試圖進攻督政府,看到有衛隊把守後便轉向格勒內爾軍營,希望通過之前佈置的加爾營來佔領軍營,但沒想到加爾營已被調走,馬洛率領龍騎兵上馬應戰,無力抵抗的密謀者大部分被砍死和俘虜。可以說,這次出動是共和派的最後一次鬥爭,他們每失敗一次力量就減弱一份,經歷了格勒內爾軍營的戰鬥後,這一派徹底被擊垮。除了交戰中傷亡的成員,很多人也被各區的軍事法庭處死,如同以前革命法庭對待他政敵的手段一樣,格勒內爾軍營的軍事法庭先後五次共判決三十一人死刑,三十人流放,二十五人監禁。

之後,旺多姆最高法院對巴貝夫及其同謀者阿馬爾、瓦迪埃和約瑟夫·勒邦的秘書達爾泰進行審判。他們毫不猶豫地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公開陳述自己的目的,他們的妻子也陪伴他們的每一次出庭,巴貝夫甚至告訴她們,要跟隨丈夫前往刑場,因為他們受刑的理由會為她們帶來榮耀。在最高法院判處巴貝夫和達爾泰死刑後,兩人先後用短劍自殺了。這一派最後的領袖巴貝夫就這樣死去,自此以後,就只有擁護民主派的人,而沒有民主派政黨了。

在格勒內爾事件和巴貝夫被判刑期間,保王黨也沒有停止陰謀活動,但急躁而笨拙的保王黨既不會利用各區的群眾,也不懂得利用兩院。他們的秘密首領們試圖在格勒內爾軍營的軍隊中找到幫手,但他們選用了三個無名無勢的人:修道院長布羅傑、高等法院辯護人拉維勒努瓦、一個名叫迪南的冒險分子。這三個人只是貿然前去與騎兵隊隊長馬洛接洽,馬洛把他們交給了督政府,軍事法庭不願審判他們,於是這些人被送往民事法庭,民事法庭的審判官大多是這些人的同黨,因此只給予短期拘留的處罰。

在這個時期,各區選舉產生的所有權力機關和以軍隊為後盾的督政府之間開始了激烈的鬥爭,他們在本黨的勢力範圍內發展力量、吸收審判官,由於反革命勢力控制著選舉機關,因此督政府決定讓軍隊參加政府,這一舉措給之後的政府帶來了嚴重困難。

拿破侖·波拿巴的勝利

督政府不但戰勝了兩個反對黨,也在歐洲取得了普遍勝利。波拿巴到尼斯指揮戰事以後,立即發起了最大膽的進攻,這支軍隊之前一直在阿爾卑斯山的一側作戰,雖然兵力不足三萬且軍需缺乏,但士氣高昂,這支軍隊被波拿巴天才地運用,並開啟了保持勝利二十年之久的驚人業績。波拿巴率領軍隊進入薩沃納山谷,計劃從亞平寧山和阿爾卑斯山之間開始對意大利的進攻,他的正面是阿根陶,左面是科利,右面是博利厄,但沒出幾天,波拿巴便打垮了這支九萬人的龐大聯軍,表現出一個軍事家的天才和勇敢。

波拿巴首先在芒泰諾泰擊潰了中路敵軍,攻入皮埃蒙特地區;之後在米萊齊莫將保衛都靈和米蘭的撒丁王國軍和奧地利軍徹底分隔開。在擊退奧軍以前,波拿巴首先向左面挺進,消滅了撒丁軍,極為震驚的都靈宮廷慌忙屈服,在凱拉斯科簽訂了停戰協定。1796年5月18日,共和國又在巴黎與撒丁國王簽訂和約,共和國得到了薩瓦地區和尼斯、丹達兩個領地。在這個歷時十五天的戰役中,波拿巴打了六次勝仗,取得了輝煌的戰果:倫巴底的門戶亞歷山大裡亞被佔領,法國背面蘇澤和布律內特兩個要塞被摧毀,獲得了尼斯領地和薩瓦。

在結束皮埃蒙特戰役後,波拿巴乘勝追擊,不給奧軍喘息機會。他從皮亞琴察渡過波河,從洛迪渡過阿達河,這一勝利打開了他進入米蘭的門戶,並且為他進佔倫巴底地區提供可能。共和軍包圍了曼圖亞,博利厄將軍被迫在提羅爾隘口退守,之後,維爾姆澤前來接替博利厄,並率領援軍進攻曼圖亞,試圖將戰場轉移到意大利。但他和自己的幾個前任一樣,也被波拿巴擊敗了。波拿巴先是撤回對曼圖亞的包圍,在擊退維爾姆澤的援軍後,以更強大的兵力再度包圍該城,並且重新佔領了提羅爾的陣地。

這次進攻在協同作戰上也十分成功,當意大利方面軍從提羅爾方向進攻奧地利時,馬斯河方面軍和萊茵河方面軍也同時進攻德意志;在儒爾當的左翼軍支持下,莫羅的右翼軍基本上與波拿巴會合。兩個方面軍分別渡過萊茵河後,在縱深六十法裡的戰線上前進,莫羅在攻克烏爾姆和奧格斯堡後,渡過勒克河,先頭部隊已到達提羅爾隘口的背後。但是在關鍵時刻,儒爾當遭到了奧地利親王查理大公的襲擊,敗退下來。左側失去掩護的莫羅不得不後撤。儒爾當的這次過失直接妨礙了這次戰役中計劃的實現,並且給奧地利王國提供了喘息時機。

在反法戰爭中失去比利時的維也納宮廷,認識到保存意大利的重要性,因此全力保衛意大利。再次被擊敗的維爾姆澤率領殘部困守在曼圖亞,阿爾文奇將軍率領五萬匈牙利軍隊前來支援,試圖改變戰況,但他的運氣並不比博利厄和維爾姆澤好,波拿巴再次取得勝利,曼圖亞投降後,共和軍佔領了意大利,隨後,又通過山嶽地帶立即進軍維也納。波拿巴的目標是擊敗奧地利的最後希望——查理親王,他很快就越過提羅爾隘口進入德境,此時傳來消息,莫羅指揮的萊茵河方面軍和奧什指揮的馬斯河方面軍成功執行了前次戰役計劃。驚慌失措的奧地利宮廷,無奈地簽訂了累歐本停戰協定。

奧地利調動了所有的軍隊,派出了所有的將軍,依然沒有戰勝正處在強盛時期的法蘭西共和國軍隊,波拿巴率領的意大利方面軍在歐洲完成了法國革命的事業。這次戰役之所以能取得如此成就,除了天才的將領外,還要歸功於波拿巴那些能獨立指揮作戰的助手,這些將軍能夠獨當一面,完成一項軍事行動或一場戰鬥,此外,士兵們都是具有高素養的法國公民,有熱愛祖國的高尚精神,並且對通過革命擴大祖國版圖十分擁護,這支部隊維護了在紀律約束下的自由,給每個士兵提供了成為將軍的機會。天才的將領加上這樣的軍隊,不獲得成功都很難。

1792年的戰役按照舊的方式進行,軍隊各自單獨行動,雖然分散但不曾離開自己的戰線。救國委員會時期,則把軍隊集中起來,避開當前正面的敵軍,將距離拉開,加速軍隊的運動力和靈活性,將力量集中在一個共同目標上進行戰鬥。如果說救國委員會是在每一場戰役中這樣做,那麼,從戰爭的第三個階段開始指揮的波拿巴,則是在每一次戰鬥中這樣做。他將所有的軍隊集中在一起使用,目標是具有決定性的某一點,然後用一支軍隊迅速打敗幾支軍隊。他對大部隊的運用十分自如,即使軍隊的活動在他的視野以外,當需要佔領一個陣地或取得一次戰鬥的勝利時,他也隨時能將軍隊部署在指定地點。

波拿巴的外交才能絲毫不遜色於他的軍事才能。之前,意大利半島上各個小國政府基本上都參加了反法同盟,但這些國家的人民卻同情法蘭西共和國,波拿巴利用這個特點,消滅了他不曾征服的皮埃蒙特;並且將從前依賴奧地利的米蘭改變為「西沙爾平共和國」。他還利用徵收特別稅的手段,來削弱和控制托斯卡納以及巴馬和摩德納等小國,而沒有佔領它們。在波拿巴戰勝博利厄時,教皇曾經簽訂了停戰協定,但在維爾姆澤前來支援時又違反協定,如今,他不得不將羅馬涅、波倫亞、斐拉拉割讓給共和國以換取和平。在波拿巴的安排下,這些地方被合併到西沙爾平共和國。熱那亞在廢除貴族政體後,變為單一的利古裡亞共和國。威尼斯貴族政體曾經為反法聯軍提供便利並在軍隊後面進行暴動,在這次戰役後作為交換米蘭的條件,被強制讓給奧地利。

根據累歐本停戰協定的預備條款,奧地利承認西沙爾平共和國的地位,比利時被法國合併。在這一階段,所有參加反法同盟的國家都放下了武器,英國也要求談判。此時的法國,國內平靜無事,通過對國外的戰爭,版圖得到了擴大,它的側面有荷蘭、倫巴底和利古裡亞這樣新興共和國的護衛,它的共和制度也在歐洲得到擴展。反法同盟已經沒有任何力量再發動進攻。無論是8月10日後的無政府主義的政府,5月31日後的獨裁政府,還是督政府時期的法制政權,歷屆革命政府在對外的鬥爭中都獲得了勝利。每遇到一次對抗,革命在歐洲的土地上便前進得更遠一些。1792年,革命的腳步只到達了比利時;1794年,便擴展到荷蘭至萊茵河;1796年,在入侵意大利之後進入了德意志。如果革命按照這個速度繼續進展下去,那麼它征服的地區必將還會擴大。於是,全面媾和的條件成熟了。

反革命派與國民公會派的新鬥爭

共和五年(1797年5月)舉行的督政府選舉使局勢發生了很大變化,在這次選舉中,保王黨以合法的方式被引進立法議會和政府,這使得葡月戰鬥所決定的東西又出現了新問題。在此之前,督政府和兩院因利益一致而和衷共濟,它們都由國民公會派成員組成,雙方關係融洽,在決定採取措施時能相互商量。對於督政府的各項要求,兩院基本上都能同意;督政府關於財政和行政的方案,兩院在略加修改後便批准,而且也同意督政府對待叛亂、軍隊、歐洲時所採取的行動。那些反對國民公會的少數人在兩院中組成了一個反對派,其主要人物大多是立法議會時期的右派代表和幾個死心塌地的保王黨,如巴爾貝-馬爾布瓦、帕斯托雷、沃布朗、迪馬、波塔利斯、西梅翁、特隆松·杜·庫德雷、杜邦·德·內穆爾等人。但在沒有獲得三分之一代表人數之前,它只是有分寸地反對督政府的政策。而共和五年新選出的代表大大地增加了他們的力量,因此,他們一改之前的曖昧態度,變得氣勢洶洶。

保王黨建立了一個龐大的聯合組織,有領導、有代理人、有經費、有宣傳報紙,他們極力將共和派排擠出選舉範圍,打著群眾的旗號拉攏人民。他們甚至排擠那些大革命初期的愛國派,只將那些頑固的反革命分子和態度曖昧的君主立憲派作為選舉對象。這樣一來,共和派基本上被排擠在政府機構和軍隊中,保王黨則佔領了各選舉會議和兩院。

共和五年牧月1日(5月20日),兩院組成,保王黨的皮什格魯擔任五百人院的議長,巴爾貝-馬爾布瓦獲得元老院議長的職位。花月30日,督政官勒圖爾納經過投票被指定任期屆滿,立法機關選擇了溫和派的巴泰勒米接替他的職位,巴泰勒米主張和平,他的駐瑞士大使身份也十分適合兩院和歐洲,但是整個革命時期他一直在國外,並未真正領導共和政府。

在進行了這些反對督政府和國民公會派的初步行動之後,反革命派開始了實質性的攻擊。雖然督政府已經做了一個法制政府在革命形勢下所能做到的一切,但是督政府的行政和政策還是遭到了他們毫不留情的譴責。保王黨指責督政府連年用兵導致財政混亂,他們主張和平,要求共和國放棄武力,並緊縮開支;立法機關中的敵對派則主張無限制的出版自由,使新聞記者在抨擊督政府時無所顧忌,為建立新的政權制度做好輿論準備。這些要求並不是完全無理,當時,法國已疲憊不堪,的確需要完成社會復興,因此,保王黨的要求基本上得到了人們的贊同。

可是當人們看到兩院對教士和逃亡者採取的措施時,變得十分不安。人們希望和解,但不想那些在革命中被打垮的人以勝利者的姿態返回法國。兩院在匆忙中制定了赦免教士和逃亡者的法令,以宗教問題或不贊成世俗化為理由而流放或監禁教士的法令被撤銷是正確的,但恢復天主教往日的特權,准許它公開活動則遭到了人們的質疑。五百人院中的里昂代表卡米爾·約爾當,是頌揚僧侶階級的主要人物,這位年輕人大膽地宣揚他的宗教思想,他激烈的言論引起了強烈的反對。當時的社會形勢下,人們的愛國情緒依然熱切,因此不能容忍另一種熱情,卡米爾·約爾當遭到了人們的嘲笑,他對僧侶的維護也沒有獲得成功。迫於群眾壓力,五百人院沒有作出恢復教堂敲鐘和神父自由的決定。

經過了思想鬥爭的溫和派,最終站到了督政府這一邊,堅持了公民宣誓的法令。但反對督政府的活動沒有停歇,尤其是五百人院,比元老院更為狂熱和急躁,國內保王黨的氣焰也更加囂張,開始出現了報復愛國派和購買國有產業者的反革命行為,逃亡貴族和反對派教士也重新回國,並且毫不忌諱地宣揚他們顛覆革命的陰謀。這時的督政府,在中央受到威脅、在外郡遭到誤解,權威喪失,變得完全沒有力量,但那些忠於革命、忠於督政府的人還是給它注入了勇氣。

兩院攻擊政府的行為使人民開始懷疑它們對待共和國的態度,原本支持兩院的一部分人開始放棄自己的立場。1791年立憲派和督政府派聯合起來時,曾支持成立了薩爾姆俱樂部,與兩院最有影響的議員聚會場所克利希俱樂部相對峙。督政府除了依靠輿論,還有強有力的軍隊保障。處於保衛國家的要求,它將奧什指揮的桑布爾—馬斯河方面軍的幾個團調到了巴黎附近,並且越過了巴黎周圍六十公里(十五法裡)以內的憲法區,在此之前軍隊是不准越界進入這一區域的。督政府的這一違法行動遭到了兩院的指責,兩派開始互相對峙,準備以武裝行動對付彼此,一方是督政府、薩爾姆俱樂部,以軍隊為依靠;一方是兩院、克利希俱樂部,以保王黨的沙龍為據點;群眾是旁觀者。

這時,主張立憲與和解的中間派站出來試圖阻止紛爭,恢復不太容易的合作。他們的領袖是憲法督政官卡爾托,與立法督政官巴泰勒米形成了政府中的少數派。這種和解主張得到了以蒂博多為首的幾個五百人院議員和大部分元老院議員的支持。卡爾托作風嚴謹,見解固執,他和巴拉斯及勒貝爾脾氣都不同,主張也不同。巴拉斯、勒貝爾和拉雷韋耶爾都支持對兩院採取政變手段,卡爾托則堅持按法律行事。在對峙階段,兩院迫於督政府的軍事壓力,提出了和解,但條件是撤換幾個他們不信任的部長:財政部長拉梅爾、司法部長梅蘭、外交部長德拉克魯瓦;此外還要求保留國防部長佩蒂埃、內政部長貝內澤赫、警務部長科雄·德·拉帕朗。

他們之所以提出這個條件,是因為立法議會在督政府沒有權力,因此要確保在各部的勢力。勒貝爾、拉雷韋耶爾和巴拉斯商議後,認為不能把敵人引進政府,因此拒絕了這個要求,並且撤換了兩院所袒護的一些部長:弗朗索瓦·德·納夫夏托接替了貝內澤赫,奧什接替了佩蒂埃,塔列朗也成了這任內閣的成員。塔列朗目光敏銳,一向站在有勝利希望的一邊,國民公會結束後,他便作為1791年的革命派脫離了逃亡者的身份。此時他為擁護督政府的共和派,接替了德拉克魯瓦的外交部長職務,他的建議和行為對果月事件起了很大作用。

果月18日政變

到了這種地步,衝突已不可避免,如果和解,督政府與共和國垮台的日子最多推遲到共和六年的選舉。於是,督政府發動軍隊向兩院遞交了措辭激烈的抗議書。此時的波拿巴一直關注著巴黎的局勢,雖然他和卡爾托直接通信聯繫,但還是派副官拉瓦萊特回到巴黎,以瞭解政府內部的具體分歧和周圍的陰謀活動情況。波拿巴答應督政府,如果真的發生事變,他將率領軍隊支持他們。波拿巴派奧熱羅給兩院送去了軍隊的抗議書,士兵們在抗議書中寫道:「保王黨們!你們發抖吧,現在到了清算你們的罪惡的時候,我們的刺刀將給你們應有的懲罰!」軍隊的參謀部則說:「我們對於保王派的陰謀威脅十分憤慨,我們以為國犧牲的烈士們的名義發誓,如果保王黨敢露頭,那就要他們的命!這就是我們愛國者的感情。」兩院雖然十分惱火,但卻無可奈何。

負責指揮桑布爾—馬斯河方面的軍隊的裡什龐斯將軍,將部隊駐紮在凡爾賽、默東、萬森一帶。牧月時,兩院曾經是進攻者,熱月(1797年7月)以來,他們卻一直取守勢,但他們還是作好了戰鬥的準備。他們首先下令封閉了立憲派的團體,除掉了薩爾姆俱樂部這個障礙;此外還擴大了會議廳監察官委員會的權力,此時的監察官委員會已經成為政府的立法機關,保王黨成員維約和皮什格魯也是其中的成員。原本由督政府指揮的兩院警衛隊,也由會議廳監察官直接指揮。

在果月17日,立法機關根據皮什格魯的建議,成立了國民自衛軍,希望和葡月事件時一樣能獲得民兵的支援。事情演變到此地步,革命與舊制度之間的矛盾已無法調和,只能以戰鬥來定勝負。狂熱的維約將軍建議主動採取措施:對巴拉斯、勒貝爾和拉雷韋耶爾三個督政官進行指控,並召集另外兩個督政官。如果督政府不服從命令,就率領各區群眾對督政府實施進攻。他命令皮什格魯擔任這次合法暴動的領導,並要求他在白天迅速實現這些措施,由於皮什格魯猶豫不決,他們便採取了合法準備的緩慢步驟。

但督政府方面卻十分果斷,巴拉斯、勒貝爾和拉雷韋耶爾決定立即對卡爾托、巴泰勒米及兩院派的大多數進行打擊,並且定在18日清晨發動政變。17日夜裡,奧熱羅指揮巴黎周圍的駐軍進了城,督政府的三巨頭計劃在立法機關開會之前就佔領杜伊勒裡宮,同時逮捕主要陰謀分子,接下來在盧森堡宮附近召開兩院會議,用法律手段來結束這次以武力開始的政變。

督政府事前已經和兩院中的少數人達成了協議,夜裡一點,軍隊開到市政廳,分佈在堤岸、橋樑、香榭麗捨大道等處,奧熱羅率領一萬二千人和四十門炮包圍了杜伊勒裡宮。四點時,聽到警炮聲響的立法機關警衛隊開始戒備,會議廳監察官們也趕到杜伊勒裡宮守衛大門。對兩院忠心耿耿的警衛隊指揮官拉梅爾關起了宮苑的大鐵門,將自己的八百名警衛兵佈置在宮苑中的各個通道上。但皮什格魯、維約和拉梅爾的少數人並不能對督政府作出什麼抵抗,況且他們的士兵並不可靠。奧熱羅根本不需要強行通過杜爾南橋,他只對著警衛隊高聲問了一句「你們是不是共和派?」這些警衛隊的士兵就立刻放下武器,呼喊著「奧熱羅萬歲!」「督政府萬歲!」站到了他這一邊。

奧熱羅進入議會廳後,下令逮捕了皮什格魯、維約、拉梅爾以及所有的會議廳監察官,並將他們押送到丹普爾監獄。接到監察官們的緊急開會通知後,兩院的成員紛紛趕到開會地點,但等待他們的卻是軍隊。奧熱羅告訴他們,出於保衛共和國、提防謀反分子的需要,督政府已經指定奧代翁大劇院和醫學院為兩院開會地點。在場的議員們雖然反對督政府的軍事暴力行動和越權行為,卻不得不屈服於它的安排。

軍事行動在清晨六點鐘結束,醒來的巴黎人們只看到了全副武裝的軍隊,牆上貼著關於這次嚴重叛亂陰謀的告示,號召人民遵守秩序,信任政府。安靜的居民們只是看著這次只有軍隊沒有黨派參加的政變,並沒有表示支持或者反對。接下來,督政府便需要將這次不平常的行動合法化,並且圓滿結束它。兩院的議員在奧代翁大劇院和醫學院集合併達到法定人數後,便宣佈復會。他們接到了督政府的一份咨文,為這次採取的各種措施闡述理由。

五百人院成立了由西哀耶斯、普蘭-格朗普雷、維萊爾、夏扎爾和布萊等人組成的委員會,負責提出公安法,公安法實際上是一項流放的辦法,在革命的第二階段和獨裁的時期,用來代替斷頭台。督政府極力擴大流放對象的範圍,除了兩院中的反對者,它甚至將三十五家報紙的主編也列入流放之列。督政府的目的是消滅兩院、各報館、各選舉議會、各郡等機構中的所有共和國的敵人。之後,督政府宣佈四十八個郡的選舉無效,撤銷了所有有利於教士和逃亡者的法令,熱月9日以後在各郡掌政的人一律撤職,並恢復過去被打倒的共和派官員的職務。

果月政變不同於葡月勝利,上次只是中央的政變,保王黨在上次只是被擊退,而這次則被徹底打垮。這次政變又一次用獨裁代替了法制,並且引起了之後的另一次革命。在共和五年果月18日,如果督政府不能制服兩院並戰勝反革命,那麼兩院就會推翻督政府並顛覆共和國。但是,除了政變,督政府真的沒有別的方式來取得勝利嗎?並且在勝利之後,督政府的行為是否太過極端。政府根本沒有解散兩院的權力,但在這次以建立極端權力為目的的革命之後,再沒有第二級權力機關來監督人民的最高權力。不能按照法律來保衛革命,剩下的只能是獨裁。但獨裁手段無疑是自掘墳墓,因此,督政府在拯救革命事業勝利後,自己也面臨著垮台。

督政府所取得的勝利因為使用暴力而被玷污,違背法理的流放法令迫害了許多無辜的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督政府原本只需要流放為首的謀叛分子,但一個掌握了武裝力量的政黨不濫用獨裁權力是很少見的。果月18日的失敗是保王黨的第四次失敗,在7月14日和8月10日的兩次失敗中,它喪失了政權,葡月13日和果月18日的兩次失敗是想奪回政權而未成,這種反覆重演的失敗,成為保王黨在日後屈服於執政府和帝國政府的重要原因。

《人民的主張:1789~1814法國革命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