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不結婚的堅硬理由

楊瑛瑛還沒結婚,三十多歲的大姑娘了,至今還沒結婚。是她不談對象嗎?非也。她談的小伙子有一個排了,且各有各的優勢和特色。那她為什麼不結婚呢?抻什麼勁呢?要抻成明日黃花嗎?

爹娘也很著急,一遍一遍催促楊瑛瑛結婚。楊瑛瑛笑笑,不給爹娘一個明確的回答。逼急了,楊瑛瑛會沒心沒肺地閉上眼睛裝睡覺。

沒有理由,不做解釋,楊瑛瑛是一根悶筋,女悶筋。其實,楊瑛瑛不結婚,是有理由的。她之所以不結婚,是因為她注意到了一個細節。這個細節,讓她感到了婚姻的不牢靠,不保鮮。放大了說,婚姻就是愛情的墳墓。

什麼細節呢,使她這麼在意?

這個細節就是,她發現爹和娘已經很多年不接吻了。不但爹和娘不接吻,身邊的那些人到中年的夫妻們,似乎都不接吻了。

真是可怕。夫妻之間不接吻,還有什麼意思呢?還有什麼情趣呢?愛情,不是名存實亡嗎?

在楊瑛瑛的印象中,爹和娘原先是接吻的。記得自己小時候,爹和娘經常在家裡跳交誼舞,爹摟著娘,娘依偎著爹,隨著錄音機,彭嚓嚓地跳舞。他們跳得很投入,很動情,跳著跳著,會將面頰貼到一起,會將嘴唇吻到一起。這時候,楊瑛瑛就會插在爹和娘中間,把爹和娘分開。雖然,她的眼睛很小,耳朵很小,卻能看見爹和娘面色潮紅的狀態、聽見爹和娘呼呼喘氣的聲音。那時候的楊瑛瑛,幸福極了。

小時候的楊瑛瑛,感覺幸福極了。能看到爹和娘親吻,真的感覺幸福極了。

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看不到爹和娘跳舞了,看不到爹和娘親吻了。她看到的是爹和娘無休止的爭吵,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可以點燃汽油桶,或者,冷上半個月的臉。

有了這個發現,有了這種感受,楊瑛瑛就不能不在意了。她可不想和未來的丈夫過那種冷戰的日子,過那種臉上掛霜的日子。

當然,楊瑛瑛和男朋友是接過吻的。她談過的那些男朋友,只要到了美好的火候,用接吻表示熱愛,是沒什麼不可以的。說實話,接吻的感覺是很奇妙的,很浪漫的。每當他和男朋友接吻的時候,總會感到激情澎湃,總會感到熱血沸騰。不過,接吻的時候,她也時常保持著理智,進行著理性思考:就這樣紅唇相吸,能吸一輩子嗎?能陶醉一輩子嗎?

問題就來了,煩惱就來了。她不止一遍地對自己說,將來,無論誰做了自己的丈夫,都要求他天天吻她!

有了這個想法,她就對男朋友坦言了。男朋友笑道:「你可真會折磨人!天天接吻,累不累?等將來,我們成了老頭老太太,牙齒都掉光了,嘴巴都癟了,還接什麼吻呢?」

就因為男朋友說了這句話,楊瑛瑛就把他打發掉了。

楊瑛瑛發誓,一定要找一個能相親相愛一百年的人,一定要找一個能天天保持接吻狀態的人!

楊瑛瑛的這個想法,幾近癡狂了。雖然,爹和娘猜不透,熟人猜不透,但他們還是看出了幾分端倪:楊瑛瑛要求盡善盡美的愛情,而這樣的愛情,走到天涯海角,也是找不到的。

於是,就不再管她了,不再說她了。爹和娘,都閉上了嘴巴,不問她結婚的事了。她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吧,她結不結婚,是她自己的事。還有,熟人也懶得管她了,天下想結婚的人多了,跟著誰不是喝喜酒呢?

奇怪的是,楊瑛瑛追求完美愛情的狀態,打動了許多適齡的男人。當然,他們尚不知道,楊瑛瑛對愛情的要求,只有一個「百年接吻」的硬指標。他們一個個輪番上陣了,輪番向楊瑛瑛示愛。凡是看著順眼的,楊瑛瑛就和他拍拖。結果呢,當然是沒結果。這一個走了,那一個又來了,候補委員,源源不斷。只是,每個男人被淘汰的時候,都弄不明白:楊瑛瑛這麼可愛的女人,究竟有什麼理由不結婚呢?

不結婚就是不結婚。楊瑛瑛是不做任何解釋的。她在等。她相信,總有一個可愛的男人,會和她建立「百年接吻」的聯盟。她在等這個人。即便,等不到這個人,那就讓男人們一個個做替補隊員好了。總之,沒有「百年接吻」的承諾,自己是不會結婚的。

於是,人們的議論就有了,說楊瑛瑛喜歡與各種各樣的男人談戀愛,喜歡品嚐豐富多彩的愛情。

楊瑛瑛不辯解,不生氣,付之以淺淺的一笑。

楊瑛瑛的這個狀態,令許多人欣賞。

你和誰在一起

 「喬莊,你和誰在一起?朋友?男朋友,女朋友?新朋友,老朋友?拍張照片過來,讓我看看。」

每當聽到妻子在手機裡叫嚷,喬莊都煩得要死。沒辦法,喬莊轉了個身,對準身邊的某個行人,用手機拍了張照片,給妻子發了過去。

「喬莊,這個人是誰?我怎麼沒見過他?!告訴你,我的手機安裝了測謊系統!」妻子又在手機裡叫了起來。

喬莊不無譏諷地說:「你再去安裝人臉識別系統好了!」喬莊說罷,索性把手機關上了。

喬莊真是鬱悶。鬱悶得不得了。什麼事啊,一部GPS定位手機,就把自己給鎖死了,再也沒了人身自由。本來,GPS定位手機是單位給發的,是便於老闆監控員工用的。憑什麼妻子要做無縫對接呢?鬱悶,真是鬱悶。

發手機那天,老闆笑瞇瞇地說:「給業務人員發GPS定位手機,是為了讓我隨時都知道你們在哪兒,目的是遏制逃崗、離崗,確保你們無一脫管漏管。記住,臨時越界,一定要事先請假!當然,只要你們一越界,我馬上就能發現,馬上就知道你在幹什麼,和誰在一起!」

碰上這種老闆,本來就夠鬱悶的了。可是,妻子卻雪上加霜,這不是讓人更鬱悶嗎?人和人之間是需要有空間的,需要有安全的距離。不然的話,自己就死定了。 

喬莊開始了胡思亂想。人總是這樣,胡思亂想,能碰撞出來智慧的火花。想來想去,喬莊想到了雙胞胎。自己若是有個雙胞胎的兄弟就好了,可以讓雙胞胎兄弟當替身呀。可是,雙胞胎兄弟是沒有的。不過,用替身還是可行的。記得有一回,自己雇過一個替身,給了10塊錢,讓替身代替自己去開了一個不鹹不淡的破會。想到這裡,喬莊笑了,何不再找個替身,把GPS定位手機給他,自己不就自由了嗎?

於是,喬莊來到了替身公司,說明了自己的想法,要求找一名與自己形似而且神似的替身。

替身公司可謂人才濟濟,無所不能。很快,就有一名替身站到了喬莊的面前。喬莊打量著替身,幾乎驚呆了。替身的長相、氣質、語音,幾乎與他別無二致。喬莊甚至懷疑他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只是不知道父母當初為什麼要將這個兄弟送人。

喬莊緊緊地握著替身的手說:「兄弟,可找到你了,哥有難處,你要幫哥一把!」

替身溫文爾雅地笑著:「大哥,沒問題,為用戶服務,是我必須做的!」

喬莊滿意地笑了,向替身敘說了自己的鬱悶。他摘下GPS定位手機,交給了替身,並將需要注意的細節,一一做了交代。

替身說:「大哥,放心吧,一切交給我好了!我保證天衣無縫,讓你的老闆和你的妻子,把我當成你!不折不扣地當成你!」

喬莊大喜,告別了替身,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去了,找自己想找的人去了。

三個月過去了,平安無事。喬莊隨時與替身保持著秘密聯繫,指導他如何應對公司老闆和自己的妻子。替身也時常打電話向他匯報相關事項的動態。喬莊對替身的表現相當滿意。他是個粗心大意的人,三個月內,竟未親自到公司去過一次,也未回家同妻子照過一次面。他相信,替身會把一切都做到位的。替身嘛,就是代替自己幹活的人嘛。

有一天,喬莊心血來潮,摸回了公司。可當他出現在公司的時候,老闆卻將他趕了出去。老闆盯著他問:「你是誰?你敢冒充喬莊!」老闆說著,撥打了喬莊的GPS定位手機,很快,替身就冒了出來。老闆指著替身說:「他才是我公司的業務員喬莊,你算哪根蔥啊?你有GPS定位手機嗎?滾吧!」

喬莊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他希望替身能幫他做些解釋,替身卻露出了輕蔑的冷笑。

喬莊想到了妻子。一日夫妻百日恩,妻子總不會翻臉不認人吧?

可是,當他奔到家門口時,妻子卻將他拒之門外了。妻子盯著他的臉說:「你是誰?你敢冒充我丈夫喬莊!」妻子說著,撥打了喬莊的GPS定位手機。不久,替身就閃了出來。妻子指著替身說:「他才是我丈夫喬莊呢,你算哪根蔥啊?你有GPS定位手機嗎?滾吧!」

喬莊百般解釋都沒用,他央求替身說明實情,替身卻冷笑不語。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喬莊打量著替身,發現他竟真的變成了自己。替身挎著GPS定位手機,成了徹頭徹尾的喬莊。喬莊恍惚了,喬莊對自己的身份產生了懷疑:難道,自己已經不是喬莊了嗎?

喬莊流落到了街頭。

後來,替身找到他,請他吃了飯,把他送到替身公司打工去了。

把老婆變成情人

經過三年之痛、七年之癢後,馬大卡覺得老婆平淡寡味了。老婆一天到晚素面朝天,咋看咋像個家庭婦女。馬大卡很嚴肅地給老婆指出過這個問題,希望老婆注意。可老婆卻說:煩我了?你可以去找小妖啊!

老婆說的小妖,是街頭那些花花綠綠的女子。在老婆的眼裡,凡是花枝招展的女人,通通都是小妖。

當然,老婆從前也是青春美白的小妖。可現在,保鮮期過了,陳舊得不能再提了。馬大卡想到了另一種可能——要恢復老婆的本來面目,就得把老婆變成情人!

於是,馬大卡開始實施這個目標了。首先,是和老婆分居。馬大卡住到東城區,老婆住到西城區。好在他們有兩套房子。夫妻倆也不做飯了,餓了,就去吃飯館。孩子也不管了,送到老爺子家去。老婆倒樂得輕鬆,沒有了家庭負擔,走路都在唱歌。時光開始倒流,老婆也越來越愛美了,很快就像個未婚的女青年了。

到了晚上,馬大卡特別想老婆。老婆也想他。馬大卡就到老婆那邊去,或者,老婆到他這邊來。這是一種多麼美妙的生活啊。可來往了幾次,兩個人都感到不新鮮了,又找不到熱戀的感覺了!這不是浪費光陰嗎,人啊,總不能自欺欺人啊!於是,馬大卡又提議,到賓館去幽會,睡遍全市的星級賓館!

是的,是應該到賓館去。不然的話,也不像是情人啊。老婆欣然同意。

每次,到賓館去,都是馬大卡先訂好房間,先鑽進去洗澡,然後,老婆才姍姍而來。馬大卡和老婆相擁而眠,這才算是真正找到了做情人的感覺。感覺還真不錯,畢竟是在賓館的房間裡。落地窗簾、白色床單、床頭櫃、寫字檯、大鏡子……賓館的感覺是新鮮的,是刺激的。最富有刺激的是,當他們一前一後,悄悄潛入賓館的時候,有一種怦然心跳的體驗,有一種賊頭賊腦的狀態。當然,這副模樣,即便被查房了,也是有驚無險的。為了保證無險情發生,他們特意帶上了戶口本、身份證、工作證、結婚證。四證齊全,就不會有嘴說不清了。

可他們實在是多慮了,這些證件,根本就沒用上。根本就沒人來查房。現在的賓館,只要給錢,就隨便住,管你什麼真夫妻、假鴛鴦。而且,賓館為客人考慮得更周到,房間裡配上小雨衣,隨便你呼風喚雨,隨便你颳大風下大雨。

沒人管,沒人問,又不是偷情,才換了幾家賓館,夫妻倆又覺得沒意思了。而且,馬大卡竟莫名其妙地心灰意懶了!老婆幽怨地說:算了吧,還想讓我當情人呢,看來,我只能當你的老婆了!

馬大卡不服氣。馬大卡想,究竟怎樣才能把老婆變成情人呢?

搜腸刮肚,馬大卡又有了主意——給老婆放生,充分地放生。就像捉到一隻猴子,再把猴子放回森林裡去。馬大卡想,只要給老婆放生,放回原始森林去,老婆就會恢復女人的真本性,就會變成可愛的情人。

老婆一聽說馬大卡要給他放生,當場就高興得跳起來了:好啊,到大自然裡去!可別來賓館了,人不人鬼不鬼的!

馬大卡說:請不要忘記你的使命!我將你放生,是要把你打造為情人的!

老婆說:我也要告訴你,在我離開你的日子裡,望你潔身自好,別節外生枝!

馬大卡揮揮手說:去吧去吧,離我遠點去,越遠越好!

老婆當即抒情:我要到海南島去,到天涯海角去!啊,海南島!啊,天涯海角!陽光、海浪、椰風、沙灘……

馬大卡說: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還是我老婆!

老婆飛了個媚眼說:你不是要我當你的情人嗎?我走了以後,你可要想我哦!

馬大卡笑道:老婆可以不想,但情人總是要想的!

老婆說走,第二天,就坐飛機去海南了。剩下馬大卡一個人在家,竟不時地望著天花板發呆,很痛苦地發呆。

十幾天後,馬大卡終於完成了一次蛻變,基本上忘記老婆了,基本上不想老婆了。

可老婆卻在這時回來了,從海南回來了。老婆曬得很黑,成了個黑妹。

老婆一進門,就拱到了到馬大卡懷裡,嬰兒般地拱來拱去。

小別勝似新婚。終於,馬大卡意識到什麼了。於是,馬大卡將老婆推開,嘟噥了一句:這不還是我老婆嘛,還不是情人!

老婆用小手捶著馬大卡的胸脯:想什麼呢?老公!我就是你老婆嘛!

馬大卡說:可是,我希望把你變成情人!

老婆盯著馬大卡說:那就離婚吧。也許,離婚後,我們再見面,才能有這種感覺!

馬大卡一拍腦袋:離婚,馬上離婚!

馬大卡真的和老婆離婚了。不吵不鬧地離婚了。

果然,三個月後,馬大卡再看見前妻的時候,有了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真好,真動心!這是見了情人般的感覺!

在他眼裡,前妻已經變成個很迷人的小妖了。

離婚者賓館

老羅和老婆住進了離婚者賓館。不知是誰的創意,這家賓館專門收住打算離婚的人和已經離婚的人。許多人對它感興趣,是因為在這裡有可能找到新生活的另一半。當然,原配的男女雙方也可以隨時在此恢復婚姻關係。 

賓館把男女隔到了不同的樓層,1、3、5層為男性住宿區,2、4、6層為女性住宿區。總體來說,還是男女混雜。按照賓館的安排,老羅住到了3樓,老婆住到了6樓。老闆笑道:「讓距離產生美吧,不管你們以什麼方式離開賓館,我都會祝願你們幸福快樂。」 

老羅白了老闆一眼,又白了老婆一眼。 

老婆也白了老闆一眼,又白了老羅一眼。 

住賓館的日子開始了。 

第3天,老闆派人通知大家,聽經濟學家作離婚經濟學報告。都是過來人了,聽什麼報告呢?不過,老羅還是和許多人一樣,去了多功能會議廳。作報告的是個禿頭謝頂的學者。這個禿頭謝頂的學者望著眾多離婚者說:「從感情上我理解你們。但是,從經濟成本上,我不支持你們。知道吧,在西方國家,多數人是離不起婚的。只是十分有錢的人或者窮光蛋才敢離婚。為什麼呢?因為,離一次婚,意味著被扒一層皮。」學者以美國為例,分析了離婚時男人必須支付的前妻撫養費、子女教育費,以及為此需要多支付50%的家庭水電費。學者煽情地說:「先生們、女士們,有誰願意並能夠承擔巨大的離婚成本呢?」 

學者的話,引起了老羅的共鳴。離婚成本的問題,他不是沒考慮過。可是,男人僅僅盯著離婚成本,還叫男人嗎?報告會結束的時候,老羅看見了老婆。老婆很不屑地朝他瞟了一眼,那意思是說,你是離得起婚的人?

又過了幾天,離婚者賓館又搞了一次活動——詩歌朗誦會。朗誦詩歌的人,全是些婚姻不幸的人。詩人A首先朗誦:「婚姻是一把傘/傘下的浪漫是互助的/可是/有賊膽的人/卻偷走了我的傘……」詩人B接著朗誦:「婚姻是一台冰箱/我們原以為它可以保鮮/結果/熾熱的愛情卻被冰凍……」詩人C隨後朗誦:「婚姻是一場騙局/否則的話/不會在離婚的時候/回味未婚時的美好時光……」詩人D朗誦:「婚姻是一個魔方/你原本有什麼/它都會加倍還給你/你背叛/它也背叛/你刻薄/它也刻薄……」 

老羅的心緒,被詩人們感染了,不由得濕了眼角。老羅用餘光尋找老婆,發現老婆在悄悄地抹淚。 

離婚者賓館的活動很豐富。每過幾天,就搞一次文化沙龍。印象最深的,是兩位男女作家的「鏗鏘二人行」。男作家侃侃而談:「人類有一個最笨拙的貢獻,就是發明了婚姻。婚姻這部機器,需要不斷地調試、維修,直至報廢。婚姻強調愛情至上,越是強調婚姻的基礎是愛情,婚姻就越不穩定。」女作家慷慨激昂地說:「據我調查,1/3以上的夫妻都不應該結婚,不具備結婚的資格。某城市每週公佈一次離婚報告,離婚率在15%~23%之間,有時高達30.33%!因此,我建議,要實行婚姻資格考試,考試不及格者,不准結婚!」 

這樣的講座,是別開生面的,不但男人喜歡聽,女人也喜歡聽。老羅聽了報告,就想和老婆談談心。老婆也想談談心。於是,他們約好了,晚上到老婆的602房間談心。 

老羅稍稍做了點準備。晚上,一到老婆的房間,他就拿出了一聽易拉罐裝的八寶粥。老羅說:「喝點粥吧,免得夜裡餓了。」 

老婆冷冷地說:「冰涼的,怎麼喝?」 

老羅掏出打火機說:「我給你加熱吧。」說著,老羅點燃打火機,開始生火烤粥了。 

老婆抿著嘴,心裡竊笑。 

打火機很燒手,持續點燃,還有可能爆炸。老羅斷斷續續地烤著,烤了多次,終於把易拉罐烤出了溫度。老羅對老婆說:「暖暖手吧。」 

老婆接過易拉罐,矜持地說:「不是看你這麼玩火,早把你趕跑了。」 

這一夜,老羅留在老婆的房間裡沒走。第二天早上,他和老婆結賬離開了賓館。老闆樂呵呵地給了他們9折優惠。 

可是,回到家裡沒多久,他們又開始鬧離婚了。不得已,他們又住進了離婚者賓館。老闆依舊笑呵呵地表示歡迎。 

在離婚者賓館住了些日子,他們又和好,又結賬回家了。 

可回家以後,還是免不了要打架。於是,又再次回到離婚者賓館。吃賓館的飯,睡賓館的床,參加賓館的活動,體驗心動的感覺。有了心得體會,又湊到一起交流,交流之後,和好了,再回家。如果還是過不到一塊,他們依舊再回到賓館來。 

就這樣,老羅和老婆成了賓館的一對常客。 

每次他們來,老闆都要開玩笑:「兩個房間包給你們了,在賓館安享晚年吧!有人給你們打掃衛生,到點開飯,服務員隨叫隨到,神仙過的日子!」 

老羅和老婆笑笑,真的把兩個常住的房間包下來了。一個301,一個602,想在哪個房間談心,就去哪個房間談心。 

老羅和老婆都覺得,這件事別具一格,很有味道。味道在於,夫妻之間,誰也不欠賬。

生命不能承受之真

我開公司是靠獲取別人的隱私來賺錢的。當然,是婚姻方面的隱私。現在,許多人都有這方面的隱私,一拿一個准。因為我出手快,下手穩,總是受到客戶的青睞。不誇張地說,我的客戶,多數人是依據我提供的影像證據而夫妻反目的。說實話,看到人家妻離子散,我的心裡一直很不安,真的很不安!我終於決定金盆洗手不幹了。

可就在這時,來了一個男性客戶。姑且稱他為張三吧。張三拿出他妻子的照片,要我調查她對他的不忠。我接過照片看了看,這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任何一個男人看了她,都願意和她有肌膚之親。或者說,任何一個男人看見她和別人成親,都會感到可惜,可歎。

就是這樣一個漂亮的女人,讓我產生了惻隱之心。我把張三作為最後一名客戶,答應了他的請求,調查他的妻子,用影像資料說話。

根據張三提供的背景資料,我很快就找到了那女人,發現了她另有所愛的蛛絲馬跡。她常常與人幽會,並深情接吻。我不需要知道這個人是誰,我敢斷定,此人一定在某些方面比張三更為優秀。如果,這個人不如張三,女人是不會暗地裡和他幽會的。可是,當我拍下了一些影像資料後,卻不由自主地想入非非了。如果,和這個女人約會的是我,結果會怎麼樣呢?

看著女人的影像資料,我發現了她的種種可愛之處。是的,我很嫉妒和她幽會的那個男人。那男人再優秀,也讓我感到不舒服。我說過的,這樣一個漂亮的女人,落到任何一個男人的手裡,別的男人都會為她而惋惜。

我決定保護這個女人了。

這很容易。我用電腦處理了有關這個女人的所有影像資料。我把與她幽會的那個男人,全部改頭換面了,替換成那女人的丈夫張三。當確信天衣無縫後,我把這些資料交給了張三。

張三瞪大了眼睛,一遍遍審視著資料。張三的表情是複雜的。看得出來,他內心充滿了疑惑,充滿了矛盾。

我的心情也隨著張三的表情複雜起來。如果,張三指出這些資料是假的,怎麼辦?我是在拿我的信譽打賭啊。可我,憑什麼要打這個賭呢?

終於,張三的眼睛離開了資料。張三的神色變得很欣慰。張三握著我的手說:秦老闆,謝謝您,為我老婆正了名!畫面中的那個男人,就是我嘛!我就是與老婆偷偷幽會的那個人!我們假裝情人幽會,是玩浪漫的,但卻被人所嫉妒,被人傳出了緋聞!我要在一定場合公佈這些資料,讓大家看看,我老婆,是我永遠的愛人!讓那些流言蜚語通通見鬼去吧!沒有任何人,可以奪走我的愛人!

張三說完,甩給我一把鈔票,邁著蛤蟆步走了。

我的心,忽地飄了起來。張三,為什麼要認同我的作假?男人啊,生命不能承受之真!

當天夜裡,張三的老婆帶著和她幽會的那個男人,找到了我,千恩萬謝,說我大善大德。這反倒讓我很難為情。我竟不知該對他們說什麼好了!清晨,當我從睡夢中醒來,回憶夢境,卻越發糊塗了,那女人領來的男人,怎麼好像就是我呢?怎麼會是我呢?百思不得其解!

張三又來了,帶來了自己的女人。因為夜裡夢見了這個女人,我在她面前顯得很靦腆。

張三對女人說:謝謝秦老闆吧,他挽救了我們的婚姻,拯救了我們的幸福家庭!

張三的女人,真是個美麗的女人。她輕啟朱唇,說了許多感謝我的好話。她說著說著,彎下腰來,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張三夫妻倆攜手而去。望著他們的背影,我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漸漸地,我的心平靜下來了。我又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將婚姻調查公司繼續開辦下去。不同的是,宗旨要改了。這就是,化腐朽為神奇,利用電腦,偷梁換柱,挽救那些瀕臨破裂的家庭。

我簽了一單又一單,不停地到外面調查、拍攝、取證,然後,用電腦把資料做出來。當我把那些經過改頭換面的作品交給當事人時,沒有一個人指責我欺騙了他們。他們都誇我做的資料好,拍下了他們夫妻間最浪漫最神秘的情感瞬間。

真的是這樣嗎?我反覆在心裡自問。當然,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說破!真的,望著夜空裡的滿天星斗,我真的不能說破!

一說破,就錯!

公家女人

公家女人就是掙公家錢,吃公家飯,穿公家衣,坐公家車的公職女人。起初,公家女人只是個坊間女人,也不知得了哪方的貴人相助,搖身一變,就成了公家女人。

公家女人自然是臉蛋漂亮的、身材婀娜的年輕女人。這樣的女人,不管藏在辦公樓的哪個房間裡,都會被公家男人們嗅出來。公家男人們,有事沒事都愛到公家女人的房間裡走走,套套近乎。喝酒的時候,也自然要喊上公家女人。有公家女人的宴席,必定是有滋有味的。每逢這時,公家女人都會嫣然一笑,堪有「綠葉配紅花」的靚麗風姿。

公家男人們,很容易對公家女人想入非非。當然,想也是白想。不過,想一想,又不犯法,誰能怎麼地呢?

後來,公家男人們才知道,公家女人已經名花有主了。

花主是位公眾人物。當然,公眾人物也是個公家男人。只不過,他不是個普通的公家男人,他是個能管住普通公家男人的公眾人物。

於是,公家男人們就潮水般地後退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背後竊竊私語了。說些什麼呢?無非是罵公家女人「賣身求榮」了。罵完之後,無奈地歎氣。

公家男人們堅信,坊間女人能成為公家女人,完全是公眾人物設計安排的。公眾人物想辦的事,沒有辦不成的。辦不成就不叫公眾人物了,就等同於一般的小男人了。

公家女人跟了公眾人物,做個花瓶就可以了。公家的事,干與不幹,干多干少,幹好干壞,都一樣。每個月有固定的紋銀,不會少拿一分。對此,公家男人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當沒看見。即便有個別相貌平平的女人看不慣,也只能背地裡慪氣啐唾沫了。

公家女人是養尊處優的。公家女人的優越感,令公家男人們汗顏。公家男人們恨不能把自己閹了,讓自己變成個公家女人。有個公家男人開玩笑說:「我為什麼不是個女人呢?我要是個女人就好了!」

開這個玩笑的是個官不大的公家男人,是個有野心的公家男人。這傢伙,希望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以便他在全世界的範圍內挑選成千上萬的美女做老婆、做小妾。這樣的公家男人,是很可怕的。因為,他有顛覆意識和冷箭意識。

這個有顛覆意識和冷箭意識的公家男人,是不甘寂寞的。有一天,他開始了行動。過了些日子,他將公家女人約了出來,約到了咖啡館。公家女人自從跟了公眾人物後,男人們都和她疏遠了,這曾使她高度鬱悶。現在,有公家男人約她出來,她就抑制不住好奇與衝動了。當然,這種好奇與衝動,並不是那種「紅杏出牆」的式樣。公家女人只是想看看牆外面有哪些鮮亮的風景。

然而,一出牆,她就錯了。因為她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那個有顛覆意識和冷箭意識的男人,甩出了一些照片,讓她觀賞。她的目光剛剛觸及照片,頭皮就炸了。她看到了公眾人物與別的女人在一起的醜態。照片上有不同的女人,不同的女人一個個風騷無比。那個有顛覆意識和冷箭意識的男人,對公家女人察言觀色。等待著,一旦公家女人暈過去,他就將她攬入懷中,並在適當時機給她做人工呼吸。

然而,他想錯了。

公家女人瞅了瞅那些照片,愣了幾秒鐘,炸開的頭皮自動縫合上了。動物界都有自我修復肌體的功能,何況公家女人。公家女人冷冷地一笑,喊了聲「埋單」,甩了兩張百元大鈔,飄然而去。

公家女人沒有流淚,回到家,也沒有流淚。她早就學會了讓淚水流進肚子裡。跟定了公眾人物後,她就做好了打算,規劃好了生存的底線。一不哭,二不鬧,三不上吊,四要裝傻。裝傻,是公家女人最高的境界,最聰明的選擇。

公眾人物也知道公家女人裝傻。公眾人物對公家女人的裝傻很滿意。於是,公眾人物也裝傻,裝傻老頭子,裝傻小孩子。

倒也相安無事。

可是,公眾人物對說他壞話的公家男人卻不裝傻,對背地裡搞他的公家男人,更不裝傻。很容易就破案了,他把那個具有「顛覆意識和冷箭意識」的傢伙給炒了。把那傢伙從公家男人變成了非公家男人,把他蹬出了體制外,扒了他的公職服裝,趕到街上找飯碗去了。

公家男人們都被鎮住了,都縫上了嘴,再沒人敢說什麼了。

有一天,公眾人物問公家女人:「要不要給你弄個官當當?」

公家女人笑了:「有你這句話,我就知足了。就算我人老珠黃了,不也還是個公家女人嗎?」

公眾人物感歎道:「你啊,修煉成精了,修成正果了。」

思想家

張三和李四經常在一塊喝酒,去小酒館喝酒,故意不回家吃飯。但他們從不在背後罵老婆。背後罵老婆算什麼?真正的男人從不這麼幹。其實,他們心裡是很恨自己的老婆的。共同的仇恨,讓他們走到一起來了。

說起張三的老婆,李四知道;說起李四的老婆,張三也知道。他們的老婆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這就是瞧不起自己的男人,敢和自己的男人吵架,甚至敢在大街上罵。男人總是要面子的,娶個愛吵架的老婆,這可真讓人受不了。受不了,躲得了吧?張三和李四就互相扯著,去酒館喝酒,借酒澆愁。不過,他們沒有藉機謾罵自己的老婆,而是對老婆大唱讚歌。

「我老婆,年輕的時候,才漂亮呢。說她貌若天仙,一點都不過分。尤其是走路的樣子,風擺楊柳,大辮子打在屁股上,把我的魂都勾跑了。」張三呷了一口酒說。

「我老婆,那就是潘虹第二,號稱小潘虹。電影演員潘虹長什麼樣,我老婆就長什麼樣。說實在的,能和貌似潘虹的女人結婚,這輩子夠本了。」李四也呷了一口酒說。

「可老婆不愛我了。唉,原因在我。因為我不是大款,不能給她寶馬香車,不能給她帶來幸福生活。」張三歎了口氣。

「我和你一樣。悲哀呀悲哀,這是男人的悲哀!」李四也歎了口氣。

兩個男人都不再說話,相互斟滿了酒,「光」一聲干了。

他們就這樣喝著悶酒,把自己麻醉。

現在,該說說他們的社會職業了。他們都是文化幹部,在文化系統混吃喝。雖然,碗裡沒有多少油水,但也餓不死人。只是,社會太讓他們迷惘了。社會進入了多標準時代,做什麼事情,自己都感到可疑!好在,他們是有藝術追求的人,儘管藝術的道路充滿了坎坷,常常讓人感到孤寂,但他們的舟船尚未傾斜,還在沿著既定目標,艱難地前行。

他們常在一起討論藝術上的得失,也常在一起談論自己的未來。這天,張三有個重大的發現,在閱讀中,他看到了一位世界級大師的一句話:「娶個好老婆,你會成為藝術家;娶個賴老婆,你會成為思想家。」張三興奮地叫了起來,把大師的話指給李四看。李四看了之後,激動地說:「喝酒,喝酒!我請客,我請客!」

於是,他們跳著,奔跑著,進了小酒館。

「為了這句話,乾杯!」張三真誠地提議。

「為了這句話,乾杯!」李四熱烈地響應。

然後,他們開始討論大師的這句話。世界級大師說得真好啊,說出了每個男人的心聲。是的,他們曾夢寐以求娶個好老婆,讓自己成為藝術家。可現實是,他們全都成了思想家!這怨誰呢?這怨自己當初眼瞎了啊。自己瞎了眼,娶了個賴老婆,那就只有當思想家了。由老婆說開去,他們針砭時弊,向一切惱人之處開火,煞是痛快。

看來,以往只檢討自己,不責怪老婆,是不對的,是不徹底的。但責怪老婆,卻又讓男人疼惜不已。

張三說:「女人是用來疼的,不是用來打擊的。」

李四說:「女人是一架鋼琴,男人彈奏出來的,應該是悅耳的韶樂,而不是噪音。」

問題又回到了原點,一切都不是老婆的錯,而是男人的錯。

當然,男人娶了好老婆,一定會成為藝術家的,這是毋庸置疑的。搞藝術的男人,無論作曲、跳舞、唱歌、畫畫、寫書法、雕塑、攝影……都需要要有良好的藝術心境。這樣,才能化腐朽為神奇,拿出驚人之作,甚至傳世之作。就像喝酒一樣,喝美酒時若有美人助興,焉能不豪飲?可惜的是,有時只有美酒,沒有美人;或者,有時有了美人,卻沒有美酒……總之,二者很難同時具備。這樣的話,就只有成為思想家了,而絕不能成為藝術家!

張三和李四喝了很多酒,喝得酩酊大醉。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都罵了老婆。老婆不在身邊,想怎麼罵,就怎麼罵,只要心裡高興。

喝完酒,罵完老婆,他們各自打車回了家。

張三回到家,摟住了老婆。老婆推開他:「一身酒氣,滾一邊去!」

李四也如是。

第二天,他們按時上班,來到了辦公室。

昨天喝醉酒的事,隻字不提。

後來,他們還是經常在一塊喝酒。

他們像許多人那樣,都成了喋喋不休的思想家。有時誇誇其談,有時語出驚人。

認證時代的愛情

社會進入了認證時代,談戀愛也需要進行認證了。認證,是對相愛的人負責。否則的話,一旦一方欺詐了另一方,就會給社會增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男女雙方互相查看了身份證、戶口簿後,確認了對方的有效身份。然後,他們又從網上查詢了對方的學歷以及人生簡歷。經過這樣一番認證,男人和女人正式開始了接觸。

但是,男人卻不敢放心大膽地步入愛河。男人端詳著女人的面孔,提出了自己的問題:「對不起,小姐,在和您確立戀愛關係之前,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弄明白。」

「好的,您隨意。」女人露出了矜持的笑容,「無論您提出什麼問題,我都可以提供相關的證件。」

男人點了點頭。男人一口氣說出了五個疑慮:一、女人的飄飄秀髮,是粘接上的嗎?二、女人的眼睫毛,是栽種的嗎?三、女人的高鼻樑,是用隆鼻術墊起來的嗎?四、女人的紅嘴唇,抹唇膏了嗎?五、女人的一對耳環,是純金的嗎?

女人爽快地掏出了五個證件。女人說:「先生,您自己看吧,我可以保證,我的這些證件絕對是真的,是經過認證後發下來的。」

男人很認真地查看到了五個證件。女人的長髮果然是粘接的,飄飄美秀髮店頒發了證書;女人的眼睫毛,確實是栽種的,愛優美靚目堂奉送了幸運卡;女人的高鼻樑的確實施過隆鼻術,真優美醫院印製了美容手術單;女人的紅嘴唇,塗抹的是法國唇膏,美眉化妝品公司派送了會員卡;女人的耳環是純金的,美石真珠寶店開具了購物發票。

男人說:「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不過,還好,您提供了有效證明。看來,您沒有騙我。但我還有兩個難以啟齒的問題,不知該怎樣向您討教?」

女人嫣然一笑:「先生,我知道您想問什麼。雖然,您的擔心是多餘的,但也是有道理的。為了和您談戀愛,我對自己身體的每個細節都做了認證。」女人說著,又掏出了兩本證書,遞到了男人的面前。

男人接過證書一看,眼睛亮了起來。一本證書,證明女人有一對健康飽滿的乳房;另一本證書,證明女人有完整的子宮和處女膜。好啊,女人真是個好女人!男人看過證書,激動得血脈賁張,張開雙臂,就要摟抱女人。

女人伸手推開了男人。女人笑道:「先生,急什麼?我還沒有對您驗明正身呢!」

男人聳了聳肩,紳士般地說:「喔,當然,我願意接受您的任何驗證。」男人說著,打開了密碼箱,女人看見了滿滿一箱子證件。男人說:「小姐,請您過目。從頭到腳,從裡到外,我身上的每一個疤痕,都有證書為憑。一言以蔽之,我是個誠實的健康的好男人,是個名牌加身的帥男人。」

女人笑笑,拿起那些證書,一一審讀。女人審讀的時候,用手捏捏,又對著光線照照,如同驗證鈔票真偽。拿不準的證件,女人挑到了一邊。最後,女人掏出個驗證機,用機器掃了一遍又一遍。

很好,男人的證件,全是真的。男人沒有欺騙女人。

經過雙方的認證,男人和女人彼此取得了信任。

男人和女人反倒羞澀起來了,不敢撩起眼皮,打量對方。

後來,男人鼓足了勇氣,對女人說:「讓我們開始吧,開始談戀愛。」

女人羞澀地一笑,目光與男人平視了。

男人和女人手牽著手,在河邊漫步。女人把腦袋偏過來,尋找男人的肩膀。男人歪過頭來,深情地望著女人說:「我——愛——你!」

男人說著,掏出了一本紅色的證書,證書上標著「我愛你」三個字,這三個字,取得了法律認證。

女人笑了,也望著男人說:「我——愛——你!」

女人也掏出了一本紅色證書,證書上也標著「我愛你」取得了法律認證。

男人抱起女人,在河邊瘋狂地轉起了圈子,轉了一圈又一圈,轉得天昏地暗。

男人和女人登記結婚了,領到了紅色的結婚證書。

舉行婚禮那天,男人和女人說了許多海誓山盟的話。證婚人把他們說的話都記錄下來了,用電腦記錄的,並當場打印成文,請新郎和新娘簽字蓋章。婚禮也製成了音像光盤,存入了家庭檔案。當然,這一切,都請公證處做了公證。

婚後,他們的狀態是很幸福的。

其實,他和她都欺騙了對方。他早就不是處子了,她也早就不是處女了。但是,他和她寧願相信證書。只要經過認證,一切都可以當成真的。只要證書不是假的,他們就有理由相守一輩子。

夢中演說家

他這個人很有意思,白天想什麼,夜裡做夢能說出來。這也不奇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嘛。不過,認識他的人都說可不敢被他看見,當心夜裡把你講出來!

所以,這個人就多年獨身,誰也不肯將手裡的小妮兒說給他當媳婦。

終於,有個女人還是糊里糊塗地嫁給了他。

老婆不是省油的燈,對他夜裡說夢話這件事,放在了心上。每天早晨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訴他夜裡說了什麼夢話。接下來就察言觀色,看他有什麼反應,主要是看他心裡是否有鬼。

他一笑,不就是說夢話嗎?你在我身邊躺著,我能說什麼?我能說和某個女子有約會嗎?

老婆就掐他,一邊掐,一邊哧哧地笑。

他就和老婆鬧。一邊鬧,一邊說,我即便說夢話,也不是什麼都說的,有些話,要爛在肚子裡的,爛一輩子。

老婆看看他,沒有接話。這傢伙,城府怪深呢。

當然,他做夢時說的許多事,老婆是聽不明白的。老婆也不需要聽明白。老婆只明白一件事,他說夢話時,不說哪個女子就行。

他明白老婆的心思,說夢話時從來沒說過某個女子。

老婆就把他的這個狀態講給一些人聽,說丈夫的夢境裡沒有其他女子。只有人生那些雞毛蒜皮的爛事。

聽的人就笑。心說,男人心裡有鬼,會告訴你呀?

也有人把他愛說夢話的事匯報上去了,請領導考慮,要不要對他展開調查?匯報的人強調,說夢話也是一種病態,發展下去必然是胡說八道。因此,防患於未然是必要的。

領導矜持地說,這是人家的隱私嘛,還是不要上綱上線吧。

但是,領導在心裡記住了這件事,找了個機會,派兩個人去出差,其中有一個就是他。

坐火車、換汽車、住賓館,他是很高興的。平時,沒有機會出差,能出一次差,確實很高興。他和另一個人住在賓館裡,說啊說啊,很是興奮。另一個人打著哈欠,告訴他,該睡了。他這才意猶未盡地關掉了床頭燈。

很快,他就發出了香甜的鼾聲。

另一個人也在打鼾,不過,是裝出來的。為什麼要裝呢?這個人有個很重要的任務,就是觀察他怎樣說夢話?說什麼夢話?回去後向領導匯報。

他當然要說夢話了,說了幾十年夢話,不會因為換了個地方睡覺,就成了個悶葫蘆。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開始了夢中漫談,講領導如何派他出差,自己到了什麼城市,住在哪家賓館,同伴兒是誰,都是所見所聞,絲毫也不誇張。雖然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但基本意思是能聽出來的,他很感恩領導。

同伴兒就偷笑,笑著笑著,就呼呼大睡了。

他夢囈了一會兒,閉上了嘴巴。賓館的標間裡,只能聽見兩個人打鼾的聲音。

同伴兒裝得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回去後,就把他的表現作了匯報。領導沉吟著問,他真的沒有胡說八道嗎?

同伴兒認真地說,沒有,真的沒有,他還在說夢話時歌頌您呢。

領導果斷地說,做夢都是反的,說夢話也是反的!

同伴兒嚇了一跳。

過了一段時間,他在出差期間說的那些話,原汁原味地傳了出來。傳來傳去,就有人添油加醋了,說他是夢中演說家,把人都笑死了。

老婆也聽見了傳言,回家說給了他聽。

你信吧?他笑笑。他像小學生背誦課文那樣,把自己在那天晚上說過的夢話複述了一遍。

老婆看看他,咯咯地笑了起來。

陌生人俱樂部

週末,我去了陌生人俱樂部。在俱樂部門口,我買了張陌生人面膜,貼到了臉上。將自己換成陌生的面孔,不會有熟人認出我來。果真,俱樂部的任何人都是陌生的,我沒見過他們,他們也不認識我。

孤獨的心豁然開朗。我選了個臨窗的座位,品味著咖啡,望著窗外的風景。我慶幸自己來到這裡,庸常生活中的所有壓力,在這一刻釋放殆盡。

我的心帆飄若輕雲。凝望著那些低聲細語的人,我感到一種莫名的親切。陌生人在這裡有了親情,真是不可思議。我心中升起了一種異樣的衝動,希望能與某個陌生人聊聊天。

「先生,我可以坐在這裡嗎?」一位女士飄然而至。

「當然可以,請坐!」我喜出望外,女士的風度吸引了我。

「我們彼此不問姓名好嗎?」女士提議。

「當然。」我笑了,「名字對陌生人來說,是不重要的。」

女士也笑了。她的笑容很優雅。

彼此心照不宣,我們開始海闊天空地聊了起來。她說她去過美麗的西雙版納,我說我去過神話般的內蒙古草原;她說她到過東方莫斯科哈爾濱,我說我去過南疆的西沙群島……我們說啊笑啊,像年輕人一樣歡暢。我的心理年齡瞬間變得年輕起來,如一位情竇初開的翩翩少年。看她的樣子,面色緋紅,如一位懷春的少女。我想,如果時光倒退30年,我一定會向她表達愛慕之心。

可是,接下來的話題,卻漸漸地沉重了,我是個性格憂鬱的人,每逢快樂的時候,總會想起一些不快樂的事情。我已經把對面的女士,視為紅顏知己了,何不借此機會向她倒倒苦水?於是,我將人生的種種苦惱、坎坷、困惑、憤恨和盤托出,井噴式地袒露無遺。她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士,不住地點頭表示理解和同情。並適時地舉杯,邀我共飲,化解鬱悶,濕潤喉舌。我特意加重了語氣告訴她:「最和我過不去的人,是我的女上司,她太霸道了,我真想殺了她!」我這麼說,是潛意識告訴我,女人通常是疾惡如仇的,尤其是女人對女人。何況,我是男人,我是弱者。

聽了我的講述,她的目光中充滿了柔情,甚至有幾許母性的慈悲。「忘記過去吧,你是男人嘛。男人不能和女人過不去。你的女上司,是個女人,她也不容易,而女人通常需要找個能出氣的倒霉蛋。」她溫情脈脈地望著我,令我的心中沉痾化無。

「聽我講講我的故事吧,我也需要你這樣的聽眾。」女士的神色忽然變了,變得十分憂傷,「實話對你說,在日常生活中,我扮演的是另外一種角色,也就是你痛恨的那種人。我打理著一家公司,我是公司的經理。你不要緊張。我們現在是陌生人,你和我都是在陌生人俱樂部裡。每天一上班,我就開始扮演女上司的角色,只有8小時之外,我才恢復本真的自我。你所遭遇的那些事情,似乎在我的公司裡都有影子,只不過我和你的身份不同。我建議,你要理解你的女上司,因為,她每天是戴著面具上班的。如果,她不戴著面具,就無法扮演女上司的角色。你說,是嗎?」

「可是……」我心有餘悸地望著她。

「來,讓我們跳個舞吧?」女士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索性中斷了話題,邀我走進舞池。

我的心緒被歡快的舞曲沖刷著,旋風般地和她舞了起來。漸漸地,我忘記了她的職業,而更相信她是一位嬌媚溫柔的女人。我們舞了一曲又一曲,華爾茲、布魯茲、福克斯、恰恰、倫巴……我們成了一對配合默契的舞伴。

曲終人散的時候,我和她走出了陌生人俱樂部。

當我揭掉陌生人面膜的同時,下意識地瞧了瞧她。我很想弄清她的廬山真面目,一睹其芳容。她也和我有同樣的舉動,向我這裡投來探測的一瞥。瞬間,我和她都驚呆了。原來,她正是我所痛恨的女上司,而我則是她手下那個倒霉的出氣筒。

我和她相視片刻,彼此無語。

接下來的每個週末,似乎受到神靈的指引,我都要到陌生人俱樂部去,買一張陌生人面膜戴上,尋找心靈的家園。總會有某位舉止優雅的女士,戴著面膜,陪我聊天,與我共舞。雖然,我們每次都要變換不同的面孔,可總能在心裡感覺到彼此是誰。

我相信,她和我一樣,已成為陌生人俱樂部的終身會員。

《中國微經典:沒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