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佛陀與孔子

關於佛陀與孔子的故事

葡萄牙人與西班牙人的地理發現,使得西歐的基督徒與印度人和中國人發生了密切的往來。當然,西方人早就明白基督教並不是世界上唯一的宗教。除此之外,還有伊斯蘭教和非洲北部那些崇拜木棍、岩石和枯樹的異教。基督教征服者們突然發現,印度和中國竟然還存在成百上千萬的人們從未聽說過基督,其實他們也不想知道。因為在他們看來,自己的宗教已經有幾千年的歷史了,遠比西方的所謂宗教要好得多。由於我講的是一部關於人類的故事,並不僅僅是說歐洲人和我們居住的西半球的歷史。所以,我想你們有必要瞭解這兩個人——佛陀與孔子。他們的教導和典範,依然在繼續影響著這個世界上我們大多數人的行為和思想。

印度的佛陀被尊為最偉大的宗教導師。他的生平事跡非常有趣。佛陀生於公元前6世紀,出生的地方就是氣勢宏偉的喜馬拉雅山邊。400年前,雅利安民族(這是東部的印歐種族對自己的稱呼)的一位偉大領袖查拉圖斯特拉(瑣羅亞斯德)就是在喜馬拉雅山這樣教導他的人民:人生是一場凶神阿里曼與至高的善神奧爾穆茲德之間的一場無休止的鬥爭。佛陀出生在一個非常高貴的家庭,他的父親是伽毗羅衛部落的首領淨飯王,他的母親瑪雅莫邪是鄰近王國的公主,當她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就出嫁了。年復一年,月亮陰晴圓缺了許多個春秋,她的丈夫還未得到一個兒子能夠在他死後繼承他的王位。當瑪雅莫邪年過半百的時候,她懷孕了,終於盼到了這樣一天。她要返回家鄉,這樣當她的寶寶誕生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能夠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

世界三大宗教

返回到童年生活過的柯利揚,一段漫長的路要走。一天晚上,瑪雅莫邪正在盧姆比尼花園的樹陰下休息的時候,她的兒子就於此刻降生了。她給他取名為悉達多,但是我們通常叫他佛陀,意思是「大徹大悟的人」。

漸漸地,悉達多長成了一位英俊瀟灑的年輕王子。在他年滿19歲的時候,他娶了自己的表妹雅蘇達拉為妻。接下來的10年時間,他一直安全地生活在高高的皇室宮牆內,遠離人世間的所有痛苦與磨難,安靜地等待著繼承父親的位置,成為伽毗羅衛的國王。

在他30歲的時候,悉達多的生活中發生了一件這樣的事情。一天,他走出宮門看見一位老人,形容枯槁,虛弱的四肢幾乎支撐不了身體的重負而搖搖欲墜。悉達多指著這位老人問自己的車伕查納,他為何這樣窮苦。查納回答說,像這樣的人在世界上很多,多一個或少一個沒有什麼關係。年輕的王子非常難過,但是他沉默不語,繼續回到宮中與他的妻子父母一起生活,努力讓自己快樂起來。不久,他再次離開王宮,坐在馬車上看見了一個危重的病人。悉達多又問查納,這個人為什麼應該遭受如此的痛苦?馬車伕回答說,世界上的病人無數,這樣的事情是無法避免的,我們愛莫能助,也無關大局。聽到這話,年輕的王子感覺更加難過,但他依然回到了家人身邊。

幾星期過去了。一天晚上悉達多命令備好馬車,他要去河邊游泳。突然間,他的馬車停了下來,原來是一個死人仰躺在路邊水溝裡。養尊處優的年輕王子從未目睹過如此恐怖的情景,嚇得汗毛倒豎。查納告訴他說,不要去理睬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世界上到處都有死人,這是一切生命的自然規律,萬物皆有大限來臨的時刻,沒有什麼是永恆的。沒有什麼東西可以不朽,等待我們每一個人的都將是墳墓。

那天晚上,當悉達多回到家時,迎接他的是陣陣悅耳的音樂。原來他出去的時候,他的妻子為他生下一個兒子。人們歡天喜地,因為他們知道王位又有了繼承者,但是悉達多心頭沉重,無法分享他們的喜悅。生命的帷幕已經被拉開,但他卻認識到人類生存的痛苦與恐懼。死亡與苦難的景象像噩夢一樣纏繞他。

那個夜深人靜的晚上,月明如鏡,月色如水。悉達多半夜醒來,開始冥思苦想。他覺得人生毫無快樂可言,除非他能夠破解生命之謎。他決定遠離自己所有熱愛的親人,去尋找答案。輕輕地,他走出妻子的臥房,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妻子和兒子。然後,他叫醒忠實的僕人查納,讓他跟自己一道出走。

就這樣,兩個男人一起走進茫茫的黑夜,一個是為了尋找靈魂的歸宿,一個是要忠心侍奉自己熱愛的主人。

悉達多在人民中間流浪了多年的時候,印度社會正經歷著劇烈的變化。他們的祖先,也就是印度的土著居民,在多年前就被好戰的雅利安人(我們的遠房表兄)輕而易舉地征服了。從那以後,雅利安人成為了上千萬性格溫和、身材瘦小的棕色居民的統治者和主人。為了維護他們的統治地位,他們將全體人民劃分為不同等級,漸漸地,一種非常嚴厲而強硬的「種姓」制度強加到印度土著居民的身上。雅利安征服者的後裔屬於最高「種姓」,即武士和貴族階級;接下來是教士等級;再接下來是農民和商人階層;原先的土著居民被稱為「賤民」,是一個被鄙視被輕賤的奴隸階層,永遠不要指望有所改變。

佛進入山區

甚至連人們的宗教信仰也有著等級之分。那些古老的印歐人,在其數千年的流浪生涯中,經歷過很多的冒險。這些故事被搜集成一本書,名為《吠陀經》。它所用的語言被稱為梵文,梵文與歐洲大陸的希臘語、拉丁語、俄語、德語及其他幾十種語言都有著密切的聯繫。三個最高等級的種姓可以閱讀這部聖書,而賤民們,也就是最低種姓的人們是不允許閱讀這些經文的。如果一個貴族或是僧侶膽敢教一個賤民學習神聖經文的話,他就將大禍臨頭了。

因此,大多數印度人都過著極其悲慘的生活。既然這個世界不能給予他們一絲快樂,那麼他們必然會尋找別的途徑以脫離苦海。他們努力想從對來生幸福的期盼中獲得一點安慰。

在印度人的神話裡面,婆羅西摩是萬物的創造者,是生與死的至高統治者,被當作最完善的偶像加以崇拜。因此,效仿婆羅西摩,消除對財富和權力的種種慾望,被許多人視為最高貴的生存目標。他們覺得,聖潔的思想比聖潔的行為更加重要。許多人為此走進沙漠,靠樹葉維持生命,希望智者、善者、仁者合一的婆羅西摩來滋養他們的靈魂。

悉達多經常觀察這些遠離城市與鄉村的喧囂而去尋找真理的流浪者,決意以他們為榜樣。於是,他剪去了頭髮,脫下隨身穿戴的珠寶,連同一封訣別信,讓一直忠實跟隨他的查納帶回皇宮,轉交給他的家人。然後,這位王子沒有帶一個隨從,孤身移居沙漠。

很快,他聖潔行為的名聲傳遍了山區。有5個年輕人前來拜訪他,請求聆聽他智慧的語言。悉達多答應做他們的老師,條件是要他們願意追隨左右,5個年輕人都答應了,悉達多便把他們帶進了山裡。他在溫迪亞山脈的孤獨山峰之間,用了6年時間將自己掌握的智慧盡心地向他們傳道解惑。但是,當這段修行生活接近尾聲之時,他仍感覺自己離完美的境界還很遙遠。原來他所離棄的那個世界依然在誘惑著他。這時,悉達多讓學生們離開他,獨自坐在一棵菩提樹的樹根旁齋戒了49個晝夜,沉思冥想。他的苦修最終獲得了回報。到第50天的黃昏降臨的時候,婆羅西摩親自向他忠實的追隨者顯靈了。從那一時刻起,悉達多便被尊為「佛陀」,即「大徹大悟者」,他能夠將人們從不幸中解救出來,並且使之獲得永生。

佛陀生命的最後45年都是在恆河附近的山谷裡度過的,對人們宣講他謙恭溫順待人的樸素教義。公元前488年,佛陀成道升天。此時,他的教義已經在印度大地上廣為流傳,他也受到成百上千萬人民的景仰。佛陀並不單單為某個階級傳播自己的道義,他的信念是對所有人開放的,甚至最底層的賤民們,也能宣稱自己是佛陀的信徒。

當然,這些教義使得貴族、教士和商人們非常惱火。他們想盡一切辦法來摧毀這個承認眾生平等且許諾給人們一個更幸福的來世生命(即重生)的宗教信條。只要有機會,他們便鼓勵印度人回歸婆羅門教的古老教義,堅持禁食及折磨自己有罪的肉體。不過,佛教是無法消滅的,反而流傳更廣了。「大徹大悟者」的弟子們穿過喜馬拉雅山山谷,將佛教帶進了中國。然後他們又渡過黃海,向日本人民宣講佛陀的智慧。他們忠實地遵守其偉大導師的意志,不得使用武力。今天,信仰佛教的人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多,其人數遠遠超過了基督教徒和伊斯蘭教徒的總和。

至於孔子這位中國古老的智者,他的故事相對要簡單一些。孔子生於公元前550年,他一直過著一種寧靜、恬淡和高貴的生活。當時的中國還沒有一個強大的中央集權政府,人們成為盜賊、貴族和諸侯隨意擺佈的犧牲品。他們從一個城市來到另一個城市,搶掠、偷盜和謀殺,將繁榮富庶的中國變成了餓殍遍野的荒原。

熱愛國家和人民的孔子試圖要拯救自己的人民於水深火熱之中。作為一個天性平和的人,他並不主張使用暴力,他也不贊成以一大堆法律約束人民的治國方式。他知道,唯一可能的拯救辦法在於改變世道人心。於是,孔子開始著手一項似乎毫無希望的工作,努力改善自己聚居在東亞平原上數百萬同胞的性格。中國人對我們所講的宗教向來沒有興趣。他們像大多數原始人一樣相信鬼怪神靈。他們沒有先知,也不承認「天啟的真理」的存在。孔子幾乎是偉大的道德領袖中唯一一個沒有看見過「幻象」,也沒有宣稱自己是某一神聖力量的使者,更沒有說過自己是個接受過上天旨意的人。

偉大的道德領袖

他僅僅是一個通情達理、仁愛為懷的人。他喜歡獨自漫遊,用自己忠實的笛子吹出悠遠的曲調。他不強求獲得任何承認,也從未要求過任何人追隨他、崇拜他。他讓我們想起古希臘的哲學家,特別是斯多葛學派的先賢們。這些人同樣相信不求回報的正直生活與正當思考,他們追求的是良心的安寧和靈魂的平靜。

孔子是一位十分寬容的人。他曾主動去拜訪另一位偉大的精神領袖老子。他是道教的創始人,其教義有些像早期中國版本的基督教「金律」。孔子對任何人都不仇視,他教給人們要有高度自律的至高美德。根據孔子的教誨,一個真正有價值的人是從不允許自己被任何事情給激怒的,他應當承受接受命運帶給他的一切,像那些聖人一樣,明白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會以另一種方式使人受益。

最初,孔子只有幾個學生。逐漸地,願意聆聽他教誨的人越來越多。到公元前478年他去世的時候,中國的幾個皇帝和王子都公開承認他們是孔子的弟子。當基督在伯利恆降生的時候,孔子的哲學已經成為大部分中國人的精神支柱,他的哲學思想至今仍在影響著整個中華民族。當然,如同大多數宗教一樣,孔子的思想也並非以其最初的、純粹的方式影響著人們。大部分宗教都是隨著時間的改變而發生變化的。基督最初教導人們要謙卑、溫順、棄絕世俗的野心和慾望,但是僅僅過了1500年,基督教會的首腦卻在耗費成百萬的金錢修建豪華宮殿。這與最初伯利恆淒涼的馬槽毫無關係了。

老子以「金律」的思想教化世人。可在不到300年的時間裡,無知的大眾卻將他塑造成一位異常恐怖的神明,將他充滿智慧的思想埋在迷信的垃圾堆裡,這些迷信使普通中國人的生活變成了長期的憂慮、害怕與恐怖。

孔子教導學生要孝順父母。不久,他們對追思死去的父母們的興趣,便開始超過了他們對於子孫後代幸福的關注。他們故意背對未來,努力地窺視過去無邊的黑暗。這樣,祖先崇拜開始成為一種正當的宗教體系。他們寧願將小麥和水稻種植在土壤貧瘠的山坡陰面,也不願意驚擾埋葬在陽光充足、土地肥沃的山坡向陽面的祖先,即便明知有可能毫無收穫。他們寧可忍受饑荒,也不願意玷污祖先的墳墓。

與此同時,孔子的充滿智慧的言論從未喪失對越來越多東亞人的影響。儒教思想以其深刻的格言和見微知著的洞察力,給每個中國人的心靈添加了一些哲學常識。它影響著他們一生的生活,不管是在熱氣騰騰的地下室裡的洗衣工,還是居住在高牆深宮之內的統治者以及統治各個遼闊省份的諸侯。

16世紀,西方世界缺乏教養的狂熱基督徒們,第一次與東方的古老教義進行面對面的交流。早期的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看到寧靜和平的佛陀塑像,凝視著孔子莊嚴的畫像,根本不懂得這些超然可敬的先知。他們輕易地得出一個結論,這些奇怪的神,是惡魔的化身,代表著某些偶像崇拜和異教的東西,不值得基督的真正信徒們去崇拜。每當佛陀或孔子的精神阻撓了他們的香料與絲綢貿易時,歐洲人就會以堅船利炮攻擊這些「邪惡的勢力」。這樣一種思維方式顯然是不明智的。它為我們留下了一份充滿敵意的遺產,這對未來並無任何好處。

《人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