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藝術

藝術的一章

若一個嬰孩身體非常健康,他吃飽睡足後,就會哼哼出一個小曲,向世界宣示他是多麼快樂。對成年人來說,這些哼哼聲毫無意義。它聽起來像是「咕嘟,咕嘟,咕咕咕咕……」可對嬰兒來說,這就是美妙的音樂,是他對藝術的第一個貢獻。

飛艇

一旦他(或她)稍微長大一點兒,能夠坐起來了,玩泥巴的時代便開始了。成人對這些泥餅當然不會有多大的興趣。這個世界上有成百上千萬的嬰孩,他們同一時刻捏著成百上千萬的泥餅。然而對於這些小寶貝們來說,這代表他們邁向藝術的歡樂王國的又一次嘗試。現在,孩子已經是雕塑家了。

到三四歲的時候,小孩的雙手開始服從大腦的使喚,這時他就成了一名畫家。溫柔的媽媽給他一盒彩色畫筆,不久之後,每一張紙片上便佈滿了奇怪的鉤形和胡亂的圖畫,分別表示他們心目中的房子、馬、可怕的海戰,等等。

可沒過多久,這種隨機「創作」的快樂便告一段落。學校生活開始了,孩子們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學習上了。生活的事情,或者說是「謀生」的事情,變成了每個小男孩小女孩生命中最重要的大事。在背誦乘法表和學習法語不規則動詞的過去分詞形式之餘,孩子們很少有從事「藝術」的時間,除非這個孩子出於純粹的快樂而創造某種東西的慾望非常強烈,而又不求現實的任何回報。孩子長大之後,他會完全忘掉自己生命的前5年是那麼醉心於藝術的。

各個民族的發展歷程與小孩子非常相似。當穴居人逃脫了漫長冰河的種種致命危險,重建好家園之後,他便開始創作一些他認為美的東西,儘管這些東西在他與叢林猛獸的搏鬥時派不上什麼用途。他在巖洞四壁畫上許多他捕獲的大象和鹿的圖案,他還用一塊石頭雕刻出自己覺得最迷人的女人的雕像。

當埃及人、巴比倫人、波斯人以及其他東方民族在尼羅河和幼法拉底河兩岸建立起各自的小國家時,他們就開始為他們的國王修築華麗的宮殿,為他們的女人製造閃閃發光的首飾,並種植奇花異草、用五彩斑斕的色彩來裝扮他們的家園。

我們的祖先是遙遠的亞洲牧場上的遊牧部落,也是熱愛自由生活的獵人與戰士。他們譜寫過許多歌謠來讚頌部族領袖的偉大業績,他們創作出來的詩歌形式一直流傳至今。1000年後,當他們成為希臘大陸的永久居民,並建立起自己的「城邦」國家,他們又修建古樸莊嚴的神廟、製作雕塑、創作悲劇和喜劇,並發展各種能想到的藝術形式,來表達心中的喜怒哀樂。

跟他們的對手迦太基一樣,羅馬人由於過分忙於統治其他民族與經商賺錢,對「既無用又無利可圖」的精神活動沒有絲毫的熱情。他們征服過大半個世界,架橋鋪路,但是他們的藝術完全是希臘藝術的翻版。他們創造出幾種實用的建築格局,滿足了那個時代的實際需要。不過,他們的雕塑,他們的歷史,他們的鑲嵌工藝,他們的詩歌,統統是希臘原作的拉丁翻版。如若沒有那種模糊不清的、難以界定的東西,也就是世人稱之為「個性」的素質,便不可能產生出好的藝術。羅馬世界正好是排斥這種「個性」的。帝國需要的是勇敢的士兵和精明的商人,像寫作詩歌或畫畫這樣的工作都留給外國人去做了。

接下來,「黑暗時期」來臨了。野蠻的日耳曼部族就像闖進西歐瓷器店的一頭狂暴的公牛。對他來說,不理解的東西就是毫無用處。用1921年的標準來說,他對印著漂亮封面女郎的通俗雜誌愛不釋手,卻把自己繼承的倫勃朗名畫隨手扔進了垃圾堆。不久,他似乎有所感悟,於是想彌補幾年前造成的損失。可垃圾堆已經沒有了,倫勃朗的名畫隨之消失了。

不過到了這個時期,他從東方帶來的藝術已經發展成為非常優美的「中世紀藝術」,彌補了他過去的無知和對「中世紀藝術」的漠視。對北歐而言,所謂的「中世紀藝術」主要是一種日耳曼精神的產物,很少借用希臘和拉丁藝術,與埃及和亞述的藝術形式完全沒有瓜葛,更不用提印度和中國了(在那個時代,人們根本就不知道印度和中國)。事實上,北方民族受他們南方鄰居們的影響非常有限,所以他們自己發展的建築格式完全不被意大利人理解,並長期遭到他們的蔑視。

你們可能聽說過「哥特式」這個詞。看到這個詞,你可能會聯想到一幅美麗古老的大教堂,教堂的尖頂高聳入雲的畫面。但是,這個詞的真正含義到底是什麼呢?

它其實意味著「粗俗的」、「野蠻的」東西——是對來自蠻荒之地的「粗野落後民族」——「未開化的哥特人」的蔑稱。在南方人眼裡,他們對已經確立的經典藝術形式毫不尊重,不把古羅馬廣場和雅典衛城模式放在眼裡,他們只知道造起一些「可怕的現代建築」來滿足自己的低級趣味。

哥特式建築

然而,這種哥特式建築形式卻是藝術真情的最高表達,一直激勵著整個北部歐洲大陸長達數百年。你應該還記得前一章中講過的中世紀晚期人們是如何生活的。除了居住在鄉村的農民之外,就是城市公民或古拉丁語意義上的「部落公民」。在古拉丁語中,「城鎮」的意思就是部落。事實上,這些住在高大城牆與寬闊水深的護城河之內的善良自由民們是真正的部落成員,憑藉著整個城市的互助制度,有難同當,有福共享。

在古希臘和古羅馬城市中,建有神廟的廣場曾經是市民生活的中心。到了中世紀,教堂——上帝的家,成了這樣的中心。我們現代的新教徒,每個星期只去一次教堂,呆上幾小時,所以我們很理解中世紀的教堂對一個社區有多大的意義。那時,當你出生還不到一星期,就會被送到教堂接受洗禮。小時候,你常常去教堂聽講《聖經》中的神聖故事,長大以後,你就自然成了一名教徒。如果你有足夠的錢,你就可以為自己建一座小教堂,裡面供奉自己家族的守護聖人。神聖的教堂日夜開放,從某種意義上講,它就是現代的一個俱樂部,為市內的所有居民服務。你很可能在教堂與自己心愛的姑娘一見鍾情,她日後成了你美麗的新娘,在高高的祭壇前跟你舉行隆重的婚禮。最後,當你的生命走到了盡頭,你會被安葬在這座熟悉的建築的石頭下面。你的子孫會到你的墓前悼念,直到最後的審判日到來的那一天。

由於中世紀教堂不僅是上帝的家,而且是所有市民的日常生活的中心,因此它的式樣應當不同於此前所有的任何建築形式。埃及人、希臘人、羅馬人的神廟只是當地的一個神殿,由於祭司們無需在奧塞西斯、宙斯或朱庛特的塑像前布道,因此用不著能容納大量公眾的內部空間。在古代地中海地區,人們習慣在露天進行所有的宗教活動,但是在北方,陰冷潮濕,天氣惡劣,因而大部分宗教活動只能在教堂內進行。

幾百年來,建築師們一直探索著如何建造空間足夠大的建築物。羅馬的傳統告訴他們,要建造厚重的石牆,上面開一個小窗,以免牆體承受不住自身重量而垮塌。可到了12世紀,十字軍東征開始之後,歐洲的建築師們看到了伊斯蘭建築的尖拱結構,受此啟發,他們構想出一種新的建築風格,使他們第一次有機會造出適合當時頻繁的宗教生活所需的那種建築物。然後,他們在被意大利人輕蔑地指為「哥特式」或「野蠻的」建築的基礎上,進一步發展這種奇特的風格。為了達到目的,他們發明出一種由「肋骨」支撐的拱頂,可是這樣一個拱頂如果過重的話,很容易把牆壁壓垮,箇中的道理就如同一張兒童搖椅坐上了一個136千克重的大胖子一樣,肯定會被壓垮的。為解決這個問題,一些法國建築師決定用大批沉重的石塊來加固牆壁的支撐力,這樣,製成屋頂的牆壁就可以靠在上邊。後來,為進一步保證屋頂的安全,建築師們又發明了所謂的「飛拱」來支撐屋脊。這是一種非常簡易的建築方法,你一看我的插圖就會明白。

這種新的建築物允許開大扇的窗戶。在12世紀,玻璃還是一種非常珍稀的奢侈品,私人建築安裝玻璃窗的非常少,就連貴族的城堡也四壁洞開,因而阻擋不了穿堂風的長驅直入,這就是為什麼那時的人們在室內室外都穿毛皮衣服的原因。

幸運的是,古代地中海人民熟悉的製作彩色玻璃的技術並未完全失傳,此時又重新興起。不久之後,哥特式教堂的窗戶都安上了這種小塊的彩色玻璃,拼成了《聖經》中的故事,並用長長的鐵框固定起來。

就這樣,輝煌壯麗的上帝新家,擠滿了如饑似渴的信眾,這使得宗教重新煥發了空前絕後的生命力。為打造這「上帝之家」和「人間天堂」,人們不惜使用最好的、最昂貴的、最驚奇的材料。那些從羅馬帝國毀滅後就長期失業的雕塑家們,現在又小心謹慎地重返他們高貴的藝術事業。正門、廊柱、扶垛與飛簷上,滿滿地刻著上帝和聖人們的形象。繡工們也開始製作裝飾牆面的掛毯,珠寶商用他們最精湛的手藝裝點聖壇,使之無愧於信徒們的最虔誠的崇拜。畫家們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惜因為找不到適當的作畫材料,他們只能扼腕長歎。

正因如此,一段故事留傳下來。

在基督教初期,羅馬人用小塊彩色玻璃拼成圖案,以此裝點他們的廟宇房屋的牆和地,但是這種工藝難度很大,這讓畫家們難以表達自己的情感。所有嘗試過用彩色積木拼圖的孩子們都體會過與這些畫家相同的感受。因此,鑲嵌工藝在中世紀除了俄羅斯之外,便已失傳了。在君士坦丁堡陷落後,拜占庭的鑲嵌畫家紛紛逃往俄羅斯,繼續為東正教的教堂作裝飾,直到布爾什維克革命後,一切教堂的修建都停止為止。

當然,中世紀的畫師們可以把彩色顏料用熟石膏水調製,塗在教堂的牆上。這種用「新鮮石膏」作畫的新方法(通常稱為「石膏壁畫」)流行了好幾個世紀。今天,它就像手稿中的微型風景畫一樣稀有。現代城市幾百個畫家中,也許只有一個可以成功調製這種顏料的。但是,在中世紀,沒有別的選擇,畫家們無一例外地都成了石膏壁畫的畫工。可是,這種調料法存在著一個致命的缺陷。用不了幾年,要麼石膏從牆壁上脫落,要麼濕氣破壞了整個畫面,就像濕氣會損壞我們的牆紙一樣。人們絞盡腦汁,試驗了各種各樣的介質來取代石膏塗料。他們曾經用酒、醋、蜂蜜、雞蛋清等來調製顏料,但是效果都不能令人滿意。這些嘗試一直持續了1000多年。中世紀畫家能夠很成功地在羊皮紙手稿上繪畫,但是如果在大面積的木料或石塊上作畫,顏料就會發黏,這使他們一籌莫展。

在15世紀上半葉,這一困擾畫家們多年的難題終於被荷蘭南部的揚·范艾克與胡伯特·范艾克解決了。這兩位著名的弗蘭芒兄弟用特製的油調兌顏料,這使得他們能夠在木料、帆布、石頭或其他任何材質的底版上放心地作畫。

不過這一時期,中世紀初期的宗教熱情已經成為了過去。富裕的城市自由民已取代教會的主教,成了藝術的保護者。由於藝術通常為謀生服務,於是藝術家們開始為這些世俗的主子們工作,給國王、大公、富裕的銀行家們作畫。沒用多長時間,新的油畫技法風靡整個歐洲。幾乎每個國家都發展出自己獨特的畫派,這些畫派的肖像畫和風景畫反映當地人民獨有的藝術趣味。

比如在西班牙,有貝拉斯克斯在描繪宮廷小丑、皇家掛毯廠的紡織女工及所有跟國王和宮廷有關的人物和主題。在荷蘭,倫勃朗、弗朗斯·海爾斯及弗美爾卻在描畫商人家中的倉房、他衣衫不整的妻子和健康肥胖的孩子,以及為他帶來巨大財富的船隻。在意大利,那是另一番氣象,由於教皇陛下依然是藝術的最大支持者,米開朗基羅和柯雷喬仍在全力刻畫著聖母瑪利亞和聖徒們。在英國,貴族是最有錢有勢的階層;在法國,國王高於一切,所以在這兩個國家,藝術家就為國王陛下美麗的女友和官場上的顯貴作肖像畫。

因教會的衰微及一個社會新階級的崛起會給繪畫帶來的巨大變化,同時在其他所有形式的藝術方面也得到了充分的反映。印刷術的發明,使得作家們有可能通過為大眾寫作而贏得聲譽。這樣就產生了作家和插圖畫家這樣的職業。不過,有錢買得起新書的,並非那種整夜閒坐在家或望著天花板發呆的人。他們需要更多的娛樂。中世紀的吟遊詩人已經不能滿足他們對娛樂的要求。從早期希臘城邦迄今,2000多年過去了,職業劇作家終於有機會在這一行業大顯身手了。在中世紀,人們只知道戲劇僅僅是某些宗教慶典的捧場角色。13世紀和14世紀的悲劇講述的是耶穌受難的故事,但是到了16世紀,世俗的戲劇又重新出現。不過,在最開始,職業劇作家和演員們的地位並不高。威廉·莎士比亞曾被視為馬戲團裡小丑一樣的角色,以他的悲劇和喜劇給鄰人逗樂解悶。不過當這位大師於1616年去世的時候,他開始贏得周圍人的尊重,而戲劇演員也不再是警察監視的對象。

與莎士比亞同時代的還有洛佩德·維加。這位出色的西班牙人一生中共寫出了400部宗教劇本和1800多部的世俗劇本。作為一個貴族,他的作品得到教皇的特許。100年以後,法國人莫裡哀因不可思議的喜劇才華被認為是路易十四的好夥伴。

從那時起,戲劇日益受到群眾的喜愛。今天,「劇院」已經成為任何一座治理有序的城市必不可少的風景之一,而無聲電影也滲透到鄉村的每個角落。

然而,還有一種最受歡迎的藝術形式,那就是音樂。大部分古老的藝術形式都需要高超的技巧才能掌握。想要我們笨拙的雙手聽從大腦的指揮,將腦海中的形象準確再現於帆布或大理石上,那需要多年的練習。要學習如何表演或寫出一部好的著作,有些人則需要一生的時間。對於群眾來說,只有經過大量的訓練才能更好地欣賞繪畫、小說或雕塑的精品。但是,只要不是聾子,幾乎任何人都能跟唱某支曲子,或從音樂裡享受到一定的樂趣。中世紀的人們可以聽到的音樂不多,而且它們全是宗教音樂。那些聖歌必須嚴格遵守一定的節奏與和聲法則,很容易讓人感到單調乏味。另外,這些聖歌也不適合在大街和集市上演唱。

文藝復興改變了這一切。音樂再度成為人們的最好的朋友,陪著他們一起歡樂,一起憂傷。

行吟詩人

埃及人、巴比倫人及古代的猶太人都曾是酷愛音樂的民族。他們甚至能將不同的樂器組合成一個正規的樂隊。可希臘人對這些野蠻的外國噪音大皺眉頭。他們喜歡聆聽別人朗誦荷馬和品達的恢弘詩歌。朗誦中,他們允許用里拉(古希臘的一種豎琴,所有絃樂器裡最不好聽的一種)伴奏,不過這也僅僅是在不引起公眾反對的情況下才能使用。可羅馬人正好相反,他們喜歡在晚餐和聚會中伴以管絃樂,而且我們現在所使用的大部分樂器,多數都是他們發明的。早期的教會並不喜歡羅馬音樂,因為它帶有太多剛剛被摧毀的異教世界的邪惡氣息。由全體教徒誦唱的幾首聖歌,就是三四世紀的所有主教們所能容忍的幾所歌曲。由於沒有樂器伴奏,教徒們很容易唱跑調,因此教會允許使用風琴伴奏。這是2世紀的發明,由一組排簫和一對風箱構成。

接下來是大遷徙的時代。最後一批羅馬音樂家要麼被殺,要麼淪為走村串巷的流浪藝人。他們在大街上表演,從一個城市流浪到另一個城市,像現代渡船上的豎琴手一樣討幾個銅板為生。

到中世紀晚期,一個更世俗化的文明在城市裡復興了,這對音樂家提出了新的需求。一些如羊角號一類的樂器,本來僅用於作戰爭和狩獵中發送信號的,此時經過不斷改進,可以在舞廳或者宴會中演奏出心曠神怡的樂曲。有一種以馬鬃為弦的弓就是老式的吉他,它是所有絃樂器裡面最古老的一種,其歷史可以追溯到古代埃及和亞述時代。到中世紀晚期,這種六絃樂器發展成我們現代的四弦小提琴,而在18世紀的斯特拉迪瓦利及其他意大利小提琴製作家手裡,變得更加完美。

最後,現代鋼琴被發明出來了。它是所有樂器裡最為普及的一種,曾跟隨熱愛音樂的人們來到野外或格陵蘭島的冰天雪地。風琴是所有鍵盤樂器的始祖。當風琴樂手演奏時,需要另一個人在旁拉動風箱與之配合(如今這項工作已由電力來幫忙完成)。於是,當時的音樂家開始尋找到一種簡便而不受環境影響的樂器,幫助他們培訓諸多教堂唱詩班的學員。在偉大的11世紀,阿雷佐(詩人彼特拉克的誕生地)的一個名為奎多的本尼迪克派僧侶發明了一個現代音樂的註釋體系,而且一直沿用到現在。在11世紀的某個時期,當人們對音樂的興趣日益廣泛,第一件鍵弦合一的樂器應運而生。它發出的叮咚的聲音,想必和現代任何一家玩具店都可以買到的兒童鋼琴發出的悅耳聲音一樣。在維也納,中世紀的流浪音樂家們(他們曾被視為變戲法的人、玩紙牌的人的同類)於1288年首次組織了獨立的音樂家行會。也就是在這裡,小小的一絃琴被改進成現代斯坦威鋼琴的直接前身,當時它被通稱為「擊弦古鋼琴」(因為它配有琴鍵)。它從奧地利傳入意大利,在意大利被改進成「斯皮內特」,即鋼琴。其得名源自它的發明者——威尼斯人喬萬尼·斯皮內特。到了18世紀(大約在18世紀的1709年至1720年間),巴爾托洛梅·克裡斯托福裡發明出一種「鍵盤式樂器」,使演奏者能同時奏出強音和弱音,在意大利語中,就是「pi-ano」和「forte」。這種樂器幾經改進就變成了我們現代的鋼琴「pianoforte」或者「piano」。

這樣,世界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種在幾年之內就能掌握的便於演奏的樂器。它不像豎琴和提琴一樣需要不斷調音,而且比中世紀的大號、單簧管、長號和雙簧管的音色要好聽得多。正同留聲機使成百上千萬的人們迷上音樂一樣,早期的鋼琴也把音樂知識傳播到更廣闊的圈子。音樂成了每個有教養的人的必修課,王公和富商還擁有自己的私人樂隊。音樂家也不再是四處流浪的「行吟詩人」,他們的社會地位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在社會中備受尊敬。後來,戲劇演出也配上了音樂,這樣現代歌劇也就誕生了。最初,只有少數非常富有的王公貴族付得起「歌劇團」的費用。可隨著人們對這一娛樂的興趣日漸增加,許多城市紛紛建起自己的歌劇院。先是意大利人的,後是德國人的歌劇給全體民眾無盡的樂趣。只有少數極為嚴格的基督教教派仍對這一新藝術持有懷疑態度,認為歌劇造成的過分歡樂會腐蝕人們的心靈。

到18世紀中葉,歐洲的音樂生活進入了全面繁榮時期。此時,產生了一位最偉大的音樂家。他名叫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是萊比錫市托馬斯教堂的一位普通的風琴師。巴赫為各種樂器創作了許多音樂,從喜劇歌曲、流行舞曲到最莊嚴的聖歌和讚美詩,為我們所有的現代音樂奠定了基礎。1750年他去世以後,莫扎特繼承他的事業。他創作出優美動聽的旋律,常常讓我們聯想起由節奏與和聲編織的美麗花邊。接下來就是路德維西·馮·貝多芬,他是一個充滿悲劇性的人物。他給我們帶來了現代交響樂,遺憾的是他自己卻無緣聆聽自己偉大的作品,因為貧困歲月的一場感冒使他失去了聽力。

經歷過法國大革命的貝多芬,對一個新的輝煌時代充滿了憧憬,他把一首自己創作的交響樂獻給拿破侖,此舉卻讓他抱憾終生。1827年,他去世的時候,昔日叱吒風雲的拿破侖已退出歷史舞台,令人熱血沸騰的法國大革命早已成過眼雲煙。蒸汽機的問世,使整個世界充滿著一種與《第三交響樂》所營造的夢境截然不同的聲音。

事實上,蒸汽機、鐵、煤和大工廠構成的世界新秩序根本用不上任何藝術,油畫、雕塑、詩歌及音樂毫無用處。舊日的藝術保護者,中世紀與十七八世紀的主教們、王公們、商人們都已經蕩然無存。工業世界的新貴們忙於掙錢,受到的教育又少,根本沒有心思去研究蝕刻畫、奏鳴曲或象牙雕刻品之類的東西,更不用說去關注創造這些東西而對社會毫無實際用處的人們了。車間裡的工人們整日聽到的是機器的轟鳴聲,也喪失了對他們的農民祖先發明的長笛或提琴樂曲的鑒賞力。藝術成了新工業時代的棄子,與現實生活格格不入。倖存下來的一些繪畫,無非是在博物館裡慢慢地等死。音樂則變成一小撮「藝術鑒賞家」的專利,他們將音樂帶離普通人的家庭,帶進了音樂廳。

雖然非常緩慢,但是藝術還是逐漸恢復了原來的面貌。人們終於開始意識到,倫勃朗、貝多芬和羅丹才是本民族真正的先知與領袖,一個沒有藝術和歡樂的世界,就像一個沒有兒童的咯咯笑聲的托兒所一樣。

《人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