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乍佰臨雙英 俏郎紅粉 流星有神釘 美少佳人

  無敵追風手范青毅,拱手笑答道:「據說有一盒價值連城的金龍參托貴局押運至黔西九龍鎮,但不知是否起鏢,我兄弟倆在江湖中,雖惡名四溢,積仇如山,但對於你藍總鏢頭,還不敢妄存劫鏢之想。」「不過,十九株金龍參,堪稱無價之寶,據我兄弟倆所知,聞得風聲的人,已經不少,而且都已到了太原,其中有兩個是江湖上極難纏的人物,是以,范氏兄弟特趕來盡這席不需之言,只不過是提醒你總鏢頭,務要小心而矣……」無敵追風手這席話,表面上異常動聽,骨子裡卻陰毒已極。藍曉霞豈是省油之燈,聽完范青毅的話,仰面一聲朗笑,音若銀盤走珠,悅耳已極。一陣笑過,驀的粉面一沉,道:「蒙二位關懷,藍曉霞終身感激,不過金龍參早已被人劫走,敝局損了兩名鏢伙,客人自己也失去雙腿!鴻運鏢局屹立太原二十年,今天這塊金字招牌,只好自己動手摘下來啦!說起來真慚愧!」藍曉霞話說完,只氣得范氏雙英臉色頓變,無敵追風手范青毅,輕輕一掌擊在桌上,恨恨說道:「好呀!這才叫做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劫鏢人這一手夠快,也夠毒辣,我范某人佩服極了。」玉筆俏郎卻一掃面上寒霜,對追鳳手笑道:「棋差一著,滿盤皆輸,咱兄弟兩,算栽到家啦!」話至此突頓,俏目又含異光掃了藍曉霞一眼,繼道:「不過,鴻運鏢局譽滿四海,走鏢二十年,內外沒有出過差錯,客人既然將十九株價值連城的金龍參交託了貴局,總鏢頭你就應該盡到保護之責,何以會讓賊人夜入鏢局,殺死鏢伙,毀去客人雙腿,劫去金龍參而你總鏢頭似全然不知?這點實令人費解!」玉筆俏郎這席話,簡置好似府官審案,不但激得藍曉霞粉面鐵青,飛月聖手郭昭民更是怒火千萬,縱聲一陣大笑,氣發丹田,聲如龍吟,震得大廳上屋瓦作響……范氏雙英,只覺得長笑中,含有一種駭人的氣魄威力,入耳驚心,知是一種極高的內家氣功!心中不免有些暗暗驚佩。飛刀聖手長笑落後,面若寒鐵,目射異光,眉宇間也現殺氣,雙手抱拳,向范氏兄弟道:「若兩位不信,我們也無話可說。」飛刀聖手強忍著一口怒氣,向藍曉霞點點頭。無敵追風手范青毅聽罷,「嘿嘿」一陣冷笑,對玉筆俏郎范青萍說:「找們走。」轉身一縱而去。玉筆倘郎范青萍也仰面一聲朗笑,笑聲裡,一轉身子,跟在哥哥無敵追風手身後,急步如飛而去,頓刻間,模糊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藍曉霞、郭昭民直待范氏雙英身形完全消失,才回到鏢局三樓。二人對燈沉思一陣,越想越黨事不平常,片刻後郭昭民悠然一聲長歎道:「看來這盒金龍參必將引起武林中一場兇殺紛爭,再說除范氏雙英之外太原府還不知道潛伏著有多少綠林人物,在幻想著那盒無價之寶,鴻運鏢局成了眾目所極的寶藏,為免麻煩,自不宜久留鏢局!曉霞,你看事情該怎麼辦……」藍曉霞面色沉重,接道:「虎兕出於匣,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歟?現在想起范菁萍的話來,也很有道理!」話至此略頓,嬌軀向郭昭民移近兩步,低聲繼道:「我要鴻遠鏢局這塊金字招牌,永不被人摘下,想立即離太原直赴崆峒,找到黑海雙怪,先替亡夫愛子復仇,然後將金龍參追回,交還龍鳳雙筆井振,保全鴻運鏢局威信,而後我……我……」話說到這兒,似有滿腹幽怨!更有無限傷心!我字以下的話咽哽難繼,隨著如泉淚水,又嚥回肚中……。本來嗎!一位正在狼虎之年的絕色掛人,狐燈只影,在閨房中遨過了二十年,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二十年來與郭昭民雖形影不離,但徒俱形勢……。這次赴崆峒替亡夫愛子報仇,勢必要經過一場血風腥雨的惡鬥,又怎能保自己平安,而得手刃親仇?若遭不幸,只要能了結心願,隨夫君愛子共歡泉下,也就好了,萬一死不了,這以後的一段歲月,又將如何打發……。她既有這樣的想法,自然就難怪她話至收尾,已咽哽難繼,熱淚長流了!郭昭民也是血肉之軀,既是血肉之軀,就有靈性,有情感,十二年來他為鴻運鏢局出力賣命,使鏢局業務能一帆風順,他的功勞自是不小,但藍曉霞對他那無微不至的關懷與照顧,又何異於賢妻之對丈夫。有時候閒來無事,兩人挑燈夜話,藍曉霞每每挑起弦外之音,來打動飛刀聖手的心。那弦外之音郭昭民不是聽不出來,再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有時候郭昭民幾為曉霞的話撥動情絲,躍躍欲試,但他一想到藍曉霞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滿腔熱情,就如被一盆冷水沖灑,頓時瓦解冰消,是以,春來春去十二度星霜交替,他們仍是維持著好友情誼,誰都未敢越軌!事至緊要關頭,再加上藍曉霞的一頓淒哭,那神情,那姿態,楚楚余絕,尤其在她淚光後的那雙勾魂妙目,似怨似愛的凝注著他,頓刻間,把一個飛刀聖手,弄得六神無主!心情飄搖!他此時雖已心亂如麻,但見藍曉霞那兩道目光,似發射出萬縷情絲,把自己一片俠骨英氣,縛個結結實實,不由得虎目圓睜,呆呆的凝視著她,想說話,又不知從何說起……。兩個人四目相對,呆視良久,藍曉霞忽把妙目一閉,一眶新淚,又淹著殘痕,簌簌落下……隨之一個嬌軀彷彿搖搖欲倒的喊了一聲:「昭民……我……」隨著這聲嬌呼,全身向前一撲!郭昭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得驚叫一聲:「曉霞!」叫聲中,慌忙向前一邁步,雙臂一展,扶著白蝶娘子!藍曉霞乘勢一扭嬌軀,郭昭民未及防備,她整個嬌軀,如依人小鳥,已投入飛刀手懷中……。郭昭民心跳欲裂,藍曉霞全身顫抖!半晌,她才由他的胸前抬起一張如雨打梨花的秀面,抖著櫻唇道:「昭民……隨……隨我至崆峒……且我報了亡夫愛之子仇……而後我……我們找一塊安靜地方……」話未說完,郭昭民那衝動的感情,有如脫韁之馬,驀的雙臂一緊,把藍曉霞嬌軀,緊擁懷中,點點頭道:「曉霞!從今以後我們生死與共!」一語甫畢,驀見窗外一條黑影一閃,接著一陣朗聲長笑,起自窗口,隨著破空而去!藍曉霞,郭昭民二人,被這突然的巨變一驚,立從纏綿情愛的迷醉中,醒了過來!白蝶娘子,一推郭昭民,隨理鬢邊秀髮,右足尖略一點地,竄至窗前,推窗一望,只見明月西沉,夜空暗如黑漆,只有幾顆明亮辰星,在閃爍光芒,哪裡有什麼人影……。她關上窗門,轉頭向郭昭民急急說道:「我們盡快整理行裝,帶上兵刃,將鏢局業務,暫交帳房程春逢管理,乘天尚未大亮前離開鏢局。」郭昭民知道情勢緊急,也就不敢怠慢,只說了聲:「來人大慨都已圍集鏢局四周,我們是否走得脫……」藍曉霞未等他的話說完,趕忙接道:「若被人阻攔,就明言,金龍參早被人家劫去,我們也是想去追回這東西的!」郭昭民點點頭,長歎道:「金龍參無價之寶實在太扎眼,至惹來無窮麻煩,看來這鏢行飯,食之不易!」說完話,轉身出房門,整理行囊去了!藍曉霞也回到自己房中整理行囊。頓飯工夫,藍曉霞,郭昭民已穿整齊全,背上行囊兵刃,將鏢局中大小事務,簡略的向程春逢交代了一番,並言明此去歸期未定,帶些銀兩,命鏢伙牽來兩匹長程健馬,向鏢局中眾夥計道別了一番,二人躍上健馬,揚鞭如飛而去……。程春逢是位落弟秀才,為人忠實可靠,在鴻運鏢局管帳已經有了十餘年,今日鏢局慘遭巨變,總鏢頭與鏢頭離局他去,雖然總鏢頭將鏢局中大小事情全交給了他,儼然店主,然他手無縛雞之力,局中雖然尚有幾位鏢伙,但為了鴻運鏢局的聲譽,他不放心讓這幾位鏢伙出外走鏢,是以,他決定不再接受任何生意,只是將兩名被殺鏢伙,埋葬之後,又資遣了一些鏢伙等人,自己帶著二三平日知己,守關這座三樓大廈,這且按下。且說藍曉霞、郭昭民遂駒並馳,天未大亮,已出了太原府城南門,逕往至河南的官道奔去。崆峒山位河南臨汝縣西南,山勢雄偉,連綿千里,山中古木參天,奇峰林立,且有許多人跡罕至之地,崆峒派即建基於山脈西端千峰屏立的青陽峰上。由太原至崆峒山,路遙千餘里,藍曉霞、郭昭民心急如火,恨不能立時趕到!他們馬不停蹄,第一天就趕到了平遙,計路程總有一百二三十里。這晚就在平遙熱鬧中心,找了一家最大的客棧住下!……一宿無話,第二天天未大亮,就起身梳洗,吃過早飯,算了店銀,騎上駿馬,兼程趕路!二人正在縱馬搖鞭,忽覺身後相距若半里遠近的地方,有兩匹健馬,一白一黑,如飛追來,眨眼間已到身後。藍曉霞,郭昭民正想回頭看看,追來馬上,坐的是哪路人物,忽聞刷的一聲!兩匹健馬已並馳擦身而過,靈駒腳程夠快,但藍曉霞的眼光也夠靈敏,就在這剎那之間,她已然大略看出,黑馬上坐著一年若二十一二歲的英挺少年,白馬上坐著一秀美少女,年紀最多也不過二十左右,全穿著青緞緊身勁裝,背上斜背著寶劍!但黑馬上的俊美少年似也在同時深深的盯了自己一眼!黑白兩匹駿馬,腳程奇快,轉瞬工夫,已離藍郭二人十丈開外。藍曉霞見人家馬快得有些出奇,不禁心中一動,忙向郭昭民使了個眼色,郭昭民已然會意,兩人同時一加跨勁,緊追上去。無奈前面雙騎,比自己座下健馬快得太多,追不到兩里路,已不見了人家蹤跡!藍曉霞心知,如果再追下去,不但追不上,而且自己的馬,也有些支持不了,才緩了下來,斜著頭向右邊並行郭昭民一蕩苦笑,道:「有這樣奇快腳程的健馬,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騎馬人既有這樣的龍種良駒,自然是有來頭的,不過都還年輕,你想得出這兩個年青男女是誰嗎?」飛刀聖手郭昭民,俯首沉思,搜盡枯腸,終於還是想不出來,只好抬起頭,搖了一搖,笑道:「我數十年闖蕩江湖,會過高人不少?也許他們年紀太輕,是人家後進弟子,我尚未見過,所以一時間想不起來!」話至此,他驀的一聲驚叫道:「曉霞!你胸前是什麼東西!」藍曉霞經此突然驚喝,也不禁大吃一驚,忙低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自己胸前斜背包袱的帶子上,斜插了一個白色小紙團。她不自覺的粉面一紅,忙打開紙團一看,只見上面寫著:「虎兕出於匣,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歟?這兩句話是你自己說的。知過而不設法挽救,還想將十九株金龍參追回,交還給龍鳳雙筆井振,真不知道你是如何想法,你若真要想奪回十九株金龍參,必需和我對折幾招,如果十招內,你不敗下,我不攔你去崆峒,否則,就只好請轉了。」字跡半草半楷,工整有力,但下款未署姓名。藍曉霞看完紙團,粉面一陣青一陣白,將紙團順手交給郭昭民,忿然說道:「黃口小兒,好狂妄的口氣,我倒要會會他!」郭昭民接過紙條一看,自是也憤怒異常,但他卻能沉得住氣,在暗想:這雙少年男女,既有這等狂妄的口氣,當然武功就不會太差,只看剛才他那遞紙團的手法,就夠使人吃驚的了!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想至此,不禁一聲歎息,道:「曉霞,別看他們年紀輕輕,由剛才那遞紙團的奇妙手法,就可以想到他們均有著迥異尋常的武功,我們還是沿途謹慎些好。」語畢,望著白蝶娘子微微一笑。藍曉霞點頭笑道:「我也有這樣的想法,但我枯腸搜盡,也想不出這雙神俊秀麗的少年男女,是何人門下,而且從他留柬所示,我們在鏢局深夜所說的話,他們全都偷聽到了,這很顯然他們前夜也在太源,而且隱身在鏢局,莫非……」她話至此突頓,接著粉面蕩起一層紅霞。郭昭民見她神色有異,暗裡一怔,忙道:「莫非什麼呀!……」藍曉霞美目傳情,望著他嫵媚一笑,道:「莫非……前夜我……我正在哭時,忽然窗外黑影一閃,隨之一聲朗笑破空而去的,就是他們!」害羞,是女人們的天性,藍曉霞雖年近四十,也不能例外,她想起前夜在鏢局中,縱體郭昭民懷中的情景,那耳熱!那心跳!那矜持不住的蕩漾春情……。現在想起來,還令人羞答答的,是以,她要說出那一閃黑影,可能就是這雙年青男女時,不禁連想到當時的自己,正投身在郭昭民懷中,所以,言未出唇,先是一陣面紅,就是說到那兒,也只說自己正在哭的當兒,女人的心啊!皆多細……。兩人談話中,不覺已走了一段不少的路程。又趕了一程路才到晌午時候,二人在一個小鎮上吃過中飯,匆匆的雙上健馬,繼續趕路。健馬快速,前進如飛,藍曉霞,郭昭民雙駒並馳,一連又走了兩天,並未見路上有人阻攔,那留柬挑戰的少年男女,也未見出現,漸漸的他們也就把這件事情淡忘了下去……。這天兩人正並馬行至平陽(今改為臨汾)縣南六十餘里的米靈鎮,米靈鎮鎮雖不大,總共不過三五百戶人家,但由於它位處汾河河岸又是普南至豫北的陸路交能要道,所以人口稠密,商店如林,異常熱鬧……。藍曉霞,郭昭民到米靈鎮,正是夜幕將合,華燈初上的時候,由於鎮上人潮如湧,騎馬不便,二人只好翻身下馬,牽馬步行。

  走過兩條小街,已來到鎮上熱鬧地區,藍曉霞舉目一望,只見燈火輝煌,行人磨肩擦臂,她不禁向郭昭民淺淺一笑道:「深冬之夜,街上積雪盈尺,這小鎮上尚有這樣熱鬧,若是平時就更不稍說了!」一語甫畢,街左迎面走來兩個青衣漢子,看穿著像是店夥計,所以,藍郭二人都未驚奇。

  果然不錯,兩青衣漢子,走近藍郭二人跟前,躬身一揖,笑道:「兩位可是要住店麼?敝店是米靈鎮上唯一的老字號,有廳有院,房屋寬大整潔,還有十年陣酒,汾河最有名的連白鮮魚……」讓夥計像背書似的,滔滔不絕說完這篇迎接客人的老套話,只引得藍曉霞、郭昭民相視一笑!既隨二人向客棧走去。郭昭民對店夥計道:「要替我們找兩間寬大潔淨的房間……」店夥計連連稱是,各接過馬韁,領先帶路……。走近客棧門口,郭昭民抬頭一望,只見是一座紅磚牆內外粉刷斬新的兩層巨屋,朱漆大門上,橫掛著一塊黑漆金字招牌,上寫著「興隆客棧」四個大字,招牌上漆已脫落不少。郭昭民這才想到,興隆客棧,確實是家老字號,只不過最近經過一番裝修而已!這當兒興隆客棧內,又迎出一個年約二十三四歲的年青店夥計,滿堆笑容躬身一揖,道:「兩位客爺,請隨小的來。」語畢,轉身帶路,兩匹健馬,自有那兩個青衣夥計牽去安置。那年青夥計,將藍曉霞、郭昭民二人直帶到後進的一個獨院中,笑道:「這個獨院,是小店特備專為接待豪客巨商的,地方幽靜,房間寬大,想必定稱爺的心意。」說話中,已通過矮松栽種成行的甬道,進了廳屋,夥計備好香茗,逕自退出。郭昭民藉廳中巨燈之光,四周打量一陣,見獨院房屋是三環對立,連正房套室邊廳等,總不下十間左右,佈置富麗堂皇,整潔一塵不染,獨院紅磚為牆,院中滿植花草樹木,惜在嚴冬,許多樹木花章,都葉落枝枯,只有院右的一株高若丈餘的老梅,花正怒放,吐出陣陣清香……。郭昭民察看了一番,轉身不自覺脫口說道:「真是一幽靜高雅的院所!」話剛說完,那年青店夥計又匆匆走進來,替藍郭二人安置兩間上好房間,隨著又有兩個夥計端著酒菜至正廳,擺在桌上。正廳中紅燭高燒,郭昭民、藍曉霞對坐長飲,興隆客棧果如夥計們所說,房間寬大整潔,酒美菜香,蓮白鮮魚更是味美可口,兩條蓮白魚藍曉霞一人即吃了一條半,還在不斷地讚美!就在藍郭二人談興正濃之際,正廳中高燒紅燭,驀的一晃,暗而復明!郭昭民、藍曉霞二人臉色,同時一變,飛刀聖手趕忙右手入囊扣住三把柳葉飛刀,左手一按桌面,站起身子,正想一口吹滅桌上燭光!陡聞「嗖!」的一聲!寒風一縷,貼飛刀聖手右耳刮過,隨著眼前青光一閃,一枚三寸長的紫金流星釘,不偏不歪的正好釘在尚剩下的半條蓮白魚的背上……。來人襲聲暗器的手法,高得出奇,若人家真要收拾郭昭民,紫金流星釘,則已從後頸穿喉而過,飛刀聖手,一生江湖,經驗豐富,知道來人在故炫己技,戲弄自己,這一激,只氣得他咬牙切齒!總算他天性沉默,沉得住氣,一個箭步,竄出廳外,縱聲呵呵一笑道:「黔驢之技,何必自炫,郭某人有開罪朋友的地方,盡可以當面指教,又何必躲躲藏藏,極失英雄本色!」話落良久,未聞回音,正在犯疑,驀見院左紅磚牆頭上,一條黑影,刷的掠院而過,落在院右的老梅樹上,來人輕功高得出奇,不但十餘丈距離,一晃即至,而且身落樹上,聲息全無,只有二三片梅花殘瓣,被震得脫蕊,飄飄落下,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飛刀聖手看得心頭一驚,不自覺的輕道:「好奇妙的身法!」這當兒藍曉霞也手握長劍,出了廳屋,站在郭昭民的右側,想距不過五尺,接道:「來人身手的確不凡,昭民,要謹慎才是……」藍曉霞話未說完,郭昭民右手早已一揚,一把柳葉飛刀,挾寒風逕往老梅上電射而去!郭昭民雙手飛刀絕技,在武林中無出其右,他從什麼人手中學來,卻是諱莫如深,始終不肯說出,白蝶娘子藍曉霞見他既不肯說,其間定有一段難言之隱,也就不好硬要尋根究底,十二年來,她把這件事情一直就悶在心裡!飛刀聖手郭昭民,天性忠厚善良,雖有雙手飛刀神技卻輕不顯露,在鴻運鏢局十二年,僅僅用來克敵一次,那次白蝶娘子雖未在場,但據回來的鏢伙說,劫鏢來賊武功比郭昭民雖高出很多,但也免不了傷在郭昭民雙手連環飛出的十八把柳葉飛刀之下。目前藍曉霞看他出第一把飛刀,心裡已然明白,郭昭民是在恨來人持技自炫,與暗下歹手!否則他決不會施出飛刀神技!再說飛刀聖手打出第一把飛刀後,見樹上沒有絲毫動靜,正在犯疑,忽見那株老梅樹,一陣輕微顫抖,但奇妙的是梅樹雖經抖顫,但花瓣卻一片未落,月光下梅樹枝內,隱現著一條黑影!這情形看在郭昭民眼裡直使他連連打了幾個冷顫!他知道這是一種已至極高境界內家功力。這功力是將真氣納入丹田,由丹田再連貫全身,人卻站立不動,再將凝結全身之氣,慢慢逼了出來,至而這棵樹被逼出來的真氣,襲震得微微顫抖。但來人露的這手,當今武林中絕無僅有的神技,妙在逼氣不大不小,若逼氣過大,梅樹被震顫抖巨烈,花瓣會隨之脫蕊紛飛,落在地上,若逼氣太小,又不能夠襲動樹枝,要恰到好處,才顯得功力已臻爐火純青之境,使人驚心動魄!且說郭昭民被來人神技驚得連連打了幾個冷顫之後他認為這人故露神功,過於狂妄,這就更激起了他的怒火,厲吼一聲!兩手一揚連珠刀出,月光下但見寒光閃動,眨眼間八把柳葉飛刀並出,疾若電閃,向古梅直奔而去……。陡見老遠有一陣寒光晃閃,接著鐺鐺連聲,隨之銀光如雨紛紛四落!郭昭民打出去的八把柳葉飛刀,盡被來人用長劍盪開,掉在地下!來人蕩落了郭昭民的八把柳葉飛刀,隨之一式「乳燕辭巢」落在地上。他腳落實地,尚未站穩,朗聲哈哈一笑,道:「喧騰遐邇的飛刀聖手,其實也不過如此!」笑聲中,未見他曲膝拔足,人已竄近三丈許。白蝶娘子藍曉霞,藉明月光華一望,見來人正是兩三天前在離平遙不遠碰著,神技留柬的那青衣英挺少年,不禁驚愕駭然!那天他騎著健馬,一擦即過,故沒有十分看清他的面貌,現在明月當空,距離又近,這才把他看過上下透澈……。只見他年若二十一二歲,生得面如冠玉,劍眉朗目,鼻若玉峰,唇如塗朱,一派秀氣,個兒不高不矮,猿臂蜂腰,英俊中另透出剛毅之氣……看風標有如光風霽月,說人品果是瑤池仙品……。只看得藍曉霞心頭驚愕不止,暗想,看他英挺秀美中,一派純真,決不是邪門左派的門下弟子,但他何以也會為金龍參追蹤千里?飛刀聖手郭昭民的想法,似和藍曉霞一樣,曉霞正想至此!郭昭民已然對那少年說道:「看兄弟你俊美靈秀中,另有一派純真剛健之氣,且武功也已絕俗超凡,定出高人門下,何以也會為著小小一盒金龍參,追蹤千里,來趟這次混水,兄弟上姓高名?仙師何人?望祈見教!」青衣少年,雖天性純真,但由於他另有隱情,哪裡聽這一套,聽完郭昭民的話,冷冷一笑,道:「你飛刀聖手還不配問我的姓名和恩師仙號,我早已留條告訴過你們,若能闖得過我,就讓你產去崆峒山追回金龍參,否則,請你們速回太原,好好守著鴻運鏢局那份基業,想不到你們竟忠言逆耳,知難而不退,硬要去崆峒,這就不能怪我了……。」青衣少年這席狂妄的話,只氣得飛刀聖手面色鐵青,七竅冒火,沒等少年說完話,瞪目怒喝道:「無知犬子,你到底有多大的本領,竟敢口出如此狂言,郭爺今晚定要好好的教訓教訓你!」話說完,右手在腰間一拍機簧,解下七節虎尾鞭,再一抖手,將虎尾鞭抖的筆直,飄身落在階台下,獨院雪是裡,又喝聲:「狂子看鞭!」喝聲中,七節虎尾鞭,「暴龍出海」,橫掃中盤。青衣少年,原本長劍握手,見郭昭民的鞭勢來得奇猛無匹,也就不敢大意,正要揮劍架鞭!陡見斜刺裡寒光一閃,鐺的一聲,另一柄青鋼長劍,硬接住了郭昭民的七節虎尾鋼鞭,兩刃相擊,月光下,火星直冒。來人接過郭昭民一招,隨著嬌喝道:「師哥!殺雞哪需牛刀,什麼聖手不聖手,讓小妹來收拾他好了……。」話聲中長劍順勢一揚,逼開那青衣少年,自己卻巧若靈猴,閃身飛刀聖手身後,手中長劍,「巧燕穿廉」向郭昭民後心剌去!飛刀聖手一生江湖,會過高人不少,對戰鬥自是已有相當經驗,乍覺背後金風襲來,竟是不閃不躲虎尾鞭「回頭望月」向上一擋,「鐺」的一聲!又見一溜火花!郭昭民這一鞭用了七成力量,心想對方就是不受傷,也得長劍脫手飛出。哪知,對方竟借他這一擋之力,右手順勢向左一沉,易刺為劈,翻玉腕「家奴掃雪」橫掃下盤……。郭昭民一招未能擋開對方長劍,又覺金鳳掃足,心中一驚,哪裡還敢大意,趕忙一挫虎腰,直竄前五六尺,讓過厲招,回過身來注神一望,見對方竟是一個二十不到的秀美少女,穿一身黑緞緊身勁裝,柳腰纖纖間,橫束著一條三寸餘的索緞繡著白花的腰帶,青色繡絹籠發,齊眉勒住,後拖燕尾半尺……全身修短合度,秀眉如含翠春山,妙目似兩池無塵秋水,玉鼻通梁,朱唇粉面,足下套著一雙小劍靴,左腰跨著鏢囊,看姿態輕盈妙曼,觀容顏清麗絕俗,但令人遺憾的是她那秀麗絕倫的面上,卻隱隱現出重重憂愁,在憂愁中又能察出她滿面稚氣,像是一個天真未泯,心有隱情的可憐孩子!飛刀聖手借這剎那機會看了這少女一陣,不由得心中暗暗稱奇!師兄妹兩人,全都秀麗人間,都有兩個不同的心境,一個心開情朗,一個幽怨重重……。正在郭昭民深思不解的時候,少女長劍「金剪斷水」身劍並進,快如電光石火,橫腰劈來!飛刀聖手欲閃身軀,讓過絕招,隨之一勢,「金絲纏腕」,掄鞭反削少女左臂。少女倏的晃身收劍,避過郭昭民鞭風,隨之左手中食兩雙玉指一圈,領了劍訣,右手長劍「太極朝陽」,接著拗步轉身,施展開峨嵋派,內家峨嵋九宮太極劍法,剎那間,寒光吞吐,映月生輝,銀鋒飛旋,冷芒四射,把飛刀聖手,直逼退一丈開外!飛刀聖手久歷江湖,經驗豐富,對武林中幾個主派的內家劍法略能辨識,他見少女揮劍如風,劍招身法輕靈穩實,變化迅速!立即認出她峨嵋派門下弟子,不禁暗驚道:「難怪師兄妹均有著驚人絕世武功,原來出於峨嵋正宗……」峨嵋派是當今武林中九大主派之一,論派風作為之嚴正,掌門之德行聲望,九大主派之中,又首推峨嵋,武當兩派,是以,凡是峨嵋或武當兩派門下弟子,在江湖上闖蕩的,無不是行為端正,俠肝義膽,專以鋤奸濟弱行道江湖為己志。且說飛刀聖手認出這雙師兄妹是峨嵋弟子之後,敬仰之心油然而生,忙疾退幾步,溫和說道:「姑娘與令師兄武功劍術,均已得峨嵋真傳,九宮太極劍法尤稱一絕,郭某不勝敬佩之至,不過貴派與那十九株金龍參有何淵源,兩位既先留柬示警於前,復又阻擊興隆客棧於後,硬不讓郭某追回被劫之物,原因何在,務祈姑娘賜告,郭某人也有一番打算!」飛刀聖手一邊避招,一邊說出這篇謙恭有禮的話,在他想,對方必然會收劍住手,將何以要走攔他們追回金龍參的原委說了出來。誰知,大謬不然,他不說這番話還好,他一說出這雙青衣秀麗少年男女,是峨嵋門下弟子時,少女面上顏色倏變,嬌叱一聲!九宮太極劍法,舞個風雨不透,只見長劍已化成一片光幕,月光下耀人雙目難睜,滾滾向飛刀聖手郭昭民攻去!郭昭民所說的話,藍曉霞站在階台上,全都聽到,她一聽這雙男女是峨嵋弟子,驟然一個閃電似的回憶,湧至心頭:贛南三傑老大龍鳳雙筆井振受傷鏢局時,聽說金龍參來歷的故事時,不是提及,那獲神果的小叫化,已被峨嵋掌門人悟玄子老前輩,帶回峨嵋山收為門徒去了麼?這英挺靈秀的男孩,莫非就是十五年前的那小叫化……。她想至此,情不自禁的手握長劍,飄身落在獨院中雪地上,輕移蓮步,緩緩向那少年走去,一雙秀日射著疑異神光,緊迫在少年一張俊面上……。青衣少年先聽了飛刀聖手那席恭維峨嵋派的話,心中異常感動,按理講自己應該即時喝命師妹住手,然後再將阻攔他們去崆峒的原委說出來。無奈,他們師兄妹兩人這次下山,卻是有著諱莫如深的隱情,這隱情不能對任何人說出,所以,他只好咬牙一橫心,任憑師妹去斗飛刀聖手郭昭民,自己不於理會……。他萬萬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藍曉霞會握劍躍下獨院向自己緩緩逼來。藍曉霞緩緩逼向他的目的,青衣少年自是不會知道,他以為白蝶娘子知道他們是峨嵋弟子之後,心存惡意,要立時毀了自己。青衣少年雖天性純真善良,但事出誤會,何況他又是初生之犢!他見藍曉霞緩緩迫近自己僅差一兩丈遠近,陡的劍眉一豎,怒目圓睜,斷喝道:「你若再迫近,無疑自取死路……。」他斷喝未完,忽聞藍曉霞一陣朗笑,音繚夜空,幽幽不絕!她沒有聽那少年的話,笑聲中仍舊緩緩向少年逼近……。在藍曉霞來說,她是認為自己並未心存惡意,只不過是想匆匆問兩句那少年的身世來歷,果然是十五年前在長白山老嶺,奇獲神果的小叫化,自己就會立即喝止飛刀聖手,不與少女再鬥,然後進入屋中,要他們師兄妹詳細的談談身世,誰知,她雖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孰料青衣少年一聲斷喝之後,見藍曉霞並未停住腳步,陡的怒火一噴!月光下藍曉霞乍覺銀芒電閃,她不覺心頭一震,情知不妙,等她右手欲揮長劍,盪開人家擊來的暗器時,由於距離太近,已然是來不及了!只覺左腳小腿一涼,不由得她一聲驚叫!這淒厲叫聲,驚駭了正在與那少女惡鬥的飛刀聖手郭昭民,他趕忙長鞭一緊,「丹鳳撩雲」「銀龍出海」「雨打梨花」刷刷刷,一連三絕,連環施出,將少女迫退七八尺,自己乘機躍至藍曉霞身邊,一把扶住藍曉霞搖搖欲跌的嬌軀,急喊道:「曉霞,曉霞,你怎麼啦……。」藍曉霞目蘊淚光,微微搖搖頭,歎道:「傷熱雖不輕,但還可以支持,峨嵋乃武林中正宗主派,他們既是峨嵋門下弟子,我們絕不能隨便傷他,身既負傷,興隆客棧今夜自是不能住下,你趕快回房取出行囊包袱,我們速速離此!」話說完,淚如雨下!飛刀聖手虎目射出兩道冷電的神光,逼視了青衣少年一眼,然後蹲在地下,檢視藍曉霞傷處,只見左小腿上,鮮血如注,順腳而下流在雪地裡,將地上積雪染紅了一片,再看傷口,一枚三寸紫金流星釘,已入肉兩寸有餘,傷及腳骨!郭昭民倏的站起身子,目光突變,眉宇間隱著殺氣!藍曉霞知道他是恨這少年下手毒辣,要想發作,趕忙伸玉臂,一把抓住飛刀聖手含淚道:「昭民,我的傷勢很重,不宜在此久留,聽我的話,快取來包袱,我們走吧!……」飛刀聖手無可奈何的點點頭,快捷如風跑入正廳,抓起兩人的包袱,順便在衣袋中取出二兩白銀,丟在桌子,算是付與興隆客棧的酒飯錢,再急步出廳,飄身落在獨院中,雙手托起藍曉霞嬌軀,足點雪地,上了紅磚圍牆,再一聲厲嘯,身已騰空,疾若離弦快箭,向東北夜空飛去,眨眼之間,已去的沒有了蹤跡……。在藍、郭二人說話離去的這一段時間中,這雙秀麗少年男女,始終沒有說話,只是師兄妹二人並肩橫劍而立,呆呆的望著他們。直至郭昭民負著身受釘傷的藍曉霞走的沒有了絲毫蹤跡。那少女才將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長睫毛中滴溜溜的轉了幾轉,道:「師哥!你為什麼要突下毒手傷了那女人呢?你忘了我們下山時,恩師所說,除了是我們殺父仇人之外,不准隨便傷人的話,尤其那紫金流星釘,……」少女的幾句話,似提醒了那少年,只見那青衣少年,面色剎那間變得鐵青,抖著嘴唇,道:「恩師垂訓,怎敢忘記,只因這女人逼得我過極,又不聽我警語喝止,才失手打出一枚紫金流星釘,傷及她的小腿!」話說完,面色由青而變得淒然!幾乎落下眼淚來……。少女見他這種慘然神色,芳心似乎有點不忍,忙低聲道:「師哥!又是小妹不好,不該說這幾句話,至惹你心裡不安,我以後不說啦好嗎?」語畢,秀目中也噙著盈盈淚光,青衣少年搖搖頭道:「不是你說錯了話,只是我想到那紫金流星釘,過於歹毒!聽恩師說過,師門中的紫金流星釘,在武林中並列為一寶,任你有如何的氣功,或金鐘罩鐵布衫的工夫,如被擊中均難倖免,且針上喂有奇毒,雖不至見血封喉,但最多也不會超過一兩個時辰,除有我們峨嵋獨門解藥在一個時辰內可以解救之外,簡直是無法可醫!」話至此突頓。俊目流波,向少女面上一掃,目光中顯出無限焦急繼道:「飛刀聖手名滿大江南北,白蝶娘子更是武林中一代女俠,據說在太原開設鴻運鏢局廿年,美名德績,早已喧騰遐邇,看來他們自不會是壞人,如果藍曉霞,果然斷魂我的紫金流星釘下,不但對不起天下人,這亂殺無辜之罪,在恩師面前,又如何交代,是以,我想立即找到白蝶娘子,用本門解藥,先解了她的釘傷奇毒,而後再讓她自己慢慢醫治……」少女連連點頭,未等他的話說完,忙接道:「師哥,你是不是身上帶有解毒藥?」青衣少年只微微點頭,沒有說話!秀美少女驀的一伸玉臂,抓住她師兄左手,急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走吧!」月光下,一雙麗絕人寰的少年男女,同點雙足,越牆飛出,離了興隆客棧,逕往東北方夜空如飛而去……。師兄妹兩人一口氣奔了十二三里路程,來到一片矮松密集的小山坡處,坡右緊靠著去豫北的官道,坡左三十丈開外,卻是一個佔地若兩畝大小的水潭。嚴冬季節,冰雪奇寒,潭水已為寒冰封凍,吃碧空明月光華一照,相映生輝,遠遠望去,像是一塊靜躺地下的巨鏡!少女天性好奇,一眼看到這月映冰潭的奇景,不禁驚叫道:「師哥,你看那冰凍水潭,景色多美啊!」一語甫畢,突然間一聲淒婉的呻吟,隱隱從那透骨的西北風中傳來!少女聞聲秀面顏色微變,回頭說道:「師哥,你聽到那聲音沒有?」青衣少年,點點頭答道:「定是藍曉霞釘傷毒發,又被風雪困住,難再行動,我們快過去看看!」說完話兩人同時一拔背上長劍,循聲奔去。奔若三丈左右,果然發現一人倒臥在幾株矮松下的雪地中,但身邊再無別人!青衣少年頓時犯疑,暗道:「那飛刀聖手郭昭民呢?」正想間,兩人已到了那人身邊,蹲在地下一看,都不禁一呆,原來這人並不是白蝶娘子藍曉霞,而是一個年若二十六七歲的少婦,右臂和左腿,都受重傷,鮮血淌紅了一大片積雪。少年男女雖闖蕩江湖不久,但見那傷痕形狀,卻立時認出,是為兵刃所傷,而且傷口盈尺,非常嚴重!再看她一張慘白的臉上雙眼微閉,氣息咽咽……。青衣少年忙伸手把了一陣她右手脈門,然後搖搖頭道:「她傷的過於厲害,脈膊將停跳躍,恐怕是難以救得了!」少女聞言,秀目射在她師兄面上一掃,然後落在受傷少婦面上,急道:「你姓什麼,家住哪裡,被何人所害?快……快說……」。受傷少婦掙扎著睜開雙眼,抖唇繼續道:「我……我姓……是被江湖上一……一男……一女所……殺……他們往水潭方……走……走了……」聲音異常低微。話說完,突然全身一陣抽抖,口裡湧出一口鮮血,慘叫一聲,頓時死去……。青衣少年見少婦氣絕死去,不禁怒火一噴,站起身子恨恨說道:「這少婦定是郭昭民,藍曉霞二人所殺,好個假仁假義的飛刀聖手和白蝶娘子,竟狂殺無辜,我……我若不把你們碎屍劍下,愧為峨嵋門中弟子了!」說完話,也來不及埋葬那少婦,伸手一把抓住師妹一隻玉臂,繼道:「走!」走字出口,二人已離少婦屍體一丈殲外,隨之各展絕頂輕功,疾如脫兔,逕向水潭奔去!

  三十餘丈遠近,只需眨眼工夫即到,師兄妹二人停步潭邊,秀目流波,向水潭四週一陣搜望,果然在水潭右岸,發現兩條人影,似全都坐在潭邊地上。青衣少年說聲:「師妹,我們過去!」兩人竄至離人形相距不過兩丈停步,注神一望,果是飛刀聖手郭昭民和白蝶娘子藍曉霞二人,藍曉霞左腳伸在水邊,郭昭民似已擊破了水上封冰,用冷水存替藍曉霞洗沫腳上傷口。這當兒飛刀聖手,也已發現有人撲近身邊,忙從地下挺身躍起,喝聲:「什麼人?」喝聲中,已解下了腰間的七節虎尾鞭,握在手上。青衣少年見郭昭民說話中,就亮出了兵刃,不禁大怒,仰面一陣哈哈狂笑,音含悲忿,響徹雲霄,笑過冷冷說道:「好個假慈假悲的藍總鏢頭,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婦娼,在興隆客棧,你們是鬥不過我們師兄妹,故而說出一片動聽之言,藉此逃命,否則我師兄妹,早已成了你們鞭劍下的凶魂!」話至此略頓,一雙射神俊目,一掠坐在地下的藍曉霞,然後落在飛刀聖手面上,繼道:「郭鏢頭,我來問你那張姓少婦與你們有何恩怨,寒夜荒山,你們要她陳屍雪地!兩個名傳遐邇的武林高手,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村婦,用兵刃劈得遍體皆傷,含恨泉下,你們也未免太心狠心辣了吧……」。飛刀聖手為人雖然持重,卻也被青衣少年這一席沒頭沒腦的話,激起了怒火,喝道:「兩位既是出身武林正宗主派,就多少應該懂得一點江湖禮貌規矩,我郭昭民與藍總鏢頭的為人怎樣,承江湖上朋友看得起,都未說一個錯字!」「我們闖蕩江湖的人,無時無刻不在劍尖轅口上轉,難道說還怕死嗎?興隆客棧我們總鏢頭幾句話,確是敬仰貴派在武林中的地位,愛屋及烏,所以對兩位也就恭敬異常,雖身被兄弟你紫金流星釘擊傷,仍只有忍辱離去,想不到你們兄妹竟得寸進尺,又尾追而至,還說出什麼劍劈少婦的事情,兩位蓄意何在?真使我郭某人有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飛刀聖手這一席話,說得軟中帶硬,只聽得青衣少年怔了一怔神,正想答話!還沒等他來得及開口,師妹早已含憤一聲嬌叱道:「飛刀聖手!任你如何舌塗金蓮,我們也不會相信你的連篇鬼話,原先我們只要你們不要為了那十九株金龍參去崆峒,也就算了,現在眼見少婦慘死雪地,我們心裡有些不忍,為了替這無辜少婦報仇,廢話少說,我們還是武功上判生死吧……」話聲中人劍齊閃,嬌軀「乳燕穿簾」,長劍「仙人指路」猛向郭昭民當胸刺去!少女峨嵋九宮太極劍法,飛刀聖手在興隆客棧早已領教過了,這當兒,他見少女身劍並進,勢子來得奇猛無匹,哪敢怠慢,輕喝一聲:「來的好!」喝聲裡,一晃身讓過利劍,右手七節虎尾鞭,順勢一招「暴龍拖局」,想盪開少女長劍。少女一劍落空,且險遭飛刀聖手的七節虎尾鞭,對長劍蕩得脫手!不由得秀面一紅,厲叱一聲:「飛刀聖手!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口中說話,手中青銅長劍一招「鴻雁舒翼」斜點郭昭民「天門穴」。郭昭民滑左腳,人向左一讓,驀覺右耳下寒光一閃,見少女劍尖離天門穴僅差寸許,就要點到,不覺心頭一震,倒抽了口冷氣!少女見一點未著,隨即招化「威風開屏」長劍環回由下向上一撩!飛刀聖手厲叱一聲!七節虎尾鞭「反剪翠羽」貼著少女青銅長劍掃去,雙方勢子,均極快速,但聽一聲金鐵交鳴,月光下火星直冒,青鋼長劍被七節虎尾鞭直架開去,可是,飛刀聖手郭鏢頭的握鏢右臂,也被震的一酸麻,幾乎鬆手丟鞭……。郭鏢頭臂震酸麻,心頭也被震得猛然一跳,暗道:「小姑娘年輕輕不但武功卓絕,劍術精奇,而且功力精湛得駭人,高人門下,必出奇才,果然其言不虛!」少女接連幾手辣招,都被郭昭民閃過,不禁氣忿異常,一咬玉牙,隨之左手中食兩隻玉指並直一圈,領了劍訣,右手長劍寒光一吐「太極朝陽」,立展師門絕學,內家峨嵋九宮太極劍法!剎那間寒光如鏈,冷風襲人,把飛刀聖手直逼得連連後退丈許。郭昭民見少女又施展開峨嵋獨門絕術,哪敢心存絲毫大意,隨也立展平生絕技,鞭動呼呼生風,銀芒滿空飛舞,與少女惡纏在一起!兩人惡鬥了足足有一杯熱茶工夫,尚未分絲毫勝敗跡象,郭昭民闖蕩江湖數十年,除了十二年前險栽在嶺南三霸的圍攻下之外,憑著一根七節虎尾鞭,和十八把柳葉飛刀,就未逢過敵手!由於為人持重,虛懷若谷,對自己的武功,平日雖不敢自負極高,但今夜碰上了這位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竟打過半斤八兩,久持不下,倒也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不由得紫面一紅,心中又慚愧,又佩服,他兩三次想暗地裡招中套暗器,下毒手擊出柳葉飛刀,但轉念一想,一方面距離太近,若不能克敵,反受自累,另一方面他總看在這雙男女是峨嵋門中弟子份上,不敢盲目傷她!是以,只好忍住一腔忿怒,暫時和她糾纏,總認為自己功力高於少女,只要長時間拖下去,她功力不繼,自然就會知難而退!這當兒藍曉霞。已掙扎著忍住腳釘傷,站起身子,一雙秀目仍不時的在這青衣少男面上掃來掃去,幾次想緩緩想移近身去,問問他的身世與那十九株金龍參的淵源,但興隆客棧的教訓,傷口仍巨,餘悸未消,所以她也不再有所妄動!青衣少年,似已窺破對方心意,劍眉一揚,唇蕩冷笑道:「藍總鏢頭,你是不是心猶未甘,果真是,你就儘管衝著我來吧!又何必冷眼逼人,你那幾招押箱底的劍術,我尚不會把它放在心上!」「本來下山時恩師再三叮囑,不得妄開殺戒,不過峨嵋派一向正義武林,鋤暴濟弱,專打不平,那村婦含冤泉下,我們師兄妹既然碰上了,就不得不伸手管了這件閒事,替她報仇!」青衣少年這席話說得,語鋒犀利,句句逼人,沒替藍曉霞留絲毫餘地,好像那被害村婦,是他們師兄妹兩眼見藍、郭二人所殺,硬要來替別人報這份閒仇似的!這就難怪不激起白蝶娘子的心頭怒火,頓刻間見她那傷口痛苦未消的臉上,蒙上了一層怒容,眉宇間也隱現殺氣,一翻腕拔出背上青鋼長劍,嘴唇蠕動,冷冷答道:「我藍曉霞不是怕你,只是尊敬貴派及令尊師在武林中的聲望,而且尚有一件隱秘之事想問問你,不想,你竟如此狂傲,實有失峨嵋派風!遺笑武林!」藍曉霞這幾句話,說得也夠惱人青衣少年,年輕氣盛哪裡受得了,不覺心火暴起得怒叱一聲!未見他曲膝拔步,人已到了白蝶娘子身前,相距不過五六尺,右手原握著的長劍驟然一閃「春風秋雨」,疾刺藍曉霞前胸!這一招看來柔和,實其剛勁內隱,而且快若閃電,等藍曉霞覺眼前寒芒若電時,驀聞裂帛一聲,藍曉霞胸前黑緞襟已被劍尖劃了一條長若三寸的裂口,幸未傷及皮肉,藍曉霞隨著晃身讓步當兒,心裡打了個寒顫!青衣少年一劍得手冷冷一笑,收劍換招,招化「河岳流雲」猛掃上盤。藍曉霞吃虧在左足已被紫金流星釘所傷,且時間過得太久,釘毒已發,若不是青衣少年話鋒犀利,逼得她受不了她決不會和人動手。如今釘毒已隨血循身,全身只覺得奇寒透骨,心欲嘔吐,腳軟眼黑,勢將欲跌!要不是這樣,任你青衣少年有化境已臻的武功,也不至於第一招就給他劃破衣衫,第二招似已無法招架,饒是如此,藍曉霞還是咬牙一招「秋風掃葉」噹的一聲盪開了少年長劍,無奈,自己長劍也因吃這一蕩之力,加以毒發手腳全軟,抓劍不住,被震得脫手飛出落在一丈開外!藍曉霞長劍脫手,情知不妙,頓刻間淚若急泉洶湧,瞟眼掃了一下飛刀聖手郭昭民,見他和那少女鬥得正惡,情勢亦處在下風!藍曉霞情知二人生死懸於千鈞一髮!趕忙掙扎著中毒欲跌的身子,抖右手疾探鏢囊扣住兩隻白蝶追命鋼鏢,想分擊少年男女!哪知她探鏢右手,尚未來得抽出,少年青鋼長劍舞起一圍冷風寒芒,已然掃到,白蝶娘子驚叫一聲:「不好!」雙足一軟,噗的栽倒地下,少年長劍銀虹電閃,一招「迎門毀玉」兜頭劈下!猛聞夜空中一聲音若洪鐘似的斷喝道:「虹兒住手!」瀟湘書院圖檔,chzhjOCR,瀟湘書院獨家書

《闖崆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