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孤子浪跡天涯淚

  公孫姑娘氣道:「像你那樣,不但報不到仇,結果白白送上一條命。」

  阮偉本已不滿公孫姑娘的語氣,此時被她諷刺,心中雖氣,卻還忍住,慢慢道:「阮偉自會照顧,姑娘請自行方便。」

  說罷,急奔向十三公子太保居留的那棟宅院。

  來到宅院前,只見燈光已無,跳進院內,仔細搜索一番,那有十三公子太保的影子?只剩下荒涼的空屋一棟。

  阮偉唉聲歎氣,深恨敵人已去,但心中並不再責怪那公孫姑娘,他到底是明理的人,當時因被復仇的火焰,燒昏了神志,此時略一思索,覺著實不應該對公孫姑娘說出那些不客氣的話。

  東方露出微弱的光線,阮偉思念到母親的體及莊老伯的傷勢,於是不再尋找仇人的去處,急急向西湖靈峰寺奔回。

  來到靈峰手山下,天已大白,九月的寒風吹皺了湖面的綠水,柔波湯漾著,顯出寂靜的清晨一點動態的美。

  阮偉沉重地爬上山頭,腦海中憶起母親慘死的景象,匆急地加快腳步。

  靈峰寺前空曠無人,那有疤面婦人的身,就是連昨夜的血跡,亦掃掩乾淨。

  「噹!」晨鐘響起,正是早課的時候,阮偉走上石階,踏入靈峰寺殿內,迎面走來一個小沙彌,合什道:

  「師父在淨室內休養。」

  阮偉默默地點點頭,走向東牆下三間淨室,向陽一間,可眺望整個山林,「赤眉大仙」莊詩燕靜臥在窗旁雲床上,身上蓋著厚重的棉被,臉色蒼黃如蠟。

  阮偉淚眼濛濛,走到床側,輕喚道:「老伯!」

  赤眉大仙緩緩睜開眼皮,沙啞道:「偉兒你回來啦,你母親的體,我已命人收殮,棺木停在後殿。」

  阮偉哽咽道:「老伯,你……您的傷……」

  赤眉大仙微笑道:「不要緊,玉戈征的陰掌未曾印在我的要害上,我還可以拖下去,這又虧了那許老俠客二度救命,若非他及時來到,我在山下早就被十個公子太保擊成肉醬,就是芸芸也搶不回來。」

  阮偉道:「芸芸呢?」

  赤眉大仙笑道:「芸芸有緣,許老俠客帶她去了,我還是從老俠客一封留信內知道的,說要收芸芸為徒,五年後叫她替母親復仇!」

  阮偉道:「偉兒想即日曆練江湖,尋找仇人下落,並且……我要找我的生父。」

  赤眉大仙吃驚道:「阮大成不是你的親生父?」

  阮偉道:「母親說我姓呂,卻未說出我生身之父是誰!」

  赤眉大仙歎道:「這叫你孤苦一人,到何處去找呢?」

  阮偉低聲道:「娘的靈柩,做孩兒的不能替她老人家守孝,爾後只有等爹回來處理。」

  赤眉大仙道:「這你放心!我自會命人照看,倒是你,孤弱一人,闖蕩江湖,實令我放心不下。」

  阮偉展眉道:「偉兒自信,只要有毅力,天下無有不成之事,我小心行事,除尋父訪仇兩件事外,不惹是非也就是了,只是老伯……」

  赤眉大仙接道:「好!!我的事,偉兒不必擔心。」

  說著從懷中摸出一長形銀牌,上面浮雕八個字道:

  「強權必滅,正義必張。」四周刻印梅花鈐記。

  赤眉大仙振色道:「我未想到許老俠客是正義幫內的妙手許白,老俠客隨信留下此牌,意思是說正義幫已伸手過問此事,諒十三公子太保再大膽,也不敢招惹正義幫的!」

  阮偉道:「正義幫真有這麼大的聲勢?」

  赤眉大仙神采飛揚道:「說到當今武林浙東有萬勝刀黃鎮國,此老設場授徒,桃李滿天下;皖南祈門有形意派的名宿八卦神掌范仲平,陳家墟有太極陳;皖北定遠府有神拳葉洪通;湘北沅陵有梅花劍客杜長卿;巴中有入雲鶴古子昂,景東有火神爺姚清宇。」

  赤眉大仙一口氣說出幾位成名露臉的英雄,彷彿甚為勞累,停了一會,又道:

  「這幾位英雄好漢皆是名重一方的豪傑,當然還有不少的成名豪傑,然而以他們的聲勢和正義幫來比,就大大不如了!」

  阮偉道:「不知這正義幫在江湖上,所作所為如何?」

  赤眉大仙歎道:「自十年前正義幫立幫以來,可說無愧於天,為武林道上做下不少轟轟烈烈之事,唉!那知既有了正義幫,偏偏還有一個天爭教,卻令多少英雄豪傑死在他們手下。」

  停了一頓,接道:「偉兒此次行道江湖,萬萬要尊敬正義幫內的人,卻也不可去招惹天爭教,知道嗎?」

  阮偉恭聲道:「偉兒謹遵老伯教言。」

  阮偉依依辭別莊詩燕,帶著輕裝,仍穿著單薄的白衫,匆匆就道。

  這一日,來到浙東嘉興縣,青石板的街道,在黯澹的天色下,更顯幽暗,欲雨未雨的天候,是最令人難耐的。

  阮偉身邊帶著足夠應用的銀票,那些都是赤眉大仙給他的,他也不在乎錢財,就住人城中一家大客店中。

  阮偉雖僅十四歲的年紀,身材卻長得很高大,看來倒有十六,七歲的樣子。

  阮偉客店的夥計不把他當作孩子,尚以為他是一個遊學的士子。

  阮偉性喜讀書,行囊中帶了不少書籍,他一住人客店中,就展書閱讀。

  外面下著微微細雨,阮偉索興不再動程,預備明日再考慮自己的去處。

  夥計送進晚飯,看到阮偉在專心讀書,隨口搭腔道:「客宮是進京趕考的嗎?」

  阮偉抬頭笑道:「不是!不是!」

  夥計奇道:「客官一表人材,怎不入京參加今秋大考呢?」

  阮偉搖頭回道:「嘉興城內可有著有名的武林人物嗎?」

  夥計更是奇異!心想此人明明是個文人,怎會打聽武林中人,但卻客氣的問道:

  「我們嘉興會武的,要算萬勝刀黃老英雄最有名,城裡憧得幾下子,那一個不是黃老英雄教出來的,客官要是去學點防身武藝,找黃老英雄是再好不過!」

  阮偉心道:「老伯也提過萬勝刀黃鎮國其人,此人既是廣收門徒,定然對江湖近況十分熟悉,明日且去打聽一下。」

  阮偉賞給夥計一點碎銀子,夥計千謝萬謝道:「客官要是到黃老英雄那裡去,通知小的一聲,小的可以送客官去。」

  他見阮偉出手大方,巴不得再撈一點外快。

  阮偉握手道:「不用了,我自會找到。」

  第二日清晨,阮偉練完內功,到街上打聽到萬勝刀的教館,就逕往拜訪。

  黃鎮國僅是一個武師,排場卻十分闊綽,那黑黝黝的大門前,竟有二個身著青衣的家人站在那裡。

  阮偉近前,輕聲問道:「萬勝刀黃老英雄可是住在此地嗎?」

  那二個家人斜眼打量一會阮偉,其中矮個的道:「不錯!正是黃老英雄住宅。」

  阮偉誠摯道:「在下可否拜見黃老英雄一面?」

  那矮個家人不耐道:「既是拜訪黃老英雄不憧規矩嗎?」

  阮偉吃驚道:「不知有何規矩?」

  矮個家人斜視阮偉道:「要拜黃老英雄為師,第一次見面那有不帶禮物之理,否則,哼哼!若能舉起門前那只石鎖,也可面見黃老英雄!」

  阮偉轉眼向門前望去,果見兩側各放一隻三尺高的石鎖,石鎖上微有青苔,顏色呈暗灰,顯是已有很久沒有被搬動過。

  阮偉笑顏道:「在下並不是要拜黃老英雄為師,只是有一事相煩。」

  矮個家人狂傲道:「有事相求黃老英雄更應備禮物來才對。」

  阮偉來時匆匆,並未想到還有這種強硬的規矩,一時到那裡去買購禮物!不覺吶吶道:「這個……這個………」

  矮個家人眼睛瞟向石鎖,冷笑道:「那石鎖是別想的哪!要見黃老英雄,哼!膘點辦些禮物來才是。」

  矮個家人見阮偉一臉書生像,再見他年紀輕輕,斷定他無法舉起石鎖,而且在這種天氣,只穿罩衣,說不定就是個窮酸,要向主人借幾個盤費,是故出言甚是不遜!

  阮偉想不到盛名甚顯的老英雄,是這樣的勢利小人,心想是守門家人刁難,仍是笑臉道:

  「在下只是想請問黃老英雄一事,此次忘記帶來禮物,下次專誠來訪時,當再奉上。」矮個家人仰天一笑,譏諷道:「若是人人都像相公一樣,來打個秋風,我家主人這樣排場,是自食的來嗎?」

  阮偉自小讀書雖多,性情仍不失少年好強脾氣,、心想那有這種硬要禮物的規矩,當下他怒氣一生,穩步走向石鎖旁,微微躬身,左手提著石鎖,運起內家真力,暗中呼道:「起!」

  只見那只有數百斤石鎖,竟被他一手輕易舉起,他神色不變,又慢慢放回原地,轉身走向矮個家人身邊,微蹙雙眉道:「可見得黃老英雄的面嗎?」

  矮個家人臉色大變,連連道:「見得!見得!請!請!」

  阮偉瞧不起這種勢利小人,冷哼一聲,毫不客氣邁步而入。

  矮個家人和另一家人,傻眼相瞪,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來。

  原來凡是要見萬勝刀黃鎮國的訪客,皆都打聽到黃鎮國性貪好禮的習慣,沒有一人不備禮求見,更未有一人敢舉那石鎖。

  阮偉走完砌石小路,轉便見一塊百尺見方的廣場,這天氣候雖是陰暗欲雨,場上仍有數十個赤膊漢子,在練功。

  廣場左邊中央,有一棟康闊的屋宇,阮偉直向那屋宇走去,練功的漢子見到他走入,以為他是來練藝的,無人答理阻攔他。

  進入那屋宇,只見又是一間大廳,地上滿鋪著厚草蓆,四壁用白紙黑字貼著練功口訣,廳中正有幾對衣衫整齊的年輕人在舞刀換掌。

  大廳內側有一條走道,回曲通人,大概那後面就是萬勝刀的居家之內室。

  阮偉站在廳前,即有一個手持鋼刀的年輕後生走上前,橫目問道:「找誰?」

  阮偉來時本抱著恭敬的心理,但在門前被攔,引起極大的惡感,此時又見此人滿面凶氣,不由臉色微慍,道:

  「在下要見萬勝刀!」

  忽有一人從阮偉身後走上前,至那年輕後生邊,附耳低語。

  阮偉一眼就看出後來之人,正是大門前個子較高的家人。

  那後生聽後,顏色大變,擺手揮走高個家人,眼中露出疑惑卻含笑道:

  「閣下小小年紀有此神力,敢問找家師有何要事?」

  阮偉見他客氣,也即微笑道:「在下找萬勝刀黃老英雄,有一點小事相煩。」

  走道內走出一高大身材的老人,哈哈笑道:「是誰要找老夫?」

  口氣之狂,一派倚老實老之態。

  年輕後生匆匆走上前,也在高大老人耳邊,低語數句。

  高大老人「哦」了一聲,轉目向阮偉打量一番,又是哈哈笑道:「年少出英雄,果是不錯,小朋友何事,且問來看看。」

  阮偉心中已甚卑視萬勝刀,但仍有禮道:「久聞老英雄名聲蜚然,桃李滿門,在下能得拜見,實乃有幸。」

  萬勝刀笑語道:「像小朋友這樣拜見老夫,十餘年來還未見過呢?」

  阮偉口氣一變,道:「老英雄可知江湖上有十三公子太保其人嗎?」

  萬勝刀臉色陡變,注目道:「小朋友要問老夫,就是這件事嗎?」

  阮偉道:「不錯,老英雄識結天下,若然知曉,敬請告知十三公子太保現居在何處?」

  萬勝刀冷笑道:「敢情小朋友是和十三公子太保有仇恨羅!」

  阮偉不疑有他,正色道:「在下和十三公子太保有不共戴天之仇!」

  萬勝刀「嘿嘿」笑道:「憑小朋友這點舉石鎖的力量,要和十三公子太保作對,哼!差得太遠。」

  年輕後生鋼刀一晃,兇惡道:「小子,找上門來啦!不打聽一下十三公子太保和我師父是什麼關係?」

  阮偉驚訝道:「是什麼關係?」

  年輕後生厲色道:「還不知「潑風刀」孫笑天的刀法是跟我師父學的嗎?」

  要說十三公子太保老么「潑風刀」孫笑天的刀法,是跟萬勝刀學的,未免太眨低了十三公子太保的身價,原來「潑風刀」孫笑天在少年時,確曾跟黃鎮國學過幾路刀法,但他後來成名於江湖上的第一刀法,卻是跟一個異人學的,黃鎮國老著臉皮拉上這一層師徒關係,是為了裝裝門面。

  要知十三公子太保的聲望比起萬勝刀是大得多了!萬勝刀之所以成名,一是臉皮厚,二是徒弟收的多的關係,真實功夫卻沒什麼。

  阮偉既知十三公子太保中有人是黃鎮國的徒弟,心中不但卑視,且厭惡萬勝刀的為人,當下拂袖轉身就走。

  萬勝刀冷冷的道:「小朋友留下幾手就走了嗎?」

  阮偉聞聲不理,直走而出,他一走出大廳,驀覺背後刀風刺來,心下一驚,急展「暗影浮香」,輕飄飄的躲過年輕後生的暗襲一刀。

  年輕後生一刀失著,未看出阮偉的身法,以為他巧巧躲過,當下又是一刀正面刺去。

  要知刀法重砍不重刺,年輕後生使的是花招,想一刀刺到半腰,急變砍法,要叫阮偉一刀便逃不了。

  阮偉恨那年輕後生暗中偷襲,見他正面刺來,刀法無力,自身雖不懂招數,卻知捏準機會,竄身而上,預備給他當面一拳。

  年輕後生刀才出手,突覺眼前一花,一刀刺出便不易收回,只聽"砰"的一聲,面上著著真實挨了阮偉一拳。

  阮偉倉猝出手,力量使的並不大,卻也把年輕後生打得滿臉是血,跌坐地上,鋼刀撒手飛落一旁。

  黃鎮國想不到自己徒弟如此不濟,一招便敗在人家手上,但見阮偉那路身法奇妙無此,自己上去,也不一定會贏。

  別的徒弟,人雖多,都是一樣飯桶,只是跟黃鎮國練得一些莊稼把式,誰也不敢上去替同門爭回面子。

  黃鎮國老臉一紅,乾咳了一聲,想說幾句話掩飾掩飾。

  突地,黃影一閃,黃鎮國身邊落定一位身著杏黃裌衣褲,垂腰長辮,約有十五歲的姑娘。

  那姑娘拉著黃鎮國的手,叫道:"爺爺,怎麼回事?"黃鎮國看到自己孫女黃小英來到,心下大喜,原來黃小英在六歲時,便被她爹爹送到峨嵋山雪因大師門下為徒,每年回家探親一次,算來已學了九年功夫。黃鎮國不便自己出手,便有意叫孫女爭回面子。

  黃鎮國故意氣道:"這小子把你師叔打傷了。"黃小英自幼在山上學藝,養成任性的脾氣,急向阮偉皺眉叫道:"喂!你為什麼打傷我師叔?"阮偉看對方是個女子,懶得嚕囌,轉身回步走去。

  黃小英喝道:"站住!"右手飛拋一物。

  阮偉轉身看到飛來一物,以為是暗器,一招"暗影浮香"飄身躲開,暗器落地,原來是個手釧。

  黃小英看清阮偉的閃退身法,忖道:"這是什麼身法?"當下不敢怠慢,搶身攻出一招,那招來勢恰恰和手釧飛來的路子一樣,阮偉不假思索,閃身一飄。

  誰知黃小英玲瓏透頂,攻招才出,即刻變招去,阮偉那一閃,正好湊上黃小英那一腳,生似阮偉的身體送到黃小英腳上給她踢一般。

  阮偉本不會武,那裡逃得過黃小英精妙的計算,只覺腰上一陣劇烈的疼痛,體上膚肌自然產生卸勁,消去不少力道,但仍被翻倒地上,滾了一個觔斗。

  阮偉被得昏頭昏腦,呆坐在地上。

  黃鎮國哈哈大笑道:"憑小朋友這點身手,連我孫女一招都擋不住,還到江湖上現眼報仇,你就是有十條命也活不了!"雷聲霹靂一響,大雨傾盆落下,黃鎮國他們都躲入廳中,阮偉卻仍如一尊泥菩薩坐在那裡。

  頃刻阮偉全身濕透,頭腦被雨水淋醒,不停轉道:"我憑什麼報仇,我憑什麼報仇……"黃鎮國向那挨了一拳的年輕後生道:"去把這小子攆出去!"年輕後生正要出口惡氣,喚得兩個師兄弟,冒雨出廳,準備把阮偉連帶拖弄出去。

  阮偉彷彿未看到年輕後生來勢洶洶,只是瞪著一雙令人憐愛的大眼,露出失望,悲痛的神色。

  倏地黃小英嬌喚道:"且慢!讓他自己出去。"轉頭望向黃鎮國,嬌聲道:"爺爺讓他去吧!他已被我傷了。"黃鎮國十分喜愛這個小孫女,難得是她一年中才下山回家團聚幾日,不忍令她失望,轉臉向阮偉喝道:"還不快走,要在這裡討打嗎?"阮偉轉目向黃小英瞥了一眼,掙扎爬起,一瘸一拐走出廣場。

  直到阮偉的影子消失在雨線中,黃小英仍迷惑在阮偉最後一瞥中,那說不出是感激,還是仇恨,也許是感激與仇恨各自參半吧!

  小雪初降,通往皖南的官道上,已不如春夏時的行人絡繹;寥落的旅客披著皮襖子,拖著載貨的驢子,沉重地走著。

  阮偉騎著一匹駿馬,跑到這裡,放緩轡,馬口吐出自冒冒的蒸氣,咻咻喘氣。

  阮偉落漠地看向遠方,心頭卻如萬馬奔騰,不停的思潮泛上他的腦際。

  "我一定要練成驚人絕藝,但到那裡投師學藝呢?"他傷心的離開萬勝刀那裡後,便買了一匹馬,任意狂奔,只想尋得一位高人,好拜他為師。

  "借光!借光!"後面吆喝著,頃刻就疾馳過一匹健馬。

  阮偉拉正偏向一邊的馬,仍是無精打采的緩馬慢馳。

  突見那奔去的健馬,飛掠馳回,待到了阮偉的身邊,陡然煞住,馬呼啦啦的吹著氣,馬上的人卻沉穩道:"小兄弟到何處去?"阮偉看到面前的騎士,是個三十來歲,面貌脫透著堅毅的神色的中年人,身著錦緞夾袍,左手拿著馬,挺著畢直的腰十分穩重的樣子。

  阮偉並不以為此人來得奇怪,搖了搖頭,表示到那裡去,連自己也不知道。

  中年騎士跟著阮偉也放緩馬,搭訕道:"小兄弟貴姓啊?"阮偉隨口答道:"小可姓阮。"

  中年騎士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哦"了一聲,他不禁對面前這位少年人的沉著感到驚奇,心想自己是有名的穩重,那知他比自己還穩重。

  阮偉只在想拜師學藝的事,人家問他姓,既不回問,亦不奇怪為何要問自己的姓氏。

  中年騎士似在自語道:"我看你很像一個故人呀!"隨著暗笑道:"天下相似的人多得很,我何必疑心呢?"他微微一笑,又搭訕道:"小兄弟,我看你滿臉憂色,有什麼心事嗎?"阮偉心有所思,不覺直口答道:"我想拜個師父,但到那裡去找呢?"他這句話本已在心中思索再三,此時說出,竟是十分自然,彷彿是訴說出一件難解的問題。

  中年騎士沉穩挺逸的面容,笑得更開朗了,他覺得這少年不但穩重,且天真的可愛,當下答道:

  "眼下就有一個大大有名的武學名家,你為什麼不去求他收你為徒呢?"阮偉心神一振,追問道:"是那一位?住在何處?"中年騎士笑道:"此人乃是形意派名宿"八卦神掌"范仲平,他就住在前面祈門縣。"阮偉自語道:"范仲平,范仲平?"突然他想起此人,莊老伯曾提到,但不知是否和黃鎮國一樣的人物,若是的話,不如不去打擾。

  中年騎士道:""八卦神掌"范老前輩名震江湖,小兄弟去找他,保管沒錯!"話剛說完,已策馬疾奔,不會兒離開十餘丈遠,只見他右手衣袖隨風向後飄揚,看不出那矯健的身形,竟會是一個斷了右臂的獨臂人。

  阮偉暗暗決定:"看他本身就是個會家子,既是他推崇的老前輩,一定並非徒負虛名之輩。"於是他決定了行止,也決定了心中久思不得的拜師念頭。

  祈門縣南,有一棟莊院的宅屋,這日清晨雪落得遍處皆是,宅屋的院門被雪封成白色。

  院門被打開,雪片紛紛落下,露出一個蒼頭如雪的老僕人,他向四週一看,果然在院前一棵松樹下,盤膝坐著一個白衫少年。

  老僕人低頭太息一聲,喃喃道:"少年人真不知保重身體,一大早又來啦。"白衫少年聽到開門聲,忙睜開眼睛,站起凍得有點發麻的腿,拍掉身上的落雪,緩步走到正在打掃門前積雪的老僕人面前。

  他躬身一禮,問道:"老伯伯,范老前輩回來了嗎?"老僕人抬頭停帚,搖了搖頭,就又低頭打掃。

  白衫少年不再追問,只是落實地轉過身子,緩步走回。

  老僕人忍不住又抬頭,在後問道:"小相公,你每天到此詢問,已有半月,不嫌頃嗎?"白衫少年轉頭,微笑地搖了搖頭。

  老僕人歎道:"老主人不知何時歸來?明兒不要再來問,這麼冷的天氣,會凍壞了身體。"白衫少年感激道:"謝謝!"道謝後,即孤獨地離去。

  老僕人又是太息一聲,他真想不透這少年為什麼一定要拜老主人為師,學到了武功,有什麼用呢?

  第二日清晨,雪落得更大。

  那座莊院的大門,今日要比往日早打開半個時辰,老僕人伸出頭一看,嘿!那白衫少年早已盤膝在等待了。

  老僕人今晨顯得有點不寧靜,但仍假裝沒事,低頭掃雪。

  白衫少年近前,恭聲道:"老伯伯,范老前輩回來了嗎?"老僕人抬起頭,終於笑道:"昨晚回來了。"

  白衫少年言道:"可否請老伯伯傳達,說阮偉求見?"老僕人搖頭道:"老主人昨夜回來就又走了。"阮偉忍不住露出懊喪的神色。

  老僕人含笑道:"可是我已把你每天早晨來問候的事情,跟老主人講了,老主人好像很感動你的誠心,說可以收你為徒。"阮偉喜出望外,巴不得跑上去抱住老僕人。

  老僕人轉回身,從門內提出一大堆精裝的禮品,遞到阮偉面前說:"老主人說收徒弟可以,卻不可收一點禮物,所以還請你帶回去。"阮偉尷尬地收回禮物,心中卻讚歎道:"到底是真正老英雄,不貪一點財物。"老僕人接道:"老主人答應收你為徒,但要有一件事需你做成。"阮偉虔誠道:"老前輩有什麼事吩咐,晚輩一定盡力達到。"老僕人憂形於色道:"我看這件事不容易做到呢?"他帶阮偉走進院門,來到宅屋前一丈餘,那裡豎立一根粗可合抱,有一人高的石椿。

  老僕人手指石椿道:"主人說,要學他神掌,必先要有拔此石椿的能力,否則恁誰也不收。"阮偉默默的挽起衣袖,懷抱石椿,聞聲吐氣,大道:"起!"那知石椿如生了根,紋絲不動。

  他退後趺坐地上,盤膝用功起來,氣運一周後,頓覺體力充沛,走上前,又抱著那石椿。

  此時他不用力拔,只是緊抱著石椿,四面用勁,想把它搖動。

  片刻後,但見在石椿上的雪片化成清水流下,雪花飛落他身上,即刻溶解成水,整身自衫濕透,足足盞茶後,那石椿仍是屹立如舊。

  老僕人看見阮偉辛勞的樣子,忍不住搖著頭歎息。

  再過一盞茶時間,阮偉突地鬆手摔倒地上,他竟是活活累得站立不住。

  一坐地上,他又即刻盤膝調息,體力恢復後,仍是合抱那石椿,暗暗用勁,企圖將它搖動松後,再把它拔起來。

  如此再三,老僕人搖著頭走進宅屋內,到第三次仍是無效,阮偉調息後,含淚站起,他默默呆視一會,倦弱的放下衣袖,遲緩的走去。

  當老僕人端出熱茶糕點,阮偉已去得沒有蹤影了。

  匆匆半月過去,天氣越來越冷,阮偉身上僅加披一條白裘,每日清晨都到這莊院來拔石椿,直到筋疲力盡,才含淚而去。

  每日早上,阮偉只看到那老僕人,卻不見"八卦神掌"范仲平,也不知八卦神掌到底回來沒有,他也懶得問老僕人,僅埋頭苦拔那石椿。

  這一日,一大早阮偉就來到這莊院內,昨日過於疲勞,再加上十餘日的積勞,他感到今日胸中好像有塊石頭壓住,十分不暢。

  他也不憩息,一到石椿旁,就脫下白裘,微微提氣,抱著那石椿,默運一會七年苦練成的真氣,陡然大喝一聲:"開!"只見那石椿竟搖動起來,阮偉心中一喜,竭盡真力,又大喝一聲:"開!"突然,阮偉感覺到喉中癢癢的,再也忍不住,張嘴急咳,一股血箭,立時噴射而出,得滿石椿皆是鮮血。

  阮偉全身一軟,頹落地上,淚水如潮湧出,心中悲痛莫名,血仍在緩緩流著。

  他心想此生再也無望拔起這石椿,當下抓起皮裘,強忍站起,就欲離開。

  忽聽耳畔,有人慈祥道:"不要動!"背心被抵上一隻手掌。

  但覺那手上湧出陣陣熱流,阮偉急忙坐下,強運四散的真氣,和那湧入的熱流融合,好不容易才接過那外來的真力,足足過了頓飯時間,阮偉已可運氣自如。

  背後手掌一撒下,阮偉翻身就跪在地上,拜道:"多蒙前輩搭救,免使阮偉喪失苦練數載的內功。"阮偉面前坐著一位鬚眉俱白的老英雄,額上已累得沁出粒粒汗珠,慈笑道:"起來!起來!"阮偉從命站起,老英雄指著石椿,又道:"這東西深埋地下一丈有餘,非具三十載內家真力莫想拔起,你每天竭盡真力來拔,今日竟被你搖動,你小小年紀有此內功造詣,已很難得。"阮偉心中一動,那知老英雄接道:"但我仍不能收你為徒!"他緩緩站起身來,只在這說話時間,已恢復耗損的真元,矍鑠道:"你有這種堅毅精神,老朽甚為欽佩,老朽在十一年前在終南山上,遭遇到一件事,深深感到老朽雖擁有盛名,武功卻是平凡的很。"他深注阮偉又道:"你縱然學到老朽全身武功,在江湖上亦不過爾爾,碰到老朽十一年前遇著的青年,走不了十招就要敗下陣來,於你這點武功又有什麼用呢?"他歎息一聲,接著道:"八卦神掌"范仲平聲名在江湖上是響噹噹的,但他在十一年前就灰心了,發誓不再以武功炫耀於人,若有人求他傳授武功,除非拔起他在十一年前埋在屋前的石椿,不然就是天降奇材,亦不願收徒!""八卦神掌"范仲平說完此話,神情十分激動,要知具有拔此石椿能力的人,也就不會拜他為師了,他此舉用意純在推卻別人的相擾,因他自覺本身武功,實不足為他人之師。

  阮偉心感范仲平的救命之恩,那會再打擾他心中的決意,躬身一揖道:

  "晚輩仰慕老前輩的風範,到此求教,那知前輩有此苦衷,恕晚輩不知之罪,只是晚輩拜收前輩的賜助,心實感銘無已!"范仲平手撫白鬚,豪笑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小友之傷由老朽而起,老朽當盡棉薄之力。""大恩不言謝",阮偉釋然拜辭。

  范仲平送阮偉至門前,臨去時,他豪邁地道:"以小友的資質與毅力,數年後不難學成絕藝!"

  第五章巧笑倩兮處子心

  阮偉與「八卦神掌」范忡平別後,一路奔回自己居在城中的客店,他大傷初癒,來到客店前,面色蒼白如紙。

  突聽身後有人喊道:「阮兄弟!阮兄弟!」

  阮偉轉頭望去,只見一個錦袍的中年漢子,左手牽著馬,右袖空蕩蕩的垂在腰際,馬股上馱著兩個袍袱,正是月前指示阮偉去八卦神掌那裡的獨臂人。

  那獨臂人向阮偉笑嘻嘻的走近。

  阮偉恭聲道:「原來是大叔,近來可好?」

  獨臂人劍眉軒動,笑道:「來皖南尋訪一位前輩俠蹤,沒找到,還好碰到一位老友,一月來倒也玩得暢快,而且帶回此地名產毛尖茶,真是不虛此行。」

  邊說邊指著馬股上的包袱,神采神揚道:「內人最喜茶道,此次帶回這麼多毛尖茶,夠她品的了。」

  他說到妻子,喜笑吟吟,表現出內心的深愛。

  阮偉看到他如此欣悅,不禁慕道:「大叔興致真好!」

  獨臂人注意到阮偉的臉色,奇道:「小兄弟怎麼啦!你的氣色……」

  阮偉思及自己的孤苦及茫茫的前途,不由低頭黯然神傷。

  獨臂人轉口問道:「小兄弟,你到八卦神掌那裡去求藝,情形怎麼樣啦?」

  阮偉見他問的親切,彷彿親人似的,忍不住歎道:「小侄不肖,竟未蒙得范老前輩的青睬!」

  獨臂人不信道:「像你這樣的資質,范老頭不收,真是走眼了。」

  獨臂人一招,道:「來,我們到茶館去談談。」

  到了一家大茶館,正是早茶之時,賓客滿座,獨臂人和阮偉兩人在樓上選定一處雅座,叫上早黠,邊吃邊說,阮偉道出求藝不得的經過。

  獨臂人聽後歎道:「這就難怪范仲平不願收徒啦!若是以他的武功來說,在江湖上自是大大有名;但若遇到異人高士授出的徒弟,就不能比矣!」

  他停了一頓,微閉雙目,似在回憶往事,頃刻後他又慨然道:「十一年前那檔子事,我也有所耳間,想那青海無名叟之徒,以他的武功及傲氣,定然深深刺傷了范仲平的心,可是這在武林中少之又少,八卦神掌也未免太把自己的武功看輕了。」

  阮偉好奇道:「這無名叟是誰,竟能教出使范老前輩寒心的武功?」

  獨臂人眼中露出朦朧的色采,似在自語道:「這無名叟尚且教出一位武功蓋世,機智絕頂的奇人,可惜……唉!我怎可妄評他人……」

  他神色一變,恢復穩重沉著的表情,向阮偉道:「這無名叟在武林中是個傳奇的人物,只有少數幾個人曾見過他外,一般武林豪士只知道青海穆魯烏蘇河,布克馬因山有這麼一個無名異人。」

  阮偉心中一陣沉思,驀然想起,笑問道:「小侄還不知大叔高姓大名?」

  獨臂人笑道:「你看我這人,問了你的姓,卻忘了介紹自己,鍾靜是我的名字,住在金陵,家裡有一妻一女,還有岳母也住在一起。」

  阮偉道:「鍾大叔,你這麼遠從金陵到此,真不容易呀!」

  鍾靜道:「我在金陵聽說一別十年的前輩在皖南出現,內人就匆匆催我來看看,其實那位前輩就是在再遠的地方出現俠蹤,我也要不辭勞苦趕去看看,我這一身若不是那位前輩的療治,只怕到今天還是跟廢人一樣的躺在床上呢。」

  鍾靜轉變話鋒,問道:「小兄弟,你為什麼離開家庭,浪跡江湖,一心一意只想拜師學武嗎?」

  阮偉頓時臉上罩起悲苦之色道:「小侄那有什麼家,母親被人殺死,弟妹離散,而且……而且……生父不明……」

  鍾靜驚道:「那麼你的生身之父是不是姓阮?」

  阮偉搖頭道:「小侄遠離家鄉,一心只想學到武藝替母報仇,另則就是要找生父的下落,家母臨去時,遺言說我生父姓呂……」

  鍾靜大驚,霍然站立,微顫道:「你真是姓呂?」

  他這一站竟可看到樓下行人來往,突見行人中一個人影,寬的文士服,隨風飄湯,側面是英俊斑挺的臉形,正是自己踏破鐵鞋無覓處的所要找的前輩。

  他連忙走出桌旁,慌忙道:「你不要走,我有很重要的話跟你說,我有急事,立刻趕回來……」

  話聲未畢,他就已匆忙跑下樓,阮偉站立向樓下望去,只見鍾靜跑出,四下張望一陣,就向一方急急走去,竟連在馬欄上的坐騎,也忘記牽去。

  阮偉滿心疑問的坐下,暗道:「他為什麼匆忙而去?是不是發現驚人之事?什麼事會令他驚心呢?對!一定是他看到要找的前輩!但他又為什麼聽到我生父姓呂會如此吃驚呢?又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跟我說呢?」

  日落西沉,暮色漸合,夜幕低垂,阮偉在茶樓上一直等,都未見鍾靜回來,看看茶樓就要打烊,不得已離開茶樓,牽起鍾靜留下的坐騎,走回客店。

  此刻是酉牌未時,夜初上,街道上行人如織,穿梭來往。

  阮偉好不容易走到客店門前,微聞身後遠處有女子喊道:「阮偉!阮偉……」

  阮偉回頭看去,只見街道上熙熙攘攘,不知是誰在喊自己,、心想:「並無女孩子認識我,也許聽錯了。」

  他走進店內,喚店小二好好照料鍾靜的馬,卸下馬股上的包袱,帶進室內。

  剛走進房內,就覺到內心不舒服,頭腦發脹,坐定後忍不住比嗽起來,吐出一口鮮血,原來他早上受的內傷,雖經內家真氣助其復元,但傷口並未痊癒,經過一天的勞累,此時心神一鬆,又發作起來。

  他掏出手絹,正擬抹拭掉唇邊的鮮血,房門「咚」「咚」敲響,以為是店小二送茶水應道:「進來!」

  房門打開,出現一位扎巾包頭,身著紫色勤裝,背揮寶劍,婷婷玉立的美少女。

  阮偉認出是救自己離開十三公子太保那裡的公孫姑娘,也是奚落自己武功不行的女子。

  他慌忙擦掉唇上鮮血,把手絹塞到背後,生怕她看見自己吐血,又要遭她奚落。

  那知他慌忙揩擦,仍在唇邊留著微微血絲,紫衣少女的眼光何等銳利,一眼就看到,不覺笑道:

  「你別那麼緊張,我知道你在范大叔那裡受了傷啦!」

  阮偉外表謙和,內裡卻是心高氣傲的人,由公孫姑娘的話意,知道她竟然已由八卦神掌那裡,得知自己受傷的經過,內心一陣羞急,不禁又吐出兩口鮮血。

  紫衣少女大驚失色,嬌急道:「快忍住氣!」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隻乳白如玉的小瓶,倒出一粒火紅色龍眼大的丸藥,遞向阮偉,又道:

  「快將它服下。」

  那丸藥散發出極強烈的濃香,令人覺得舒暢無比,心知是靈丹異藥,可是他厭惡紫衣少女,乃擺頭閉嘴,不肯服用。

  紫衣少女心中一急,顧不得出手點在他胸前麻穴上,左手在他顎下一推,順勢將丸藥送進口內。

  阮偉身體不能動彈,丸藥一入口,見津生液順流入腹。

  那紫衣少女彷彿不知男女授授不親的禮法,抱起阮偉,把他放在床上,還為他寬衣脫靴。

  阮偉自小讀聖賢書,深知禮法之道,此時被紫衣少女擺弄,直羞得滿面通紅。

  紫衣少女看他發羞的樣子,忍不住榜格直笑,嬌軀亂顫,但她卻是一個細心如發的女子,為他脫去衣靴後,弄好枕頭,照顧得無微不至。

  阮偉見她如此對待自己,心中感激油生,暗道她大自己數歲,像個大姐姐照顧自己,有什麼不對的呢?

  於是他反而自責剛才心虛臉紅,顯得不夠大方磊落了。

  紫衣少女掩口笑道:「你好好睡一覺吧,等到明日醒來,一切自會痊癒,我吩咐茶房不要打擾你。」

  說罷,娉婷的走了出去。

  一覺醒來,東方大白,阮偉足足熟睡五個時辰,翻身站起,只覺體內再無絲毫凝滯的現象,當下盤膝打坐,氣運一周天,直上十二重樓,不過片刻就運行完畢。

  他不禁暗暗吃驚,忖道:「奇怪呀!怎麼會比平常運功,要快上數倍!」

  他那知昨夜服下的火紅丸藥,是隱居藏邊垂數十載,無名怪叟「飛龍劍客」公孫大俠,所精心密制的「龍虎丸」!

  他服下一粒「龍虎丸」不啻增加三年苦修內行,活絡了全身氣血要穴。

  房門敢開,只見公孫姑娘換上一套紫色長衫,肩披紫色貂裘,長裙曳地,手捧熱氣蒸騰的盤子,娜走來。

  她把盤子內的熱點放下,笑道:「可覺得好點!跋緊吃點東西,你會感到更舒暢些。」

  阮偉內心感激得無可言狀,不覺喊道:「大姐……」

  公孫姑娘擺出少女的嬌嗔道:「別叫我大姐,聽得怪蹩扭的,我爹喊我蘭兒,你也就叫我蘭兒吧!」

  公孫蘭從小苞爹居在藏邊,性格養成如藏人女子一樣,豪爽,熱情。

  恭敬不如從命,阮偉吶吶道:「蘭……姐姐……」

  他終是說不出蘭兒兩字.公孫蘭吁氣道:「蘭姐姐就蘭姐姐吧!」

  阮偉接道:「蘭姐姐,謝謝你……」

  他只能說出「謝謝你」三字,卻再也說不出別的語言,來表達出自己的感激。

  公孫蘭長袖掩嘴,笑道:「別老叫姐姐了,快吃吧!」

  阮偉很聽話的坐下,就桌吃完公孫蘭送來的早點,他自昨天午後便無點食下腹,肚內早已餓難當,此時吃來更覺香甜,公孫蘭在一側看的直發笑。

  阮偉把盤內食物吃完,還覺有點餓,不禁赧顏道:「蘭姐怎會認識八卦神掌范老前輩的?」

  公孫蘭盈笑道:「你可別怪我在范大叔那裡得知你受傷的消息,其實我也是無意探聽到,范大叔七年前曾到藏邊,與我爹盤旋數月,那時我才十歲,天天纏著他教我武功,這一次到中原來,自然應當去看看他。」

  她瞥了阮偉一眼,見他正在聚精會神的聽著,更是興致盎然道:「你才離開范大叔那裡沒多久,我正好找到范大叔那裡,見他呆呆的站在門口,又見石椿場上,有著一灘鮮血,我就追問是怎麼回事,范大叔本不想說,可是他纏不過我,還是原原本本把你求他傳藝的經過,說給我聽,我一聽你也來到皖南,而且才走沒多久,就急忙向大叔辭別來找你。」

  公孫蘭說到這裡,住壁不語,只望著阮偉笑。

  阮偉好半晌沒說話,莊靜地坐在那裡,他被公孫蘭的敘述,將心中原來對她的惡感,竟一掃而光,再也不顧忌拜師不成的事被她知道。

  當下他心暢氣和道:「小弟身負血海深仇,這次范老前輩不收我為徒,他日還要再接再厲尋訪名師,就是吃更大的苦,也不氣餒。」公孫蘭接口道:「你跟我到西藏,我叫爹教你武功。」

  她心爽口快,不考慮措辭,就衝口說出,阮偉已知她的性情,好生感激道:

  「蘭姐,你爹會瞧得起我嗎?」

  公孫蘭見他已有允諾之意,欣喜道:「范大叔說你資質為練武上乘之根骨,言下很惋惜不能收你為徒,我爹可不像范大叔,他要見著你,一定會把全身技藝都傳授給你。」

  阮偉吶吶的道:「我……我到西藏去不太方便吧?」

  他本意是覺著跟公孫蘭,遙遙千里到西藏,孤男寡女總有點不適合,那知公孫蘭說道:

  「這有什麼不方便,到西藏去路雖遠,我熟得很,包準不會使你迷途,只是你要好好跟著我,別走散,否則找下著你,我要擔心死了。」

  阮偉聽她說得誠摯,於是也拋下世俗之見,心中暗暗決定跟她到西藏去看看,總比在中原流浪好得多了。

  這天一則阮偉要再等鍾靜一天,再則身體才復元要休養一下,公孫蘭也不急著回家,預定明日再動程赴西藏。

  公孫蘭如只百靈鳥,喜悅的一下又走進阮偉房內談笑,一下又走出去準備明日長途遠行應用的物品,看來她雖比阮偉大三歲,但在舉止,言談上比阮偉要活潑精幹得多了。

  入夜後,人們已入夢鄉,所有煩囂.吵雜的聲音,漸漸消失,終於大地俱寂。

  阮偉在夢中被窗戶吱吱聲驚醒,連忙爬起來,窗外人似乎也發覺已驚醒了阮偉,停止撬動。

  半晌,那窗外人突低沉沉道:「本公子是殺死你母親的仇人。」

  阮偉本以為是個毛賊,此時一聽竟是殺母兇手「神龍手」李民政的聲音,仇恨頓生,那再顧到自己,開窗飛躍而出。

  只見前面數丈處,一矮胖身形的人在向自己招手,阮偉認出正是李民政,毫不考慮對方有何陰謀,疾速掠去。

  不過盞茶時間,來到郊外一片曠野處,四周有幾棵扶疏的大樹,矮胖身形的人陡地煞住腳,片刻阮偉也追了上來。

  矮胖人哈哈一陣大笑,大樹後突地掠出二條人影,分左右站在阮偉身後。

  阮偉回目望去,原來是「撞龍棍」華利己及「千里健行」馬心劍,暗道:「十三公子太保到了三個。」

  阮偉被他們三入圍在當中,一時不敢輕易衝向李民政,以報那殺母之仇。

  李民政肥胖的臉,陰笑道:「小子,你殺母大仇在此,上來吧!」

  阮偉此時反而冷靜無此,不動神色,他心知自己只有出手一擊的機會,這一擊失手,打不中李民政,那時自己性命在三人環攻下,不出數招便要喪命。

  當下,他暗暗凝氣,把全身功力聚集在雙掌上,要在自己被環攻以前,先拚得一個殺母仇人的性命也就心甘瞑目了。

  李民政譏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小子只要把莊老鬼密藏的絹冊拿出來,就可饒你一命。」

  阮偉心驚道:「他們怎知我藏著莊老伯的天龍劍經?」

  驀地,他想到莊老伯的安危,忍不住顫聲道:「你們把莊大俠怎麼樣了?」

  李民政肥肉抽動,陰陰道:「莊老鬼身懷正義幫信牌,十三公子太保不是蠢人,沒去輕易動他,但老鬼壽命不長,不到一月就死了!」

  阮偉陡聞噩耗,心頭悲痛難當,淚如雨水,滴滴流下。

  李民政朗聲道:「果是不錯,廟中和尚說,這世上只有你一人是他親人,現在看來,斷定不錯了。」

  阮偉狠聲道:「是又怎樣?」

  李民政笑道:「好說!說!莊老鬼死後,我們兄弟在他遺物中搜了半天,也搜不出那本天龍劍經,當時令得我們兄弟好生失望。虧好是九弟聰明,他說也許莊老鬼自知去死不遠,已把最重要的遺物天龍劍經,給了最親近的人。兄弟們想了想,認為九弟的話不錯,一經打聽,果然有你這麼一個最親近的人。」

  阮偉嗚咽道:「莊老伯孤苦一生,你們這些狼心徇肺的傢伙,為什麼還要這樣迫害他?」

  李民政梟笑道:「「赤眉大仙」在世上有你這麼一個至情至性的人,惦記著他,確也不枉一生,可惜他卻不知,把天龍劍經放在你身上,豈不是害了你!」

  阮偉腦中霍然閃過莊詩燕在生前叮嚀的話,說萬萬不可讓人知道身上懷有天龍劍經,當下急忙收淚,大聲道:「我不懂你的話,更不懂什麼叫做天龍劍經!」

  李民政嘿嘿笑道:「小子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阮偉怒目圓睜,厲吼道:「阮偉只知你這惡鬼殺死了我母親,害死了我老伯!」

  李民政慢慢移步上前,陰狠道:「先教你本公子的分筋錯骨手,你自就會憧了。」

  阮偉蓄勁以待,預備他再走上三步,就拚死給他兩掌。

  就在此時,一道寒光飛來,其疾如電,李民政連忙翻身掠起,那白光從他腳底擦過斜飛入地。

  跟著一聲嬌叱道:「你們不要逼他!」

《神君別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