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棋局迷

  歐陽無雙抱著「快手小呆」和趙齊走了。

  而「鬼捕」躺在血泊中,一動也不動。

  「飛索」趙齊看也沒多看「鬼捕」一眼,因為他知道鐵成功的身上一共斷了兩根肋骨,後背被鞭身擊中三鞭,前胸遭到鞭頭捅了二下,這是他口吐鮮血不止的原因,而最能要人命的應該是「鬼捕」後腰上連續兩次被自己鞭梢掃中。

  現在「鬼捕」雖然還沒斷氣,但再過半個時辰,鞭梢倒鉤內的毒素開始發作,「鬼捕」就會全身抽搐,肌肉萎縮而死。

  「飛索」趙齊明白,歐陽無雙也明白,「鬼捕」目前也只不過比死人多了一口氣,只一口氣而已。

  明明「鬼捕」是遭到「飛索」趙齊的襲擊,而自己又在場,更是主使人。

  為什麼歐陽無雙要騙小呆說:「鬼捕」是受到了「鋸齒兄弟」的襲擊呢?

  她有什麼陰謀?

  這又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飛索」趙齊被歐陽無雙支開了,臨走時他的眼裡露出嫉妒的火花,也更有憤憤不平的神色。

  就像二個小孩子被搶走了心愛的玩具一樣。

  長街,昏暗。

  夜深的時候。

  「飛索」趙齊獨自一人行在這條寂靜昏暗的長街。

  再長的街也有走完的時候。

  就在他快到這條街的盡頭時,兩個人攔住了他的路。

  停了下來,趙齊只看著地上的兩條長長人影,低頭不帶一點人味的說道:「走開!」

  「朋友,方便嗎?可否打個商量?」

  回答的語氣雖然客氣,可是那聲音聽在耳朵裡,就像讓人塞了一把冰碴子在衣服裡,直涼到心裡。

  沒想到對方的聲音竟比自己還不帶一點人味,甚至可說還帶了些鬼氣。

  抬起頭,映人趙齊瞳孔裡的竟是活殭屍的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這個時候,這樣的兩個,趙齊倒抽了一口冷氣。

  「要多少?」

  「什麼要多少?你以為我們是要錢?」「鋸齒兄弟」的老二回道。

  「不要錢?!那你們要什麼?」

  「想要你頸上人頭。」

  「你們是誰?」

  「『人吃人』,聽過沒有?」

  「『鋸齒兄弟』?!」

  「不錯,肯借嗎?」

  「可以,但要麼你們自己來取。」

  「飛索」趙齊話說完,已抖開腰際的布袋,那條一丈六尺的「響尾蛇」長鞭立刻拖至地上。

  「鋸齒兄弟」在看到那條長鞭後,齊地一愕。

  「嘿嘿……阿大,我們中了大獎了,這人可是『飛索』趙齊呢,他的功大並不見得比『快手小呆』差多少,嗯,他的肉也一定美味,嘿嘿……」

  雙目露出驚喜,鋸齒老二對著他的哥哥說道。

  「我知道你們嗜食人肉,尤其是功夫越好的武林人,你們越喜歡,但今天你們可撞正了大板,可不是大獎。」

  只因「鋸齒兄弟」這對吃人魔王人肉吃上了癮,每隔個三五日就必須想盡辦法去找一武林人物解饞。今天「快手小呆」這煮熟的鴨於突然飛了,更是把這對兄弟的人肉癮,引得心神難安。

  於是他們滿街尋找獵物,誰知卻碰上了一肚子怨氣無處發洩的「飛索」趙齊。

  因此二對一的激戰開始了。

  也是一場名符其實的激戰開始了。

  起先雙方能戰至平手,但越到後來「鋸齒兄弟」也就逐漸落了下風。

  只見那條「響尾蛇」長鞭已經緊緊圍住「鋸齒兄弟」二人,趙齊一腔怒氣全發在了他兄弟身上,於是下手揮鞭也盡朝要害處出招。

  吃人的人同樣是人。

  是人就有求生的意願,尤其愈在危險中。

  「鋸齒兄弟」的老大,在躲過趙齊鞭梢後,抖手射出一隻花旗煙火求救。

  一蓬菊花也似的煙火在夜空中炸開——

  於是黑衣女、許佳蓉二人全都被這蓬煙火引開了。

  只見黑衣女是朝著這方向趕來。

  而許佳蓉卻是朝著另一方向。

  一朵菊花般的黃色煙火居然能引起那麼多人的注意,而且每個人的反應俱皆不同,這不是件很奇怪的事嗎?

  趙齊看見了驚慌的問道:「你們到底是誰?」

  當然他問的是他們真正的身份,而不是他們的名字。

  「回燕山莊」裡的瘋子——燕大少也看到了,面容一驚卻沒有行動。

  只單純的為了美麗的煙花而引起他一間即逝的驚慌嗎?

  歐陽無雙也看到了,她推開懷中的小呆,幾經思量又重新抱住小呆,就當沒看到一樣。

  儒衫人看到了,他追躡黑衣女而去。

  但是他失敗了,因為就在一猶豫間,黑衣女的身影已消失在黑夜裡。

  李員外當然也看到了,只是他想不出那一蓬黃色菊花形狀的煙火所含的意義。

  「快手小呆」沒看到,他正昏迷在歐陽無雙的懷裡,就算他醒了,也看到了,恐怕也會假裝沒有看到吧!

  「笑談天下事,醉臥美人膝」,小呆他又怎麼醒得過來呢?

  「鬼捕」,沒有那麼好的艷福。

  就在儒衫人循著那煙火的方向,趕回平陽縣時發現了倒在血泊裡的「鬼捕」。

  所以「鬼捕」只得躺在了儒衫人的懷裡。

  儒衫人雙目寒星暴閃。

  查看了「鬼捕」的傷勢後,他抱起了他,如飛朝著城外奔去。

  只見他喃喃念道:「老天保佑他在,只要他在莊裡,老鐵你這條命可就撿回來了一半,老鐵,老鐵你可得撐著點,撐著點啊……」

  「鬼捕」臉色鐵青,雙手雙腳已有一些輕微的抽搐,雙眼翻白,胸口更只有微弱的跳動,呼吸也只見出氣多,入氣少的份。

  任誰看見,也都會認為這個人已一腳踏進了棺材,而另一腳也正要往裡邁呢!也恐怕只有觀世音顯靈才有得救了。

  儒衫人抱著他又要去找誰呢?

  誰又救得了這個連鬼也能緝捕歸案的大捕頭呢?

  「快手小呆」在他一生中(雖然他才十九歲而已)見過最漂亮的女人,就是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女人。

  對女人,他一向很有研究,也頗能鑒賞。

  他實在很慶幸自己在短短的幾天裡看到這幾個女人。因為有的人一生中可能連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也看不到。

  歐陽無雙,他的初戀人,迷人的眼睛,迷人的笑。

  許佳蓉,「仙女的面孔,魔鬼的身材」,冷艷,清麗脫俗。

  然而比起面前的人來,這兩個足夠使人神魂顛倒的美人,似乎缺少了些什麼?

  她整個人穿著一襲拖地杏黃長裝,垂散的長髮,如玉的臉龐,適中的身材,全身彷彿散發出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就像一朵鮮艷欲滴的黃菊花。

  漂亮的女人,哪個男人不想多看幾眼。

  問題是你看人的眼裡是帶著什麼樣的色彩?

  「風流不下流」,「嘴裡輕浮,心裡端正。」

  這兩句話可是小呆對女人一向的態度。

  所謂「酒肉穿腸過,菩薩心中坐」,小呆的想法就是這個樣子,他絕對不會去做表面的功夫。

  對這個面前的女人,小呆也只是欣賞而已。

  當然他實在很想說兩句俏皮話。

  可是這個女人,給人的感覺就不是說俏皮話的對象。

  更何況他現在是真真正正的說不出話來。

  「這是我的朋友,小呆。」歐陽無雙介紹著。

  「你好,小呆,我是展凰」。人美,連聲音也美。

  小呆只得點頭,算是招呼。

  「你不會說話?」

  搖搖頭,又點點頭。

  這種動作,不明就裡的人一定會不明白小呆的意恩,可是展凰卻能瞭解他的意思,多慧黠的女人。

  「你會說話,只是目前變得不能說話對不?」

  小呆點點頭,眼裡已露出佩服的神色。

  展凰笑了,好美,尤其一口編貝也似的美齒是那麼的讓人目眩。

  「我想你平常一定很多話是不?」

  靦然的,小呆輕輕地又點頭。

  一個男人,被一個女人,而且還是一個陌生美麗的女人說你是不是平常話很多,那種滋味就如同被人家罵你是不是很喜歡專門做一些脫褲子放屁的事是一樣的。

  所以小呆雖然是點了點,可是心裡就像倒翻了的五味瓶,也實在說不出是種什麼樣的滋味。

  「對不起,我一向很率直,希望你不要見怪才好。」

  就是能見怪,小呆也不敢見怪,因為他可是來治病的,一切也只有多忍著點。

  歐陽無雙說明了小呆怎麼變啞的情形後,展凰姑娘要小呆伸出舌頭看舌苔。

  「你中了一種慢性的毒藥,這種慢性的毒藥麻痺你的聲帶,所以你會發不出聲音。」

  「能治嗎?」歐陽無雙一旁問道。

  「可以,但需要一段時間。」

  只要聽到還能治,小呆就放心了許多。

  因為在他認為不吃飯會死,不說話可也同樣會死。

  小呆和歐陽無雙被展凰姑娘安排住到莊院裡一處僻靜的園子裡。

  這個莊院實在太大了,小呆也弄不清現在到底自己在什麼地方,所以是在這個莊院裡就是了。

  除了不能說話外,他還有什麼想不開的?

  這麼美麗的花圈,這麼豪華的房子,能和歐陽無雙在一起,更能不時看到這麼美麗的女人。

  再加上做主人的並不小器,美食美酒也一樣樣的端上桌,讓你盡情的吃喝個夠。追求生活上的享受,小呆是個能手。

  他喜歡住漂亮的房子,喜歡穿高級手工縫製的衣服。

  他喜歡美食、美酒。

  他愛乾淨、愛說笑話。

  他有錢,這些在他自己的家,他都能做到。

  他滿意他所擁有的一切。

  可是他更滿足這裡。

  因為這裡有美女,而且他發現這美女也愛說笑話。

  滿意和滿足的差別也就在此。

  同一個莊院。

  卻不同的小花廳。

  儒衫人抱著「鬼捕」焦急的等待著。

  一個年老的家丁陪在一旁,垂手而立。

  「少爺來了。」那家丁突露喜色道。

  儒衫人抱著「鬼捕」迎到花廳門口。

  一個飄逸俊朗的少年快步走向這來。

  「老鐵,老鐵,菩薩保佑,你有救了,展龍居然在家,這可真是阿彌陀佛。」看到那年輕人前來,儒衫人心裡念道。

  「鬼浦」現在氣若游絲,就和死人差不了多少,全身已快縮成一隻蝦子般地被儒衫人抱著。

  「展龍,快,快,你快看看我這朋友,他到底中了什麼毒?怎麼那麼厲害,還有他一身的傷,也需趕緊醫治,你幫個忙,快拿你的藥箱子出來啊!」儒衫人還沒待那人走近,已一疊聲的說道。

  一抱拳,展龍面露疑慮的說:「請問閣下……」

  「閣下個屁,是我,展龍是我,你快點救人行不?」

  儒衫人一向謹言,此刻也有些口齒不清,還居然帶了葷字。

  「哦!」了一聲,展龍面現驚恐道:「是你?你怎麼……」

  「好了,好了,有什麼待會再敘,救人如救火,你老兄就別磨蹭了行?」

  多年的朋友,展龍從來就沒見過儒衫人有過這種驚慌的表情,他已感覺出他和他手中抱的這個微禿的人感情一定非常深厚。

  要不然,以他這樣的武林名士是很難看到他這失措的言詞和舉止。

  立刻接過了儒衫人抱著的人平放在地毯上,展龍開始診視,一面吩咐立於一旁的家丁去取藥箱和一干用具。

  好一會,展龍起身。

  面容憂戚的說:「目前我已他把傷勢給穩定了下來,但是延擱了太久,尚需看這三天的變化,至於他身中的毒,還得麻煩你一趟盡速去蘭陵找我一個知交借一隻『玉蟾蜍』做藥引才能清除干,十天半個月內應該不至有問題,那時你也應該趕回來了。」

  留下了「鬼捕」,儒衫人匆匆上路趕去蘭陵。

  走前,他和展龍二人曾在密室談了許久。

  談些什麼?只有他二人知道。

  然而,展龍從密室出來後卻十分沉重。

  而且他還一直嘀咕著「事情怎麼會這樣?」

  儒衫人和展龍是一種「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

  這種朋友最是雋永,而巨大部分都可以托命交心,雖然他們平常甚少聚面。

  展龍展鳳兄妹二人幼承祖業,醫術武功均已登峰造極,但是他們卻很少在江湖中行走,也因此認識他們的人很少,而儒衫人卻正是這很少中的一個。

  李員外像只瘋狗般的在向陽城到處亂闖。

  他不但瘋,而且氣,也更急。

  因為他已肯定「快手小呆」曾在這裡出現過。

  只是他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的他會是那般狼狽像。

  一個不可能狼狽的人,突然狼狽了,這代表了什麼意思?

  別人不知道,可是他知道「快手小呆」絕對不可能自己弄成那付樣子。

  因為小呆最恨的就是李員外的邋遢樣子,他又怎麼可能和李員外學呢?

  他已砸了五間酒樓飯館。

  這五家全都是曾經拒絕過小呆進去吃飯的大酒樓、大飯館。

  他也揍扁了五個人的臉,那五個拒絕小呆進去的飯館的跑堂。

  他後面跟了五十六個叫化子,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叫化子,還有向陽城裡的三班衙役,捕頭皂隸。

  每個酒樓飯館像迎財神似的把他迎進來,砸桌子摔板凳,然後像送祖宗似的把他送出門去。

  店東垮著臉,小二扁著臉,沒人敢哼一聲。

  因為那五十六個叫化子他們惹不起,而後面的官差他們更不敢得罪。

  叫化子跟著他,因為他是丐幫「榮譽監察」。

  捕快們跟著他,因為他拿著「鬼捕」的腰牌,那是鐵成功暫時交給他,以便他萬一在向陽城有什麼事時可以在衙門裡有個照應。

  江南,川陝一帶的皂隸捕快們,幾乎全是「鬼捕」鐵成功的門人學生。

  所以這小小向陽城的官差們也只有暗裡祈禱李員外少捅些紙漏,少砸兩家店了。

  他找到賣牛肉麵的老孫。

  這老孫已不擺麵攤了,他已開了間小飯館,請了個小夥計,反而成了爺啦!

  李員外就坐在老孫的小館裡埋頭猛啃他的冷面饅頭,就著老孫捧進的一碗牛肉湯。

  他想到了等下說不定會與人打上一架。

  而打架前肚子非得填飽,才能使出力氣來。

  所以他也不管現在根本是不是到了該吃飯的時候。

  很容易就循線找到那全城首富錢如山的家。

  錢如山沒見著,他卻見到那大姑娘。

  歐陽無雙的婢女——小翠。

  也是讓小呆泡在澡盆裡,差點因此沒褲子穿的小翠。

  「老爺游杭州,夫人不在家。」

  這小翠一見李員外的模樣,沒好氣的說。

  「小姑娘,我不是問你家老爺夫人,而是來找一個朋友,他叫王呆,也叫『快手小呆』,有人告訴我說曾看見他來過你們家。」

  「無妄之災」的意思就是出於意外的災禍。

  李員外做夢也沒想到他只不過問了一句話,已犯了二個錯誤。

  第一,他不該稱呼人家為小姑娘,因為他自己並不大,而且越是小姑娘,就越不喜歡人家喊他小姑娘.這是每個男人都應知道的事,偏偏他卻不知道。

  第二,他不該說出小呆來,因為小呆前不久偷吃了人家的「豆腐」,而這「豆腐」錢還沒付吶!

  有了這兩個錯誤,李員外的無妄之災也就注定了。

  「你貴姓?你找小呆有什麼事?」

  「我是李員外,你認識小呆?」

  李員外一聽對方,立即笑道。

  「如果你是李員外,那我一定就是王母娘娘了。」小翠更沒好氣的說。

  李員外啼笑皆非,一手揮動著打狗棒道:「我想你誤會了,我真的是李員外,如假包換的李員外。」

  李員外也誤會了小翠的意思,他以為小翠害怕自己是冒充的李員外,所以才會說自己是如假包換的李員外,所以揮動著自己的標記——打狗棒,一面露出獨家「正」字標記式的微笑。

  小翠笑了,被李員外那付模樣逗笑了。

  「隨便你,你如果要說你是齊天大聖我也管不著是不?」

  李員外現在才弄懂小翠的意思,原來人家只是對自己的名字起了誤解,而不是對人起了疑心。

  從小到大,李員外都認為自己的名字既別緻,又好聽,可是他現在卻希望自己寧可叫李大頭,或者李小胖。

  因為要解釋這碼子事還真是不太容易。

  而且沒來由的還被損了二回。

  李員外的「舌功」要比他的武功來得強許多。

  他更不善於吃虧,尤其吃一個女孩子的虧。

  「我姓李,名字叫員外。王母娘娘,這麼說你應該聽懂了嗎!我並不是真的員外,也不叫齊天大聖。」

  小翠實在沒想到事情會是這個樣子,而且這個人的名字就叫李員外。

  想想,自己也感到好笑,雖然李員外的回答有些「戲謔」,但是是自己失誤會對方,又怪得了誰?

  女人的嘴巴不會認輸的,所以小翠仍然小聲嘀咕的道:「我說嘛!這世上如果有你這麼窮的員外,那我豈不成了大富婆了。」

  很想再說兩句,李員外忍了下來。

  「你現在是不是可以告訴我,我的朋友小呆是否來過你們這?」

  不提小呆還沒事,一提起小呆來,小翠那張俏臉立刻布上一層寒霜。

  「小呆?!像他那種人如果是呆子的話,恐怕這裡真的找不出聰明人了。你和他什麼關係?什麼樣的朋友?」

  李員外不知道小呆和她之間的曲曲折折。所以他有些得意的說:「你說的對極了,小呆他的確不呆,不但不呆,而且聰明絕頂。呃!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兩個好的可以說不分彼此,更可以說是肝膽相照。」

  「是嗎?」小翠有些不懷好意的問著。

  「當然是真的。」就怕人家不信,李員外很肯定的點頭說道。

  如果李員外要知道小呆吃了人家的「豆腐」沒給線的話,打死他他也不敢承認自己認識小呆。

  恐怕得裝模作樣一番。幫著小翠臭罵小呆一頓。

  「那麼小呆的事,也就是你的事嘍?」

  「嗯,可以這麼說。」

  仍然沒有發現人家語氣的轉變,李員外挺了挺胸,一付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架勢。

  「好極了,也對不起,我必須問清楚,因為小呆現在就在我們府裡,他在後廳正陪夫人下棋呢!」

  「夫人!你不是說你家夫人不在的嗎?」

  「哦!我是說小呆正陪著二夫人下棋。」小翠反應奇快,這丫頭立刻改口道。

  有錢的人,三妻四妾本不足怪。

  李員外也就沒想到其他,他所想的卻是小呆這小子艷福不淺,難怪一頭栽進了溫柔鄉,就忘了回去,等下可好好整他一頓出出氣。

  李員外低聲罵了一句,「這個重色輕友的傢伙!」

  然而他心裡馬上又急得想看看這二夫人到底長得什麼樣子。

  因為能把小呆拴在棋盤的女人,一定是個不同凡響的女人。

  李員外當然沒看到二夫人。

  不但沒看到二夫人,連小呆他也沒看到。

  小呆和歐陽無雙正在下棋。

  只是他們不是在錢如山的家裡,而是在「展抱山莊」展龍展風的家裡。

  一對親兄妹同住在一座佔有了整座山的大莊院裡,卻各自為政,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範圍,不相往來。

  這是一件外人不太能理解的事。

  展龍、展凰兄妹二人卻正是這種情形。

  當然這並不是從一開始就這樣。

  起因在二年前,兄妹二人為了一樁意見不能溝通的男女情的事,而起了嚴重的磨擦,再加上兩個人的脾氣俱都倔強,且又全都心高氣傲,誰也不認為誰有錯。

  在大吵了一架後,兩個人就真的不相往來,也沒說過一句話的直到如今。

  哥哥有哥哥的朋友,妹妹也有妹妹的朋友,誰也管不著誰,誰也懶得管誰。

  所以小呆和歐陽無雙住進了展鳳的園子裡,展龍並不知道。

  相對的,「鬼捕」也到了展抱山莊治傷,做妹妹的展凰也不知道。

  小呆已經連輸了歐陽無雙三盤棋。

  這盤看樣子,也差不多快棄子投降了,因為右邊的一條黑龍眼見就逃不掉。

  男人和女人下棋,很少能夠專心一意的純粹下棋。

  尤其小呆面對的又是自己的情人,雖然這情人現在已變成了人家的老婆。

  小呆真的贏不了歐陽無雙?

  這應該不太可能,因為小呆的棋連翰林院的棋王,郭大學士都甘拜下風何況歐陽無雙的蹩腳棋。

  那又是什麼原因,小呆會輸呢?

  是他真的無法專心?還是有心事?

  是他為了要討好歐陽無雙故意輸的?還是他迷失了——在歐陽無雙的笑裡。

  「小呆,你要再輸的話,我可要入京去找棋王郭大學士挑戰了哩!」

  「是嗎?小心皇帝老兒看上了你,出不了宮,我看你找誰去喊救命去。」這是小呆心裡的話,卻說不出來。

  「哼!我不觸他的媚頭,已算他燒了高香。」歐陽無雙竟能讀出小呆臉上的表情,接著說道。

  小呆不但呆,也傻了。

  他實在想不出歐陽無雙怎麼能猜中自己心裡的話。

  「幹嘛!瞪那麼大的眼睛看我?不要奇怪,對你我還能不瞭解嗎?這可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哩,猜中了你想說的話了是不?所以啊!你可要小心些才好,你是什麼也瞞不了我的。」歐陽無雙似真似偽,半開玩笑的說道。

  小呆現在也才明白,歐陽無雙的心智是那麼的厲害。

  他又哪能知道,歐陽無雙在說這句話前,已想了最少二十種小呆的可能的回答。

  也已仔細的研究、分析小呆平日說話的方向、心態,認為這句話是最好的回答。

  因為這個「他」字,她沒明說,小呆又怎知是郭大學士,還是誰?

  所以也才造成了小呆的誤認,這也正是她所預期的結果。

  於是,小呆上當了,歐陽無雙笑了。

  一種風情萬種的笑,卻讓小呆從內心裡生出一股涼意。

  小呆真的上當了嗎?

  不,小呆絕不是個呆子,他又怎會上當?

  那麼他又為什麼裝出一種上當的樣子?

  他又為什麼要演戲?

  對他深愛的歐陽無雙又有什麼好隱瞞的?

  這些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小呆,我希望你答應我的事,最好不要忘了才好,等你嗓子好了以後,你能立刻去做嗎?」

  歐陽無雙突然正色,舊事重提。

  小呆明白她所指的是什麼,他點了點頭。

  滿意的又笑了,歐陽無雙落下一顆白子,斷了小呆那條黑龍的歸路,接著說道:「謝謝你沒忘記,我更沒忘了我現在下的這一手卻是你這條黑龍的致命傷呢?這可是你永遠也來不及補的一手棋,我知道雖然你一直想補這手棋,但是先手始終是我,你也就沒機會了對不對啊?」

  一語雙關,說者有心。

  聽都又豈會聽不出來?

  小呆仍舊點點頭。

  思考許久,小呆隨手拂亂了盤上的棋子。

  棋輸了可以拂亂,也可以重新來過。

  但是一個朋友呢?

  輸掉了一個朋友還能找得回來嗎?

  小呆拂亂一盤棋,卻又怎能拂亂托心交命的友情?

  推開棋盤,小呆站起身,有些煩亂的踱到窗前,望著窗外一盆盆人工栽種的各種菊花。

  那叢叢菊花迎風招展,燦爛眩目,就宛如一個癡情的少女,彷彿在訴說著什麼。

  小呆看得入迷了,聯想到菊花本有隱士之稱,油然生出一種衝動,真不想再持在這裡,而去做一個真正不說話的隱士。

  歐陽無雙道:「後悔了?」

  小呆沒有回轉身,只搖了搖頭。

  「你應該猜得到我的心意,殺李員外是無可避免的,『曾經滄桑難為水』,在我一見到你時,我已顧不了這許多。嫁一個我不愛的人已夠我後悔的要死,那麼我又怎能放棄一個我所愛的?你們兩個是英雄,而英雄是不能同時存在的,尤其在美人只有一個的時候,我想你也一定知道楚霸王項羽和劉邦的故事。」

  小呆的身軀顫慄了一下,他仍然沒有回答。

  因此他也無法看到歐陽無雙眼中一閃即逝的陰鷙,以及她那言不由衷的表情。

  為什麼會如此?

  這也只有歐陽無雙自己才知道。

  展鳳進來了。

  整間屋子也似乎為之一亮。

  美麗如她的女人,本來就像一顆珍珠一樣,走到哪裡,亮到哪裡。

  「小倆口吵架啦?!幹嘛呀,剛才不是下棋下得好好的嗎?怎麼現在一個背轉著身,一個翹著個嘴呢?」

  混熟了,說話也就帶著那麼三分俏皮味。

  小呆不得不回過身,朝著人家笑笑。

  每多看一眼,小呆也就覺得這女人多增一分美。

  他心裡在想,似乎老天爺在造她的時候,特別偏愛,世上所有美的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歐陽無雙更是雙目一亮。

  情難自禁的笑道:「吵架是兩個人才吵得起來,有一個啞巴,這個架又要怎麼個吵法呢?」

  「噢!我忘了,小呆,對不起喲,好在你不是一個真正的啞巴,我保證再過三、五天你就可以說話了,只要你能按時吃我的藥。」展鳳嫣然笑道。

  這種巧笑嗔勁,只要是男人聽了就一定會感到舒服的。

  可是小呆不敢表露出來,因為歐陽無雙在旁邊。

  所以他也只有尷尬的笑笑,算是回答,事實上他也只能如此。

  果然歐陽無雙眼中生出一種爐意,只是這種妒意似乎弄錯了對象。

  而看在小呆眼裡,也就更讓他感覺莫名其妙了。

  他實在不明白,女人對男人也會有妒意。

  這妒意卻又那麼的強烈和明顯。

  「雙雙,你真的準備離家出走?你老公可能已貼出了海報警告逃妻了哩!」

  「他敢?!當初沒進門前我就已和他講了條件,我自願進他錢家的門,日後我也可以隨時離開他錢家的門,何況我和他又沒有明媒正娶,就是到了雲霄殿玉皇大帝那也無法定我的罪,你就少在那瞎起哄啦!」

  「是嗎?敢情你這是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了對不?」

  「什麼新人舊人的?我只不過是重拾舊歡,想開了而已。」

  「你呀!一個女人,臉皮卻比男人還厚。」

  「哦?好,好,我說不過你,莫忘了你也有嫁人的一天,到了那時候你想討饒,看我會不會放過你。」

  兩個閨中膩友,她們嘻笑慣了。

  小呆在一旁任是臉皮再厚,成了人家取笑的對象,那滋味也挺難過的,再說這又是有理也「講」不清的事。

  他也沒想到歐陽無雙和她的老公會是這麼樣一個情形。

  他真正的難過了,發自內心的。

  因為他始終認為歐陽無雙嫁了人了,而且是幸福美滿。

  他真正的後悔,一種痛心的後悔。

  如果早知道這樣,他當初絕不會做出那麼荒唐的決定。

  這一切又能怪誰呢?

  小呆現在真想立刻找到李員外。

  他要把這些事好好的告訴他,關於歐陽無雙的事。

  他也真有可能殺了李員外。

  因為他那當初狗屁的決定。

  兩個男人同時愛上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也擁有兩份愛。

  這本來就是個悲劇。

  如果這個悲劇的苦果統統要這個女人去承受,卻是殘忍的。

  兩個女人嘻哈哈的已笑成了一團。

  小呆的心卻滴滴嗒嗒的在滴著血。

  他也知道自己將有好長的一段時間笑不出來。

《菊花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