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夜吟應覺月光寒

    夢魔眼中浮動著得意的微笑,李玄霍然明白起來!

    夢魔讓他在夢中看到殺人的情景,並不是因為他被選為夢魔的替身,而是夢魔讓所有人都認為他是替身。但這只不過是夢魔的計策。這個計策的唯一目的,就是讓所有人都認為,夢魔只殺了李玄所夢到的那些人。

    實際上,當然不是。夢魔一定早殺了一個人,只不過沒讓李玄夢見而已。

    所以,當李玄跟紫極老人商量著要趕在最後一個人被殺之前抓住夢魔時,實際上夢魔早就收集夠靈魂,復活了。

    李玄感到一陣惱怒,卻又不得不佩服夢魔的計謀之巧。終南山不乏人中龍鳳,卻沒有一個人識破夢魔的計策!

    夢魔冷冷看著他,淡淡道:「我說過,當我剛從封印中脫出時,不過是一縷幽魂,什麼力量都沒有。別說不能殺人,就連自保也遠遠不夠。若沒有別人幫助,只怕早就煙消雲散。你想不想知道,究竟是誰幫了我?」

    李玄當然想知道!但看著夢魔那充滿譏刺的雙眸,他心中忽然湧起了一陣不祥的預感!

    朱紅彎月映照下,夢魔嘴角牽起了一個妖異的微笑,緩緩吐出了一個名字:

    「蘇猶憐。」

    李玄踉蹌後退,臉色變得極度蒼白。

    他雖然早就從夢魔的神情中猜到了這個結論,但當夢魔真的說出來時,他仍然無法承受這種震驚。一陣軟弱感襲來,他跌坐在地上,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將我隱入她的夢中,助我殺人,恢復我的魔力。她只求我一件事,因為她知道,只有我,才能在不驚動紫極老人的情況下,完成她的心願。那就是——」

    「殺死你。」

    李玄一陣茫然。

    他雖然在夢中意識到蘇猶憐想殺自己,但那不過是夢而已。他雖然在幻境中見到蘇猶憐想殺自己,但那不過是幻境而已。

    而現在,卻是現實。

    冰冷的現實。

    夢魔饒有興趣地看著幾乎已絕望的他,柔聲道:「我是不是該完成這份契約,替她殺了你?」

    李玄無言,良久,他艱澀地問道:「你將她怎樣了?」

    夢魔:「沒有怎樣。你知道,我雖然是魔,但對承諾看得極重,我答應過她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沒做到之前,我是不會傷害她的。」

    李玄稍稍放了點心,夢魔悠然道:「但她會不會傷害自己,我就不知道了,也無法干預。」

    李玄身子一震。

    蘇猶憐在看到他的靈魂之珠時所受到的震撼,他盡皆看在眼裡。他只希望,蘇猶憐不會將他最後的回刀自殺,看作是為了成全她的心願。

    他多麼想對她解釋,那是夢魔編製的夢境,在這夢境中,一切情感都會被誇大,一切行為都會失去理智的約束。人心中隱埋最深的一點微弱漣漪,也會變成蝕骨的裂痕……

    ——可如果,這些是真的呢?

    ——結果會是怎樣?李玄連想都不敢想!

    夢魔卻為他作出了詮釋:「你說,她是該高興得自殺呢,還是悔恨得自殺?」

    李玄面如死灰!

    夢魔的翅膀微微扇動,在空中畫出一道道夢幻般漆黑的光環。他等待著李玄的回答,欣賞著那幾乎絕望的恐懼。

    這是多麼鮮美的滋味,往往讓他流連忘返。

    李玄慢慢站直身子。

    如果一件事想不明白,他的選擇就是不要多想。

    「以你魔的性格,你肯留下來,絕不可能是為了遵守承諾,也不是為了向我廢話。夢魔先生,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夢魔飛舞的雙翼頓了頓,他有些驚訝地看著李玄。

    「你的觀察力竟會這麼銳敏,連我都不由得有些佩服你。」

    「不錯,我留下來的真正的目的不是這些,而是他。」

    他的雙翼慢慢舉起,粗長的羽翼漫天飛舞,化成一條條漆黑的長索,凌亂地捆著一個人。

    一個遍身浴血,已昏迷的人。

    他顯然經過了一場極為艱苦的戰鬥,身上翠白色的衣衫已全部破爛,大大小小的傷痕佈滿了他本該完美的身體,淡金色的長髮也失去了閃亮的色澤,頹敗地堆積在地上。他的臉隱沒在陰鬱的夜色中,只有眉心那彎朱紅色的弦月,仍透著幽幽的亮光。

    鮮血,不住從弦月正中心淌下,流滿他全身。

    夢魔伸出雙手,輕輕撫摸著他。

    就像是撫摸著一件極為稀有的藝術珍品。

    李玄忍不住訝道:「龍穆?」

    他極為震驚,他實在沒有料想到,夢魔冒著被紫極老人發現的危險而留下的目標,居然是龍穆!

    夢魔淡淡一笑,李玄心弦忍不住又是一震。

    幽淡的月光下,他看到的,是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夢魔與龍穆,赫然生得完全一樣!

    特別是當龍穆眉心也生出那彎紅月之後,他跟夢魔幾乎毫無差別。縱然以李玄這麼敏銳的眼光,也無法分出任何差別!

    就連眼角的紋路,都像刀刻一樣精確,絕無半分差別。

    唯一不同的,就是兩人的頭髮,一是金髮,淡金色;一是黑髮,漆黑。另外,夢魔背後的羽翼成了獨特的相徵。

    李玄心中靈光一閃,大叫道:「我明白了,他是你選定的替身!」

    夢魔:「不錯,他不但是我的替身,還是我的轉世。但他還沒出生時,靈魂深處就被我種下了封印。這個封印極為隱秘,就連大日至尊者都無法知曉,只能推測到他將來有一場很大的劫難。只要這個封印還存在,他就是我的,遲早有一天我會找上他,奪走他的身體——讓我復活。」

    他細長的手指輕輕拂過龍穆的臉頰,在他的肌膚上遊走著:「這個封印,會在他的心靈中低語,告訴他他真實的身份。但他永遠都不會聽清楚這低語是什麼,所以他會彷徨,害怕,卻永遠都無法知道害怕的是什麼。總有一天,他會見到我,那時,他就再也不會害怕了。」

    「我也不會害怕了……這就是你的宿命啊,也是你為什麼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原因。」

    李玄聽得心裡一陣發冷。

    他忽然明白,龍穆為什麼會那麼桀驁不馴。身為天竺國的王子,三大地仙中大日至尊者的徒弟,又為何會因為哥哥與大日至而留下那麼深的創傷。

    其實他在乎的不是別人怎麼看他,也不是哥哥與大日至投下的陰影。他一直害怕的,正是心中這個永遠都聽不清楚的低語。

    因為他明白,總有一天,他會失去擁有的一切,變成一無所有。無論他怎麼努力都沒用。這一切都像注定了的命運,讓他無法抵抗。

    所以他才會狂躁,偏激,敏感。

    他忽然深深地同情這個異國的王子。那實在太可憐了,比他自己還要可憐。

    夢魔輕輕撫著龍穆,他細長的眸子穿過層層夜色,盯著李玄:「我還要感謝你,若不是你出色的表現,擊碎了孔雀翎,我還無法突破大日至的屏障,佔有他的身體呢。」

    李玄苦澀一笑:「這才是你安排這最後夢戰的本來目的吧?」

    夢魔:「答對了!」

    他的雙手慢慢抬起:「為了獎賞你,我決定讓你親眼看到我是怎樣和他合為一體的。那時我將真正地復活,不但回復我本來所有的魔力,還將繼承大日至尊者所有的遺物。那時我將會多麼可怕?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得意地綻起一絲微笑,雙手猛然舉起!

    他眉心間的紅月,倏然大放光明。與此同時,龍穆眉心的月痕,也灼烈地亮了起來。兩股紅光如血,越閃越亮,漸漸匯聚到了一起。夢魔黑色的羽翼,瘋狂地扇舞起來。

    就像是在黑色的天幕上,展開一場盛大的法會。

    羽翼上投下的暗影,瘋狂而凌亂,像是無數繩索一般,將李玄緊緊縛住。就算他沒有受傷,也絕動不了分毫。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紅光漸漸熾烈,跟舞動的黑色羽翼攪在一起,綻放成一朵巨大的黑紅兩色的妖異之蓮。

    他注視著夢魔的身體漸漸化成蒼白的影子,跟龍穆連成一體。龍穆的眉頭緊緊蹙著,就算是在昏迷中,似乎也感受到了絕望的恐懼,身子輕輕顫抖著,似乎還困在夢魔編織的噩夢中。

    李玄突然問道:「夢魔先生,如果你死了的話,能救回那些人嗎?」

    夢魔:「當然可以。只要我死了,所有的人都會得救。包括他。」

    李玄笑了笑:「斬!」

    夢魔突然心動了動!他意識到有些不好,但已無法躲閃!因為他的身體已化成影子,幾乎進入龍穆的身體。這是他將要真正復活的前一瞬,也是他最脆弱的一瞬!

    一柄巨大的鐮刀橫過天空,卻沒有光芒。鐮刀彷彿只是淡淡的一閃,便歸於虛無。但夢魔卻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他化成的影子,被從中斬成兩半。

    連同他的羽翼,也被鐮刀切開,裹著龍穆的那一半從空中墜落,紛紛灑了一地。

    夢魔的嘶嘯聲充滿了憤怒與絕望,但卻不敢衝上前來。

    一個乾枯的老太婆背著一隻巨大的口袋,佝僂著身子,站在李玄面前。她手上握著一柄跟她的身形很不相配的巨大鐮刀。

    夢魔的動作驟然停住,怨毒地盯著老太婆。

    天劫婆婆歎著氣,道:「昧爽,你不要怨我,我很不想跟你為敵的,但他開出的條件實在很具有誘惑力。我無法不答應。其實最應該怪的還是你,為什麼你要將老婆子喚醒呢?」

    夢魔忽然渾身都在顫抖,他的狂怒幾乎無法自制,但他知道,重傷的自己,絕對不是天劫婆婆的對手。他突然笑了。

    他優雅地鞠了一躬:「那就再會吧。」

    「記住,我一定會回來,取回屬於我的東西。」

    他的影子忽然又變得很淡,天空中的月亮倏然大放光明,將他吞沒。

    李玄大叫道:「殺了他!」

    天劫婆婆卻一動都不動。李玄大叫大嚷著,天劫婆婆道:「年輕人不要這麼衝動,夢魔若是那麼容易殺死,君千殤早就殺了他了。你要想殺他,去清涼月宮找他好了。」

    李玄:「清涼月宮?在什麼地方?」

    天劫婆婆:「你休想打馬虎眼。你讓老婆子出手的東西很有意思,老婆子記下了。三年之後,老婆子會來取的。你若是想賴賬,老婆子就取走你最後一顆靈魂之珠。」

    「好自為之吧。」

    說完,天劫婆婆倏然就不見了。難為她背著那麼大一個大口袋,跑的卻這麼快。

    李玄搔了搔頭,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

    夢魔雖然暫時消失了,但終究沒有被消滅。只要龍穆還在摩雲書院,它便隨時可能回來,取走他復活的替身。

    而天劫婆婆的話也讓李玄不太理解。

    去清涼月宮找夢魔?

    夢魔是必須要找到的,但清涼月宮又是什麼地方?李玄冥思苦想,他緊縮的眉頭慢慢睜開了。

    天上的月好圓,冷冷的光淒艷無比。還有三天,就是仲秋。

    在此之前,暫且就先平靜些吧。

    蘇猶憐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肩,坐在冰冷的地上。

    她無法控制自己,不住顫抖著。她雙眼空空洞洞的,充滿了深深的絕望。

    還有悔恨。

    她眼睜睜地看著李玄死在自己面前。

    「我死後,你會快樂麼?」

    她本會快樂的,因為她將會獲得屬於自己的愛情。那曾經是她一千年的奢求啊。但現在,為什麼她會淚流滿面?

    為什麼她感覺到她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

    她能不能像李玄那樣,寧願犧牲生命,也要保護一件東西?

    而那件東西,就是她。

    她用力握住自己的手腕,直至肌膚上被掐出斑斑血痕。

    她忽然跳了起來。

    她要去找李玄,她要找到他,告訴他,她再也不想要什麼愛情,她只要呆在他身邊,哪怕只有一刻,哪怕只有一瞬,哪怕他只愛她那麼一瞬間,哪怕她立即會粉身碎骨,她都無怨無悔。

    她瘋狂地奔了出去。

    一聲蒼老的歎息悠悠響起,蘇猶憐的身體忽然變得恍惚起來。她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身體在空中靜止,一動不動。

    一個人影靜靜地出現在她面前,他的鬍子很長,身形矮小,穿著簡單,看上去一點都不起眼,就像是個山行疲乏了的老者。

    但他卻是雪域小乘佛教的教主,藏邊佛法第一人,雪隱上人。

    他的目光,淡淡地看著蘇猶憐。

    目光中似乎有雪,在隱秘地落著。那又似乎是綿延無盡的曼荼羅道場,帶著慈悲,帶著憐憫。

    蘇猶憐的身子緩緩落下,也像是一片雪,落向這片冰涼的世界。她的心,也已變得冰涼。

    她知道,雪隱出現的唯一目的,就是收穫。收穫他賦予她的使命。

    但她又怎能完成她的使命?

    當她見到李玄寧願捨棄生命、回到黑暗也不放棄她之後,她又如何去殺死他?

    如何在他說出「我死後,你會快樂嗎?」,去殺死他?

    蘇猶憐淚水紛紛而落,每一滴都化成一片雪,在寒夜中飄散開。

    雪隱上人就像是一座山,矗立在她面前。一座巍峨而肅穆的大雪山。她本不敢對這座山有絲毫的忤逆,但現在,她顧不得了,她跪倒在雪隱面前,嘶聲道:

    「師父!我不能殺他!」

    「我寧願不要尋找什麼愛情了,我寧願永世都在雪原上孤單,我什麼都不要了,只求你,不要殺他!」

    「龍皇已經出世,天下劫數,已無法避免;李玄這麼普通,他能影響什麼?求求你,師父,放過他吧!」

    她聲嘶力竭地嘶喊著,幾乎是在用自己的血懇求。

    有一句話,她沒有說出來。

    如果賜予我愛情,為什麼不是他。

    雪隱靜靜地看著她。

    就像是看著撲向火的飛蛾。

    明知道那道亮光會毀滅自己,將自己化為灰燼,卻還是毫不猶豫地撲過去。只為那一瞬間的溫暖麼?還是因為冰冷了太久?

    他沒有回答,只是抬起了手。寬大的袍袖揮舞的時候,一片雪光照了下來。

    紛紛飛揚著的,是劫灰,還是屍骨焚滅後的灰燼?

    滿目瘡痍,人間只剩下一種顏色,就是死灰色,冰冷的死灰色。

    山川,樹木,城郭,樓台,全都成為廢墟,上面橫七豎八地堆積著人或者獸,妖或者仙的屍體。

    天上,有一團湛烈的藍,照耀著整個大地。似乎是天張開了眼,凝視著世間的悲涼。又似乎是這世間最終極的力量,要毀滅這個世界。

    劫灰之中,湛烈的藍下面,是這個世界中殘存的最後的人。他們圍繞在一個人周圍,盡他們全部的力量,相信著他,支持著他。

    這個人,身週四龍圍繞,魔焰滔天,他身上翻湧著無上霸氣,手中四極逍遙劍高舉,直指蒼天。

    就算是神明的力量,也不能讓他有絲毫的退縮!

    劫灰紛舞,繚繞在他身周,就像是燃燒盡的雪。

    像是感受不到重量的血。

    像是剖出來,被風乾成一片片的心。

    漸漸地,這個人的臉慢慢推近,映入到蘇猶憐的眼幕中。蘇猶憐忍不住一聲尖叫!

    雪光驟然炸裂。

    蘇猶憐踉蹌後退,她緊緊靠在一棵枯樹上,感覺到全身的力量都耗盡了,哪怕多跨出去一步,都會讓她死去。

    她驚恐地看著雪隱,像是在乞求。

    乞求雪隱說,這是騙她的。

    但雪隱的目光中只有憐憫。

    「看到了麼?這是我與大日至損耗三百年功力,共同推演出來的佛諭。」

    雪隱看著天,在歎息,又像是在乞求。他也希望在天之盡頭,靜靜看著他的佛,能夠告訴他,這只是謊言。但佛看著他的時候,目光中只有憐憫。

    諸天劫灰之中,御龍執劍而立的,不是龍皇石星御,而是李玄。

    這個無賴、要以冷笑話度世的李玄。這個無所求,亦無所怨的李玄。

    「他將殺死他見過的每一個人……」

    雪隱似乎也不能相信如此殘酷的佛諭。

    「……而在接下的幾年,他將行遍天下。」

    蘇猶憐一聲哀呼。

    「這個世界真正的劫,不是石星御,而是李玄!」

    蘇猶憐幾乎是本能般地搖頭:「不!不可能的!」她的聲音那麼嘶啞,破碎在風中。

    雪隱的聲音淡淡的,似乎不帶有任何人世間的情感:「李玄必須要死。」

    「不!他不能死呀!」

    九靈御魔鏡的光芒變得刺痛起來,蘇猶憐感受到心在戰慄。冰冷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化成細細的針,要刺透她的身體。她只有靠這份刺痛,才能夠維持住一點溫暖。一旦連這痛都不存在了,她就會完全冰冷。

    一如多年前,她靜靜立在雪原上,赤足,遙望,遠離燈火的繁華。

    她不能殺死李玄!她也不能容忍任何人殺死李玄!

    她已負他太多了,多到連一顆心都還不夠。她一定要保護他,不讓他受到任何一點傷害!

    或許她已經沒有愛他的資格了,她是一個背負著愛之罪孽的女妖。但就算如此,她也要用詛咒讓他快快樂樂地活下去。

    哪怕只能藏在角落裡,偷偷看著他。看著他的幸福。

    「求求你,答應我,讓我帶走他,我們一起到我出生的地方,到那片雪原上,到天地的盡頭!那裡誰都沒有,他就害不了任何人了,好不好?」

    她哀憐地看著雪隱。

    那是她最後的,緊緊抓著卻在脫走的愛情。

    她相信夢境中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李玄是那麼愛她,她那麼愛李玄。他們兩人會在雪原上過一輩子,沒有任何人來打攪。

    雪隱靜靜地看著她。

    長長的壽眉化為神佛的慈悲,將他的目光遮蔽住。

    這樣,他眼中的懷疑就不會被自己的徒兒看到。

    「好吧。」

    「只要你能帶走他。」

    蘇猶憐轉身,瘋狂地奔了出去。

    她必須要這樣使盡全身力氣,才能讓自己暫時不要思考。

    但雪隱最後一句話,卻仍然無法遏制地在她腦海中震響著。

    「只要你能帶走他。」

    李玄是愛我的,李玄是愛我的呀!

    「只要你能帶走他。」

    我是愛李玄的!為了他,我也寧願捨棄一切!

    「只要你能帶走他。」

    要經過七重考驗,相愛的人才會在一起,他們的愛從此不渝。

    「只要你能帶走他。」

    蘇猶憐瘋狂地奔跑。她身上的衣服,不知什麼時候,已變成了雪妖的雪衣。

《天舞紀3·魅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