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乘回風兮載雲旗

    一行人便不再多說,加緊了划船。槳聲沉重,直向前行去。

    吉娜聽得心馳神往,恨不得生出雙翼,一下子飛到楊逸之面前。她強行壓抑住心中的激動,更加悄沒聲地附在船舷上。

    遠處一脈青山居於水中,青螺如黛,正是君山。夕陽將落未落,濃麗的紅霞映在其上,更顯得山青於水,水碧於天。極目沈浩,這洞庭之遼闊,看得吉娜心神一暢。

    耳邊聽得船上的人不住地跟周圍的人打招呼,也聽不明白說的是什麼。身邊船影錯亂,來的人更加地多了起來。好在吉娜所附的船身巨大,誰也不料到水下還有人,也就沒有察覺。

    紅霞漸褪,水面微涼,夜色漸漸合下。

    船晃了幾晃就停了下來。吉娜也不管上面有多少人,就從船底下鑽了上來。船上幾人忽見一濕淋淋的美少女從水中鑽出,都是一愣。

    吉娜伸手道:「餓死了,有什麼吃的沒有?」

    船上眾人見她大模大樣的,倒也鬧不清楚她是什麼來頭,見她單身一個,以為是峨眉或武當山的女弟子,隨師長來趕這個熱鬧,中途走散了。這兩個門派統統得罪不起,於是就有人拿出些乾糧牛肉來,送到她手上,道:「客中也沒什麼好吃的,師妹隨便請用一點。」

    吉娜從中午餓到現在,當然不會跟他客氣,接過來狼吞虎嚥地先將嘴裡塞得滿滿的,噎得難受,拿起桌上的水壺就喝。一直將送上來的食物都掃空乾淨,滿意地拍了拍肚子,突然道:「你為什麼叫我師妹?」

    那人一肚子套近乎的念頭,諂笑道:「天下武林本是一家,無論峨眉還是倥侗總可排起輩分來,鄙人癡長幾歲,倒要厚著臉皮自稱一聲師兄了。」說著,打了個哈哈。

    吉娜歪起頭來,是一句都聽不懂。想了半天,道:「我知道了,原來你們是按臉皮的厚薄來排輩分的。你的臉皮比我厚,所以就叫師兄是不是?」

    那人搔了搔頭,鬧不清楚吉娜這話是什麼意思。吉娜湊上去盯著他的臉皮看了一陣,喃喃道:「你的臉皮也不是很厚啊,難道連鬍子也要加上麼?」轉過頭來又盯著另一個人看了一陣,道:「你的也不是很厚,估計只有做師弟的份。」一路瞧下來,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她搞什麼鬼。忽然吉娜哈哈大笑,指著一個人笑得直不起腰來,喘氣道:「這個一定是你們的大~~~~~~~~大師兄了!」

    那人被她笑得摸不著頭腦,呆看著她,道:「你怎麼知道的?」

    吉娜道:「你這一臉麻子厚厚薄薄的計算起來,肯定比他們佔便宜很多,你不做大師兄,還有誰的臉皮比你更厚的來做?」

    這人外號「飛花漫天」,正是這幫人中排行最大的,其臉皮之厚,倒也真如吉娜所說。平生除貪生怕死與欺軟怕硬外,最大的特點就是忌諱人家說他麻子和臉皮厚,吉娜兩項全犯,而且這麼大聲地說出來,直將他氣了個半死。但峨眉武當的名頭何等巨大,在此壓迫之下,哪有他發脾氣的份?只好繼續諂媚地笑道:「師妹說話,倒也有趣。不如就跟我們一起進去,見到尊師,也好給我們引見引見。」

    吉娜嘻嘻笑道:「好呀。那我們一起進去吧。」也不謙讓,當先而行。倥侗派眾人俯首帖耳慣了,別人越是趾高氣揚,他們就越是言卑行簡,一個個都不敢搶行,全跟在了吉娜後面。船間早搭起了船板,眾人魚貫前行。吉娜衣服濕漉漉地沾在身上,也不去管它。

    遠遠就見湖中幾艘大船打橫排開,用巨木搭了個高台,夜色四合,幾十盞明燈掌著,將台上照了個亮如白晝。台下又圍了幾十條船,早去的就躍在上面,似乎是看台了。吉娜是一律不管,直向看台上走去。

    忽然兩個人攔住,道:「這位姑娘,可有請貼?」

    吉娜回頭道:「請貼有麼?」

    倥侗派的諸人趕緊從包裹中拿出請貼來,雙手奉上道:「有有有有。」

    那兩人狐疑地看了看吉娜,再看看請貼,倒也不假。吉娜一副笑嘻嘻的樣子,一切不在乎,別人盯著她看,她就盯著別人看。

    那兩人看了半天,一點破綻都沒有。問道:「這位姑娘也是你們倥侗派的麼?」

    倥侗派的師兄趕緊答道:「姑娘容彩照人,怎會出在我們崆峒派這樣的小地方?她好像是峨眉的,不不不,又好像是武當的……對了,姑娘,你是哪個派的?」

    那兩人怒道:「你連她什麼派的都不知道,就帶她來這武林大會,倥侗派什麼時候出了這般的英雄人物,居然敢將盟主的話都不放在眼裡了?」

    倥侗派的大師兄給兩人一喝,臉色立即變的蠟黃,牙齒得得地說不出話來,手扯著吉娜的衣服,差點就跌在地上。

    吉娜眼珠轉了轉,道:「誰說我是他們帶來的呀,我只是叫他們將自己的請貼拿出來給你們看看,難道不行麼?」

    那兩人顏色稍霽,道:「那你的請貼在哪裡?」

    吉娜道:「為什麼一定要請貼?」

    那兩人道:「盟主這次召開武林大會,商量對付華音閣的事宜,為防止他們派之人混入其中,所以要以請貼為憑,來鑒別黑道白道人士。」

    吉娜道:「為什麼非要用請貼來鑒別?」

    那兩人道:「這樣簡單啊。」

    吉娜道:「為什麼簡單?」

    那兩人道:「花錢又少,送起來方便,難道不簡單?」

    吉娜道:「為什麼花錢又少,送起來方便就簡單?」一面說著,一面笑嘻嘻地越湊越近,看他們怎麼回答。

    這本是苗鄉中頑童慣用的伎倆,無論對方說什麼,就用一句「為什麼」來回答,天下言語,大概盡可用這麼一句抵擋過去。那兩人粗魯漢子,幾時玩過這等遊戲?吉娜問一句,就老實回答一句,到後來實在無話可答,惱將起來,道:「你這姑娘究竟有沒有請貼?只管扯這些淡話做什麼?若沒有就請回吧。這裡是非之地,你一個小姑娘還是不要來的好。」

    吉娜道:「可我想見楊盟主。我要進去,不陪你們玩啦。」說著,開步就向裡走。

    那兩人抱拳挺胸,望船頭一站,道:「有請貼的裡頭,沒請貼的請走。沒有請貼,別想從我們兄弟這裡通行。」

    吉娜哼了一聲,道:「不從你們這邊走就不從你們這邊走,我走另一邊。」說著,就要從兩人身邊繞過去。

    那兩人伸臂攔住,道:「你這丫頭怎麼糾纏不清?說了沒有請貼不能通行的,怎麼一個勁地往前闖?還有王法規矩沒有?」

    吉娜無辜地道:「你們說沒有請貼不能從你們這邊通行,那我繞過你們,不從你們這邊過,難道還不行?」

    那兩人哈哈笑道:「小丫頭,當然不行了。這邊是不行,那邊也是不行。」

    吉娜道:「不行不行,我偏偏就行。」小姐脾氣上來,哪裡管他什麼行與不行,就要往裡硬闖。

    兩人嘿嘿一笑,道:「小丫頭,想在我們齊家兄弟面前放刁,那是行不通的。你也不打聽打聽天下不講理的祖宗是誰。除了盟主之外,這個道路,就是少林掌門,沒有請貼也不能通過!」

    吉娜哼了一聲,道:「那你去給楊盟主說一聲,說苗疆那個小姑娘來找他了,他認識的。」

    兩人看了吉娜一眼,卻突然大笑起來。

    吉娜皺起眉頭,道:「你們傻笑什麼?」

    兩人道:「自楊盟主出道以來,像你這樣的小姑娘,我們遇到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今天上午好不容易才勸回去了一群,沒想到還有你這個漏網之魚。我說你還是回家去好好習武,等以後長大了……」

    吉娜越聽越氣,不待兩人說話,突然前撞去。那兩人大驚,展開擒拿手,左一招蒼鷹搏兔,右一招雲中現爪,各各向吉娜擒來。

    吉娜突然往地上一坐,「啊……」的一聲尖叫起來。那兩人登時慌了手腳,急忙收招時,吉娜一矮身就從兩人中間鑽了過去。回過頭來向兩人扮了個極大的鬼臉,那兩人職責所在,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呆在了當場。

    吉娜得意笑道:「還說沒有請貼不能過來,我這不是過來了麼?我這就去告訴楊盟主去,說他的特權沒有啦,沒請貼就可以進來的,還有我呢。」

    她這興沖沖地說著,可把兩人嚇了一跳。登時一聲怒吼,撲了過來。吉娜笑嘻嘻地看著兩人撲來,突然將腳下的船板一抽,那兩人去勢已老,空中沒有借力之處,撲通撲通兩聲,掉在了湖裡。這一下不由兩人不破口大罵。吉娜卻笑得直打跌。

    她惱怒那兩人將她攔在門口,還將她和江湖上那些丫頭混為一談,不將這兩個蠢蛋好好捉弄一下,難消心頭之恨。當下抓起船頭的板子、凳子、桌子、蓆子、壺子、杯子一陣亂扔,打的湖中兩人閃躲不迭,狼狽萬分。等兩人濕漉漉地爬到另一條船上時,吉娜早溜得無影無蹤了。

    兩人一腔怒氣無從發洩,找了幾個知交好友,將守門的責任交付了,各提了一把刀,怒沖沖地四下裡尋找。老大說逮到這個小娘皮一定要狠狠砍她幾刀,老二說砍幾刀還不解氣,一定要捉住了浸豬籠才好。

    吉娜卻哪裡知道兩人的想法,正一團高興,蹦蹦跳跳地在船上走著。其時夜色漸漸合了起來,來的人也逐漸多了。什麼和尚道士、男男女女的一大堆,都在嗡嗡喁喁地說著話,倒也沒人注意這麼個小姑娘。

    吉娜在人群中擠來擠去,看見人就攀談幾句,詢問楊盟主在不在,什麼時候才能到場。先還有人答覆她,不耐她過了片刻又再問一次,煩得多了,便無人理睬她,吉娜滿場閒逛,頗覺無聊。

    月色漸漸高了起來,將會場照得一片雪白。

    吉娜走累了,坐在一條船的甲板上,遙望無邊的洞庭湖波,心潮也隨波欺負,動盪不定。

    或許馬上就能見到他了吧。

    她又想起了那驚鴻一瞥的瞬間,瑰麗的天幕中,那雙眸子漸漸化為塵埃,消失無蹤。

    八年過去了,這一幕卻宛如發生在昨天。

    她一生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眸子,但卻又覺得,他是如此眷戀,熟悉,彷彿是自己在輪迴中最美、最愛的影子,讓你甘願為他付出一切,卻不求任何回報。

    甚至,不求他回頭一顧,只需在不遠處守望著。

    一生一世。

    她知道,那是七禪蠱在她心中種下的幻影,但她卻堅信,這雙眸子並不只是自己對至美至愛的想像,而真實存在於這個蒼茫的塵世中。

    它們屬於紅塵那頭,一個絕美的男子。

    一個在等候著她的男子。

    他就是自己尋覓三生,守候三生的那一個。

    她來到世上,或許只是為了再看他一眼。

    之後,哪怕化為泡沫,化為塵埃。

    思緒飄飛,突然,她的眼睛亮了起來——她駭然看到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從身邊飄然而過。

    吉娜大喜過望,高喊道:「楊盟主,楊盟主!」跳起來跟著追了過去。但剛追出兩步,她的腳步突然停止——因為她發現了另一個和那人打扮一模一樣的少年,正迎面向她走來。

    夜色漸濃,藉著月光也能隱約看清那人的容貌,雖然也算得上清秀,但似乎比南宮韻還要差點,又怎麼可能是楊逸之呢?

    那人面無表情,傲然從她身邊走過,衣袂飄飄,倒頗有幾分冷清孤高之氣。吉娜不禁又疑惑起來,轉身要向他追去,但那人走了幾步,就消失在人群中了。

    吉娜腳步漸漸沉重,在水邊立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茫然地四周望去,想要找出剛才那人的下落,卻驚訝地發現,就在會場最邊緣處的一葉小舟上,又有一個如此打扮的白衣少年正臨水而立。

    他對著月光伸出手,目光一直停住在自己的掌心,彷彿在看著一道光芒從掌心消失。

    這個姿勢是如此熟悉,吉娜不禁尖聲道:「楊盟主?」

    她正要向那人的方向追過去,卻被一群人擋在面前,當先一個女子皺眉道:「你是誰?在這裡大呼小叫的做什麼?」

    吉娜理直氣壯地道:「我來找楊盟主!」

    那女子冷冷道:「盟主還沒有到,你到哪裡去找?」

    吉娜喃喃道:「他還沒有到,那剛才的那個……不,是那幾個人呢?」

    女子皺眉道:「哪幾個?」

    吉娜伸手四面指了指:「那些穿白衣的。」

    那群人不禁哄笑了起來,當先那女子道:「那是崑崙派的夏靜石、鐵劍門的司馬越,點蒼山的曲天霜……不過武林中這樣的人還有好多好多,估計數到明天早晨也說不完,你到底要找哪一個?」

    吉娜目瞪口呆,似乎完全不明白她的話,只堅定地重複道:「我找楊逸之!」

    那女子歎了口氣,回頭對身後的人道:「說來也奇怪,自從出了一個楊逸之後,幾乎是一夜之間,所有用劍的少年都穿上了白衣,更可笑的是,他們連劍也不用了。白天看不到人影,到了夜晚,就出來在月色下走動,自稱也要領悟風月之劍的奧秘。」

    另一人也點頭附和道:「武林中最有名的天工劍坊竟在一年前倒閉,因為那些本來最愛用名劍裝飾自己的少年,竟然都棄劍不用了,這可真是武林中從未有過的事情。」

    又一人道:「幾乎每個門派都要出幾個自以為學得神似的少年,也各自擁有一些追隨者,不時還要彼此爭鬥,搞得整個江湖烏煙瘴氣。好好一身白衣,都被他們穿得惡俗不堪了。」

    又一人長歎一聲,愁眉苦臉地道:「你們說的那幾人,相比我那孩子也算不錯了。我本姓李,可那孩子竟然要將姓改成楊,你說這不是讓祖宗笑話麼?」

    吉娜看著那些長吁短歎的人,突然一陣說不出的厭惡,她惡狠狠地道:「就該讓華音閣把這些人全狠狠揍一頓,免得他們侮辱了楊盟主的名字!」

    這句話一出,大家立即靜了下來。那些人睜大眼睛看著她,彷彿看到了一個怪物。

    那女子道:「小姑娘,你可不要亂說話。小心把你當成華音閣的奸細抓起來,你可就吃不了兜著走。」

    那些人紛紛過來詰問,吉娜越想越覺得委屈,絮絮叨叨地說起自己八年前見到的幻影,以及在苗疆兩度與楊逸之擦肩而過的憾事,她講話毫無順序,想到哪裡說道哪,還夾雜著長吁短歎,又哭又笑,聽得大家暈頭轉向,不知所以。

    那些人看著她,面面相覷,看來這小姑娘的腦子大概已經出了問題,議論了良久,還是決定將她視作花癡處置。大概吉娜這種症狀的小姑娘,武林中也不在少數,但怎麼進入的武林大會卻是個大問題了。

    有幾個老成的人不禁問起負責看門的齊家兄弟,怎麼放了這樣的小姑娘進來。應該趕緊將她趕走才好。

    眾人議論得正熱烈,吉娜聽出那些人有要將她趕走的意思,不禁大為緊張。她趁那些人不備,悄悄向人群中鑽去。

    她躲在幾個胖子身後,四處張望,想找個地方躲藏起來。

    突然,她看到了湖中心搭起的會場高台。

    台高兩丈有餘,台上還布著一張長桌,上面鋪了大紅色的錦障,流蘇一直垂到地上。

    吉娜心下大喜。

    她出生酋長之家,常隨父親參與族中大小會議,知道這長桌乃是會場主座,如果楊逸之到場的話,一定會先到這台上。那何不先藏身長桌的錦障裡,等他來了,再現身給他一個驚喜?

    與會者倒也沒想到誰會跟這檯子過不去,也就沒設什麼護衛,這下正好給了吉娜方便。她悄悄地登上了高台,剛要鑽到桌子下面,卻發現桌子下方竟縱橫交佈了無數根繩索。

    繩上佈滿灰塵,看去十分骯髒,吉娜要藏身長桌下,這些繩子可是大大礙事。總不能一會見到楊盟主的時候,已經弄得灰頭土臉,蓬頭垢面了吧?吉娜皺起眉頭,不假思索地掏出小刀,將最當中的繩子割開了幾根。

    吉娜正要再割,卻只聽吱呀一聲輕響,身下的竹板竟搖晃起來。她這才想到,這些繩子可能是用來連接支撐高台的柱子的!她順著繩索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好幾根柱子上的繩索都開始散開,整個高台勉強還可以支撐,卻有些岌岌可危。

    吉娜愕然變色。

    萬一楊盟主到場,正要上台,檯子卻塌了,那可如何是好?雖然楊盟主武功高強,不至受傷,在眾人面前也會大大沒有面子,免不了要責怪於她,那就真是大大不妙了。

    吉娜又想,乾脆事先將檯子放倒,免得陷害了楊盟主。卻又怕被場內那些凶巴巴的人發現。這麼大的會場,還沒開會就被自己把檯子弄塌了,不被抓起來打個皮開肉綻才怪。

    吉娜左右為難,正在想怎樣讓別人碰一下,嫁禍於他,就見齊家兄弟兩個提著明晃晃的大刀一路叫嚷著過來了。

    吉娜大喜,慌忙起身向兩人招手示意。齊家兄弟見了卻是一呆。

    這小娘皮是不是腦袋有毛病,怎麼我們兩個要砍她她還一副求之不得的樣子?別不是什麼魔教妖人,妖法煉得頭都昏了吧?聽說魔教中幾個著名的老妖都是看上去好像十幾歲的樣子,今天不是撞了頭彩,就讓我們哥倆遇上了吧?這麼一想,兩人倒猶豫著不敢上前了。

    「老大!我看這小娘皮一定有問題。」

    「老二!我也覺得是。不過你看這小娘皮有什麼問題?」

    「老大!這我就看不出來了。得問盟主才知道。」

    「老二!盟主來了麼?」

    「老大!好像還沒來。反正我沒看見。」

    「老二!那就沒辦法了。」

    吉娜見他們兩個東張西望的就是不肯上來,臉上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提起腳來想跺跺以示憤慨,忽然想起繩子已經解得夠松的了,這一跺腳只怕會將檯子震翻,這嫁禍江東之計可就落了空,急忙伸手抱住腳,跳了兩跳。不由又看得齊家兄弟莫名其妙,疑神疑鬼。

    「老大!你記得盟主跟你說過魔教那些害人的把戲嗎?」

    「老二!你知道我一不喝酒就什麼都想不起來的!」

    「老大!那你說這小娘皮像不像在詛咒我們啊?」

    「老二!她好像在跳什麼奇怪的舞蹈!」

    「老大!我肚子有點痛……」

    「老二!你這一說我好像也有點……不會中招了吧……」

    吉娜見兩人臉色越來越苦,可就是不過來,心下著急,墊起腳尖跑過去,齊家兄弟登時臉色慘變。

    「老大!完了完了,她來捉我們了。」

    「老二,你趕緊走,我來擋住她,齊家的後代就靠你了。」

    「老大!好——兄弟!」

    「老二!廢話少說,我腿肚子抽筋了!」

    吉娜皺眉看著兩人左倒右晃,有氣無力,扭扭捏捏,死乞白賴的樣子,簡直氣的要昏倒。就算是大人陪小孩子玩也沒這麼不專業的。怒氣正要發作,就聽一聲斷喝:「你們兩個在做什麼!」

    就見一位鬚眉皆白的老和尚帶著幾個童山濯濯的小和尚走了過來。那老和尚一襲大紅袈裟,面色紅潤,兩眼炯炯有神,一看就是權高威重的武林元宿。

    齊家兄弟趕忙垂首施禮道:「曇瞿大師。」吉娜擔心再過一會,自己弄塌大台的事會被人發現,也不聽他們說什麼,悄悄繞到齊老大後面,一腳踢在他屁股上。

    砰地一聲悶響,就見齊老大張牙舞爪地一把抱住曇瞿大師,兩人一齊跌到水中。

    曇瞿大師的武功自然極高,這一腳若是直接踹向他,只怕還沒挨著衣服就被丟到了十丈外。可曇瞿大師武功再高,被齊老大一把抱住,也施展不開,這一下成了個落湯雞,他固然是設想不到,門下的弟子也都目瞪口呆,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吉娜看著他們滑稽的樣子,再也顧不得其他,笑得前仰後合的,不住指了兩人大笑。

    曇瞿大師腳在水面上一蹬,濕淋淋落在船面上,滿臉怒氣,盯著吉娜,也摸不清這女孩子的底細。邊上的幾個小和尚卻忍耐不住,一個個操起兵器,紛紛呼喝,向吉娜追來。

    吉娜大驚,身子一溜就鑽到人群中去了。幾個小和尚也擠過來追拿,吉娜慌忙逃竄,不由撞了這個再撞那個,眾人不堪其擾。少林寺的和尚誰不認識?於是參與追殺的人越來越多,吉娜險象環生,瞬間衣衫上都給劃破了幾條口子,只怕再過一會,就不是皮開肉綻的問題,而是要被亂刀分屍了。

    無奈中,吉娜只得拔腿往支了柱子的那條船上跑。

    眾人不知究裡,紛紛跳上船來。那柱子本來就只是僅僅能夠支撐,哪裡還經的起如此震盪?轟隆一聲響,兩丈餘高的大台晃了幾晃,向著追來的眾人直倒下來。

    眾人都是身有武功的,事出倉促,閃躲不及的就直接躍入湖中,倒也沒有死傷,只是將附近的座船砸了個七零八亂。這倒也不值什麼,可煊赫一時,天下知聞的英雄大會,還沒開張就讓一個小姑娘給踢了,這還了得!

    與會群雄一齊大怒,成群結隊地來捉吉娜,說要抓住了浸豬籠。突地,渺渺江湖之上,一脈悠蕩蕩的話音傳來:「華音閣新月妃琴言來拜,請楊盟主說話。」

    湖上眾人聲潮滾湧,這細細的一聲卻清晰無比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眾人都是一怔,湖上剎時間安靜下來。

    華音閣!

《紫詔天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