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舊聲偏愛郁倫袍

    沉悶的號角聲撕破了海風的沉寂,也驚醒了在營帳外和衣而臥的楊逸之。

    一位武林豪客稟道:「皇使已帶著神鰲艦隊出發了,請盟主率領我們前往接應。」

    幾場大勝仗打下來之後,楊逸之率領的這支義軍聲威大振。皇上正式下旨,宣佈了天下兵馬大元帥的任命,鎮海城也趕忙將兵權交了出來。各地的兵勇聚集了過來,也有二萬多人。楊逸之不善處理軍務,這些人就由楊繼盛跟黃衣使者統帥。而那二千多武林豪客不怎麼服二人的領導,仍舊由楊逸之率領。

    楊逸之勉強振了振精神,在夕陽的照耀下,感覺體內的生機正在漸漸復甦。他簡單問了幾句,就率領著眾人出發了。

    黃衣使者的安排極為謹密,早就準備好了船隻,並且派熟悉的水手掌舵,載著楊逸之等人徑直向倭寇潛伏之地行去。

    連番大捷,抓了不少倭寇餘孽,嚴刑拷打之下,問出了不少倭寇藏身之地。這一次,他們前往剿滅的,便是倭寇最大的藏身地,飛雲城。

    飛雲城在暮雪島上。這是一座極大的島,島周圍三里之內,全都是狼牙一樣的礁石。當夕陽西下時,大海潮起,潮水沖擊著這些礁石,翻捲成無數白色的泡沫,就像是層層暮雪一樣,所以叫做暮雪島。

    當地的漁民,也叫它暮血島。因為夕陽如血,照在這些潮水上,就像是鮮血一般。

    似乎注定了,這座島必將為鮮血染紅。

    這無盡的礁石為暮雪島提供了最好的保護,大型的船隻不可能靠近,就算是小型的船隻,若沒有嚮導指引,也會被海底的暗礁觸沒。而熟知這座海島周圍地形的老漁民,不是加入了倭寇,就是被倭寇殺害了。

    倭寇幾乎認為這座島已固若金湯,不可能被攻破。

    但可惜的,這幾次大捷的俘虜中,恰恰有幾人就通曉暮雪島的地理。黃衣使者問出此事之後,與楊繼盛商議,立即決定兵發暮雪島,免得倭寇狗急跳牆,暗殺了這些俘虜。

    沖天的號角聲像是層層暗潮,在海面上震響。

    千帆競發,雲集暮雪島周圍。

    楊逸之趕到之時,大戰已一觸即發。

    所有士兵全都披甲執戈,發出一聲激越的戰嚎,應和著連天號角,在海波上久久迴盪。夕陽如血,海天蒼茫,淡淡的血腥之氣在空氣中沉浮,只讓人熱血沸騰……

    他們最前面,是一抹金黃色影子。

    那是一襲黃金甲。

    甲分戰盔、戰甲、戰裙、戰靴四部分。戰盔是用黃金打造成的一隻精緻的鳳凰,鳳頭高挑,銜著一隻靈芝,壓在額頭,鳳尾盤旋在腦後,剛好將長髮壓住。一枚黃金雕成的面具扣在鳳頭之下,遮住了將領的容顏。

    戰甲亦是由黃金打造,上面書滿了太乙神名。赤紅的硃砂鏤刻在金黃的甲上,就像已飽飲敵人的熱血。雙肩之上,各凸起著一條金龍,盤旋飛舞。戰裙戰靴,都是用最昂貴的犀牛皮製就,黃金只是裝飾。

    金甲將領站在萬人之前,長及兩尺的秀髮,飛舞在一片金黃之間。她手中執著的,是一柄巨大的旌旗,金色的旗面上,赫然繡著一朵盛開的蓮花。

    海風將旌旗烈烈揚起,戰鼓之聲沉悶地壓著濤聲,幾乎讓人忍不住想要怒吼。

    那抹裹在金甲裡的纖細的影子,卻是那麼熟悉。

    楊逸之全身劇震。

    黃衣使者回過頭來,對著楊逸之微笑,似乎在說,這樣的一幕,你喜歡嗎?

    楊逸之無言。這身黃金甲再熟悉不過,赫然正是相思在蒙古時所穿的甲冑!那本是公主的戰甲,怎麼可能在這裡出現?

    前塵往事,都在心頭湧現,讓他禁不住顫抖!

    他縱身上前,抓住黃衣使者:「你怎麼會有這件衣服?」

    黃衣使者細長的眸盯著他,微笑道:「你喜歡嗎?」

    楊逸之無法回答。

    這件甲冑,是他不能磨滅的記憶。荒涼的城池,蒼白的神祇。飛舞的桃花,還有唇齒之間那一點永難忘懷的微涼。

    那是他一生中最真、亦最苦的記憶。

    怎能僅僅用喜歡、不喜歡來概括?

    黃衣使者笑道:「聽說這位相思姑娘曾率荒城之眾,對抗俺答汗的十萬精兵。而且屢獲大勝,令俺答汗不得不心折。中原之中秀美嬌艷的女子多的是,駙馬爺卻從不掛懷。我在想,是否只有這勃勃英姿,才能令你如此傾心呢?」

    楊逸之心弦一震:「你,你怎會知道這麼多?」

    他忍不住盯住黃衣使者。

    一直以來,他以為黃衣使者只不過是皇帝的寵臣,仗著聖旨胡作非為。但現在,他不由得重新審視這個人。

    這個人身上,有著太多的秘密。

    紅衣大炮,神鰲艦船,這些,都是大明國庫中的重兵,絕非普通的人能夠調動的。父親楊繼盛曾為兵部尚書,也無權調動這些。而黃衣使者卻一下子借來了十二艘神鰲船,幾十門紅衣大炮。

    連年與倭寇作戰,幾乎無兵可用。他雖然被封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卻是有名無實,連鎮海城裡的守兵都調不動。但黃衣使者一聲令下,卻頃刻聚斂了兩萬精兵。

    與倭寇幾次作戰,與其說是兩千武林高手起了作用,不如說是黃衣使者調集來的這些炮、艦、兵恰好是倭寇的剋星,幾次出奇兵,都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而且,他還知道這麼多秘密。楊逸之在他面前,幾乎連心事都藏不住。

    他忍不住問道:「你……你究竟是誰?」

    黃衣使者笑了。他笑的時候,細細的眉翹起,就像是落了一片桃花影。

    「想知道嗎?」

    楊逸之緩緩點頭。

    黃衣使者看著他。那目光,忽然讓他有似曾相識之感。

    「還記不記得你曾經求過我?」

    楊逸之身子震了震,記憶彷彿打翻了清茶,有淡淡的碎屑泛起,卻又始終無法記起。

    黃衣使者細細地笑著,看著他。忽然笑道:「你總會知道的,何必急在一時?駙馬爺。」

    這句早就叫了多遍的稱謂,忽然讓楊逸之滿面通紅。

    「還是先關心一下她吧。」

    他的心一緊,忍不住遠遠望著那抹金紅的影子。

    是的,這才是他最該關心的。

    那飛揚長髮,是如此凌亂,那黃金遮蔽下的身形,又是如此纖細。如果沒有他的守護,那朵溫婉的水紅之蓮,如何在這蒼涼的世界上存在?如何盛開?

    黃衣使者悠悠笑道:「傳說中的蓮花天女,是否有著能令這座飛雲城破的能力?」

    他手一揮。

    相思將手中的長旌猛然一震。鼓聲陡然沖天。

    暮雪島上射出密密麻麻的羽箭,十二艘神鰲船羅列在暗礁群外,紅衣大炮齊發。暮雪島的防禦工事立即被轟得七零八落。

    而在硝煙的掩護下,嚮導正指引著大明的主力艦隊,循著隱秘的水道,緩緩向暮雪島靠近。

    倭寇呢?似乎被紅衣大炮的威力震懾,連面都不敢露了。

    相思獨立在船頭,站在在漫天箭雨中。

    這一刻,她似乎又恢復成那個率領著荒城百姓堅強作戰的將領,恢復成那個單身匹馬,闖入俺答汗連營,要跟他三箭定萬人生死的女子。

    楊逸之身形飄動,閃到了她身前。淡淡的月白色的光芒從他身上透出,替她擋下了漫天飛箭。他回頭,卻只看到面具下透出兩隻漆黑的眸子。

    妖異的漆黑,似乎在侵吞著她的靈魂。她的靈魂,亦漸漸陷入了虛無之中,她雖然英姿勃發,但只不過是一具空殼。

    淚水浸濕了楊逸之的眼瞼。他悄悄轉頭,強笑道:

    「我們一起作戰!」

    那曾是他藏在心底的夢。

    終有一天,能夠親手輔佐著她,建立一座永恆不滅的都城。人們在這座城市中生活著,一面勞作,一面歡歌。牛羊遍野,麥苗在田野裡生長,永遠望不到邊際。兵器全都銷熔,重新打造成各種農具。他和她並肩走在這樣的城市中,看著大家的笑臉。

    會有這樣的一天嗎?

    會有這一天,他和她親手締造出一座這樣的城?

    她什麼時候,才可以脫下黃金色的戰甲,不必再為苦難而哭泣?

    楊逸之站在相思身旁,突然感到了一陣幸福。

    那是傀儡的幸福。

    全日本最年輕、最天才的忍者首領蘭丸閣下正站在飛雲城頭,期待著一場足以洗刷所有恥辱的戰爭。

    他興奮地看著大明艦隊駛入了暮雪島的暗礁群中。他一把抓住一名上忍:「你確保,頭不會回來嗎?」

    上忍點點頭。

    蘭丸笑了起來:「哈哈!那就好!再沒有人會跟我搶功勞了!我要向他證明,只有我才能幫著他打回中原,奪得帝位!那時,我就是全天下最天才的忍者!」

    他做了個勝利的姿勢,久久凝固。然後,抓起一面紫旗。

    那是虯髯客告訴他,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輕用的旗子!

    現在,在蘭丸看來,已經是萬不得已了!他的戰功已不能等待!

    紫旗揮舞!

    楊逸之默默站在相思身前,為她遮蔽所有危難。

    大明艦隊在嚮導的指引下,緩緩穿行在暗礁群中。十二艘神鰲艦的炮火猛烈地壓在暮雪島上空,將倭寇的箭雨壓得支離破碎。可以預見,在艦隊抵達暮雪島的剎那,單方面的殺戮即將展開。

    此時,飛雲城頭,忽然顯露出了一點紫。

    這點紫是那麼不顯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大海卻在這瞬間破開。浪濤湧起,就像是從海底捲起了一陣狂風般。一群漆黑的人,隨著風勢捲了上來。

    他們全身都塗滿了漆黑的海泥,身上披著一襲鶴氅。他們雙手張開,鶴氅宛如黑色的羽翼一般,托著他們在天風之上飛翔。就像是一群漆黑的大鳥,倏然在海面上出現。

    然後,炮彈一般向大明艦隊投下。

    在接觸到艦隊的瞬間,他們的眼中突然流出了兩串血淚,身子猛然炸開。鮮紅的血從他們體內迸出。這一炸,竟然比紅衣大炮還要凌厲!

    大明艦隊雖然船堅舟固,但畢竟是木頭所造,哪裡經得起炮彈的轟炸?海面上頓時炸起了一連串血紅的霹靂,頃刻之間,幾十艘艦船被炸穿,徐徐向海底沉去。大明艦隊頓時大亂,後面的艦船被前面的沉船堵住了,再也無法前進。

    海風悶塞,淒厲的鷹唳聲響起。

    十二天將龐大的身軀倏然在空中出現,丈餘寬的翅翼抖動,立即在暗礁群中布下了一層灰色的濃霧。大明官兵就覺身上一陣睏倦,連兵刃都提不起來了。正在驚駭,四條巨大的黑影倏然從海中探出。

    一陣淒厲的尖叫聲響了起來。四海龍王就像是海底的惡魔一般,才一出現,就嚇破了這些官兵的膽子。未被擊沉的船隻被四海龍王緊緊纏繞著,船體慢慢碎裂,向海底沉去。船上的官兵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無助地看著自己漸漸沉入海底。

    當他們想起要反抗的時候,忍者隨著煙霧出現,苦無的一擊,就能輕鬆要了他們的性命。

    灰霧慢慢淡去後,暗礁群中一片狼籍。大明艦隊最前方的五十六隻船,已全被摧毀,成為海中的廢墟。

    無數死屍漂浮在沉船周圍,是這場戰爭最好的註解。餘下的艦隊一陣大亂,顧不得軍令嚴峻,死命地向後退去。

    暮雪島三里外,暮血沉沉,成為死域。

    蘭丸縱聲大笑,他真實地品嚐到了勝利的滋味。他伸手:「取我的千里破敵箭來!」

    上忍送上弓箭,蘭丸開雕弓,發羽箭,一箭如電,向前飆射怒飛而去!

    唰!唰!唰!

    在大明將士清醒過來之前,所有的嚮導,皆被弓箭射殺!

    蘭丸心滿意足,重新搖起了扇子。

    他感覺到自己勝券在握。誰說自己只能在虯髯客的率領下才能取得勝利?

    這時,他看到血泊怒濤中,還剩下一葉扁舟。

    淡淡的光籠罩在這艘扁舟上,無論是箭雨,還是鶴氅羽人自殺式的襲擊,都在袍袖輕揮之下分崩離析,不能沾到這艘小船分毫。

    一襲金黃的人影站在船頭,旌旗在她身後怒舞,若不是身影太過纖細,簡直就如戰神一般。

    她身前,是一抹月白色的影子。

    恍如夕陽浸沐下的一輪月光。

    黃衣使者遠遠望著那片扁舟,臉上的神色看不出是喜是悲。他輕輕從袖底掏出一面旗幟,緩緩展開。那是一面和相思手中一模一樣的蓮花戰旗。不同的是,蓮花上,用硃砂寫著兩個血紅的大字,看上去觸目驚心。

    太乙。

    然後,他輕輕將手放在戰旗上,說出了一句話:

    「為你的主人,攻城。」

    相思的全身一震,彷彿突然注入了活力。她踏上半步,將手中的旌旗用力舞起。這不再是旌旗,而是足以殺死千軍萬馬的利器!

    扁舟猛然一沉,相思身子倏然升空,旌旗怒舞,向飛雲城頭衝了過來!

    楊逸之大吃一驚,不及細想,風月劍氣隨著流光一拋,化成萬道淡淡的精光,托住了相思的身體。跟著袍袖一舞,白衣如雪,紛紛揚揚地向飛雲城頭落去。

    小船身在暗礁群中,離飛雲城頭,足足有三丈多遠。無論多好的輕功,都不可能縱得到。何況是一女子。

    蘭丸不禁大笑。

    他一向瞧不起女子。女子能做的事,他都能做;他能做的事,女子豈能做?何況這個女子怎麼看都是神情呆滯、行動僵硬。加上金盔金甲,滿身符隸,看上去說不出的古怪。他雖在海外,也聽說明朝天子好道術,不理朝綱。文臣武將們投君王所好,搞這些裝神弄鬼的東西也不稀奇。但這也不過騙騙中原的無知小民罷了,他這樣的天才豈能上當?

    夕陽之下,一抹月白彷彿一雙張開的羽翼,徐徐拖起相思的身體,讓她如金色巨蝶般,在空中一再飄舉,直上城頭。

    巨大的蓮花旌旗,如泰山壓頂一般,向蘭丸擊了下來。與其同時壓下的,是相思那漆黑的眼眸。

    蘭丸從來不怕女子。

    「居合斬!」

    太刀倏然出鞘,一閃如風雷,向旌旗怒飆而至!蘭丸有信心,自己這千錘百煉的一招,一定能將這桿黃金旌旗斬斷,順便將相思的長髮斬成兩截。

    可惜,太刀的鋒芒,在靠近相思三寸處,驟然消失。蘭丸驚訝地看著手中的太刀,忽然變成了兩截。

    旌旗舞成的黃金旋風,即將壓在頭上。

    蘭丸一聲清嘯:「飛燕斬!」

    日本歷史上最天才的劍客最天才的招式,在蘭丸手下,展現著美麗與凌厲並存的光芒。就算只剩下半截,太刀旋起的鋒芒亦如飛燕一般,追逐著相思空中的身姿。一變為二,二變為四,倏忽之間,空中十六道精光電舞,齊斬向相思。

    但,無論多麼天才的招式,都消失在相思身前三寸處。蘭丸驚駭地看著手中的太刀,只剩下了一隻刀把。

    還不待他明白過來,「呯」的一聲巨響,旌旗撲面壓下。他幾乎被旌旗敲得暈了過去。

    這不是平常的女人,肯定是魔女!魔女啊!

    蘭丸嚇得幾乎暈了過去,一溜煙地閃下了城牆,再一溜煙,已經遠遠沒入了大海中。

    他的忍術真的天下無雙,逃跑的時候,大明的十二座神鰲船一齊萬炮齊發,都沒有傷到他分毫。

    他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趕緊找到虯髯客,讓他保護我。這個金甲魔女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相思踏在飛雲城頭,手中旌旗立即被真氣催動,化成一道黃金旋風。

    倭寇跟忍者們正在驚愕,不知道首領怎會突然丟下他們不管,跑了個影都沒有,金色戰旗捲出的旋風已經轟然砸下。

    夕陽將海天染得一片緋紅,她手持蓮花戰旗,佇立在破碎的城牆上。海風烈烈,揚起她的秀髮,金色的戰甲與旌旗交相輝映。

    那一刻,彷彿命運破碎了時空,將荒城中、草原上,那萬民傳頌的蓮花天女,重新降臨世間[1]。

    楊逸之看著她,心中已是無盡感慨。

    他明白,這一幕重現,並不是命運的巧合,而是黃衣使者刻意安排。

    這又是為了什麼?

    他不由想起黃衣使者的話:「中原之中秀美嬌艷的女子多的是,駙馬爺卻從不掛懷。我在想,是否只有這勃勃英姿,才能令你如此傾心呢?」

    他不禁一怔。難道,他愛的是這樣的她麼?

    溫婉悲憫的她,堅強執著的她,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

    或許,有一天,她的悲憫換一種方式,便會為天下蒼生執干戚舞。那時,她將化為蓮花天女,肅清一切苦難。

    那時,他是否還會守在她身邊,為她綻放一縷淡淡的月光?

    是否,那即將是他的幸福——身為她傀儡的幸福?

    是的,並不是她成為了他的傀儡,而是他早已是她的傀儡。

    或許,從塞北一見,他便中了她的幻劍,中了她的傀儡劍法。永生永世,都將是她的傀儡。

    她若歡喜,他就會快樂。她若痛苦,他就會流淚。

    一枚火炮墜落在城下,激起數丈高的水浪,水花紛紛揚揚灑在城牆上灑落,宛如下了一場雪。

    楊逸之的心惕然驚醒。

    他絕不能讓蘭丸逃脫,因為他必須要解開傀儡劍法!

    月白色的光芒托起相思,落向海上。幾個轉折,便落在了一艘神鰲船頭。楊逸之命令道:「跟著那名逃走的忍者,抓住他!」

    水手跟士兵轟然答應,神鰲船掉頭,向南方追去。

    楊逸之回首,黃衣使者正微笑著向他揮手,似乎祝福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是的,伴在她身邊,做愛的傀儡。

    也許,正是自己的幸福。

    目送鰲船遠去,黃衣使者臉上的笑容漸漸冷卻。他扶著船舷,遙望著海天之際。直到鰲船消失在風浪深處,仍久久不肯離去。

    蘭丸瘋狂地奔逃。

    東瀛忍術,只要有絲毫的憑借,就能在海上竄行。蘭丸的忍術堪稱無人可比,淡淡地幻成了一道煙,劃過一道又一道巨浪。

    如果不是有神鰲船相助,絕不可能有人追到他。

    但神鰲船航行起來實在太快,蘭丸跑得再快,都不可能快過一條船。但這個少年忍者頭領的潛力巨大,神鰲船幾次追近了,就被他用煙霧忍術擺脫。十二艘神鰲船,竟不能捉住他。大明官兵惱羞成怒,卻依舊無奈他何。

    終於,蘭丸逃到了一處礁石上。

    他跪倒在地,捶著礁石放聲大喊:「救救我!救救我!」

    大明官兵見他不再逃跑,反而向著一塊礁石大喊大叫,都感詫異。這一路追來,他們對蘭丸也頗感忌憚,不太敢上前。

    他所在的礁石極為巨大,刺破水面約有數丈,彷彿一隻猙獰的野獸,正向天狂嘯。礁體黑沉,似乎比周圍其他的礁石顏色更深。

    難道,礁石中會有埋伏?

    一名副將想了想,道:「用炮擊。」

    一頓亂炮下來,蘭丸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抵擋不住。雖然元帥讓抓活的,但這少年忍術這麼高,想必轟也不會轟死吧?就算轟死了,那也沒有辦法。兩軍作戰,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官兵們齊聲答應,神鰲船停住,紅衣大炮緩緩轉動,對準了蘭丸——

    [1]事詳《華音流韶·風月連城》《華音流韶·彼岸天都》

《雪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