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嶺南雙劍

    且說董子寧感到驚訝,立刻用封穴法止住了他傷口的流血,然後抱進樹林中的一棵樹下,輕輕地放下,解開自己身上的包袱,取出一件內衣撕爛,進行包紮。半晌,那人慢慢從昏迷中醒過來,一見是董子寧,瞪大了一雙驚愕的眼睛,一問:「是你!?」

    「師兄,是我,你怎麼……」

    那人突然出手一掌,向董子寧胸口擊來,儘管他身受重傷,仍出手不凡,這是武陵劍派的霹靂掌,來勢猛烈,能斷筋裂骨。董子寧慌忙躍開,驚奇地問:「師兄,你這是為什麼?」

    那人道:「我,我跟你拼了!」說著,要掙扎爬起來。

    董子寧急忙說:「師兄,你千萬不能動。」

    這時,有個婦女的聲音從樹林中傳來:「柳郎,你看,這個人好奇怪,人家救了他,他反而要出手傷人!」

    又是一個中年男聲:「是呵!這個人怎麼這樣不講道理。」

    「要是我呵,我才不救他哩!」

    「鳳妹,這個人準是個瘋子,不然,人家救了他,他反而恩將仇報?」

    董子寧和他那位武陵劍派的師兄同時循聲望去,只見樹林中雙雙站著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多歲,神態瀟灑,舉止斯文,穿著一套雪白的衣褲,仿若林中的一隻白仙鶴;女的也有三十來歲,生得面容秀美,笑意盈眉,身穿一套鮮紅色的杉裙,分外奪目,恰似一株盛開的紅山茶。他們身上各佩一把利劍。董子寧驚訝地問:「你們是——」

    男的說:「在下姓柳名子仙。」

    董子寧一怔:「柳子仙?足下莫不是江湖盛傳的瀟灑劍柳大俠麼?」

    「不敢,正是在下。」

    董子寧慌忙一揖:「那一位,一定是芙蓉劍鳳女俠了?」

    鳳女俠一笑:「你怎麼看出來了?」

    董子寧說:「嶺南雙劍,在武林中誰人不知?那個不曉?只是在下無緣,不能早日拜識。」

    鳳女俠笑起來:「你這個人,心又好,嘴又甜,我真有點喜歡你了。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姓董名子寧。」

    柳子仙不禁動容:「你就是那位仗義不避親疏的董子寧?」

    「不敢。」

    鳳女俠笑著:「原來是你,怪不得慕容老頭子喜歡你了!」

    董子寧愕然:「慕容老頭子?」

    「就是那位青袍老怪呀!你沒見過他?剛才他還在我們面前談到你哩!」

    「他就是雲中電慕容垂老前輩麼?」董子寧驚訝得半晌不能出聲。他聽師母談起雲中電慕容垂老人時,說他是武林中的佼佼者,江湖很少人能達到他那樣的武功,可惜他因為師叔祖西門子的事,二十多年來,不與玄武派的人來往,他極少在江湖上露面,想不到自己有幸遇上了!

    鳳女俠笑道:「你不知他是誰?怎麼不問問人家姓甚名誰?怪不得慕容老頭子說你是個渾小子。」

    柳子仙說:「鳳妹,你怎麼當著人家面前說這個?」

    「慕容老頭子不是這樣說嗎?」

    董子寧說:「在下的確是渾,慕容老前輩沒有說錯。」

    柳子仙和鳳女俠都笑起來。鳳女俠說:「兄弟,你這樣,我更喜歡你了!你認我做姐姐吧!」

    董子寧說:「在下怎敢高攀風女俠。」

    「咦!?你不認我做姐姐麼?」

    董子寧忙說:「要是風女俠不嫌棄,請姐姐在上,受小弟一拜。」說著,深深一揖。

    鳳女俠眉開眼笑地說:「哎喲!你認姐姐就是了,何必要拜呵!」她扶起董子寧,對柳於仙說;「這是我的弟弟,今後可不許你欺負他。」

    柳子仙笑道:「只有你才會欺負他,我怎敢欺負他?」他對董子寧說:「你既拜了姐姐,怎不拜我這個姐夫的?」

    董子寧又是深深一揮:「姐夫在上,受小弟一拜。」

    柳子仙笑著:「行了!行了!你怎麼真的拜了?」

    這時,鳳女俠掉頭問那個受傷的人:「喂!你是不是瘋了?」

    那人聽說是「嶺南雙劍」,早已驚訝。嶺南雙劍,在武林中不但以劍法、輕功稱絕,而且是正義的化身,疾惡如仇,只要武林中出現十惡不赦的敗類,別人制止不了,他夫妻兩人,那怕遠在千里,也必然趕到剪除。因此,深為武林人士敬仰。尤其是鳳女俠,七十二招追魂芙蓉劍,達到出神人化的境地,一招就取人性命。自從他們誅滅了獨行萬里淫賊草上飛後,近十年來,一直深居簡出,不涉及中原武林之事,想不到他們在這裡出現。他見鳳女俠問,便肅然起敬回答:「在下譚平川,不是瘋子。」

    「你既然不是瘋子,為什麼人家救了你,反而要打人家的?」

    譚平川愕然:「他救了我?」

    「噯!看來,你不是瘋子,也一定是個糊塗蟲,人家把你從馬背上抱下來,給你止血,又給你包紮好傷口。你醒了,不但不感謝,反而出手傷人,不糊塗麼?」

    譚平川看看自己,又望望董子寧和嶺南雙劍,茫然地問:「真的?」

    「我能騙你嗎?你看,你包紮的布,還是他的一件衣服哩!」

    譚平川愕然地望著董子寧:「你沒有同他們在一起麼?」

    董子寧愕然:「他們,他們是誰?」

    「碧雲峰邪教的人。」

    「是林中酒店那兩位?」

    「不是,是一夥蒙面人。」

    「蒙面人?」

    「唔,你沒跟他們在一塊襲擊我們?」

    鳳女俠說:「我遠遠看見他一個人從南面來,他在哪裡襲擊你們了?你別是在發夢吧?」

    譚平川睜大了眼睛:「你一個人從南面來?」

    鳳女俠說:「我能騙你嗎?」

    董子寧同時說:「譚師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們在哪裡遭到了碧雲峰人的襲擊?」

    譚平川指著北面的一個山峰說:「就在那山峰背後的草坪上,他們突然從叢林中撲出來,一下就傷害了我們幾位師兄弟。」

    董子寧一怔:「梁三哥呢?」

    「他,他為了掩護我們受傷的師兄弟們逃走,獨自跟那一夥惡人鬥,恐怕現在……」

    董子寧忙問:「他沒受傷?」

    「他受了一處輕傷,可是……」

    董子寧一跺腳:「我去看看。」說著,拔腳而去。

    鳳女俠叫道:「兄弟。你怎麼一個人去?他們是一夥人哪!」

    董子寧施展輕功,早已消失在樹林中。鳳女俠對柳子仙說:「你看,我這個新認的兄弟真有點渾。你在這裡看著這個糊塗漢子,我趕去看看。」

    「好,你去吧。可得劍下留情。」

    「那要看是什麼人了!」

    鳳女俠縱身上樹,輕功又別出一格,如飛鳥般的在樹林上面行走,地上不留半點痕跡,令人難察去向,轉眼之間,便杳無蹤影。譚平川看得瞪大了一雙驚愕的眼睛,他平生第一次看到這樣上乘的輕功。

    董子寧飛也似的翻過山峰,往下一看,只見梁平山的一把風雷劍正與六個蒙面大漢周旋、在稍遠的山坡上,已橫躺著四、五具屍體,其中顯然有三具是武陵師兄弟的屍體。梁平山的一把風雷劍雖然厲害,但身上已有三處負傷,血染紅了衣褲,劍勢已慢,且戰且退。看來他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了。那六個蒙面大漢仍死死纏著不放。董子寧看得怒從心起,拔劍運力,飛身而下。驟然落到梁平山的前面,手起劍落,以快無倫比的三十六式天罡指穴劍法。剎時點倒了兩個蒙面大漢;回身又是一劍,朝另一個蒙面大漢的伏兔穴刺去,那人急忙縱身躍開,其他三個蒙面人見突然來了這個小伙子,劍法之迅速、奇異,也都紛紛躍開,驚訝地望著董子寧。其中一位手提七星劍的蒙面大漢問:「來者何人?」

    「武夷山董子寧。」

    那人冷笑兩聲:「原來是玄武劍派的人,又是一個送死的。」

    董子寧說:「諸位且慢動手,我想問問諸位,我們與諸位無冤無仇,為什麼要半路襲擊,下手無情?卻是何故?」

    「少廢話,老子喜歡殺人就殺人,看劍!」那人一劍吐出,朝董子寧胸口刺來。董子寧見這一劍,竟是峨嵋劍派的劍功,名為「金頂觀日」,暗吃一驚,不敢用劍招架,縱身避開,問:「你是峨嵋劍派?」

    「什麼峨眉、飽眉的,老子是碧雲峰人。」

    「既然閣下是碧雲峰人,為什麼不敢亮出真面目,蒙著面幹什麼?」

    「老子有個規矩,喜歡蒙面殺人,你管得著嗎?看劍!」說著,又是一劍劈來,這又是峨嵋劍派的劍路,名為「凌空八劍」,一出手,一招化為八招,叫人不知劍峰指向何處。董子寧感到自己身前身後,儘是劍光閃閃,無從招架,只有仗著自己自幼練成的燕子輕功,翻身躍開數丈之遠,暗想:這人劍法在自己之上,只可智取,不可力敵。正想著,那人早已趕到,劍尖直指自己的下腹。他一閃避開,伸手一劍,要點那人的膻中穴,想不到那人反應異常敏捷,回劍一擋,「刷」地一聲,自己手中的木劍給削飛了大半截。董子寧一身功夫,都在一把劍上,沒有了劍,功夫無法施展,處境十分危急。

    那人聽到「刷」地一聲,又見對手半截劍飛起,感到愕然,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定眼一看,竟是一把木劍,又感到奇異。他絕想不到董子寧手中的竟然是把木劍,居然敢向自己挑逗,並且還點翻了自己兩位同伴。彷彿受了侮辱似的,他嘿嘿冷笑兩聲:「你這小子,竟用一把木劍來消遣老子,難道你不怕死?」

    「怕死的就不來了!」

    那人早已看出董子寧的劍除了打人穴位外,劍法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連梁平山的風雷劍也比不上,眼下又見梁平山負傷,幾乎無力還手,便說:「好吧!老子讓你再拾把真劍相比,不然,我殺了你也不算好漢。」

    董子寧冷笑道:「你算什麼英雄好漢,搞突然襲擊,取人性命,還不敢亮出自己的真面目,比小偷小摸還不如,連偷雞摸狗的人也比你光彩十倍。」

    那人一聽大怒,對同伴說:「上!先亂劍挑了這小子再說,那受傷的漢子跑不了。」

    這時,給董子寧點倒的兩位蒙面人,已給同伴拍開了穴道,挺劍躍出,直取董子寧。董子寧早已一個燕子掠空輕功,躍到一具屍體身旁,俯身拾劍,回身出手一劍,直朝來人的廉泉穴刺去。此招出人意外,被刺的人頓時鮮血直飛,仰面翻倒。因董子寧此時用的是一把真劍,那人早已斷氣。這是董子寧平生第一次取人性命。

    其他五位蒙面人見又死了一位同伴,更是狂怒,五劍齊舉,直奔董子寧。

    梁平山大吼一聲,一劍挺出,迎戰三個蒙面人。梁平山本已精疲力竭,正危急時,突然見一個人躍來救了自己,感到驚奇,繼而見是董子寧,又是驚訝,他怎麼也想不到董子寧會來救自己的。他休息片刻,見五人圍攻董子寧,便奮起迎戰,他的一把風雷劍,本來凌厲異常,現在得到董子寧相助,更精神大振,劍法宛如閃電,劍光奪目。他大喝一聲:「給我躺下!」聲落劍起,一個蒙面大漢的一隻手臂,早已飛了起來。也在這時,他背又中一劍,血噴如泉,翻倒在地。董子寧見狀大驚,一時疏漏,左腿給「凌空八劍」劃傷。跟著,另一個蒙面人的劍尖直挑他的下腹。正在這時,山峰驟然飛落一團紅雲,夾帶寒光,寒光如驚虹掣電,將這個蒙面人挑開一丈多遠,跌落下來,已是一個死屍。其他四個蒙面大漢一時愕然,定神一看,在他們面前亭亭站立一位穿緋紅衫裙的中年婦女,面容秀麗,而渾身劍氣逼人。四個蒙面大漢驚駭,一齊問:「你是誰?」

    「一個不怕死的人。」鳳女俠的語調是冷冰冰的,一出手,首先點了梁平山背後傷處四周的穴道,制止鮮血噴出。

    那個使「凌空八劍」的人問:「你是來找死的?」

    「你說錯了,我是來叫你們死的。」

    其中一蒙面漢喝聲:「賊婆娘,看劍!」

    他話聲未落,鳳女俠一出手,劍尖已插入他的胸口,「咕咚」一聲,仰後翻倒,再也不出聲了。根本看不出她是如何出劍的,只看見寒光一閃,人就完了。

    另一蒙面人驚呼:「這是追魂芙蓉劍!大哥,我們快走。」

    「你們走不了!誰叫你們幹下這傷天害理的事來。」聲落劍起,又是一個蒙面漢倒了下去,跟著劍光飛處,又一個蒙而漢不見了半邊面孔。鳳女俠的追魂芙蓉劍,已達到了隨心所欲的境界,出手三招,三招就取了三個蒙面人的性命,真是不見血不收劍。

    那個叫大哥的蒙面人嚇得回身就逃,他剛剛躍身上山峰,一團紅雲比他更快,早已飛到了他的面前,寒光閃處一顆人頭滾了下來,而屍體卻留在山峰上。一場腥風血雨的相鬥,以風女俠的來臨而結束。六個蒙面大漢,唯一能生存下來的,就是那個斷了一隻手臂的人,當鳳女俠收劍從山峰上下來時,他已不知逃去了哪裡。

    董子寧想不到轉眼之間,四位武林中的高手一下就死在鳳女俠的劍下,鳳女俠劍法之神奇、快速,真是出神入化,叫人不可思議。當風女俠走到他身邊時,他仍在怔怔出神,鳳女俠問:「兄弟,你怎樣啦?」他才從驚愕中醒過來。他望著鳳女俠,鳳女俠仍然是一張微笑的臉,氣不喘、臉沒紅,彷彿剛才的一場相鬥,像踩死幾隻螞蟻一樣的輕而易舉。董子寧慌忙說:「多謝姐姐相救。」

    「兄弟,你傷得不重吧?」

    「我不礙事,不知梁三哥傷得怎樣了!」

    「他傷得不輕呵!幸而我及時為他封住了穴道,止住了血。你讓我看看你的傷。」

    「姐姐,還是先看梁三哥的吧。」董子寧說著,掙扎要站起來。

    鳳女俠暗暗點頭,感到自己認識這位兄弟不冤枉,能先人後己,這是武林中難得的好品格。便說:「兄弟,你別動了,我去看看就是。」她走到梁平山跟前看了一下,梁平山由於流血過多,早已昏迷不醒,傷勢頗重,目前雖然沒有危險,但若不及時醫治,就很難說。這不由得使她皺起眉頭。怎麼醫治呢?一般的金創藥是無能為力的。這時,她聽到柳子仙的聲音:「鳳妹,你怎麼大開殺戒了?」

    她回頭一看,原來柳子仙和譚平川各騎一匹馬而來。柳子仙這匹馬,是武陵劍派的,它走失在樹林裡,叫柳子仙順手騎了來。鳳女俠問:「我幾時開殺戒了?」

    「你一下殺了那多麼的人,不開殺戒?」

    「噯!他們是人嗎?是一群害人的野獸,殺野獸不算開殺戒。」

    柳子仙搖搖頭:「我沒法說得過你,每次你都有理由。」

    「我說得不對嗎?」

    「好,好!你說得對。」柳子仙吸了一口氣,「這些屍體得處理呵!不然,給官家的人看見了,會殃及附近四周的百姓。」說著,他跳下馬來,用衣袖向死屍一拂,死屍突然飛起,跌落到一道深谷中去。他連拂幾下,死屍一個個地都飛入到萬丈深谷中。這衣袖之功,武林中真是罕見,把董子寧和譚平川都看愕了,驚駭得半晌不能出聲。董子寧本來想留下一個蒙面屍首,看看他的真面目也來不及了。柳子仙走到梁平山的跟前,剛想用衣袖一拂,鳳女俠急得叫起來。「噯!這是活人哪!你怎麼當他是死人了?」

    「什麼,他是活人麼?怎麼不動的?」

    「不動就是死人嗎?你睡著時,也沒有動哩!我能把你當死人嗎?」

    「他真的活著?」

    「咦呀!我不跟你說了,你得想辦法把他救活過來,他是我兄弟的三哥。」

    柳子仙看了看梁平山,搖搖頭:「他傷得這麼重,遲早會死的,除非把『三不醫徐神仙』請來才行。」

    「那你就去請『三不醫徐神仙』來。」

    「你叫我去哪裡請?他行蹤飄忽不定,還有他那個古怪脾氣……」

    「我不管,你一定要把他請來。」

    柳子仙無可奈何地說:「好,好,我去請,請不來你別埋怨我。」

    「請不來,你就要醫活他,要是他死了,你賠個活的給我。」

    柳子仙對董子寧搖搖頭,苦笑道:「你看看,你這個好姐姐,簡直是蠻不講理。」

    鳳女俠笑起來:「我幾時不講理了?」

    董子寧見此情形,想笑又不敢笑,對柳子仙說:「姐夫,你告訴我那個神仙在哪裡,待我去請……」

    鳳女俠說:「算了!你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站都站不起來,還想去請人的。」她掉頭問柳子仙:「你去不去?」

    「去,去,我沒說不去呵!」

    「那快點去,救人如救火,我在家裡煮好一隻狗等你。」

    柳子仙笑道:「要是這樣,有五成請到了!」他兩袖輕輕一拂,人已離開原地,轉眼之間,便不知去向。他的輕功,幾乎跟那怪老頭不相上下。

    鳳女俠看了看董子寧腿上的劍傷,擦上一些金創藥,又給梁平山幾處傷口敷上,最後對譚平川說:「你也敷上我的金創藥吧。」

    譚平川忙說:「謝謝,剛才柳大俠已給我敷上了,不然,我哪裡能好得這樣快。」

    鳳女俠點點頭,問董子寧:「兄弟,你現在覺得怎樣了?」

    「謝謝姐姐,我好得多了!」

    「好!我扶你上馬,一塊到我莊子去。」

    董子寧忙說:「不用,姐姐,我自己來。」

    「別跟我客氣了!」鳳女俠說著,運用內力,輕輕一托,就把董子寧托上柳子仙騎來的馬上,然後又找來了兩匹馬,一匹安放梁平山,一匹自己騎上。這五匹馬,都是梁平山他們騎來的,沒有走多遠。

    董子寧似乎看到剛才柳子仙把屍首拋下深谷時,沒有那個瘦猴和瞎眼的老八,便問譚平川:「譚師兄,那位五哥和八哥不在?」

    譚平川說:「是三哥先打發他們回武陵去了,不參加衡山之會。」

    董子寧看見梁平山在馬背上仍昏迷不醒,不覺又耽心起來,忍不住問鳳女俠:「姐姐,姐夫能請到那個神仙嗎?」

    「噯!不用你耽心,有了狗肉,不怕他不到。」

    「他喜歡吃狗肉?」

    「不但喜歡,簡直是上了癮,只要他老遠聞到了狗肉味,就是不請他,他也會自動跑來,不管熟人生人,他一坐下就吃,半點也不客氣。」

    董子寧笑起來:「他不怕人罵嗎?」

    「他怕什麼罵,你就是打他,他也一樣大口大口地吞下去,等你打夠了,他狗肉也就吃飽了!兄弟,你以後吃狗肉碰上了那個三不醫的怪神仙,千萬別打他,也別罵他,不然,你連狗汁也喝不到一口,全叫他吃光了,最好的辦法,是跟他搶狗肉吃,看誰吃得快。」

    這一下,不但董子寧大笑,譚平川大笑,連鳳女俠自己也笑起來。她笑得那麼美,像一朵盛開的春花。這時,董子寧不但感到鳳女俠為人和藹可親,性格爽朗,說話也妙趣橫生,跟她剛才殺人時,那股劍氣逼人,凜嚴可畏的神態,簡直是判若兩人。現在,鳳女俠是隨和溫順的姐姐。而先前,卻是懲罰惡人的女神,劍下毫不留情。

    董子寧又問:「姐姐,為什麼那位神仙叫『三不醫』的?他有什麼不醫?」

    「他呀!有三條不醫:一、不醫互相毆打受傷的人。」

    董子寧點點頭說:「這一條好。」

    「第二,搶劫,行兇而受傷的強盜、兇徒不醫。」

    「這一條更好。」

    「第三,不是垂死的人不醫。」

    董子寧愕然:「這為什麼?」

    「要是一般跌打刀傷,斷筋折骨的都醫,其他郎中的飯碗不是給他敲破了麼?」

    董子寧笑起來:「這神仙倒也心存善意,不搶別人的飯碗。姐姐,他醫術真是高明麼?」

    「要不,他能叫神仙嗎?」

    說著,他們走進了一片黑森林,這片森林,連綿數十里,遮天蔽日,幾乎不見陽光,森林中籐蔓滿佈,荊棘叢生,地上積葉寸許,馬踏在上面,彷彿踏在一層棉絮上,軟綿綿的。有的地方,人馬不能通過。鳳女俠用劍挑開荊棘,才能前進。董子寧隨著風女俠左轉右彎,最後轉進了一條幽深的山谷裡。這條山谷,有一道清情的山溪水,在亂石中徐徐地流著,山石隙中,生滿了各種山花。將一條清清的山溪染得色彩斑斕,仿如綵帶。

    他們沿著山溪的一條山路而行,在幽谷中走了一段時間,前面突然開闊起來,在一排蒼勁的古榕樹中,有一道門樓,上面寫著四個篆體字「幽谷山莊」。

    鳳女俠說:「我們總算到家了!」

    董子寧說:「姐姐這山莊好偏靜幽雅,外人恐怕不易來哩!」

    鳳女俠說:「要是外人闖進黑森林,他能夠不迷失方向地再闖出去,就算好運氣了。」

    正說著,他們頭上濃密的榕樹林葉中,驀然一團綠色的東西一掠而過,轉眼之間消失了,跟著又是一團紅色的東西在枝葉中飛來,董子寧和譚平川正感到驚訝,不知是什麼東西,只聽到鳳女俠喊著:「小劍、小琴,你們怎麼跑到樹上去玩了?都給我下來!」

    紅色的東西驟然從榕樹上飄落在他們的馬前,董子寧一看,竟然是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身穿紅衣紅褲,一雙眼睛像黑寶石似的發亮,滿臉的稚氣,帶著委屈的神態,噘著嘴說:「媽媽,小劍搶我的荔枝。」

    鳳女俠大聲喊道:「小劍,小劍,你不過來,小心我揭你皮。」

    喊聲剛落,綠色的東西從枝葉中飄來,停落在小姑娘的身邊,董子寧一看,是一個男孩子,年紀頂多比小琴大兩歲,一臉淘氣勁,眉目清秀,手裡捧著一大串鮮紅的荔枝,說:「媽媽,你別聽小琴說的,這荔枝是我摘的,她要搶我的吃。」

    小琴嚷道:「是我摘的,是我摘的。」

    小劍道:「我摘的。」

    鳳女俠道:「別爭了,不管誰摘的,都一人一半。」她指著董子寧說:「這是你們的舅舅,快過來認識一下。」

    小劍、小琴驚訝地問:「舅舅?」

    「唔!看你們一點規矩也不懂,還不叫舅舅?」

    他們叫了「舅舅」後,小琴問譚平川:「你也是舅舅嗎?」

    鳳女俠:「那是譚叔叔。」

    「那這位睡著了的大鬍子呢?」

    「這是梁伯伯,他受傷了。好啦!快回去告訴長嬸,說有客人來了,準備好住的地方,還有,把那條大黃狗殺了,好招待客人。」

    小琴眼睛一亮:「那有狗肉吃啦!」

    鳳女俠笑道:「就數你嘴饞。」

    小劍卻把荔枝往小琴手中一放:「好啦!有狗肉吃了,我也不跟你爭荔枝吃了!我去告訴長嬸嬸去。」說著,他縱身上樹,身子一閃,便消失在濃密的枝葉中。

    小琴喊著:「你等等我!」也是身子一閃,上了樹梢,轉眼就不見了,而荔枝卻散落一地。

    鳳女俠拾起了荔枝,對董子寧說:「這兩個孩子,都叫你姐夫慣壞了!」

    董子寧和譚平川笑了笑,沒出聲。都在暗暗驚訝這兩個孩子,年紀輕輕,卻練成一身的好輕功。

    他們穿過門樓,沒走多遠,只見裡面又是別有一個天地,想不到幽谷盡處竟有小橋、流水、迴廊、樓閣、曲徑、庭院等等,它們都是依山勢而建築,巧妙地形成了一座異常雅致的山莊園林,迴廊曲徑兩旁,是一色的荔枝和龍眼果木,荔枝樹上,已是結果盈盈了,鮮紅奪目。而園林處處,杜鵑花盛開,幾乎映紅了整個藍天,幽谷山莊彷彿座落在一片紅雲當中,這真是人間的神仙府第。

    董子寧他們被安置在「飛霞閣樓」上。飛霞閣內的設置和用具都非常精美,有蘇州的刺繡、江西景德鎮的瓷器、大理石嵌鑲的桌椅、福州的名貴漆盒、潮州的抽紗、杭州的絲綢掛簾,這裡真是窗明几淨,一切佈置得令人感到舒適和愉快。

    董子寧腿傷並不十分嚴重,又敷上鳳女俠的金創藥,倒也能走動了,他憑欄眺望幽谷山莊四周的景色。忽然聽到小琴的叫聲:「長嬸嬸,我不吃狗爪子。」

    董子寧往下看,只見小劍、小琴蹲在溪邊看長嬸殺狗。長嬸邊洗狗肉邊說:「吃了狗爪子,登山爬嶺才快哩!」

    小琴說:「狗爪子髒哪!我不吃。」

    小劍卻說:「嬸嬸,她不吃我吃,我不怕髒,我要爬山登嶺比野豹子還快。」

    小琴說:「那我也吃,比野豹子還快。」

    小劍說:「你不能吃。」

    小琴問:「我怎麼不能吃?」

    小劍眨眨眼睛:「因為你是個丫頭。」

    「誰說丫頭不能吃?」

    「媽媽說的,丫頭吃了狗肉會破相,會變成一個沒人要的醜蛤蟆。」

    董子寧聽了覺得好笑,感到這兩個小孩子天真得有趣。

    小琴問長嬸:「嬸嬸,吃狗肉會破相嗎?會變成丑蛤蟆嗎?」

    長嬸笑著說:「福大的人就不會破相。」

    「那我也福大,不破相。」

    小劍說:「你算什麼福大,盡哭鼻子。」

    「誰哭鼻子了?你才哭哩!」

    「你哭,你哭!」

    小琴惱了,掬水向小劍身上潑去,一邊說:「你哭,你哭!」潑得小劍滿頭滿臉是水,小劍跳起來,想還手,長嬸說:「你看看你們,說得好好的又打起來,都不准動手!」

    小琴說:「嬸嬸,他說我哭哪!」

    長嬸說:「好啦!好啦!給我把狗肉提到廚房裡去,我等會兒就來。」

    兩個小孩子就爭著提狗肉到廚房去了。

    董子寧目送他們進了廚房,才把目光收回來,遠眺幽谷遠處的群峰,心想,韋媽媽和白小姐現在哪裡?那伙蒙面人與她們有關係嗎?驀然,他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看,原來是譚平川從房間裡走出來,便問:「譚六哥,你傷勢不輕呵,怎麼不多躺一會?」

    譚平川搖搖頭,憂心忡忡地說:「我不要緊,就是三哥的傷……」

    「他現在怎樣了?」

    「一直昏迷不醒,盡說囈語。」

    董子寧看出譚平川這個人頗重義氣,為人雖然魯莽,卻也正直,不像馮瘦猴那樣為人心狠手辣,昧著良心說話。在和他交談中,知道他是二師伯的第六弟子,原是一個獵人,因父母被大惡霸楊鐵腿踢傷而死,他一怒之下,隻身闖入楊府,又被楊鐵腿打傷,幸遇梁平山相救,便投入武陵劍派學藝,以圖報父仇。

    董子寧寬慰他說:「譚六哥,你放心,有柳大俠親自出面相請,那位神仙會來的。」

    閣樓上一陣沉默,董子寧驀然想起一件事來,便問:「譚大哥,你們是怎樣遭到那伙蒙面人暗算的?」

    「我也感到莫名其妙,當我們翻過山拗,正下坡時,呼地一聲,從小路兩旁樹林裡跳出七、八個蒙面人,說聲:『碧雲峰人在此!』一下就刺倒了我們三位師兄弟。三哥縱身下馬,拔劍也砍倒了他們兩個人,叫我護著三位受傷的師兄弟先走。我說:『三哥,你先走,我來應付他們。』三哥吼道:『你快走!』可是就在這時,我身中兩劍,伏在馬背上,三哥大叫:『六弟,坐穩!』他用劍刺馬,馬狂奔起來,以後我就不知人事了……」

    董子寧一時不出聲,看來那三位武陵師兄弟已死於非命了。半晌,又問:「譚六哥,你們怎麼不走大道,而走小路的?」

    「這……」

    董子寧看了看他的神態,心裡已明白其意,便問:「是不是怕那怪老人?」

    譚平川尷尬地點點頭,說:「我們連夜走,不敢走大道,專走小路。夜裡,小路不好走,我們選了一處偏僻的山村住下,天亮,三哥叫五哥送八弟回山治眼,我們五個人便取路北上衡山。走了半天,沒碰到人,誰知就在那條下坡山道上,碰上了那夥人。初時,我們以為是你帶了那夥人來襲擊我們的,怕我們看出你,便故意蒙上了面,所以我一見你……」

    董子寧一笑,但譚平川的話卻觸動他心中一串的疑問:那夥人為什麼要蒙面?他們真的是碧雲峰的人?既然是碧雲峰的人,為什麼要蒙面?難道還怕人認出?莫非是殺害金鞭俠一門的凶年嫁禍給碧雲峰?從他們招式上看,顯然是峨嵋劍派的功夫,可是,峨嵋派一向與玄武劍派無仇無怨呀!為何要未尋釁?可惜當時自己來不及阻止鳳女俠,要是留下一個活口問問多好。當他想掀開蒙面人屍首上的布袋時,又叫柳子仙衣袖中一個個拂下了深谷。他想了一下又問譚六哥:「有沒有人知道你們要走小路?」

    「除了五哥和八弟,沒任何人知道。」

    「一路上沒碰見可疑的人?」

    「沒有。」

    董子寧百思不得其解,卻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問:「淨清道長也不知道?」

    譚平川愕然:「淨清道長?淨清道長不是給那怪老人殺害了麼?」

    顯然,淨清道長沒有同他們在一塊,他們也沒有看到淨清道長,這又與峨嵋劍派扯不上了。董子寧搖搖頭說:「怪老人沒有要他的性命,放走了他,他只是受了重傷。」

    譚平川又愕然:「真的?他沒有死?」

    「他沒有死。」

    董子寧正想將昨夜的事情說清楚,樓下卻響起了小琴的叫聲:「哎!你這個髒和尚,怎麼跑到我們廚房偷狗肉吃哪!」

    小劍也問:「你幾時跑進來的?」

    董子寧和譚平川聞聲,急忙往下一看,果然有一個光頭和尚,穿著一身灰色的舊俗袍,年約五十上下,面黃骨瘦,正坐在廚房門口一塊石頭上,手裡端著大碗熱騰騰的狗肉,用手抓著吃。小劍、小琴都在驚訝地望著他。

    小琴說:「髒和尚,我們問你哪!你是聾子嗎?」

    小劍說:「他一定是個聾子。」

    和尚忙著吃狗肉,仍不理睬。

    董子寧心中暗道:這和尚從哪裡來?他是怎麼跑到這周圍沒人煙的幽谷中來的?

    長嬸聞聲趕來,見狀大驚,叫起來:「你是哪裡跑來的賊和尚?竟敢到這裡偷狗肉吃,想找死了!」

    和尚吞下一大塊狗肉,然後笑嘻嘻地說道:「我只想吃狗肉,不想找死。」

    小琴說:「原來這髒和尚不是聾子吶。」

    和尚說:「誰說我是聾子了?呵?」

    長嬸喝著:「快把碗放下來!」

    「我還沒吃夠呀!」

    小琴說:「嬸嬸,這髒和尚吃過的狗肉,我不吃了!」

    和尚說:「這麼香的狗肉,你不吃?」

    長嬸大怒:「你放不放下?」

    「我不是說,我還沒吃夠麼?」

    長嬸不由他說,搶過去要奪他的碗,他死死抓著不放,長嬸竟奪下過來,惱得一巴掌拍過去,「叭」地一聲,和尚無事,長嬸反而給彈出了丈多遠的地方,摔倒在地上。董子寧大驚,原來這和尚有一股真氣護身,這是武林中的鐵衫罩真功,一般刀劍不易砍入。顯然,這不是一般的和尚,是位武林高手。他為什麼跑到這裡來了?是偶然闖進來的?還是那伙蒙面人的同黨來報仇?

    小琴叫起來:「你這個死髒和尚,怎麼打我嬸嬸啦!」

    「我沒打她,是她打我,你沒見麼?」和尚依然繼續地用手抓碗裡的狗肉吃著。

    小劍在旁出其不意,搶去了和尚手中的碗,這碗長嬸搶不過來,叫他輕易地搶了過去。他跟著縱身上樹。和尚愕然:「你怎麼搶走了我的狗肉?」

    小琴問:「是你的嗎?不怕羞!」

    「我從鍋裡裝的,怎麼不是我的?」

    小劍在樹上將一碗狗肉照和尚迎面劈來:「好!是你的,你拿去吃吧!」

    這碗狗肉來得迅速,眼看就要碰到和尚臉上,和尚慌忙用手輕輕一接,順勢一個鷂子翻身,連人帶碗,都翻了一個觔斗,一碗狗肉,不但沒掉一塊,連狗汁也沒抖落出一見半點來。

    小琴奇異:「你會翻觔斗?」

    和尚笑著說:「我不會翻觔斗,這碗狗肉不就槽塌了?」顯然,話語中並無惡意。

    小琴叫道:「你再翻個觔斗看看。」

    「呵!等我吃飽了,一定翻個給你看看。」

    「不行,你現在翻!」

    「我還沒吃飽呵!」

    他話沒說完,手中的一碗狗內又叫小琴敏捷地奪了去。和尚一時傻了眼:「你怎麼也搶了我的狗肉?快還給我。」

    「不給。」

    「不給?我搶啦!」

    小琴像燕子似的飛上另一棵樹上:「髒和尚,你來搶呀!」

    「小丫頭,你以為我不會上樹上?」

    「來呀!不然,你吃不到狗肉。」

    「好,你等等。」

    和尚剛想縱身上樹,想不到小劍從樹上躍下,在他的光腦殼拍了一下,他回身要抓小劍時,小劍又己輕躍上樹,而背後又給小琴飛過來踢了一腳。這兩個小孩子,以自己出色的輕功、機靈、敏捷的動作,弄得黃面瘦和尚顧此失彼,不是頭上挨了一巴掌,就是腿上挨了一拳,要不背脊上又挨了一腳。這兩個大膽機靈的小鬼,也知道這和尚有一股真氣,拍時、踢時並不出力,使他深厚的內力失去了反彈力的作用,目的在捉弄他,叫他吃不成狗肉。

    董子寧在閣樓上看得暗暗發笑,譚平川也忍不住笑起來。

    和尚左縱右跳,東翻西撲,到頭連一個小孩也捉不到,兩個小鬼就像兩隻輕捷的燕子,在他身前身後穿來插去,出其不意給他敲打一下,弄得他渾身是汗,最後坐下來,不再追撲了。小琴在樹上側頭嬌問:「髒和尚,你怎麼不追啦?」

    「不追了!」

    「那你不吃狗肉啦!」

    「吃呵!」

    「想吃,就來追呀!」

    和尚瞧了小琴一下,又看看小劍,猛然敲著自己的腦袋:「我怎麼這樣傻呢?我不會到廚房再裝一碗麼?好啦!兩位小施主,這碗狗肉我送給你們吧,老袖再去裝一碗。」

    「哎!」小琴急了,「你不能去裝。」

    長嬸這時怒沖沖提了把長劍出來:「賊和尚,你想往哪裡跑?」說時,一劍直朝和尚心窩刺來。這一劍說到便到,和尚將衣袖輕輕一拂,一把長劍飛上了天,又朝長嬸頭頂直落下來。長嬸大驚失色,正想避開,小劍卻像藍天的飛燕,飛過來接住了半空中的劍,順勢將劍尖直點和尚的咽喉,這一招迅速極了,想不到和尚出手一挾,小劍的劍竟挾在和尚的兩指之間,小劍卻摔倒在地上。小琴大驚,輕身飄來,伸手要挖和尚的眼睛。這時,鳳女俠奔出來了,喝著:「小琴,不得胡鬧。」

    小琴驟然收手,輕輕躍下,呶著嘴說:「媽媽,這髒和尚偷狗肉吃哪!」

    「別亂說,這是徐神仙。」

    董子寧本想出手幫助小劍、小琴,見鳳女俠出來了,立刻停止了自已的行動,現聽鳳女俠這麼一說,更是愕然:什麼?徐神仙?這黃面瘦和尚就是那大名鼎鼎三不醫的徐神仙?

    小琴茫然:「媽媽,他是神仙嗎?」

    「是呀!」

    「神仙也偷狗肉吃嗎?」

    小劍早已從地上跳起來,仰著面問和尚:「你是神仙?」

    和尚搖搖頭:「我像神仙嗎?神仙不會吃狗肉的,更不會偷狗肉吃。」

    鳳女俠笑道:「徐神仙,你怎麼一來就跟兩個小鬼纏上了?」

    和尚笑道:「鳳施主,你這兩個小寶貝練得一身的好輕功,老衲狗肉沒吃上,倒挨了不少的小拳頭和小巴掌,險些連一雙眼睛也沒有了!」

    鳳女俠笑起來:「誰叫你冒冒失失到廚房偷狗肉吃。」

    「老衲就是嘴饞。」

    小琴把放在樹丫上的一碗狗肉取了下來,端到和尚面前:「徐神仙,你吃吧!」

    「多謝小施主了,老衲早知這樣,就不去追撲你們了。」

    鳳女俠說:「算了!你還不是跟這兩個小鬼湊趣?你若將一成的功夫使出來,別說他們碰不到你,你只一抓,早把他們抓住了!好啦,你來了,他哩?」

    和尚一時沒領會,愕然:「什麼他哩?」

    「噯!就是去請你的他呀!」

    「他還沒有回來嗎?」

    「奇怪了,怎麼你來了他倒沒回來……」

    「來了!來了!」

    柳子仙背著藥箱,從花徑上跑了過來,對和尚說:「你跑得好快呵!我剛一轉身就不見你了!我還以為你躲著我不來哩。」

    「哪裡,哪裡!老衲老遠聞到狗肉香了,所以搶先一步趕來。」

    柳子仙大笑:「我怎麼沒聞到呵!」

    「這一點你不及老衲了,老衲狗肉吃得多,只要十里之內,有人煮狗肉,我一聞就聞得出來,十拿十穩,沒一次誤事。」

    鳳女俠問:「徐神仙,你是先吃狗肉,還是先看病?」

    「當然是先吃狗肉,後看病。不過,老衲這一次狗肉吃過了,還是去看病吧!鳳女俠,老衲有話在先,這次傷的是什麼人?是不是汪洋大盜?」

    「噢!我能結交汪洋大盜嗎?這是我弟弟的一位師兄,玄武劍派的人。」

    「他找人尋仇?」

    「不!他遭人暗算,自衛負傷。」

    「好,好,有這兩條,老衲包醫了。鳳女俠,要是你們夫婦合計騙我,莫怪老衲今後斷交情。」

    「我們怎敢騙你這位神仙呢。」

    「要是這樣,老衲就不明白了,你幾時又有了一個弟弟?」

    柳子仙說:「這是她今天才認的弟弟。」

    「哦!?既然是鳳女俠看得上眼的,肯認作弟弟,想必這人的人品是不錯了!老衲倒想先見識見識。」

    「他是武夷山的,叫董子寧。」

    和尚驚喜:「是那個仗義不避親疏的小伙子麼?」

    鳳女俠奇異:「你見過他?」

    和尚搖搖頭:「老衲聽一些上門求醫的人說到他,還無緣相見。」

    董子寧感到不安,想不到自己只憑良心做了一件小事,就深得一些武林高手們的重視,譚平川也深有感觸地說:「董賢弟,看來昨天的事,你做對了,我們錯了。」

    說著,鳳女俠夫婦帶著徐神仙上樓來了,他們兩人慌忙出迎。徐神仙打量董子寧,笑對鳳女俠說:「要是老衲一雙眼睛沒看錯,你這弟弟是一位心地善良的人,是武林中後起之秀!」

    董子寧深深一揖,說:「禪師過獎了!在下實在汗顏,愧不敢當。」

    和尚又打量譚平川,問董子寧:「他就是你師兄?」

    「是!」

    「他傷勢並不危險呀!」和尚轉頭對柳子仙說:「你怎麼騙老衲呵!說他快要死了?」

    鳳女俠說:「不是他哪!」

    「哦?不是他,那又是誰?」

    董子寧忙說:「他在房間裡,一直到現在仍昏迷不醒。」

    「那快去看看。」

    他們走進房間,只見梁平山臉白如紙,臥在床上,說著囈語。和尚略略按脈一會兒,皺眉不語。鳳女俠問:「有救麼?」

    「他一顆心給刺穿了!」

    柳子仙問:「那怎麼辦?」

    「要換一顆心。」

    眾人愕然:「換心?」

    「對,換心,換一顆人心。」

    「那去哪裡找一顆人心呢?」

    「只好殺一個人了!」

    董子寧一怔:「要殺一個人?」

    「唔!不然,就是神仙也難救。」

    鳳女俠問:「死人的心能不能換?」

    「那看死多久,剛死一天的,可以換。」

    柳子仙大喜:「那我去山谷裡找顆人心回來?」

    「那裡有剛死的人?」

    「有,有,別說一顆,就是四、五顆心我也給你找到。」

    「你找來的心縱有十顆也沒用,還得老衲親自去取來才有用。」

    「那我跟你一塊去。」

    「慢點,這個人快要斷氣了,只好用老衲的真氣給他延長一個時刻。」和尚說完,將手掌按在梁平山胸口的膻中穴上,讓自己體內的一股真氣,灌到梁平山的體內。不久,梁平山甦醒過來,能微微地睜開眼睛了。和尚說:「好了,你們好好地照顧他吧!」他拉了柳子仙的手:「我們走吧!」

    「呼」地一聲,他們兩人從窗口躍出,轉眼之間,竟上了幽谷的高峰,一下就不見了。

    董子寧這兩天來的經歷,足夠他一生難忘了。他先是看到韋媽媽的醉劍,白燕小姐的無形梅花針,繼而碰上了青袍怪老人慕容垂老前輩,這些人的武功,都叫他驚奇不已,想不到又碰上了「嶺南雙劍」和這位怪神仙,他們的劍功、輕功,都叫他望塵莫及,怪不得怪老人說自己是井底蛙,不知天有多高,海有多深。單單在這嶺南之地,就有這麼多的武林高手,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剛才他見徐神仙用巴掌往梁平山胸口一按,梁平山就從昏迷中醒過來,這是武林醫術中的氣功療法。只有內力異常充沛,氣功練到爐火純青,才能做到這一點。

    梁平山甦醒過來,看見自己躺在一間精緻的房間,身旁還有一位三十多歲的婦女,感到愕然。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武林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