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唐門的人,如波浪般,一層又一層地把唐捷護住。

    當瞎禿二怪欺近十步左右時,已被那人牆擋住。

    此刻,各人心中都有數,同樣地感到不妙。

    誰也不敢再冒失出手,都竭力沉著氣。

    另一旁,天火使者朱烈以最迅速的方法,把已昏去的尤炳扶起。

    原來,朱烈本已快要把那虎威護法沈清毀在須彌壓下,卻由於沈清狗急跳牆,施展最歹毒的袖裡乾坤幻滅血光散,正好迎著他如迅雷下壓的雙掌和頭面。

    朱烈當然知道厲害,被迫一頓下壓之勢,翻掌封住門戶。

    而唐捷偏偏又在這時,打出了天魔雨,朱烈雖然身已落地,衣角袖旁,仍多少濺上了一些毒液。他在怒火爆發之下,毫不停頓地再次飛身撲去。

    虎威護法沈清死裡逃生,向唐捷身旁掠去,倒霉的都是唐門弟子。

    在朱烈威力絕倫的重手下,一下子被他震斃了七八個。

    無奈對方人太多,這才轉身夾起來尤炳。就在這時,他突然發覺真力難提,連忙回到方才停身之處,暗暗運動調息。

    泰山金烏堡堡主塗公亮飄落朱烈身旁,開心地道:「朱兄,不礙事吧!」

    朱烈沒有表示,其實,不用他表示什麼,塗公亮也知道情形嚴重。因為凡是中有慢性奇毒,尤其是散功的毒,最忌行功用力。既然動了手,當然會加速發作。明眼人,都已看出,瞎禿二怪這一旁已落下風了,而且隨時都有喪命當場的危險。

    何筆當然看得很清楚,他必須出面了,如果再遲一步,殘門、朱雀神武門、金烏堡的威名,可能在剎那間全部毀掉。

    泰山金烏堡堡主塗公亮突地沉聲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天下的蠢人太多了,可憐啊!」

    唐捷一聲陰笑道:「只好委屈諸位了,為了尊重諸位的身份,顧及到故人情誼,請諸位自己了斷吧!」此人陰毒,狡詐,更會損人。這時,他更充滿了得意,忘了自己方纔那灰頭土臉,驚慌失措的情形,竟要別人束手待擒。

    塗公亮冷聲道:「唐耗子,你不要高興得忘形了,應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唐捷狂笑了一聲:「山高水長,想不到威震武林的泰山金烏堡主,也入了網,看來本門今夜收穫不少,哈哈……」

    放眼武林,除了兩門一堡之外,還沒有人敢在唐捷頭上搶糖吃。

    「是嗎?」塗公亮全身冷汗,陣陣暈軟,眼濁頭眩,但他強忍著,平靜地道:「莫非唐兄已有殷實的靠山?」

    唐捷笑道:「就說是吧!」

    塗公亮驚詫地問:「是什麼人?會有這麼大的力量,能使四川唐門俯首聽命?」

    唐捷笑道:「誰聽誰的命了,本門只不過是士為知已而已。」

    「哈哈……」塗公亮笑了,不過他笑得沒有力勁。「我明白了,原來唐兄是作脂粉之奴、裙下之臣了?」

    唐捷尷尬地一笑道:「塗堡主別說的那麼難聽好嗎?」

    塗公亮笑道:「這有什麼難聽的,十八夫人艷名震江湖,欲為其效力者,大有人在,不知唐兄知己的是哪位夫人?」

    唐捷臉色突然一變,忙道:「塗兄不可隨便臆測,這要傳揚出去,說不定又是一場風波。」

    塗公亮冷冷一笑道:「不說就不說,但不知你如何打發我等?」

    唐捷笑道:「既為好友,難得一會,想請各位到寒舍暫居幾天,塗兄不會拒絕吧?」

    聽他的口氣,倒像是誠意邀客而實在的暗示,到他們唐門作階下囚去。

    其實塗公亮等人雖有拒絕之心,卻無拒絕之力。因為,他們眼看就快要躺卞了,將要倒下的人,還有抵抗之力嗎?

    就在這時,遠遠傳來陣陣笛聲,一縷抑揚頓挫的吟詠聲,忽然揚起:「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千縷,藉著春去,幾點催花雨。傳遍闌千,只是無情緒,人何處?連天芳草,望斷歸來路。」

    詞美,聲脆,意境遠。剎那間,吸住了好多人的心神。

    是誰知此的風雅,忒也突兀。

    唐捷倏地喝一聲道:「是哪一路的朋友?」

    沒有人回答。

    唐捷一歪頭,示意手下循聲前往探查。

    一陣車輪聲,已經隨風入耳很近了,已可分辨出,就在數十丈外了!

    塗公亮竭力提住欲散的真氣笑道:「唐兄,你那主人來了,深閨寂寞,望君君不歸,還不快些放下解藥,我們聯手拒之,河西四十八寨嚇不住人,我已傳令鄙堡人馬,天亮之前趕來此地。」

    唐捷笑道:「塗兄好主意。不過,我想來的不是十八夫人,聽說十八夫人全是女人,但那方才吟詠之聲,卻是男人。」

    塗公亮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唐捷笑道:「我不懂什麼一二,只知有你在我手上,泰山金烏堡就得聽我的。」

    塗公亮道:「十八夫人奪得四十八寨以後,成立十八夫人幫,可能勾結了什麼牛鬼蛇神中的巨魔。」

    唐捷道:「怕什麼?兵來將擋,男子漢大丈夫,怕她們那些女流,」跟著又沉聲發令道:

    「左右,佈陣,拒敵於百步之外!」

    他的手下,已有十六人飛身掠出,再一聽令,立即又有四十幾個人回散掠開,各自手探革囊,對空揮灑。這就是他們的佈陣。實際,則是施放無形、無色、無味之奇毒。

    塗公亮冷哼了一聲道:「唐兄,你既然找的是何筆,為何專同我們作對?」

    唐捷不耐煩地道:「那是我的事,不勞你費心。」

    話聲未了,驚呼己起。就見一縷青煙,突然自十多丈外冒起,凡是那青煙掠過之處,那阻擋的人,立刻仆倒,唐門弟子已有七八個人躺下了。

    唐捷見狀,心中一動,認為必是方才暗算他的人,驚怒之下,大喝道:「快拿下……」

    「哈哈……」怪笑起自朱烈之口,笑道:「元月債,還得快。老唐呀,只准你暗算別人嗎?你也有被人暗算的時候。」

    唐捷聞言,雖然生氣,卻無話可說,只是連聲催喝道:「快追!快追!」

    早有十多名唐門弟子,破空追去。

    可是,那一縷青煙,實在太快了,幾句話間,已不見了影子,卻聽十丈外,起了怪叫與喝叱之聲。

    唐捷一揮手,人影連翻而起,唐門弟子傾巢而出了。

    突然,響起一陣吹竹般的尖銳怪嘯,還有一陣沉渾雄勁的笑聲。

    唐捷聞聲之下,不禁為之一震。

    因為那怪嘯聲,乃是他們唐門在危急時所發出的求救信號。

    塗公亮笑道:「老唐,你我終是多年相識,姓何的那小子既不在這裡,何苦找我的麻煩,還是和為貴,說不定我還會幫幫你呀。」他此時,連說話都覺得十分吃力了,聲音也漸漸微弱下來。

    唐捷冷哼了一聲道:「實告訴你吧!除非你們答應效忠十八夫人幫,唐某決不難為老友。」不等塗公亮回話,已示意左右。立刻有兩名大漢將他架起,快步向前飛掠。

    須知章門穴被制,是可以解穴的。無奈,他被何筆那一塊碎石打中,深陷入肉寸許,他能夠不當場躺下,已經是功力深湛了。所以,目前他只能由人扶著走,還得咬牙忍住,五六十丈的距離,眨眼即到。

    眼前是個山坳,唐捷已發現自己門下高手,已有五六個人,倒臥在地,不知死活。

    迎面數丈外,是六個一式紅衣,連頭遮沒,只透露雙眼的人,簇擁著一輛奇形怪狀的紅綢為帷的三輪怪車。

    最使唐捷驚怒的,是怪車前一丈多遠處,站著一位少年,他負手而立,從背影神態看去,顯然正是自己所要找的何筆。他再看看自己那些手下,正四面散開,把那輛車圍著,大概已吃了苦頭,一個個噤若寒蟬,沒有一個人敢妄動一下。

    唐捷吸了一口氣,連他自己也威風不起來了。不敢輕易發令,他只悄聲地吩咐道:「諸位準備好,再聽令發動。」

    他的所謂準備,也就是要所屬把最霸道的淬毒暗器等拿好待發。

    只聽怪車裡傳出一個沉重的聲音道:「好得很,想不到歪打正著,能在這裡碰上你小兄弟,真是太好了!」

    何筆笑道:「蘋果紅杏(萍水相逢),野蒜如藍(也算有緣)。」

    車中人聽不懂這兩句話,沉悶了一陣,突然哈哈笑道:「哈哈……對,對,野蒜如藍!」

    車中人又道:「外面那些人都是於什麼的?」

    車外紅衣人應了一聲道:「他們都是唐門弟子。」

    車中人哼了一聲道:「這些毒耗子,仗著一點兒嚇唬人的毒物,礙手得腳的,還是由老夫代小兄弟把他們打發了吧!」

    何筆笑道:「不必了,憑他們這些盛酒裝飯的東西,還不敢勞駕你!」

    車中人笑道:「小兄弟真是少年俊傑,與眾不同。」

    何筆忙道:「你說錯了,我不是只菌子,我是只蒼鷹,所以我不怕他們。不過,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呢?」

    車中人哈哈笑道:「你猜猜看?」

    何筆笑道:「聽你的口音和這大紅怪車,我已知道你是誰了,如果沒猜錯的話,你一定是神武尊者了!」

    車中人哈哈笑道:「好,小兄弟真聰明,倒真被你猜著了,神武尊者不敢擔當,老朽洪承緒,倒想和小兄弟結一個忘年之交,哈哈……」

    何筆心中一動,肅然向車中一揮,沉聲道:「吃喝幫主見過神武尊者,有禮了。」

    車門突開,隨著朗笑,走出一位清如仙,滿頭見白的老年人,手拈三綹長髯,連連頷首道:「小兄弟,聽說你遊戲江湖,今日一見,果不虛傳!」

    「哈哈……」老少二人,撫掌大笑。

    唐門掌門人唐捷,眼見對方老少二人說笑甚歡,不禁激起了怒火。因為,他認為韶關朱雀神武門和何筆,都是自己計劃對付的目標,偏偏對方根本就沒有把自己四川唐門的掌門人,放在眼內。

    又見他們互相寒暄,宛如老友重逢,閒話家常,這種旁若無人的態度,等於是對他唐門掌門人的輕蔑。同時,那些唐門弟子,他們仗著人多勢眾,膽氣立壯,皆有恨不得立即動手之勢。倒是唐捷反而冷靜下來了。因為他此行的目標,為的是想從何筆身上弄到那功力無比、可以使人脫胎換骨的血漿。他才不借得罪了殘門和洪承緒、塗公亮,布下了無形毒陣。卻沒有料到何筆這小子竟若無其事,絲毫不像中毒的樣子,實在出人意外。假如何筆竟能克制自己的天下第一奇毒,那就必須重新估計了!

    乃至洪承緒亮出了旗號,唐捷心中,好比雪上加霜,又挨了一下重擊。

    他想:一個何筆就已經不好惹了,如果自不量力,再和這位神武尊者翻了臉,結下了怨,那就更糟了。但是,就這樣窩窩囊囊地撒腿一走了事嗎?別說這個跟頭栽不起,眼睜睜地讓何筆和洪承緒勾結上了,自己空忙了一場,又如何向桃花三娘子交代,這個人更丟不起。

    實際上,還是女人的力量大,因為唐捷和桃花三娘子之間,已經有十多年的交情了。當年男歡女愛,誰不羨慕他們是一雙江湖俠侶。自從桃花三娘子答應下嫁紫金刀之後,他們之間是有點疏遠了。怪來怪去,還是得怪唐捷的用情不專,為了想得到天南毒叟的五毒真經,竟然入贅五毒門,娶了五毒叟的獨生女兒龍巧姑。桃花三娘子才一氣之下,嫁給了紫金刀。

    其實,她們十八夫人先後嫁給紫金刀褚金彪,並不是她們真的愛上褚金彪,而是別有居心,她們要以天賦本能征服河西四十八寨。

    事隔十多年,江湖也有很大的變化。由於何筆的出現,擊敗了魔扇鐵林,刺殺了斷魂槍桑金魁,毀了褚金彪,就連十四隻狼也全部喪命落鷹峽。促使她們順利地控制了四十八寨,組成了十八夫人幫。在這同時,唐捷也有了變化,天南毒叟父女先後死於苗疆蠱毒,唐捷得到了五毒真經,又回到了四川後門,成了二十七代掌門人,使得唐門之毒,在幾年間震動武林。十八夫人幫為了安全控制河西四十八寨那麼多人手,使那些人不敢反叛,唯一有效的辦法,就是用毒物去控制那些人的意志,所以桃花三娘子就去找四川唐門。這一來,老情人見面,免不了舊情復燃,唐捷向桃花三娘子求婚,桃花三娘子提出了條件,那就是要唐捷捉到何筆。這就是他四川唐門趟上這池渾水的原因。他不惜和殘門及洪承緒、塗公亮等結怨,為的就是桃花三娘子,可見女人的力量有多大。

    目前,何筆固然大出他估計之外,就是神武尊者洪承緒的名頭,也令他吃驚。

    雖然洪承緒的勢力範圍在長江以南,極少北上中原,尚不知他們的深淺底細,到底是如何厲害,得交手後才能知道。

    四川唐門的人夠多,足可一戰。唐捷自知四川唐門的看家本領就是用毒,神武尊者洪承緒是否可以用毒克制,是個關鍵問題。如果用毒成功,何筆就無可慮了,足可以把何筆收拾下來。否則,就有一著錯、全盤輸的危險。唐捷是個老奸巨猾、奸詐入骨的人。他反覆掂量,實在感到進退維谷。終於,桃花三娘子的笑靨,出現在她的眼前,他速作決定,下令包圍在四面的所屬,加速加重佈置毒陣,又對兩護法暗授機宜。

    由於神武尊者洪承緒和何筆,仍然沒有看他一眼,正好掩蔽了唐捷和所屬的密議部署。

    唐捷咬牙暗罵道:讓你們狂上天去吧!哼!

    洪承緒仍在和何筆說笑,他一面打量著何筆,好像長者遇到久別的子侄,要看他長得多高,多大了,由於洪承緒的態度誠懇,面帶慈祥,何筆被他感動了。因為自他出生以來,除了說書先生之外,從未遇見對他這麼慈善的老人,怎麼不感動。他徐徐地笑道:「我就是太好玩了,所以被師父趕了出來……」

    洪承緒哈哈笑道:「老弟,你太客氣了,看老弟人才一表,俊逸絕倫,真不愧人中之龍,雞中之鶴,老弟可謂集天地靈氣於一身……」

    何筆笑道:「過江(獎)了,不過何筆是星宿下凡,名揚江湖,威震武林,傾國傾城,沒有漿糊(含糊),錯不了的。」

    洪承緒不知他在說些什麼,打了個哈哈道:「老弟年庚,能見告嗎?」

    何筆聞言一驚,心中暗忖:這位威震天南的神武尊者,他在打的什麼主意,此時此地,他為何有這份閒情逸致,談些不相干的話,究竟他意圖何在,大老遠從韶關跑來長安,就為的向自己說這些廢話。他心中雖在動疑,卻未形之於色,口中飛快地道:「我呀,沒有學過年耕這門功夫,不敢相告,但我卻練習蟄龍眠,不須打坐就可調息練氣。」

    何筆雖然答非所問,但是洪承緒一聽蟄龍眠,倒是吃了一驚,因為蟄龍眠練氣之法,乃造化神功的基本功夫。

    洪承緒心忖道:難道這小子已練成了造化神功?他心念轉動間,又打了個哈哈,笑道:

    「老弟,真天下之奇才,小小年紀竟已練成了造化神功,令人羨慕!不知誰家姑娘能得老弟這樣的如意即君!」

    他這是笑謔,正又合了何筆的胃口,也哈哈笑道:「不管誰家姑娘都行,有個媳婦總比光棍好,前輩可想給我作媒?」

    洪承緒還真沒料到何筆如此地好說話。哈哈笑道:「好好,老夫正有一女,還不算醜,那就委屈老弟為乘龍快婿吧!請隨老夫韶關一行可好?」

    何筆一聽,心中暗笑:這老小子原來也是打得這般主意,殘門要請我去大漠,你卻以女為餌要我去南面,他們這算是幹什麼?有什麼打算……

    他又突然想到了他那位紀姐姐,大家中了毒,正在等著他救,他沒有時間在這裡胡扯了。

    這麼一想,忙道:「我也早有心去朱雀林武門見識一番,不過,我眼前還有點事,等把事情辦完,一定專程趕去朱雀神武門玩上幾天。」

    洪承緒還真沒想到如此的輕易,不禁欣然大笑道:「你既是我朱雀神武門未來的嬌客,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快說是什麼事?」

    何筆微一沉吟道:「我有幾個朋友,中了四川唐門的散功之毒,我想見見他們的掌門人討些解藥救人。」

    洪承緒聞言冷哼了一聲,不屑地道:「老夫最討厭這些只會玩些見不得人玩藝兒的鼠輩了。」他把「鼠輩」二字,說得特別重,弦外之音,當然是罵給唐捷聽的了。

    何筆聽了,心中暗笑,忙又道:「我也很討厭,可是人家四川唐門,用毒獨步天下。」

    洪承緒大笑道:「老夫也能夠毒死耗子,何足道哉。」

    話音未落,唐捷可忍不住了,「姓洪的!」他怒吼了一聲道:「你別太狂了,在百粵南荒,你是個人物,但別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

    「哈哈……」洪承緒一聲乾笑道:「這兒是什麼地方,該不會是你唐耗子百年基業的三畝兩分地吧?」

    唐捷哼了一聲道:「姓洪的,長安繁華地,綺麗帝王家,這裡可是潛虎出龍的三代古都,不是像你這種狂人撒野之地!」

    洪承緒哈哈笑道:「大妙了,你這只只會偷燈油的臭耗子,又算是哪門子老幾,就能在此撒野嗎?」

    「好個龜兒子!」唐捷在盛怒之下,川腔衝口而出,喝道:「今天叫你來時有路,去時無門。」

    洪承緒長吁一聲道:「真可歎啊,耗子偷舔貓的鼻樑骨——你是找死。老夫今天就超度了你吧!」

    唐捷怒極而笑道:「好,咱們就試試!」說著一沉臉,又揚聲道:「喂!何小子,請你讓開,洪蠻子對你花言巧語,他可是沒懷好心,以你的聰明,切莫上他的當!」

    何筆微笑到:「多謝好意,只是你閣下對何某是一片好心嗎?」

    洪承緒大笑道:「問得好,問得好呀!」

    唐捷聞言又悔又怒,哼了一聲道:「至少咱們是中原武林一脈,唐某人是否好心,等一下就知道了!」

    何筆冷然道:「不必等一下了,你暗布毒陣加害了那麼多人,無非是要遏本幫主出面,對否?」

    唐捷語塞大窘,尷尬地道:「請勿聽人挑撥之言。」

    何筆道:「勿須聽人言,方纔我已聽到,那一石子,也是本幫主對你唐大掌門人的一點特別照顧,略表謝意。」

    唐捷一聽之下,為之氣結,怒笑道:「好小子,不知死活,你能不在乎本門之毒?老子就連你一併算上好了!」

    何筆沉聲道:「好是好,不過冤有頭,債有主,你找的是老夫,有什麼見教,盡可朝著本幫主一個人來,為什麼要連累無辜,和別人過不去呢?」

    唐捷怒聲道:「小子,你自身難保,還要管別人閒事!」

    他話聲未了,洪承緒已冷笑到:「老弟,可是這臭耗子對你卑鄙暗算,又害了別的人?」

    何筆笑道:「是的,包括了殘門、泰山金烏堡,還有你們朱雀神武門的天地二使,只怕令嬡也完了,他們全部中了唐門的無形散熱奇毒!」

    何筆一提到洪美玉,洪承緒可就怒氣難遏了!因為,洪承緒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洪美玉自幼父女相依為命,就連神武門的事,洪美玉都作得一半主,今天被唐捷所害,洪承緒哪得不怒。他悲嘯一聲道:「姓唐的,你真是見不得人的鼠輩,不敢憑真功夫,只會陰謀詭計。」話聲一頓,忙向身後那六名紅衣人道:「你們快去追小姐回來!」

    兩名紅衣人,應聲飛掠而去。

    紅衣人走了,洪承緒又向何筆問道:「老弟可曾中毒?」

    何筆笑道:「小耗子這點毒,還傷不了我,我擔心其他的人,可能都會功力報廢。」

    洪承緒笑道:「好,咱們先找臭耗子玩玩,讓他拿出解藥來,再教訓他以後別再玩這種小人手法。」

    說話之間,根本就沒有把唐大事門人放在眼下。唐捷氣得火冒三丈,大吼一聲:「氣死我了!」一揮手喝道:「上!把這個老鬼和姓何的小鬼,一起拿下!」

    「你配嗎?」洪承緒仰面大笑道:「臭耗子,你太不自量力了,就請劃下道來,讓老夫領教一下你們用毒的火候,有什麼不得了的!」

    唐捷一再地被激,他已是騎虎難下了,任他再沉著,也只有豁出去了!只見他雙臂一撒,往前一伸。這是他們的攻擊令。須知四川唐門習慣上一向是先下手為強,一動全動。唐門弟子本來就有百餘人,除去傷亡了少數人外,現在現場的尚有九十餘人。合九十人之力,一同出擊,其聲勢已是相當驚人了。並且,他們是先發各種暗器,好像蝗蟲驟起,暴雨夾擊,嚇煞人也。這一發動,確是把神武尊者和其他那四個紅衣人,連同何筆在內,全部當作了暗器靶子了。

    「好」字如雷迸發,幾乎同時出於何筆等人之口。神武尊者洪承緒連甩幾下大袖,那四個紅衣人則身影電閃,掌發風雷,勁氣如湧。

    只有何筆負手不動,好像他是袖手旁觀的局外人,只見他衣衫突然鼓漲,身前升起一層薄霧。所有打向他的暗器,好像突地撞在一道無形的鐵牆上,紛紛反震四散。

    打向洪承緒身上的暗器,在他揮動大袖之下,全被他收入了那寬大衣袖之內。

    另外四名紅衣人,剎那間,旋轉如網,成了四條風柱,轟轟隆隆。

    眾多的四川唐門弟子的暗器,連珠般施展,其威勢好不犀利勁急,就是千軍萬馬,也難抵擋。

    眼看著勝券在握,倏然間,慘嘯如裂,此起彼落,竟出自那些唐門弟子之口。邪門了!

    打人的人反而慘叫連天,這事兒透著奇怪。慘叫聲中,又見有十多名弟子,不知犯了什麼病,一下子滾翻在地,或者猛打幾個大旋轉後仆倒。

    這一來,環護在唐捷身旁的八大侍衛見狀神色劇變,卻不敢輕易出手,因為他們是負責衛護掌門人的安全,非掌門人有令,他們是不敢妄動的。

    唐捷的臉色也變了,變得乍青又白,好不難看!他已看出神武尊者,果然是名不虛傳,尤其那四名紅衣人,不但功力高絕,身法更是詭異。

    原來,唐門弟子近百人的暗器環攻,不但未能沾到對方衣角,反而被那四名紅衣使者的迴旋身法激起的大力風柱,反震回來。

    毒藥暗器不能傷害對方,反而對方在舉手投足間給擋了回來,一下子就被弄倒了十幾名弟子。

    單憑這一手,就已經足夠四川唐門這塊招牌無光了,退了顏色。

    唐捷此刻是又恨、又氣、又悔,幾乎把牙咬碎。他在想,如何扳回這種局面?反敗為勝?

    他本來仗侍的無形散功奇毒,好像沒有什麼作用,更使他涼了一半。他猛一瞠目,凶光大盛,陰芒連閃,嘶聲大喝道:「動用絕手!」

    何筆聞言,不禁為之一怔,悚然戒備。因為他知道,唐門弟子已施展的暗器,無一不是歹毒霸道的伎倆,無一不是絕手,平時,動用個一二種,已夠江湖變色了,而偏偏現在無效。

    他在盛怒之下,再下令動用絕手,那麼這絕手中的絕手,一定是壓箱底的厲害絕手了!

    在這時,又是幾聲慘叫響起,又有七八個唐門弟子倒下去了。

    唐捷此刻連眼都氣紅了,全身顫抖,暴怒已到了極點。

    何筆已看出他困獸猶斗的神情,連忙疾聲道:「各位前輩,請多提防!」

    洪承緒笑道:「老弟,放心吧!憑臭耗子這點玩藝兒也敢現世,實屬自不量力,真是笑掉大牙了。」

    唐捷突然仰天大笑道:「姓洪的,本門今天要以後門七絕來伺候你們,絕命之前,有什麼遺言,就快說吧!」

    話音未落,環繞在四面的唐門弟子,已經飛快地旋走起來,越走越快,好像走馬燈。他們飛快旋走,時而向左,時而向右,不斷地發出各自的暗器。

    何筆已看出,他們是藉著旋走,來掩飾小動作,以使他們施展七絕殺著。他猜的不錯。

    唐門弟子,正在以最快的小動作,把附在革囊旁的另一暗器鬆開機扣彈簧。

    何筆此刻心中大急,他不願和對方纏下去,這樣會耽誤了救人的時機。另外他心中也明白,處在這種挨打的形勢下,若不及時搶佔先機的話,對自己十分不利。他心念剛轉,打算來個打蛇先打頭,擒賊先使王。由自己出手,乾坤一擊,制住唐捷,就省事多了。

    就在這時,又是一陣慘嗥響起,又有十幾名唐門弟子,在疾轉中,連打轉悠,踉蹌亂撞,差點把其他的同夥絆倒。

    包圍的陣勢,立刻混亂。

    一聲冷酷的怪笑,起自洪承緒口中:「何老弟,老夫無閒心耍猴子,要獻醜了。」話聲方了,奇事突現,只見洪承緒好像怒髮衝冠。他頭戴著的東坡帽,突然高起尺許,層層疊疊,一下子冒出好多層。他瀟灑地步如行雲流水,身形晃動間,左袖連翻,封住門戶,右手連揮,如梭地一連拋出驚鴻般的影子。那影子竟是他頭上重疊的怪帽子,邪了!帽子也能殺人?

    帽影子方一擊出,就見唐門弟子,好家一下子都發了瘋!眨眼之間,猶如蝦出水,蚱蜢跳,一個個猛蹦突竄,眨眼間一個個匍匐倒地。有的長長吐了一口氣,有的由喉底擠出一聲可怕的怪叫。

    何筆在百忙中冷眼一瞥,見那些唐門弟子,好似秋風掃落葉,那二三十個唐門好手,方纔還凶天狠地,現在都亡命氣絕了!

    更令人驚異的,是那些人的頭上,都被一頂灰黑相間骷髏樣的帽子,齊眉罩住了!他們個個都是眼向上翻,張著嘴,滿臉扭曲的恐怖樣子。

    而同樣的事情,在接著發生。

    真不知這位洪承緒到底有多少帽子?這正是神武尊者成名江湖三大絕學之一的斷魂血液子,在武林中,幾乎罕遇對手,擋者非死即傷。他這種精工巧手製造的帽子,不但奇毒,而且是用一種勾漏山的特產閻王籐所制。有伸縮性,不用時,可以蜷縮成半寸高的一層,使用時,可以暴漲七寸多高。這種斷魂的帽子,在洪承緒的奇詭手法之下得心應手。所以,他每一頂帽於拋出,必有一人喪命!這種帽子,專門套人的頭,齊額勒住。由於那種閻王籐上,密佈著細如牛毛的倒鉤刺,在內力貫注下,一沾人頭,就根根嵌入肉內。被打中之人,只感頭皮一麻,立即封喉,旋即氣絕——

《江湖風雲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