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同病相憐

    那少女臉上變色,忙將左元敏放下,拔腿衝回火場。左元敏大叫:「姑娘,姑娘……」少女恍若未聞,直衝到火場邊上,但見原先一條火路早已淹沒,眼前火海一片,熱氣炙人。少女一連尋了幾處地方,根本毫無空隙,又過了一會兒,才一邊拖著腳步,一邊還不斷回頭看地走回左元敏身旁。

    左元敏見她面有憂色,便道:「姑娘,你不用擔心,你不是說了嗎?你爹他武功高強,不會有事的。還有,那蔣前輩與於前輩武功也都很好,他們會彼此照顧的。」

    那少女眼珠子一轉,忽然笑靨如花,說道:「你自己自身都難保了,還在想著別人的事。我才不是擔心呢,我只是在想,這陸家莊剩下的人,能不能平安脫險。」

    左元敏「哦」地一聲,不再說話,看著眼前這位姑娘,明明年紀大不了自己多少,卻以一副老大姊自居,不禁感到有些好笑。但見火場的火光爍爍,映照在她的臉上,整個臉蛋紅咚咚的,模樣十分可愛。

    左元敏從未見過這麼開朗天真的女孩子,一時出神,心想:「我出來這麼久了,雲姊一定很擔心,待會兒看到前輩他們都出來了,我就向他們告辭回家吧?」想那陸莊主已被擒去,自己父親的事,他的親人不一定知道,只是好不容易鬼使神差地碰上一個父親的朋友,卻一句話也沒能說得上,一想到這裡,心中不禁悵然。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一陣嬌笑聲起,卻是那個少女說道:「臭小子,幹嘛這麼瞧著我?」左元敏臉上一紅,才猛地驚覺自己一陣胡思亂想,目光卻始終停留在那少女臉上,看起倒像是個輕浮少年。他不知說些什麼才好,趕緊將頭轉開,半晌,卻聽得那少女續道:「喂,你說,我長得好看嗎?」左元敏不料她有此一問,順口便道:「姑娘就算不是國色天香,也是千中挑一的了。」他在每日在女人堆中進出,對姑娘品頭論足,算是還有自信。

    那少女似乎對這樣的回答還算滿意,啐了他一口,說道:「憑你也見過國色天香嗎?怎麼知道我算不上?」左元敏心道:「我雲姊光用國色天香四個字來形容,還嫌不夠呢!」他突然後悔跟一個不認識的姑娘說這些有的沒有的,於是訕訕地傻笑道:「是,是……」少女聽他表示同意,更加開心了,說道:「喂,你叫什麼名字啊?」

    左元敏從小就因為母親避禍的因素,從不與外人打交道,所以一直沒有同年齡的玩伴,到了後來母親過世,跟隨雲夢的這幾年,則因為生活習慣的關係,一樣沒有什麼機會。最後在群芳樓這半年多,好不容易有個叫慰慈的姑娘,年紀只跟他差了幾歲,彼此還算有話講,可惜才剛剛熟稔,現在又分開了。

    如今眼前這位姑娘年紀與自己相仿,感覺就親近了三分,雖然有點老氣橫秋,驕矜自大的樣子,但她幫助自己從火場中脫險,總算是救了自己一命,對方想拿你當朋友,問問名字,若是不回答,那可就是自己的不對了,於是便抱拳道:「我叫左元敏,但不知姑娘貴姓?」

    那少女道:「左元敏?原來你姓左啊……」左元敏道:「姓左有什麼奇怪的嗎?」

    那少女小腦袋瓜裡不知想了些什麼,過了一會兒才道:「沒有,沒什麼。我姓封,開封的封。我爹叫封俊傑。」

    左元敏心道:「我問你貴姓,你卻跟我說起你爹的名字做什麼?」說道:「原來是封姑娘,還沒謝過封姑娘的救命之恩。」說著端正站好,長揖到地。那姓封的少女反而有點不悅,踱足道:「哎呀,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左元敏奇道:「知道什麼?」

    那姓封的少女沒好氣地道:「好吧,我就跟你說了吧!我叫封飛煙,我爹呢,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所謂:」寧見閻王爺,莫遇封俊傑。『封俊傑,就是我爹。

    還有:「南三絕:錢坤、丁盼、封俊傑。』這些你真的都沒聽說過?」

    左元敏搖搖頭,說道:「我半點武功不會,這些江湖名號,我很少有機會聽到。」

    封飛煙發覺對牛彈琴,不禁大失所望,輕輕歎了一口氣,心想:「我封飛煙自負武功容貌雙全,父親又是叱吒江湖的一流高手,卻偏偏碰到一個不會武功的人,那豈不是貂蟬去碰到了張飛,老虎咬到了烏龜?」

    左元敏見她悶悶不樂,哪裡知道她的心眼居然這麼多,還以為她又擔心起自己的父親來了,連忙說道:「封姑娘要是還擔心的話,我們要不要靠近火場一點,好接應諸位前輩與令尊?」封飛煙道:「不用了,我爹要我在這邊等他。」

    那陸家莊火勢雖猛,但因為是獨立莊院,火勢越大,燃燒速度越快,不一會兒可燃之物燃燒殆盡,火勢便逐漸轉小了起來。可是蔣於二人與封俊傑卻始終沒有出現,此時封飛煙對自己的父親再有信心,也不禁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喪失。終於她情不自禁地一步步往陸家莊靠近,左元敏見狀,也跟在她後面。

    大火後的陸家莊,到處都瀰漫著一股刺鼻的焦味,與吹之不散的高溫,像是一個才煨過火的巨大炕窯,但兩人還是毫不猶豫地一腳步入。但見火星處處,煙霧靄靄,伴隨著不時發出炒豆子般的爆裂聲,四周環境變得十分詭異,封飛煙的心情顯然受到了影響,腳步加快,將左元敏甩開在後頭。

    左元敏見封飛煙快步離去,身法之快,異於常人,他既追不上,索性就不追了。

    不久圍牆後面便傳來封飛煙的聲音,喊著:「爹,爹,你在哪裡?」左元敏心想:

    「她爹怎麼了?不見了嗎?」一顆心不禁卜通卜通地跳了起來。當下三腳並作兩腳,繞過圍牆,來到天井當中,只見那堆滿石頭的井口此刻已被搬開,露出通往地下的甬道,封飛煙四處飛竄,高聲呼喊,但四周悄然無聲,一點聲音也沒有。

    左元敏走近甬道口,四處查看,並未發現任何異狀,他想招呼封飛煙到地下密室一瞧,抬頭一看,她卻不知跑到哪裡了。左元敏舍下招呼她一同行動的念頭,躡手躡腳地順著甬道拾級而下。

    這個地下坑道挖得並不深,斜入丈餘之後,立刻向右拐彎,再走得幾步,忽然兩旁一寬,而原本伸手不見五指的地下甬道,也忽然見到了光明。左元敏定睛一瞧,才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三丈寬深見方的石室當中,靠近內側的石壁上有個四方形的凹陷,裡面則點了一盞油燈,雖然昏燈如豆,但是已經勉強可以看清四方的環境。

    左元敏四處撫摸一陣,心想:「我分明瞧見這陸家還有十來個人被趕下來這裡,可是眼前卻一人也無,可見蔣於兩位前輩,還有封飛煙他爹,確實是將人給救走了無疑,只是不曉得他們將人救去哪裡了。」

    正想上去將這個想法告訴封飛煙,回頭走了一步,忽見自己的影子在前面好像晃了一下,他本不以為意,走到甬道口才突然想道:「奇怪,我的影子為何會動?」

    便這麼一遲疑,但見自己眼前的影子,好像又顫抖了一下。

    抱著懷疑的態度,左元敏退回石室當中,但見石室四壁是用一塊塊兩尺三尺見方的大石磚所砌成,光滑平整。石室的天頂上方則是用一根根方形巨木為梁,上面架著一條條長石板,而下面腳踩的土地,則是鋪上了一般的石灰磚。造這石室的人,顯然是花了相當大功夫才完成的,人躲在這裡面,可坐可臥,既不會覺得不舒服,也不會覺得很潮濕,若有飲水與食物,想要在這裡面待上個一年半載,相信也並非難事。

    左元敏瞧著這光禿禿的石壁,並未發現有什麼奇怪之處,便將目光投向那盞油燈之上。這回他可瞧仔細了,那火光雖小,卻有著頗不自然地抖動,左元敏忽然心想:「沒錯,有風!這石室當中有細微的空氣流動!」

    mpanel(1);

    這個道理也不難明白,想那建造石室之人,花這麼大的功夫就是為了應付不時之需,而既是非常時期,為了長久打算,在這石室做了通風設計是理所當然的,只是這個石室光禿禿一片,除了入口之外,實在看不出還有別的孔口。他走近油燈,這才發現那點如黃豆般大的火焰,不時向石壁內側傾斜,左元敏心念一動,心想:

    「莫非這石壁後面有通風孔?」

    四面石壁平滑,毫無可受力之處,恰巧只有這放置油燈的地方,開了一個四方形的小口,左元敏直覺這是故意的設計,取下油燈遠遠地放在另一頭,自己則伸手進去,用力一扳,受力的石磚「喀啦」一聲,鬆了開來。

    左元敏大喜,連忙將之取下。這石壁既然開了一個洞,就有著力之處了。他伸手進入洞內,發現裡面空空如也,原來這石壁後面,竟又有另一處空間。

    他不禁加緊移開石磚的動作,不一會兒,石壁就開了一個人可以鑽進去的小洞,便在此同時,洞中忽地窸窸窣窣聲響,彷彿有什麼會動的東西在裡面。左元敏不敢再以徒手挖掘,轉身去拿油燈,緩緩地靠近洞口,打算先瞧瞧清楚再說。

    在微弱的燈光下,左元敏瞧見有個少年模樣的人,蜷坐在最靠近裡面的地上。

    他的身子不斷地掙扎扭動著,好似給人捆綁住了。左元敏大吃一驚,他原本不想破壞這些砌在牆上的石磚,但這會兒一想到困在這裡面的,很可能是陸家的後人,當下也顧不了那麼多,連忙將石壁上石磚扳開推倒,盡可能地將洞弄大一些。那石磚一個一個重重地落在地上,在這個小小石室中,撞出「碰碰」的悶聲巨響。

    那左元敏見開口弄得差不多大了,便將油燈移進挖開的洞中。他先將頭探了進去,與受困在裡面的人說道:「別慌,我進來了,我進來了。」矮著身子,小心翼翼地鑽了進去。但見這石壁之後又是另一處石室,只是規模較小,最多只能擠下五六個人,角落邊上坐著一個人,他的雙手被人反綁,雙腳也被捆綁,還用東西塞住了嘴巴,不讓他發出聲音來。左元敏瞧他掙扎著難過,趕緊先將他嘴上的東西拿下來。

    沒料到那人嘴巴才獲自由,立刻破口大罵道:「惡賊,有種你連我也一塊殺了吧!」左元敏想他是將自己當成了王叔瓚一夥的了,也不以為意,說道:「我不是壞人,我是來幫你的。」繞到他身後去解他手上的束縛,仔細一瞧,才知他挨在一塊突出的岩塊上,早將捆在他腕上的繩索磨得快斷了。左元敏大喜,幫著他多磨幾下,用力崩斷了繩索。

    那人雙手一得分開,便馬上去解他腳上的束縛,左元敏伸手想要幫忙,那人毫不客氣地道:「不用了,誰要你好心!」三兩下掙脫,一言不發地便從左元敏弄開的洞口鑽了出去。

    左元敏知他確實是誤會了,心道:「現在多說什麼也沒用,等到他出去外面,自然一切就都清楚了。」想也不想,跟著跨出洞口。

    沒想到他人才出了洞口,忽然覺得眼前黑影一閃,左元敏下意識地兩手一抬,護住頭臉,接著「砰」地一聲,手臂一痛,整個人摔了出去,卻是不知怎麼受了暗算。他重重地撞在石壁上,痛得全身上下的骨頭好像都要散了一般。

    他急切之中無暇細想,掙扎著想要先站好身子,伸出雙手去撐石壁時,才發覺左臂痛得像是斷了,腳下一浮,又摔了一跤。耳裡只聽得那人喊道:「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才知自己原來是讓人恩將仇報,百忙中就地滾開,「碰」地一聲,一塊石磚重重就落在他身旁的地上,濺起一些碎屑,細細碎碎地全打在他的臉上手上,卻是他剛才救的那個人,正用散落在地上的石塊攻擊他。

    左元敏不敢稍有逗留,連滾帶爬,一直變換位置,也還好地下室中光線昏暗,油燈又留在洞裡沒拿出來,那人一連擲出數塊石頭,再也沒能打中左元敏,而自己也是累得氣喘吁吁了。左元敏趕緊大叫:「喂!住手!你認錯人了,我是來救你的。」

    那人「呸」地一聲,說道:「憑你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有什麼本事救我?」

    左元敏急忙解釋道:「是,我既是乳臭未乾的小子,又有什麼本事來陸家莊撒野呢?」

    那人一愣,似乎也覺得他說的頗有道理。

    便在此時,井口上傳來一陣女聲輕輕呼喊:「左元敏,你在下面嗎?」卻是封飛煙在上面喚他。

    左元敏開口回答道:「我……」那人連忙阻止,道:「別出聲。」左元敏忍著全身疼痛,說道:「她是我同伴,她跟他父親都是來幫陸莊主的……」那人道:

    「我不信,總之你先別說話。」

    左元敏道:「那你想怎麼樣?要在這下面躲一輩子嗎?」這時井口上又傳來封飛煙的聲音:「左元敏,是你嗎?你是不是在下面?」左元敏看著那人遲疑的臉,一時不敢開口回答。

    那人沉吟半晌,才說道:「好吧,你走前面,慢慢上去,可別耍花樣。」左元敏歎了一口氣,慢步向前,向甬道上喊了一聲:「封姑娘,我上來了。」封飛煙道:「你在下面做什麼?怎麼叫都叫不應?快上來吧。」

    左元敏依言而上。封飛煙未等他整個人走出來,便問道:「你在下面有看到什麼嗎?」左元敏不直接回答,反問道:「你爹呢?找到他們了沒有?」封飛煙搖了搖頭,說道:「整個莊院我都找遍了,半個人影也沒看到……咦?你後頭那個人是誰呀?」

    左元敏道:「他……」正想解釋一番,沒料到那人才走出甬道,一見到外面的景象,不由得大吃一驚,急著大喊:「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我爹呢?」發足奔跑,在天井中繞了一圈,同時不斷地大聲喊爹叫娘,最後更往圍牆外面而去。

    封飛煙奇道:「他到底是誰呀?他瘋了嗎?」左元敏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不過我想應該是陸家的人吧?」見他的背影,這人當有十七八歲年紀,長得相貌堂堂,倒也是一表人才,可是此時心慌意亂,像個沒頭蒼蠅,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想來面對劇變,就是再堅強的人,也無法冷靜吧。

    左元敏感同身受,一時掉入自己的情緒之中,忽然眼前一張俏臉挨了過來,左元敏嚇了一跳,身子往後一縮。

    封飛煙道:「你幹什麼?見鬼啦?我是瞧你臉上的傷,怎麼?你的臉怎麼撞成這個樣子?你受傷了啊?」左元敏伸手遮住痛處,說道:「沒事,我剛剛要走下去的時候,不小子滑了一跤。」

    封飛煙笑道:「你可真沒用,走個路都會摔倒。」左元敏訕訕一笑,不正面回答,反問道:「找不到你父親怎麼辦?」封飛煙道:「沒關係,我跟他也好幾次走散了,他武功厲害,我不擔心。」

    耳邊聽得先前躲在地下密室那人的呼喊聲,漸漸地由遠而近,不一會兒又回到了天井之中,封飛煙忍不住好奇,開口詢問道:「喂!這位兄台,不用再找啦,我剛剛已經找了好幾遍了,這陸家莊半個人也沒有了。」

    那人剛走回地面上的時候,心中關心爹娘安危,所以對封飛煙是視而未見。這會兒封飛煙特別叫喚他,他一見是個妙齡的美貌少女,一時全身僵直,如同木雕泥塑一般,不得動彈,兩眼直盯著她瞧。他這般看人原是十分無禮,但那封飛煙對自己的姿色頗有自信,見那人像是看傻了,三分薄怒之外,倒有七分得意。問道:

    「喂,你是誰啊?看你這麼關心這莊院,你是陸家莊的人嗎?」

    那人猛地驚醒,忽然臉上一紅,跨上一步,拱手說道:「在下陸雨亭,家父陸漸鴻,正是此間莊主。」封飛煙與左元敏「啊」地一聲叫了出來。封飛煙疑道:

    「遮莫你便是陸莊主的三公子?」那人驚訝道:「姑娘認得在下?」

    封飛煙道:「我是不認得你,但是剛剛王叔瓚那幫人拿住你爹的時候,一直在找你的下落,但是你爹不說,他們也一直找不到。」那陸雨亭一驚,急道:「我爹真是讓他們帶走了嗎?」封飛煙看了左元敏一眼,說道:「是吧?」左元敏點了點頭。

    陸雨亭將信將疑,問道:「那你們……」封飛煙微笑道:「你放心,我們跟他們不是一路的。我爹說了,王叔瓚雖然拿住了你爹,但是他要的東西一天找不到,你爹生命安全倒是無虞,不過你爹和你那兩個哥哥,受些零零碎碎的苦頭,總是免不了的。這會兒你又想問我爹是誰,是吧?唉,其實我也問過我爹了,我問他,既然知道陸莊主會有危險,為什麼不乾脆出面解救呢?我爹說,他和王叔瓚總有同門之誼,他既奉了盟主之命辦事,他便不好正面干預,不過私底下救救陸家的人,倒是可以的。」

    那封義傑居然與王叔瓚同門,左元敏乍聽之下,驚訝之處絕不亞於陸雨亭。但聽得陸雨亭接口問道:「敢問令尊是……」封飛煙得意洋洋,說道:「我爹名叫封俊傑,我是他的獨生女兒封飛煙!」陸雨亭大驚,說道:「令尊可是南三絕之一的:烈火神拳封俊傑?」封飛煙笑得花枝亂顫,掩著嘴說道:「神拳兩字,可不敢當。」

    學的是自己父親說話的口吻,說著瞟了左元敏一眼。左元敏撇開頭去,假裝沒看見。

    陸雨亭大喜,說道:「我爹常提起令尊的名號,說他武功既高,又天生一副俠義心腸,十分難能可貴,只可惜始終緣慳一面,常自引為憾事。沒想到我今天能夠在此遇見他的女公子,失敬,失敬。」說得封飛煙是心花怒放。但他一說完話,忽然神色又轉黯然,說道:「想來命中注定我陸家當有此劫,就連……就連……」不知如何接下去說。封飛煙知道他要說什麼,便安慰他道:「這件事情既然不能明著來,我們可以暗中營救啊。放心好了,我爹他不是已經插手了嗎?」

    陸雨亭略為寬心,見著剛剛被他一陣毒打的左元敏,心生虧欠之意,上前拱手道:「還沒請問這位小兄弟高姓大名?剛剛誤會了你,真是過意不去。」左元敏回禮道:「哪裡,小弟左元敏。」心想:「若不是看在你父親不懼王叔瓚利刃威脅,還替我父親說話的份上,此地我是一刻也不願多待了。」

    陸雨亭見他與封飛煙同來,想來他的父親可能也是武林前輩,自己一陣亂打,只怕後患無窮,所以有此一問,最主要還是想如何著力,但一聽他的姓名,倒想不起武林中有哪一個姓左的高手,心中一寬,暗道:「還好!」也就沒有興趣追問他的家世背景了。

    三人初次見面,算是都打過招呼了。封飛煙便問道:「對了,陸兄,你是從哪裡出來的?怎麼王叔瓚那幫人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你?」

    陸雨亭臉上忽然一紅,他原本不太願意說這其中原因,但是左元敏親眼撞破,自己若是故意隱瞞,倒顯得待人不夠真誠了,於是便道:「這是家父的刻意安排。」

    將其中緣故,一五一十地全盤拖出。

    原來陸漸鴻在得不到參與宴會朋友的支持下,萬念俱灰,只得做躲藏的打算。

    一想到要躲避,當然是越隱密越好,越少人知道越好,於是他把包括家裡的管家僕傭,護院武師等等,不相干的人全部打發走,以便做好藏匿的功夫。但是王叔瓚為人精幹,能不能瞞過他,陸漸鴻殊無把握,於是先把唯一還在身邊的兒子叫進密室中,為了怕他情急之中洩漏行蹤,便點了他的穴道後反綁,封上嘴巴,然後砌上密門。

    陸漸鴻怕重手點穴傷了自己的兒子,所以陸雨亭被封住的穴道,三個時辰之內可以自己解開,而穴道既解,自己便能慢慢用石壁的尖銳處,解開束縛。不過如此一來,得耗費不少時辰,陸家的危機,想必也已經過了風頭了。

    這件事情除了陸漸鴻與兒子兩人知道外,陸漸鴻保密功夫到家,甚至連兒子的親生母親也不讓她知道,於是陸雨亭成了陸家唯一的漏網之魚,也由此可見,陸漸鴻的心思縝密,確實幫他保住了陸家的血脈。

    所以當左元敏到地下密室時,陸雨亭穴道已經解開了,正在極力掙脫捆綁。陸雨亭不曉得外頭究竟發生什麼事,所以才會誤認左元敏也是前來為難陸家的人。

    左元敏聽完他說明原因,不禁讓他想起自己的遭遇。陸漸鴻還有一個這麼愛他的父親,幫他設想這麼許多,並且替他抵擋災禍,而自己卻從懂事以來,未曾對自己的父親有過任何印象。

    父親的概念,是母親給他的。

    左元敏也想過這個問題,老實說,每每他想起父親兩個字時,在他腦海中出現的,不是母親在哄他睡覺的時候,所談起的那一堆遙想當年,有著無數英勇事跡的那個主人翁;也不是刀法出神入化,嫉惡如仇的那個大英雄,絕大多數的時候,他所想起的,竟是他的霍伯伯。

    左元敏不能明瞭這種心情,而且只要一觸及內心深處的這個地方,他就會覺得對母親感到十分愧疚,所以他從不說,也絕不敢想。所以眼前陸雨亭的遭遇,讓他想起了霍不同,但這個念頭也只是電光石火地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逝,也正因如此,他只感到更大的空虛無助。

    三人在陸家廢墟中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談,不久月過中天,封飛煙左等右等,父親卻始終不見蹤影,便提議道:「我們先走吧,老是待在這裡也不是辦法。」

    陸雨亭首先附議,因為反正他也沒地方去,而若跟封飛煙,最後則一定能遇上封俊傑。想那封俊傑既然肯暗中幫助他們,說不定能請他想辦法暗中救出自己的父兄。再說封飛煙活潑可愛,讓他頗有一見鍾情的悸動,也許在他內心深處,後面的這個理由,才是促成他一口贊同的最主要原因吧。

    但左元敏卻沒有多大的興致,他關心陸家,原本是基於陸漸鴻對自己父親的仗義執言,可是陸雨亭的表現反應,卻讓他這樣的激情逐漸冷卻下來。他忽然起身,說道:「今夜能與兩位相遇,小弟深感榮幸,既然眼下無事,小弟想就此別過,珍重!」轉身便欲離去。

    封飛煙一把攔住,說道:「如何這麼急著想走?我爹說他想見見你呢!」左元敏道:「還有勞姑娘轉告,就說我左元敏並非武林中人,多謝厚愛,愧不敢當。」

    往右跨出一步,想閃過封飛煙。封飛煙往左後斜退,依然擋在左元敏面前,續道:

    「你眼下雖然不是武林中人,若我有辦法說得動我爹,收你為徒呢?」

    此話一出,左陸兩人都吃了一驚。左元敏道:「你……你說什麼?」封飛煙笑嘻嘻地道:「怎麼樣?有興趣了嗎?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爹到目前為止,除了我之外,還沒收過任何一個徒弟呢!他嘴上常抱怨說,我要是一個男孩子就好了。因為我們封家的烈火拳練到後來,是至猛至剛的一路拳法,女子來練,根本不能發揮它最大的威力。唉,只可惜我娘她死得早,我爹又不肯再娶……」說到這裡,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封俊傑的這一路絕技,要找一個男子來傳承,而他本身又沒有兒子,所以這個繼承人一定得從外面物色。

    只是封飛煙還落了一個條件沒有說清楚,就是當時他父親跟她說這番話的時候,是希望封飛煙能找一個可以入贅封家的男子,如此烈火拳便得以保持不傳外姓的習慣。當然,左元敏與她初次見面,她也不好意思就這麼跟他談清楚這些,而此刻之所以脫口而出,一來無非是想先留左元敏下來,二來則是左元敏相當符合了她心目中理想男子的形象,只是她一時不能明白而已。

    那左元敏聽封飛煙這般說,當下頗為心動,想道:「我左元敏的父親,雖然也有一身的好武藝,但是他早就死了,二叔、霍伯伯此刻也都不在人世,就算我想延續左家武藝香火,也是有所不能。」又想:「雲姊她這一生,最喜歡的除了高深的武功之外,就是身懷絕藝的英雄人物,像那個燕虎臣,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我此刻若是回去跟著她,短時間之內,她也許還會讓我陪,但是時候一長,她不免又要像今夜一樣,要趕我走了。而她為什麼要趕我走?說是說我長大了,再跟著伺候她,多有不便。嘿,其實有什麼不便呢?無非是我左元敏只是一個伺候人的小廝,不是雲姊心目中理想的男人罷了。」自己雖未真正瞧清楚封俊傑的長相,但是瞧他出手救人,也算有俠義心腸,而他江湖名頭外號這麼響亮,武功想來也差不到哪裡去,若是真能拜他為師,得傳技藝,說不定雲夢就會喜歡自己了。

    這樣的念頭,在他腦海中不斷地盤旋,可是自己若真的拜師了,那可就要馬上與雲夢分離,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逢。這樣的兩難,讓他一時難以取捨,頓時陷入迷惘之中。

    封飛煙不知他有這麼多考量,瞧他一時猶豫,便道:「這有什麼好考慮的,我說要幫你跟我爹說,那也還不一定會成呢,你就先留下來見見他,好嗎?還有你那兩位前輩朋友,你不跟他們打個招呼說一聲,自己就這樣走了,不太好吧?」

    左元敏心裡笑道:「他們可不算是什麼前輩朋友,不跟他們打招呼就走,也沒什麼不好。」不過既然封飛煙給了他另外的台階下,便順著她的話頭說道:「那倒是。可是不曉得你們現在要去哪裡?」

    封飛煙大喜,說道:「我跟我爹有個默契,就是我們兩個要是在哪裡走散了,就在附近最大的一個城鎮落腳,我爹他會一個一個去尋我。」左元敏心下竊喜,心道:「那還不是回到了原點。」說道:「這附近最大的城鎮,那自然非汴京莫屬了。」

    陸雨亭道:「不對,這附近最大的城鎮,乃是蘭封。」左元敏一愣,心道:

    「這兩個老頭兒居然帶著我走這麼遠了嗎?」封飛煙道:「這裡距離汴京真的很近嗎?我爹帶我從蘭封過來,蘭封我已經看過了,我倒真的很想到汴京去看一看呢!」

    聽到封飛煙都這麼說了,陸雨亭還有什麼話說,便道:「說近不近,但說遠也不太遠,七八十里路左右總是有的。」封飛煙大失所望,道:「那麼遠啊?走到那裡天都亮了,還有力氣到處逛嗎?」

    左元敏趕緊說道:「在汴京城裡,最好玩的時候是晚上,我們現在過去,五更天正好城門大開,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晚上正有精神到處玩。」封飛煙大喜,說道:「真的?你怎麼知道那麼多?你住在汴京嗎?」左元敏道:「我……我前幾年住過一段時間。」

    封飛煙這下可樂了,說道:「快去,快去,有人帶著遊覽京師,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我聽說這汴京是三重城,繁華昌盛,天下第一。這樣熱鬧的地方,怎麼能過門而不入呢?」陸雨亭道:「不錯,小時候我爹曾帶我去過一次,好久沒去了,我也想再去看看。」

    三人既無異議,便往汴京方向出發。那左元敏被蔣於兩人挾著走時,不覺得有多遠,但是這會兒用走的趕夜路,可嘗到苦頭了,尤其那封飛煙與陸雨亭都有功夫底子,不斷地趕路雖然也是挺累的人,但是都還能保持一定的速度前進,左元敏不願讓人瞧得低了,勉強跟著,不久便覺得兩隻腳好似脫離了身體,先前挨陸雨亭痛毆的地方又逐漸疼痛起來,全身大汗淋漓,上氣不接下氣。

    封飛煙察覺他跟不上,幾次特別慢下來等他。那陸雨亭縱使不太樂意,但主角是封飛煙,她願意等,陸雨亭也不敢反對。

    饒是如此,左元敏依舊不敢稍有停留。三人到了城門下,天已大亮,早過了辰牌時分。入得城內,便先找了一家客店投宿。陸雨亭因為他父親在替他盤算退路的時候,揣了幾貫銅錢,幾十兩的金子在他懷裡,此時為了向封飛煙表示大方,便跟店家要了三間房,還預先付了封左兩人房錢。左元敏想他為了陸雨亭勞心勞力,最後竟還莫名其妙地挨了他一頓揍,就是白吃白喝他三天三夜,也不覺得有愧,毫不猶豫便接受了。那封飛煙從小跟著父親,早就習慣被人奉承,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

    除了左元敏之外,其餘兩人奔波了一夜,進房休息後,不久便各自進入夢鄉了。

    左元敏待在房裡,估計其餘兩人應該都入睡之後,便急忙出了房門,衝出客店,直往群芳樓的方向而去。他心中盤算,就算未來真能拜入封俊傑門下,最少也要知會雲夢一聲。至於是不是想要雲夢等他,卻是他此刻不敢想的。

    左元敏心有所思,疲累頓時一掃而空,來到群芳樓外,已經接近正午了,正想如何與雲夢開口,忽然一個店伴走到大門外,一見到左元敏好像見到鬼一樣,馬上一個轉身飛奔入內,大聲叫嚷。左元敏跟他不熟,不知他的反應代表了什麼意義,更往大門而入,卻見老鴇從後堂迎面出來,笑嘻嘻地對他說道:「小左,你可回來啦,雲姑娘是不是到廟裡燒香去啦?什麼時候回來?」

    左元敏心中一驚,說道:「雲姑娘不在房裡嗎?」老鴇臉色一變,顫道:「什……什麼?你不知道她上哪兒去了嗎?哎呀,小要命的,可別嚇我,我可經不得嚇……」

    左元敏見她神情緊張,不似作偽,哪裡還管得了她接著想說什麼,連忙撇下她,直往樓上雲夢的房間而去。身後只聽得老鴇大聲說道:「雲姑娘她在我這裡,還有半年多的合同呢……小左……小左……」

    左元敏迅速地來到雲夢的房門外,門敲也不敲,便闖了進去。但見房內所有擺飾與平時無異,可是拉開衣櫃,暗格上的鎖已經打開,雲夢藏在裡面的一個檀木珠寶盒子已經不在了。鏡台上她最鍾愛的紅木梳子、漆器粉盒也都收拾乾淨,不知所蹤。左元敏越瞧越是害怕,連忙要轉回自己的房間去,沒想到那老鴇正好來到雲夢房門口,左元敏心慌易亂,當下撞個滿懷。老鴇渾沒留意,「哎呀」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

    左元敏哪裡還管得了她,從她身上一跨,直奔自己的房間。入門之後,但見昨日破窗猶在,伊人卻杳無蹤跡。左元敏一楞,霎時天旋地轉,不知身在何處。

    良久良久,忽聽得背後有人小聲說道:「糟糕,看樣子連小左也不知雲姑娘去哪裡了。」「還是讓媽媽早些死心吧,明天再去買幾個小姑娘回來,趁早做回原本的正經生意才是。」「我早說了,動刀動槍的遲早會出事,平平安安地下莊,未嘗不是好事……」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不久各自散去。

    左元敏對於眾人的言論是右耳進去,左耳出來,聽而不見。待眾人散去之後,這才逐漸回過神來,聽得門外腳步雜沓,不知所謂,而心中七上八下,只是想道:

    「雲姊是去找我了嗎?還是正好趁機撇下我?」不管這個問題的答案如何,雲夢確實是不在這裡了,左元敏呆坐一會兒,便也開始收拾一些他私人的東西。他本想去向慰慈告別,可是想了一想,終究打消了念頭,最後索性誰也不說,悄悄地從後門走了。

    回到與封陸兩人投宿的客店,天色已經漸晚了。一天一夜的疲累,讓他倒頭就睡,不久封飛煙與陸雨亭前來敲門,左元敏以身體不適為理由,婉拒了夜遊的提議。

    封飛煙無奈,只得與陸雨亭一同出門,半夜回來的時候,封飛煙倒是體貼地買了些小點心回來,拿去給左元敏吃。左元敏稱謝收下,棉被裹頭,馬上又睡了。

    第二天一早,封飛煙一起床便先去敲左元敏的房門。左元敏大睡六七個時辰,早就醒了,只是不願意下床,聽得封飛煙喚他,這才下床開門。

    封飛煙一進門,便瞧見她昨夜買回來的點心放在一旁桌上,看樣子絲毫沒有動過,當下愀然不悅,說道:「這點心不喜歡吃啊?」左元敏經她這麼一說,才想起點心這一回事,便道:「不是,我實在太累了,昨夜你回來之後,我馬上又入睡了,不過現在睡飽了,肚子倒餓了。」坐在桌邊,便要去開點心盒蓋。封飛煙這才轉怒為喜,笑道:「那隔夜的東西,餿啦,別吃了,我們下樓吃早飯去。」

    左元敏道:「那也好,不過讓我先換件衣服,我馬上下去。」封飛煙雖是女子,但是有些事情粗枝大葉,與男子無異,全沒想到既未見過他隨身攜帶包袱,此刻為何會有替換的衣服?那還不是昨天回群芳樓拿了。只說了聲:「好吧,你快點下來,我等你。」逕出房門。

    那左元敏經過一夜思考,已經打定了一邊行走江湖,一邊打聽雲夢消息的主意,這第一步,就是先跟著封飛煙,所以人家邀你吃早飯,那可是友好的表示,左元敏收拾起先前對她有點不屑一顧的心情,連忙換好衣服,便下樓去。

    這家客店樓分兩層,上層是客房,下層是飯館。左元敏下得樓來,但見所有客桌椅都坐著有人,正自搜尋封飛煙的身影,一個女子忽在窗邊的桌椅旁站起,揮手大喊:「我在這裡。」左元敏尚未答應,後頭忽然有人喊道:「我瞧見了,封姑娘!」

    左元敏回過頭來,但見陸雨亭不知何時就站在他的身後,對著封飛煙的方向大揮其手。

    陸雨亭揮完手便欲下樓,頭一低,瞧見了左元敏,只說一聲:「左兄弟,這麼早?借光,借光。」從他身旁一擠,快步往封飛煙座位旁而去。左元敏只覺得他的舉止有些好笑,自顧慢慢走到兩人身邊。陸雨亭這才「啊」地一聲,說道:「對了,一起吃早飯吧?這一頓我請。」封飛煙白了他一眼,說道:「這一頓是我要請左元敏的,你愛請客,留著下一頓。」陸雨亭道:「那沒關係,你請他,我請你。」

    陸雨亭不管怎麼樣,就是要請客,讓左元敏覺得有些啼笑皆非。那封飛煙也不理他,喊來店小二,要了一些牛肉餡餅、饅頭包子,還有兩碗青菜肉湯。陸雨亭聽她點到最後,只跟著喊了一聲:「多來一人份,再沏壺茶來。」店小二唱諾而去。

    不久吃食端上,左元敏也不客氣,大啖起來。三人各自靜默吃了一陣,左元敏忽道:「封姑娘準備在這裡汴京城裡等多久?」封飛煙道:「我昨夜已經在街頭巷尾牆腳下,留了一些記號,我爹要是瞧見了,自然就會尋來。」左元敏道:「原來還有這種辦法可以聯絡。」

    封飛煙道:「這可是我們封家獨門的記號,不管是方位距離,還是時間人物,都可以用寥寥幾個筆劃代表,這個外人是看不出來的。」左元敏心道:「原來如此。」

    又過了一會兒,那陸雨亭忽然接口道:「我爹還跟我說過其它聯絡的方法,例如飛鴿啦,烽炮啦,哨子聲啦,笛子聲音啦,各門派的方法都不相同。」左元敏道:「就像現在這個笛聲嗎?」陸雨亭道:「什麼笛聲?」這時封飛煙也注意到了,伸出右手食指無名指,在陸雨亭面前比了一比,說道:「你先不要說話。」側耳傾聽,但覺這笛聲分做兩方呼應,乍聽之下似乎十分吵雜,其實其中彷彿真有著一些規律,例如較遠一方笛聲一響,必先以兩短夾著一長音開頭,而較近這一方,則一概以一長兩短起音,而且再怎麼紛亂,兩邊絕不同時發聲。

    封飛煙至此幾乎已能確定,這應是某個江湖幫會的一種聯絡方式,為了表示自己的見識確實高過兩人,便裝著神秘兮兮地道:「這是江湖幫會有事正在互相聯繫,怎麼樣?要不要一起過去瞧瞧熱鬧?」

    左元敏心中才想,這能有什麼好瞧的,陸雨亭便已接著道:「好啊,好啊,我們就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了。」左元敏道:「可是……」封飛煙道:「有什麼好可是的,說不定讓我們碰到了什麼為非作歹的事,本姑娘正好行俠仗義,懲奸除惡一番。你們在一旁,正好可以見識見識我封家的手段。」

    左元敏隱隱覺得不妥,但是封陸二人倒是興致勃勃,攔阻不得。左元敏無奈,也只得同行。三人匆匆回房拿了東西,便出了客店,還好那笛音雖分兩邊,但還是可以感覺是逐漸往南移動,而且已經幾乎聽不見了,左元敏心想,聽不見了最好,就不用玩這個什麼行俠仗義的遊戲了。可是天不從人願,正當封飛煙打算放棄的時候,笛聲又從西南邊繞了回來。封飛煙大喜,低聲道:「追!」跟著笛聲,直往西北而去。

    大清早的汴京城裡,雖然路上行人熙來攘往,喧鬧吵雜的聲音已然不小,但是那笛聲卻十分奇特,不管週遭環境的噪音有多大,卻總能鑽進人的耳朵裡來。

    三人一路循著聲音出了西城門,彎過一處樹林,笛聲忽然大作,行動也迅速起來。封飛煙心想:「他們在人多的地方不好動手,一將目標趕出了城鎮,馬上就要下手了。」聽那笛音遠近相聞,聲聲淒厲尖銳,如催人斷腸,如鬼哭狼嚎,封飛煙驀地心中一驚:「這些人武功可不弱啊……」

    正躊躇該不該冒險跟蹤下去,前方不遠出傳出一聲慘叫,笛聲嘎然而止。陸雨亭掩不住興奮之情,指著前方道:「攔住了,攔住了!」封飛煙想不到他居然這般冒失,急忙扯住他,低聲說道:「小聲一點!」話才說完,前方兵刃相斫聲音大作,叮叮噹噹響成一團。

    封飛煙暗道:「僥倖!」望見左前方有一處高地,草長過人,便招呼左陸二人,低著身子往該處移動。三人隱匿好身子,便各自撥開長草,偷偷往前望去。

    只見前方不遠處,一群赭衣男子各持刀劍利刃,正在圍攻一對男女。那兩人並肩而戰,年紀都約在二十五歲上下,男的相貌俊朗,錦衣玉帶,頗有富貴之氣,女的面容秀麗,一身白衣,出落清新脫俗。兩人站在一起,任人見了,都忍不住要說一聲:「好一對郎才女貌,神仙美眷。」那一群赭衣男子圈外,另站著一個黑袍老者,兩眼緊緊盯著戰局。

    可是要說兩人受到這一群人圍攻,卻又有一點奇怪。原因是那男子手持長劍,在人群當中穿梭來去,是真刀實槍的硬仗,可是那女子雖然也是拿著長劍到處砍殺,但赭衣人多半一沾即走,與她交鋒最多不超過三招,變成了赭衣人圍攻錦衣男子,而白衣女子追砍赭衣人的局面。

    如此混戰了一會兒,那錦衣男子之前好似已經受過傷了,出劍越見遲緩,頓時險象環生。白衣女子立即捨了其它赭衣人,前來解錦衣男子之危。說也奇怪,那白衣女子身上彷彿有痲瘋病一樣,她人一靠過去,首當其衝的赭衣人便即退開,她人一離開,復又圍上,赭衣人有心相讓,情況十分明顯。

    左元敏等人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忽聽得那錦衣男子說道:「新月,你自己快走吧,別管我了。」白衣女子一劍趕走兩個繞到錦衣男子身後的赭衣人,說道:「大哥,還是你先走吧,他們不敢傷我的。」一個赭衣見錦衣男子劍勢轉弱,大著膽子挨近了一些,不料那錦衣男子忽然發起狠來,「唰唰」兩劍,正好劃中了他的胸口。

    赭衣人大叫一聲,往後便倒,後頭另一個赭衣人立刻補上他的空隙。

    那一直在旁邊觀戰的黑袍老者,此刻忽然說道:「沒想到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居然還能傷到我的手下,嘿嘿,以你這般武功,想要做我的女婿,原也是做得,只可惜……」連連搖頭,續道:「只可惜咱們道不同,不相為謀,更何況你已經中了我的獨門劇毒,性命已然不長了。」

    錦衣男子愀然變色,那白衣女子更是神情驟變,失聲叫道:「爹!你是說……

    你是說……」內心恐懼,竟然無法接著往下說。那黑袍老者說道:「沒錯,他中了我的『七日竭血丹』的毒,算一算今天已經是第六天了……喂,姓秦的,你可別怨我,誰叫你什麼人不好惹,偏偏要惹我柳輝烈的女兒!」

    那白衣女子咬著下唇,顫聲道:「什麼……什麼時候……」那自稱柳輝烈的黑袍老者說道:「你想問我是什麼時候下的毒是嗎?」白衣女子點了點頭。柳輝烈說道:「這還真要多謝你幫了大忙,偷了老爹的東西,這姓秦的色迷心竅,作夢也想不到你會拿毒藥給他吃,是不是?」白衣女子大驚失色,叫道:「你把東西掉包了?」

    柳輝烈道:「沒錯,你偷的那一顆不是『辟易丸』,而是七日竭血丹。」白衣女子大叫:「不可能……」柳輝烈道:「我將白色的七日竭血丹染上紅色,你又沒吃過辟易丸,如何能分辨真假?」白衣女子只是喃喃說道:「不會的……不可能…

    …」

    柳輝烈道:「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罷。我這裡是有解藥,今天日落之前,他的命還有的救,日落之後,就算是吞十顆二十顆解藥,也沒有用了。這七日竭血丹的威力,你也曾經見過的。不信的話,儘管繼續跟他撐下去了好。」兩人言談之間,那錦衣男子又傷了一個赭衣人,不過他臉色發白,腳步輕浮,樣子相當不妙。

    柳輝烈續道:「你看看他的臉色鐵青,血行不足,還不是七日竭血丹毒性發作?」

    那錦衣男子大喊:「新月,你別管我,我們好不容易……」兩名赭衣人圍上一輪猛攻,居然讓他緩不氣出來說話。白衣女子長劍遞上,還了一劍,喊道:「夠了,夠了,退下!退下!通通退下!」語調慼然。柳輝烈喊道:「大家先停手!」

    那一群赭衣人聞聲停手,但依舊將這一對男女為在核心。只見白衣女子攙住錦衣男子,柔聲問道:「大哥,你感覺怎麼樣?」那錦衣男子尚未回答,柳輝烈插嘴道:「他現在頭昏腦脹,昏昏欲睡,要是沒有解藥,這一睡下去,恐怕就醒不過來了。」

    那白衣女子回頭怒道:「爹!你讓我跟他說句話,成不成?」柳輝烈老臉一拉,「哼」地一聲,撇過頭去。

    白衣女子再度瞧著那錦衣男子,神色轉為柔和,低聲道:「大哥,不成啦,但願你這輩子平安喜樂,我也就心滿意足了,我可不要……可不要你像我父親說的…

    …」錦衣男子神情慌張,道:「你想做什麼?我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可以在一起了……你千萬不要……」他又要安撫白衣女子,又要戒備敵人的一舉一動,急得出了一頭汗。

    白衣女子拿出一條錦帕,細心地替他抹去汗水,柔聲道:「大哥,你聽小妹的話,我要你這輩子長命百歲,平平安安,找個好人家的姑娘成親,把我忘了吧……」

    說到最後,語調漸低,終於忍不住抽泣起來。

    錦衣男子細聲說道:「只能活一天就一天,我們好好過這一天,我就算死了,也沒有遺憾呢?」但他心知肚明,這些人圍著自己,是不是還能活一天,都還是未知之數,如何能好好地再過一天?果聽得白衣女子哭道:「我爹他不會放過你的…

    …」

    錦衣男子知她所言不虛,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有摟她在懷裡,不斷地輕輕撫拍她的背。柳輝烈臉色難看,故意咳了幾聲,兩人只當作沒聽見。

    好一會兒,白衣女子收拾起心情,離開錦衣男子的胸膛,回頭說道:「爹,女兒跟你打個商量。」柳輝烈將臉一沉,說道:「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不用說了,沒得商量。當時這個姓秦的活蹦亂跳,老子基於無奈,才有那個耐心,如今他小命已經去了一半了,想拿什麼來跟我談條件?不談不談。」

    白衣女子淒然道:「很好。」退後幾步,左手一翻,抽出插在發頂上的簪子,簪尾向內,抵住了自己的脖子,微一用力,簪尾的尖端刺進了肌膚,滲出一些血來。

    柳輝烈與錦衣男子同時大叫:「新月,你做什麼?」白衣女子柳新月更往後退,分別向著兩人大聲喝道:「你們兩個都別動,別過來。」復與柳輝烈道:「爹,我拿住了你的女兒,用你女兒的一條命做為籌碼來跟你談,求求你高抬貴手,把解藥交出來,女兒跟你回去就是了。」那錦衣男子叫道:「不要這樣……」

    柳輝烈大喝一聲:「秦北辰,你一個大男人,卻要靠一個女子來救你的命,此時此地,沒你說話的餘地!」拉著老臉,續與柳新月道:「為了一個男人,這樣做值得嗎?」

    柳新月哭著說道:「女兒相信在命運弄人的情況下,娘也願意為爹犧牲她的生命。」柳輝烈喝道:「少拿你爹與這臭小子相提並論!」柳新月道:「爹,女兒只問你一句:」你女兒的一條命,能不能換得一顆七日竭血丹的解藥?『「柳輝烈又氣又怒,一時說不出話來。

    柳新月哭喊道:「原諒女兒不孝!」,眼睛一閉,左手跟著用勁,簪尾又往前推進了三分,鮮血頓時從傷口,順著髮簪流了出來。柳輝烈喝道:「住手!」柳新月睜開雙眼,問道:「爹肯答應了嗎?」柳輝烈臉色如罩寒霜,說道:「我還有一個條件。」柳新月道:「什麼條件?」柳輝烈道:「我把解藥給了秦北辰,你就馬上跟我回去,永遠不得再與他見面,一眼也不許!」

    錦衣男子秦北辰大叫:「新月,別聽你爹的。永遠不能與你見面,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柳新月淚流滿面,說道:「只要爹肯將解藥賜下,我從此刻起,不再見他的面便是了。」說著,將頭撇開,背對著秦北辰。柳輝烈原本還擔心兩個分別前,還要來一段難分難捨的戲碼,聽女兒如此說,馬上決定快刀斬亂麻,答應道:

    「好,就這麼說定了,你且立個誓來。」

    柳新月道:「皇天在上,小女子柳新月對天發誓,只要我爹將解藥交給秦北辰公子,我柳新月從此時此地開始,永遠不再看秦公子一眼,如果違背誓言,叫我…

    …叫我立時瞎了雙眼,來生……來生也不得與秦公子再見面……」為了得到父親的信任,可以說是立了一個毒誓,說到最後已經是泣不成聲了。

    秦北辰大吃一驚,嚷道:「新月,你……你怎麼立了一個這麼毒的誓言?難道……難道你來世真的不願與我再見了嗎?」柳新月沒有正面回答他,手中長劍髮簪一扔,雙手掩面,哭喊道:「爹!你還不趕快把解藥給他!」

    柳輝烈相當滿意女兒誓言的內容,便道了聲:「好!」從懷中摸出一個折成方勝的小油紙包,夾在食指與無名指中間,雙指一屈一送,那油紙包順勢向前平平飛出,不疾不徐,好似中間牽了一條絲線,安安穩穩滑過去一般,「啪」地一聲,正巧打在秦北辰的胸口,落入他的懷中。光是這一手,封飛煙在一旁看得是暗暗叫好,深感佩服。

    那秦北辰神情激動,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聽得柳輝烈淡淡說道:「紅的藥丸先吃,黑的六個時辰之後續服。」柳新月聽到這裡,再也忍耐不住,「哇」地一聲大哭,掩面而走。柳輝烈大叫:「新月,你要去哪裡?」柳新月不但恍若未聞,還拔腿狂奔,柳輝烈恐有意外,急忙追上。其餘在場的赭衣人見狀,扶起傷者,亦跟上前去。

    霎時之間,十幾個人走得只剩下秦北辰一人。樹葉聲沙沙作響,枝頭小鳥應和鳴叫,彷彿剛才一切都是一場夢,根本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秦北辰呆立了半晌,伸手將懷中的小油紙包摸了出來,端視一會兒,忽然手一抬,打算將它遠遠扔出。忽聽得有人大喊:「且慢!」秦北辰一愣,兩眼忙向四面八方搜尋,但見前方坡上長草中冒出一個矮小的人影,順著陡坡衝了下來。秦北辰提起長劍,喝問道:「什麼人?」

    那人影毫不停步地來到他的跟前,秦北辰一瞧,是個陌生的十五六歲少年,便問道:「小兄弟,剛剛是你出聲音嗎?」

    那個少年正是左元敏。他見秦北辰居然要將柳新月用生命換來的解藥扔掉,忍不住出口阻止,此時來到秦北辰面前,但見他面如冠玉,儀態瀟灑,心中更生好感,便道:「是的,秦大爺,剛剛是小可出聲說話,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秦北辰「哼」地一聲,說道:「我不知道你躲了多久,知道些什麼?但這是我秦某自己的事情,還輪不到外人來插嘴。」左元敏道:「小可的年紀是還小,大人的事情,我也多瞧不明白。不過秦大爺想把柳姑娘用生命換來的解藥扔掉,小可認為秦大爺是大錯特錯了。」

    秦北辰哭笑不得,心道:「一個人運氣差的時候,做什麼事都背,沒想到我秦北辰居然淪落到讓一個小鬼來跟我說教。」說道:「好了,我知道了。小兄弟,這裡很危險,不是玩耍的地方,你還是趕快走吧。」

    左元敏道:「我知道秦大爺看不起我,不過我想說的話,我還是要說。我不知道什麼樣的人物作為,才算得上是英雄好漢,不過讓心愛的女人傷心送命的人,卻一定是個渾蛋王八!」

    秦北辰臉色一變,喝道:「你說什麼?」左元敏雖然有點害怕,但還是勉強自己站直了身子,正經八百地說道:「秦大爺,我相信你剛剛都聽得很清楚了,我就是那個意思。」

    秦北辰心想:「自己反正命不長矣,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威嚇一個小孩子。」

    想他威武不屈,倒是頗有膽色,正要開口趕他走,前方坡上長草當中突又鑽出兩個人影,一男一女,飛奔下來,正是封飛煙與陸雨亭。兩人先後來到跟前,秦北辰一愣,還沒開口問清來者何人,那封飛煙已經搶先說道:「他只不過找你說說話嘛,那麼凶做什麼?」

    秦北辰微微苦笑,說道:「好吧,你們躲在那裡,好像從頭到尾都瞧清楚了是吧?」與左元敏說道:「剛剛你也瞧見了,新月……柳姑娘她最後非旦不願見我最後一面,還立了一個牽扯到下輩子的毒誓,若真是如此,那我也不願受她這個恩惠,大丈夫頂天立地,死則死矣,可不要窩囊苟活。」

    左元敏道:「秦大爺是覺得柳姑娘太過無情,是嗎?」秦北辰歎了一口氣,說道:「她維護我的用心我當然知道,只要留得青山在,我日後一定會努力去找她。

    可是她竟然發了個這樣的毒誓,斷我的希望。要我這樣活著,可不是折磨我嗎?」

    左元敏道:「我的看法正好相反。柳姑娘自忖不發這樣的毒誓,不能讓他的父親相信,不能讓他相信,你就拿不到解藥。而之所以說不見你,就不見你,那是因為怕見了你之後,方寸一亂,就什麼決定都做不了了。還有,她發誓說,如果這輩子再見你,下輩子就見不著你,那是因為這一輩子如果有他父親作梗,你們兩個要在一起的機會就很渺茫,既然今生無望,她便將希望寄托來世。所以這個誓言,其實是暗著跟你說,她要在來生與你再續今生緣。」又道:「柳姑娘當時心亂如此,卻能在這頃刻間思慮清明,做出這樣的判斷,足見智能。她願用後半生的自由,來換取心上人的一條命,更誓盟來世與你再會,足見癡情。若是你再輕賤她的一番心意,將這解藥扔掉,秦大爺,說句老實話,我認為你根本配不上柳姑娘。」

    一番言語,說得秦北辰出了一頭冷汗,啞口無言,惶惶不知如何應對。那封飛煙更是怔怔地瞧著左元敏,彷彿陷入了他一番侃侃言談中,所勾勒描繪出的那一幅,男人當如何專情癡心的圖畫裡。不用說,此刻在她心中的那一幅圖畫中,首先映入眼簾的主角,就是眼前這一位,文采武功都毫不起眼的左元敏了。

    那陸雨亭見封飛煙讓左元敏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我本還以為這個姓左的小子,看上去遲鈍孤僻,傻傻的什麼都不會,原來這般伶牙俐嘴,能言善道,倒不能小覷他了。」附和道:「我左兄弟說得不錯,柳姑娘的一番苦心,可千萬不要白費了。」

    秦北辰心想:「真是這樣的嗎?新月不願再回頭看我,是怕狠不下心來?發誓說不再見我,將希望托付來生?這麼說來,她那時心中淒苦,十倍於我,為的就是保全我的生命?」復將那小油紙包捏在手心,忽然想到柳新月要他長命百歲,幸福愉快的言語,心中一酸,熱淚盈眶。心道:「來生之說終屬渺茫,可就偏偏有你這麼傻的人……」

    左元敏見他舉止與剛剛頗有不同,知道自己是說動他了,滿心歡喜之際,同時心想:「那柳姑娘這般癡心,原是應該得到好報的。這誓言雖毒,但是終究是出自人口,只要兩人同心,日後一定有辦法可以破解的。」

    四人便這麼沉浸在各自的思維之中。過了一會兒,秦北辰忽然警覺,道:「是誰?」抬頭望向左前方,復將長劍提起。其它三人回過神來,果聽得前方林中腳步聲響,三個赭衣人探頭探腦地鑽了出來,卻是柳輝烈暗中派人轉回來料理秦北辰。

    而之所以只派了三個人,一來是怕手下人數忽然少了,女兒發現會有所懷疑,二來想那秦北辰就算立刻服了解藥,藥性一時也還不能作用,只要今天日落之前能夠不讓秦北辰走脫,只要三個人也能結果了他。

    秦北辰見這些人去而復返,還以為柳新月也跟著回來了,當下喜形於色,望著三人身後喊道:「新月!新月!」那三個赭衣人突然見到秦北辰身邊多了三個人,互望一眼,接著便一言不發地猱身圍上。

    秦北辰至此始知只有這三人去而復返,來意不善,不言可喻。低聲與左元敏三人喝道:「快讓開了!」劍光一抖,從三人身畔竄了出去,口中同時說道:「柳輝烈言而無信,當真無恥!」

    那赭衣人中為首的一人說道:「柳爺答應給你解藥,可沒答應饒你一命!」說著揮刀砍上。秦北辰身子一矮,還了一劍,說道:「卑鄙!」那人側身一閃,其餘二人立刻補上,秦北辰大怒,「唰唰」兩劍,都往兩人臉上刺去,但那幾個赭衣人之間似乎已經說好了,一開始便打定主意打消耗戰,繞來繞去,極盡挑釁之能事。

    秦北辰一連出了三四十劍,卻一劍也沒碰到對方的兵器,不由得又怒又急,當下深吸一口氣,準備一展生平所學,可是這一口氣未下丹田,忽然覺得頭昏腦脹,煩悶欲嘔,心中一驚:「糟了,難道此刻毒氣攻心,我竟要死在這幾個小嘍囉手裡?」

    但見一人從右前方一刀劈來,迷迷糊糊當中便挺劍遞去。他這一劍力不從心,足足偏了六寸,那赭衣人也不是庸手,瞧出便宜,這一刀便直直劈下。

    秦北辰萬念俱灰,腦中不知為何,忽然又想起了柳新月,臉上微微一笑,幾乎便是束手待斃。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碰」地一聲,那個正要刀劈秦北辰的赭衣人忽然悶哼一聲,往後摔出幾尺,秦北辰抓住機會退開,定眼一瞧,卻見一個小姑娘揮動雙拳,在其餘兩人之中穿梭來去,拳勢凌厲,威力驚人。兩名赭衣人是哇哇大叫,吆喝連連。

    原來那些赭衣人雖是些小腳色,但是手底下頗有兩把刷子,所以才能一路追著秦北辰與柳新月兩人跑。那封飛煙估量情勢,決定出奇不意地先傷了其中一人,餘下兩人再凶悍,也不能遁出她的一雙拳影之下。秦北辰越瞧越驚,忍不住回頭打量了左陸兩人幾眼,以為他們兩個可能也深藏不露——

    玄武門

《傲劍狂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