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杜德彪領著二人走了沒一會兒,來到一個碼頭,岸邊停著—艘五桅的大船。

    秦寶寶一邊走,一邊東瞅瞅西瞧瞧,忽地問杜德彪道:「杜總管,那七星島在哪裡呀?」

    杜德彪指著不遠處,湖中間一群島嶼,道;「那兒就是七星島。」

    秦寶寶又指著那艘大船道:「我們就是乘這船去七星島?」

    杜德彪道;「正是。」

    秦寶寶搖搖手道:「不用這麼麻煩了,我看這島離咱們也不遠,坐小舟或許還來得快些。」

    杜德彪「嘿嘿」一笑,道:「那可不行,這艘船你們是非上去不可。」

    說著話已來到船前。

    卻聽船上有人說話:「楊公子,慢走!」

    接著沿跳板走下兩個人,前面是位年輕公子,模樣到也俊俏,只是看樣子卻狼狽之極,一臉苦相,像是剛剛死了爹娘。

    後面一人是個隨從打扮。

    二人下了船,隨從回頭沖那船「呸」了一聲,道:「有什麼了不起的?」

    他們經過秋莫離這邊,那公子上下看了看秋莫離,一撇嘴冷哼了一聲。

    杜德彪招呼一聲:「楊公子慢走!」回頭對秋莫離道「秋公子,現在該你了,能否上得七星島,就看這一關了。」

    說罷,轉身追上那位楊公子,送他們出去。

    秋莫離見這位楊公子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就知這艘船不是好上的,他突然感到一陣心虛。

    秦寶寶在一旁禱告道:「老天保佑,可別讓咱們也像這兩位一樣給趕下來,否則,那可真是丟人現眼呀!」

    秋莫離開始緊張了,路上那副鎮定自若的樣子全沒了。

    他一把拉住秦寶寶的手,說道:「寶寶,到時候你可一定得幫幫我。」

    秦寶寶甩脫他的手道:「是你娶老婆,還是我娶老婆?」

    秋莫離被問得一呆。

    這時大船上有人喊道:「下面可是少林派的秋公子?」

    「是是。」秋莫離連聲答應。

    那人又道:「那就請秋公子快上船吧!」

    「噯噯。」秋莫離一邊答應,一邊用一種近乎乞求的目光盯著秦寶寶。

    秦寶寶見他真的急了,這才滿不在乎地道:「好吧!到時候我盡力而為。」

    秋莫離笑了,心中有底,昂首闊步地上了船。

    船上說話之人是個身材壯碩的漢子,見秋莫離他們上來,打量了二人一番,沖秋莫離道:

    「秋公子請。」順手撩起了艙門前的竹簾。

    秋莫離整了整衣服,檢查了一下身上是否有不順眼的地方,然邁步進艙。

    秦寶寶剛想跟進去,卻被大漢攔住。

    大漢道:「你是什麼人?」

    秦寶寶道:「我是我們公子的侍童呀!剛才杜總管不是講好可以有一個人跟著嗎?」

    大漢道:「是有這麼一說,不過這船艙你卻是不能進的。」

    秦寶寶道:「為什麼?」

    大漢道:「不為什麼,說你不能進就是不能進。」

    秦寶寶道:「那我要是非進不可呢?」

    大漢沒想到這個眉清目秀布娃娃般可愛的小傢伙竟這麼難纏,把臉一沉道:「這是咱家大王的命令,你若再胡鬧,那就取消你家公子的資格。」

    秦寶寶道:「你早說是太湖龍王的命令,我不就不問了麼?」他知道這時候不能胡來,否則真要被趕下船去了。

    船艙是沒法子進了,他忙沖裡面嚷道:「師兄,要記住,心誠則靈。」

    秋莫離站在艙門裡面,聽說秦寶寶不能跟來,心中又是一慌,兩腿竟有些發軟,忽地他給了自己一個耳光,罵道:「秋莫離,你往日馳騁江湖的勇氣到哪兒去了?自己的老婆難道還要別人幫著娶?」

    想到這兒,他又鎮定下來,撣了撣身上的長衫,理理鬢髮,「嘩!」的一聲,抖開手中的折扇扇了扇,又把它合上,然後邁步走向艙內的一扇門……

    ※※※※※※

    門內坐著一個胖大的和尚,正在大塊地吃肉,大碗地喝酒。

    他一見秋莫離進來,連聲招呼道:「小友,來來來,洒家正愁沒人同我喝酒聊天,請坐,請坐。」

    船艙內並無什麼特別之物,只是那和尚胖大的身軀後還有一扇門。

    秋莫離暗道:「這恐怕就是我必須闖過的第一關。」

    當下依言坐了下來。

    和尚問道:「小友今年青春幾何?」

    秋莫離道:「二十有七。」

    和尚笑著點頭道:「好好好,真是年輕有為。」

    「啪!」的一聲,和尚手掌一翻,壓在秋莫離面前的桌面上。

    秋莫離一驚,不明所以。

    和尚緩緩將手拿開,只見原本平整光滑的桌面上,此時卻嵌進了一個小酒杯,杯沿與桌面平齊。

    秋莫離一凜,暗道:「這和尚好深的功力!」

    酒杯乃易碎之物,此刻竟被他一掌拍入木桌,且完好無缺,這等剛柔並濟的事,決不弱於少林的「般若神掌」。

    秋莫離此刻知道此人是誰了。

    據傳太湖龍王龍在天的朋友中有三位武林隱士,分別是儒、釋、道,這個笑臉盈盈的和尚想必就是笑彌勒了。

    那和尚此時正衝著驚詫不已的秋莫離甜甜地笑著。

    秋莫離裝作不知,茫然道:「大師,這是……」

    和尚道:「請你喝酒啊!」說著話提起酒壺,給酒杯裡倒滿了酒。

    秋莫離道:「如此喝酒,是否有失雅興?」

    和尚「哈哈」笑道:「那你就將酒杯取出來吧!」

    原來難題在這兒。若要將這個完全嵌進桌面的酒杯完整地取出來,決不是件容易的事。

    秋莫離卻淡淡一笑,暗道:「你也太小看我了!」

    他伸出右掌在桌面上,默運玄功,想用掌力將酒杯「擠」出來。

    這雖然需要相當精湛的內力,但秋莫離自信可以辦到。

    誰知他將掌力滲入桌面,卻似泥流入海,桌面竟然毫不受力,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

    他放眼去望和尚。

    和尚雙手抱臂,仍笑嘻嘻地看著他,說道:「小友,酒杯不但要完整地取出來,裡面的酒還不能潑出來,否則就是對洒家不敬。」

    秋莫離這下傻了,若單將酒杯完整地「擠」出來,他自信可以勉強辦到,可是酒杯內的酒還不許潑出,那可真是萬難。

    秋莫離暗罵自己,剛才為何不在和尚說出第二個條件前就把酒杯「擠」出來。

    一陣清風吹過,船身起伏微蕩。

    秋莫離忽地想起這是在船上,剛才自己的掌力還未滲入桌面,就由桌腿通過船板,傳入下面碧波盈盈的湖水中,怪不得自己的掌力如泥入海。

    他取出酒杯和和尚拍入酒杯的掌力正好相反,和尚拍入酒杯主要靠一股陽剛之力猛擊,同時以柔力護住酒杯不碎;而他「擠」出酒杯則必須先以陰柔之力滲透酒杯周圍的堅木,再以陽剛之力迫出酒杯。以陽剛之力猛擊,只須有一點借勁就行了,而以陰柔之力緩進;單靠水面的浮力是不夠的,這和尚便是討了這個巧兒。

    秋莫離暗罵笑彌勒笑裡藏刀。

    笑彌勒笑道:「怎麼樣?還想試麼?」

    秋莫離知道這個辦法是不行了,得趕快另想辦法。

    當下也不答理笑彌勒,只顧自個兒凝神思索。

    笑彌勒這時候卻偏偏使壞,他拿著塊肉骨頭敲著桌子,嘴裡還念叨:「現在的年輕人啊,怎麼就這麼不自量力?我堂堂太湖水幫的大小姐也是誰都能高攀的麼?哎,世風日下,世風日下……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他這邊又是念,又是敲的,撓得秋莫離心煩意亂,真恨不得衝上去搶下肉骨頭,再拿張膏藥,貼住他的嘴。

    敲桌聲忽止,笑彌勒嚷道:「想好了沒有?洒家可等得不耐煩了。」

    「寺寺寺……」敲桌聲又起。

    秋莫離這時腦袋裡稀里糊塗,被吵得心煩意亂,忽地覺得這「寺寺」的敲桌聲似乎在什麼地方聽過。

    猛然間眼睛一亮,他脫口道:「樵夫!」

    笑彌勒茫然地道:「什麼樵夫?」

    秋莫離道:「要取出酒杯不難,小生欲問大師借一物。」

    笑彌勒眼睛也亮了,笑道:「借什麼?」

    秋莫離道:「砍柴用的柴刀。」

    笑彌勒臉色突變,怒道:「要柴刀頂個屁用。你沒戲了,出去!」

    秋莫離原想用柴刀將桌子劈開,那酒杯不就可以完整取出嗎?七刻見笑彌勒發火,知道答案錯了,細一想柴刀劈桌子難免動,一晃動那杯中之酒豈不要潑出來?

    這時笑彌勒已站起來,喝道:「時間到了,你走吧,再不走我?要動手了!」

    秋莫離這回急得汗都流下來了,忙道,「大師,你別發火啊!」

    笑彌勒道:「哼,就憑你這麼蠢的人,竟也癡心妄想,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快給我出去!」

    秋莫離暗道:「像你這樣撓人心神,我能聰明得了麼?」

    這時笑彌勒已伸手來抓他,打算將他扔出去。

    秋莫離側身讓開他的一抓,忽地一絲念頭閃過,也不及細想,大聲喝道:「火!」

    笑彌勒的手停在了半空,臉上的怒容也僵住了,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秋莫離,似乎在等他下面的話。

    秋莫離知道這回八九不離十了,他整了整衣衫,揩了揩鬢角的汗珠,從容地道:「其實這問題並不難,我用火燒了這桌子,酒杯不就完整地取出來了麼?」

    笑彌佛的臉色緩和了下來。

    秋莫離又道:「至於杯中的酒,你也沒讓我非喝了不可,桌子著了火,不一會兒,酒就燒沒了,也不會潑出來,你說是不是?」

    笑彌勒嗔怒道:「那你剛才為何要柴刀?」

    「柴刀?啊!柴刀麼……」秋莫離敲了敲桌子,道:「要柴刀自然是因為這桌子太大,我想先劈去不必要的地方,這樣燒起來要快些。」

    笑彌勒笑了,「哈哈」大笑,隨後一側身讓開身後門,道:「小友,請!」

    ※※※※※※

    第二間艙房內坐著一個面目清的老年儒生,他手裡拿著一卷書正讀著,見秋莫離進來,笑了笑道:「能闖過和尚那一關,也不容易吧!來,年輕人,坐下。」

    秋莫離打量了一下四周,艙內的佈置倒像是個書房,窗明几淨,書架上的書籍琳琅滿目,蔞邊艙壁上掛著一把木質斑斕的七弦古琴。

    秋莫離暗道:「此人想必就是那儒釋道三隱中酷愛琴棋書畫的那位溫文爾雅的溫儒生了。」

    他緩步上前,依言相對而坐。

    儒生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秋莫離道:「先生想必就是以琴棋書畫四絕武林的溫儒生。」

    溫儒生「哈哈」一笑,道:「想不到我絕跡江湖多年,年輕人你居然還能知道,可嘉,可嘉!既然你知道我的癖好,那咱們就來考一考琴棋書畫。」

    秋莫離一想:「完了,這下可是徹徹底底地要打道回府了。」

    他師出少林,自幼便與這等雅趣無緣,後來還俗從政,成天只想著懲惡揚善、匡扶正義,哪有閒功夫研究這些,雖說有時候忙裡偷閒學了一些,也只不過是些皮毛,大多是為應付官場用的。

    此刻面對溫儒生這樣的專家高手,他知道自己要想矇混過關,真比登天還難。

    溫儒生道:「年輕人,你哪一樣最為擅長,咱們就考哪一樣,如何?」

    秋莫離暗道;「我在你面前,哪樣能擅長得了麼?」

    他有心想打退堂鼓,又想到好不容易過了第一關,現在第二關還沒考,就給嚇出來,那也太窩囊了。

    索性說自己哪樣都不行,乾脆不如落個大方,他想到這兒,便道:「客隨主意,還是先生你看吧!」

    溫儒生一詫,暗道:「這年輕人好一副自信。」

    當下微一沉吟,他說道:「那好,我就不客氣了。」

    站起身來,摘下東壁上的那張古琴,置於方幾之上?接著說道:「我這裡先彈奏一曲,小友既是知音卓識,且來品定一番。」於是調弦按徽,鏗鏗鏘鏘地彈了起來。

    秋莫離此刻卻是魂不守舍,心裡一個勁地暗道:「完了,完了,這回我是非回去不可了。

    這一下可真是沒臉見人了……堂堂天下第一名捕,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竟然想成為太湖龍王的乘龍快婿,結果竟被灰溜溜地攆了出來。這消息若一經傳出,那自己可就得隱姓埋名、告老回鄉了。」

    他想到待會兒像那個「楊公子」一樣狼狽不堪地下去,還有水寨門外那麼多圍觀的人,這要是被攆出去,不但他難看,就是與他同來關山嶽、沈沉魚、秦寶寶……

    他突然想起了秦寶寶,秦寶寶剛才對自己說什麼來著?

    他敲了敲腦袋,他被和尚和儒生這麼一考,腦袋裡亂七八糟的,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是:

    心誠則靈。

    秋莫離暗道:「對呀!心誠則靈,只要自己真心想娶龍小姐,不論什麼困難都能對付。」

    忽地琴音一止,溫儒生彈完了,問道:「小友,你聽此曲如何?」

    秋莫離傻眼了,剛才盡顧了胡思亂想,竟忘了聽琴,又一想。即使仔細聽也聽不出個名堂來。

    當下默記著「心誠則靈」,他便緩聲道:「不瞞先生,小可自幼在少林寺長大,佛門清心寡慾,戒律繁多,因而於這等雅物少有染指。先生之曲清越絕倫,似我等這般俗人,又哪裡能聽得懂?」

    他這番話說完,原以為溫儒生會像笑彌勒一般跳起來轟他走。誰知溫儒生竟是面帶笑意,頻頻點首道:「學識雖有不足,誠實卻是可嘉。」

    秋莫離喜出望外,這真是應了秦寶寶那句「心誠則靈」的話了。

    他連忙站起來,沖溫儒生深施一禮,道:「多謝先生成全。」

    溫儒生面容一肅道:「怎麼,這就想過去?」

    秋莫離愕然。

    溫儒生道:「剛才我勞累心神,彈了這麼一首大曲,你聽了半天卻回個『聽不懂』,你這不是存心拿我消遣麼?」

    秋莫離慌忙道:「小可怎敢對先生不敬。實是孤陋寡聞,不得甚解。」

    溫儒生道:「孤陋寡聞之輩,豈能為龍王佳婿?」

    秋莫離急道:「先生不是說為人在一『誠』字麼?」

    溫儒生哼了一聲道:「我沒時間跟你辯駁。」

    秋莫離道:「那先生打算如何?」

    溫儒生道:「看在你誠實可嘉的份上,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且說說從我這首曲子中聽到了什麼?」

    秋莫離這會兒不但雙鬢流汗,連內衣都濕了,有心想再來個「誠實」,告訴他自己剛才什麼也沒聽到,可這話說出去,豈不把溫儒生氣個半死?

    溫儒生又道:「快說呀!」

    秋莫離忽然想起朝庭慶典宴樂時,那些王公大臣讚揚樂師歌手的說詞,當下一股腦兒拼拼湊湊,說道:「小可適才聞先生雅奏,如聆仙樂,或巍巍乎高山雄壯,或蕩蕩乎流水纏綿,慷慨激越處似龍吟鳳鳴,幽幽清逸處似秋蟲唧唧,當真是妙音隨心,人間罕有。」

    他說完這番話後,便如一待斃之囚,垂首而立。至於剛才說了什麼,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溫儒生聽罷驚詫不已,瞪著眼睛看了秋莫離半天,忽地笑道:「哈哈哈哈,原來是天意為緣。」

    秋莫離一聽這話,差點蹦了起來,喜道:「怎麼,我過關了。」

    溫儒生站起身夾,讓開身後一道艙門,道:「你可以進去了。」

    秋莫離又乎是飄著來到門前,忽地回身問道:「我是怎麼通過的?」

    溫儒生道:「你起頭讓我出題,我原以為你是博學多識,箇中高手,便選擇我最為拿手的一絕。」

    秋莫離臉一紅,暗道:「我落得大方,倒把這老先生給冤了。」

    溫儒生又道:「我這首曲子原取自高山、流水、龍吟、鳳鳴、搖波、紅霜、秋夜、良宵,八大名曲中的幾個篇章混雜而彈的,即使是琴中高手,也難解其源。」

    秋莫離暗自慶幸,若非自己據實而稟,而附庸矇混,那可就糟了。

    溫儒生又道:「你明明不通音律,卻情急之下將我的曲中之意詳解無疑,足見此乃冥冥天意。小友,你可要珍惜喲!」

    秋莫離忙沖溫儒生深施一禮,道:「多謝先生!」

    說罷,轉身推開後面的小門。

    ※※※※※※

    第三間艙房與前兩間大不相同,沒有窗子,艙內昏暗沉沉,僅靠艙角一盞小小的油燈發出微弱的亮光。

    秋莫離進來後,背後的門一關上,光線忽暗,一時沒看清屋內的情景。

    待漸漸適應,才看清船艙不大,四壁空空,除了艙角一張斷了三條腿的破桌和一盞油燈,便只有一個衣著邋遢的老道坐在地上打盹。

    秋莫離已然見識了儒釋道中的溫儒生和笑彌勒,當然知道此人定是那個惡道人了。

    惡道人此刻憨憨而睡,有笑彌勒和溫儒生三人把關,能到他這兒來的人少之又少,他想必是閒中偷睡。

    秋莫離覺得這屋裡鬼氣森森的,暗道:「他若在這睡上幾個時辰,我難道就這麼等著。」

    想到秦寶寶孩子外面等,他連忙上前道:「道長,道長……喂……喂,道長醒醒他用手輕推老道的肩頭。

    老道被推醒,倏地跳將起來,指著秋莫離,喝道,「你這小子是怎麼回事,誰讓你進來的?」

    秋莫離先前還被釋、儒二人喚作「小友」、「年輕人」,此刻竟已變成了「小子」。他見這道人一副凶相,暗道,「果然是個惡道人!」

    惡道人道:「你怎麼不說話?」

    秋莫離道:「小可乃少林悟心憚師的弟子,名叫秋莫離。今聞太湖龍王比武擇婿,特來應試,剛才蒙笑大師和溫先生寬容,這才僥倖來此。」

    惡道人似乎被他溫文爾雅的言辭舉止化去了怒氣,「哦」了一聲點了頭,道:「原來是悟心和尚的徒弟。」

    秋莫離連忙套近乎道:「道長與家師有舊?」

    惡道人也甚警覺,並未答理他,說道:「你能連過兩關,也算是鳳毛麟角的人物。唉,可惜呀!可惜。」

    秋莫離暗自詫道:「這道人為何歎息?」

    就見那道人自懷中拿出個紙卷,又從牆角暗處拿出筆墨,說道;「來,小子先簽個字據。」

    秋莫離詫道:「簽什麼字據?」

    「啪!」老道一拍桌子,喝道:「叫你簽,你就簽,問那麼多幹嘛?要麼你就給我出去!」

    秋莫離暗想這老道莫非有毛病,怎的如此偏激?又一想,也許是例行公事,否則不至於這麼認真。

    上前拿過紙卷在桌上展開,提筆剛寫了個「秋」字,忽覺不對勁。

    湊著油燈細看,卻見紙上寫道:

    本人為博龍海嬌小姐開顏一笑,不惜捨身犯險,若性命有憂,全乃本人自願,與他人無關。

    原來這竟是一張生死文書。

    秋莫離拿筆的那隻手,禁不住顫抖起來,暗道:「我這麼做值得麼?何況這若是個圈套,那我可就冤透了!」

    他這一猶豫,惡道人火了,喝罵道:「小子,你怎麼回事?老子可有些不耐煩了!」

    秋莫離忙問道:「請問道長,這一關到底考什麼?」

    惡道人道:「你想知道?」

    秋莫離道:「是的,這樣我心中有了底,答起來也利索些。」

    惡道人忽地把眼一翻,道:「簽了字再說,這是規矩。」

    秋莫離一想,跟這些人沒法子講理,現在既已到此,好歹也得試一試,難道還真會有性命之憂?

    於是他大筆一揮簽了字。

    惡道人道:「不行,你還得摁上手印。」說著用筆尖在秋莫離拇指上一陣塗抹,然後拗著他的手在文書上印了個指印。

    秋莫離見他如此認真仔細,不由暗自又有些後悔。

    惡道人辦完了,將那文書慎重地折好,放進懷裡,自語道:「我可得收好了,要不若出了傷亡人命,我還真沒法子交待。」

    秋莫離忙道:「道長,現在可以出題了吧!」

    惡道人道:「可以了。我這道題其實很簡單。咱沒有和尚那一肚子花花腸子,也沒有秀才那等雅興。咱是個粗人,也就只能讓你碰碰運氣了。」

    秋莫離詫道,「碰運氣?」

    惡道人道:「是啊!就像碰點子吃糖,押寶中彩一樣,碰對了你就可以過關,碰不對你就去死吧!」

    秋莫離驚恐不已,脫口道:「碰不對就得死?」

    惡道人道:「對,不死也得落個殘廢呀!」

    秋莫離道:「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碰運氣?」

    惡道人指著一面艙壁道:「這道艙壁是用羊皮蒙著的,你衝破這面艙壁就可以出去了。」

    秋莫離這才知道為什麼這個船艙沒有通往船尾的門,原來整道牆都是用羊皮蒙住的。

    羊皮雖有韌性,但若是運力硬衝,還是不難衝破的。

    這道題也未免太簡單了點兒,何況又為什麼要簽生死文書,難道牆壁後面有古怪?

    這時那惡道人:「嘿嘿……」不住地瞅著秋莫離冷笑,說道:「你還愣在這兒幹什麼?

    還不快衝?」

    秋莫離道:「我想知道這牆後面有什麼?」

    惡道人道:「刀。二百一十八把殺豬刀,刀尖沖內,用板子固定了。」

    秋莫離道:「那你這不是把我往刀尖上送,讓我去送死麼?」

    惡道人道:「要麼怎麼叫碰運氣呢?這二百一十八把刀基本分佈較為均勻,只有一個地方能容人過去。你若是碰巧了,不就皆大歡喜麼?」

    秋莫離暗道:「這過關的希望也太小了!不能玩,這一定是圈套。現在退回去,大不了被人說成笨蛋,再把這『天下第一名捕』的名兒摘掉。若是衝上去撞死在刀板上,那可就慘了,別人會說:『秋莫離只為能讓龍小姐一笑,而在刀板上撞了個滿身窟窿。』偏偏這刀又是殺豬刀,這惡道人真是缺德到家了。」

    惡道人這時在牆角一摸,又摸出一炷檀香,就著燈火點著了,往桌面上一插,竟然插入木板,說道:「你小子也太婆婆媽媽了,我也沒空多陪你,一炷香時間,是進是退,你看著辦吧?」

    說完,他又在牆角一摸,竟摸出把破扇子,搖了起來。

    看來這牆角處東西還真不少。

    秋莫離一想:一炷香的時間長著呢,再想想有什麼別的辦法。

    他來到艙壁前,伸手摸了摸,果然觸手柔韌,確是羊皮。

    這事難就難在這羊皮上,若是木板或紙蒙著,可首先用罡風把它撞破,再找個安全的地方衝出去。

    而要撞破羊皮,手上的罡風不起作用,若是硬闖,非得離著好遠,一個衝刺,才能撞破,用勁小了出不去,力用大了卻又要遭殃。

    秋莫離想了半天,卻仍沒把握控制這力道。正想再圖他法,卻聽老道自語道:「這是怎麼了,這香咋燒得這麼快?」

    秋莫離回頭一看,卻見那炷檀香已然燒至尾端。

    原來那老道拿著那把破扇,一個勁地正在扇那香火,這香哪能燒得不快?

    惡道人又道:「這樣也好,速戰速決,也省得我老人被打擾,睡不得好覺。」

    秋莫離暗道:「那兩關雖說也挺難,可沒有像惡道人這般拿性命碰運氣的,這法子也太狠毒了點兒。」

    想到這兒,他不免有些惱了,暗道:「她龍小姐到底有什麼了不起的,我犯得著為她冒死一試麼?」

    有心想拂袖而去,又想起那日龍小姐蛾眉微顰,杏眼圓睜的嬌怒容顏,不禁又覺不捨。

    這時香已燒完。

    惡道人喝道:「好了小子,你沒戲了,滾吧!」

    秋莫離稍一遲疑,惡道人竟拍案大怒,道:「媽的,非要爺們動手是不是?」

    「喀喇!」一聲,那桌子被他這一拍,竟歪倒在地。

    秋莫離一瞧,原來那桌子唯一的一條好腿也給老道拍斷了,另外三條壞腿,竟是用布條綁起來的。

    秋莫離暗道:「這惡道人兇惡如斯,動不動就拍桌子,那三條腿想必是前面幾位過關時,遭他斥喝拍斷的。」

    想到前面幾個已過關的南宮小乙,柳生劍等人,他不由眼睛一亮,暗道:「他們幾個為什麼能過去呢?難道都是運氣好?」

    最後,他想起了溫儒生說他有蒼天相助,膽氣一壯,說道:「我衝!」

    惡道人靜了下來,說道:「小子,你可想好了,生死由命,我可不負責任。」

    秋莫離暗道:「再怎麼說咱也不能被前面幾個比下去。拼了老命,也不能讓人說咱沒膽量,再說這也算是為國捐軀。」

    他緩緩向後退去,默運玄功,暗道:「要衝就得全力沖,別讓人瞧扁了咱這『天下第一名捕』。」

    驀然他雙足一用力,身子如箭一般沖艙壁射去。

    「轟!」的一聲,艙壁被撞破,秋莫離忽感刀光耀眼

《玉女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