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陣叱喝聲中,急遽雜亂的腳步聲,劃破寂靜,一個瘦削商人模樣的中年漢子在前面跑,懷裡抱著一個沉甸甸的包袱,裝的不外是金銀之類的值錢之物,不然何必這麼寶貝?

    看他跑得氣喘喘,顯然東西還不輕。

    後面那傢伙,一眼就能看出是個莊稼人,赤腳的雙足,是一雙常年踩在泥土裡,腳趾頭一個個遠遠分開的大腳掌,卻沒有莊稼的憨厚,出口三字經、破口大罵!

    「他媽的,你這奸商要花樣耍到爺爺我頭上來,欺負我們鄉下人,今天不給個交代,你爺爺我跟你拼了,讓你知道老子李七不是好騙的,他媽的,你別逃!」

    使衛紫衣四人停下腳步的就是他仁兄的罵聲。

    馬泰、戰平怒氣衝天的轉身、想見識那個大膽的傢伙敢要留下他們的命?

    衛紫衣則是好奇,多年來,很少人有這個膽子,所以他也想認識這位仁兄,畢竟,想結識一名真正的英雄也是需要機緣,至於是敵是朋,都沒有分別。

    秦寶寶呢?

    唉!不提也罷!

    二隻荔枝眼︵圓滾滾的︶滴溜溜的轉,滿臉企盼與興奮,一副「太好了,有戲可看」的看熱鬧神色,端的頑皮又不失可愛逗人。

    但,他們都失望了。

    看清奔近的二人,每人宛如都翻倒五味瓶,不是味兒,原來是一對商農的爭執,目標不在於他們。

    秦寶寶卻被那農人的「凶」吸引住。

    書上為的,人家說的故事,農夫給他的印象是: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平凡安樂,與世無爭,一片田園寧靜色彩,一切彷彿都是「靜」的。

    而今這農人即大不同,不禁奇怪:「記得少室山下的農人都不是這樣啊,難道這裡的農人就像這裡螞蟻,出了少室山,一切都變質了?」

    雙腳就被釘住似的,好奇的看下去。

    衛紫衣卻覺得這一切都正常,多年來,什麼怪事兒也見多了,一個商人和一個農人的爭執,委實一點吸引力也沒有,更不想管閒事,正待起程,注意到寶寶目不轉睛的看著,不忍使他掃興,也決定看下去了,禁不住道:「這有什麼好看的?」

    秦寶寶目不移,道:「不一樣就是不一樣,我記得農夫不是這樣子的。」

    衛紫衣失笑道:「你見過幾個農夫?農夫又該是怎樣才像農夫,」

    回頭白了他一眼,秦寶寶道:「少林寺的農夫沒有這麼凶。」

    馬泰直腸子一個,有話就問:「少林寺也有農夫?」

    秦寶寶搖搖頭,彷彿笑他沒見識似的,道:「當朝皇帝撥給少林寺上萬頃農田,有些少林弟子自己耕種,有些就租給農人,不然那麼多人,吃些兒什麼?」

    馬泰驚道:「沒想到那批禿……和尚挺富有的,不必出外化緣。」

    秦寶寶以大人教訓小孩的口氣道:「少林執武林牛耳,是靠化緣得來的麼?大小和尚都忙著練武,有執司如火頭僧之類的也很忙,沒空化緣。」

    說話間──農人氣不過,商人見有人在一旁,諒他不敢行兇,不再跑給人家追,鼓起如簧之舌爭辯,大聲得像是故意說給衛紫衣等人聽,要他們評理似的:「小可這包袱裡原有四百五十兩銀子,現在只剩下四百兩銀子,當然是你撿到時已聽說小可答應送五十兩報酬的事,先奪去了,現在又要第二次,天下那有這等便宜?」

    農人說來說去就是那句:「你爺爺我根本沒有打開過那個包袱。」

    商人頂回去:「那麼四百五十兩,怎會變成四百兩?」

    農人李七吼道:「分明是你想毀信背諾,故意來這一手,我李七是不肯白費工夫的,你不給,我殺了你,不然就見官去。」

    秦寶寶見他發火,突然想起唐虎那副烈性與火爆脾氣,心想不知他們被捉回唐門沒有?

    蕭傲雲呢?他對他覺得很抱歉,只有遺憾自己的心只能容納一個親人,其餘的人只有排到後面去。

    那商人有恃無恐,挺胸突肚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敢拿小可如何?這裡可不是荒郊野外,跟前就有四個活生生的證人,眼睜睜的在看。」

    農人不屑的瞧了衛紫衣四人一眼,不屑道:「三個大人一個小孩,惹毛了我,老子照樣能解決,前年村裡二頭大公牛斗角,要不是你爺爺我一身力氣分開它們,早又轉世投胎了。」

    商人這才仔細打量他那身結實的肌肉,實對不太像平日所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有點怕,想跑,但如意算盤早已打清楚了,看這四個人穿得好,不是平常人,便道:

    「小可不算什麼,但你看這四位爺,必是有錢人家的子弟,動一動他們,只怕下場比現在更糟。」

    衛紫衣聽他二人將己方牽進去,面露厭惡不悅,戰平注意到,躬身道:「魁首,是不是要啟程了?」

    秦寶寶拉住衛紫衣的手,通:「等一下再走,還沒有看完哩!」

    衛紫衣不動,戰平也不再說什麼。

    卻聽農人罵出一大堆粗俗的話,最後道:「為了五十兩殺你這頭豬不划算,咱們還是見官去!」

    商人尖嘴呶了呶,不屑道:「五十兩早拿去了,還敢見官,不怕挨板子?」

    農人又破口罵了幾句三字經,才道:「我沒有拿你的錢,所以才敢去見官。」

    伸手就要捉商人,那商人倒也機靈,早看準情勢,奔到衛紫衣跟前喊冤:「公子爺,你看有人要謀財害命哪!」

    衛紫衣的儀表,給人感覺不論在那個場合,他都是個首腦人物,商人見識的人多,自然看得出這四人以他為首。

    秦寶寶哼道:「他相謀誰的財?害誰的命?」

    商人一臉「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讓寶寶大感不悅,抬頭看衛紫衣,故意說道:「大哥,咱們不是要趕路麼?」

    衛紫衣微笑頷首,商人忙道:「不行,不行,你們要替我主持個公道,不能害我喪命在這惡人手下,哪,小可求求你們。」

    秦寶寶笑問衛紫衣:「大哥幫不幫這種人?」

    衣淡然笑道:「這種事,我碰過太多了,委實沒興趣再管,如果你想試試,就玩一次看看吧。」

    寶寶投過一個會心的笑容,然後頑皮的料晲商人:「你跟農夫問的糾紛,我大致明白,不是你耍賴,就是他說謊,你們願意聽聽我的主意,還是去見官?」

    商人看衛紫衣一眼,心想這小孩敢這麼大膽,一定有大人給他撐腰,跟這位公子作主是一樣的,於是道:「你作主好,見官又要花錢不划算。」

    「什麼?」

    農人卻不這樣想,在鄉下人眼裡,小孩只要照著人人的話去做就夠了,不必有主見,跟前這小孩卻管起大人的事,簡直大逆不道,不悅道:「小孩子懂什麼,吃飽飯就快下田作活。」

    大夥兒都忍俊不禁,秦寶寶像是下田作活的人?只看他瘦弱的身子,就不像鄉下孩子粗壯結實,農人也看出他不像,但他的生活裡,下田作活成為人生的目標,他的孩子也應如此,想不出其他形容詞,便脫口而出。

    秦寶寶笑道:「中飯還沒吃,別急;老實說,去見官對你很不利,商人手中有四百兩銀子打官司,你有錢去打點麼?」

    農人頓時張口結舌,道:「我說的句句是實話。」

    商人眼睛看著衛紫衣,怕他去下自己跑似的趕緊道:「小可說的才是真話。」

    二人又爭吵了起來,秦寶寶大聲道:「你們真討厭,少爺乾脆捉你們去見官,先告你們一狀:妨礙交通,阻擋我等要回家的路線。」

    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股凜然的威儀直逼他二人。

    農人禁聲好一會,才道:「我不怕見官,我沒做錯事,如果我貪圖銀財,何必將包袱送回來還,佔為己有不是比得五十兩更有利麼?」

    商人道:「假撇清,天下那有好人,分是你已拿走五十兩。」

    農人大吼道:「胡說八道,早知道會遇上你這種奸商,乾脆將整個包袱吞了,看誰現在著急?」

    商人臉色一變,冷笑不語。

    秦寶寶問農人:「你撿到包袱,就決定把東西送還失主。」

    「沒錯!」

    農人粗豪道:「我們人窮志不窮,不會為了錢財,一生心頭不安,要知道抬頭三尺有神明,有應得的五十兩就該滿足了。」

    秦寶寶看看農人又看看商人,目光停在商人臉上:「你說包袱裡原有四百五十兩白銀?」

    商人肯定的道:「沒錯,是小可剛收的一筆帳款。」

    露出頑狡的笑容,秦寶寶道:「可是這包袱裡只有四百兩整,可見這只包袱不是你去的那只包袱,理應把他還給農人保管,等待真正的失主來領。

    而你呢,運氣好的話,也許會有像這位好心的農夫叔叔撿到,拿來還給你。」

    商人登時目瞪口呆,他沒想到這位俊美絕俗的孩子會有這麼刁頑的智慧,以他看人的眼光,寶寶外表天真無邪,流露頑皮之色,不應該會想出這種主意。

    秦寶寶嘻嘻笑著,一伸手,商人死抱在懷裡的包袱就被他拿到手,交到農人手上道:

    「你好好保管,下次要找對失主不會吃虧又受氣。」

    農人感到手中沉甸甸的,真不敢相信自己無可奈何的事,這小孩幾句話就打破瓶頸,解決了一切。

    馬泰和戰平不由得讚道:「寶寶好聰明。」

    衛紫衣也頷首笑道:「的確是好法子,眼光也看得準誰是誰非。」

    難得被衛紫衣完美的誇獎一次,沒有夾帶教訓意味,秦寶寶笑得更甜了。

    這時,商人卻瘋了般去搶農人手中的包袱,乾嚎道:「我的銀子,我的命,快還給我──」

    農人力氣大,推他道:「那個小孩說不是你的………」

    不等他說完,商人已捶胸頓足道:「是我的,是我的,不信的話,可以到「龍記」銀莊相對,他們可以證明是我不久前領出來的四百兩銀子……」

    「不是四百五十兩銀子?」

    秦寶寶冷冷接道。

    商人不理他,自顧道:「我捨不得白花五十兩銀子,才故意這麼做,你們不想想,小可做生意省吃簡用,一個月才不過存下七八十兩,臼白被拿走五十兩,不等於挖了我一塊心頭肉?

    現在算我倒楣好了,破財消災,給你五十兩,其他快還給我。」

    秦寶寶扁扁嘴,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農人善良,把包袱還給商人,商人這次倒乖乖給了五十兩,一臉晦暗的走了。

    剛才見衛紫衣等人,以為碰上救星,沒想到卻是掃把星,時也?命也?

    農人揣著銀兩,同寶寶謝了又謝,高興回家去了。

    秦寶寶如打了一場勝仗,神氣道:「大哥,我夠格去當縣太爺吧?」

    衛衣啼啼笑道:「下輩子老天爺或許會成全「你」的心願,現在還是趕路回總壇,寶寶,這一路可不許再任性,咱要趕得很快。」

    秦寶寶氣全洩了,嘟著嘴,任衛紫衣抱他上馬奔馳,不開口說句話,衛紫衣一心趕路,也不去理會他小孩兒的鬧彆扭。

    「它」卻在這時跑出來取笑:「嗤,壞小子,在你大哥面前可神氣不起來了,哈哈,這叫一物克一物。

    怎麼?真賭氣不說話了?

    唉呀,你可愈發小心眼兒,這丁點兒小事也不高興,就算不高興也不應這樣對我,有道:

    來者是客。

    吵死人的烏鴉叫,閉上你的嘴。

    你在想事情?喝,火氣不小!

    你出現一點好事也沒有,快滾吧!

    臭寶寶,混蛋寶寶,沒度量的小寶兒,大爺我智慧高超,出現會沒好事?

    好,我考考你:「千呼萬喚始出來」,猜一種毛病了?

    什麼毛病?

    就是想考你的智慧,怎麼還問起我?

    病的名稱就是了?我想想,是上半身的病?還是下半身的病?

    問這麼清楚還猜什麼?

    對於病名,我沒有你清楚,當然要提示一下。

    哼,七問八問下來,還有什麼剩下?不等於告訴你答案?

    別小氣,大爺才問一個而已。

    下半身。

    哈,便秘,這瘦簡單,怎難得倒我?

    羞羞臉,說簡單還要人家提示。

    自己人何必計較,我倒想知道,方纔你又在想什麼?

    不告訴你。

    神氣!不說我也知道,方纔你又在想當男的好,還是當女的好,對不對?

    哼!

    真是小呆瓜,你明明是女兒身,自然就要化為女,有什麼值得煩惱?大家也都知道這事了。

    哼!

    真奇怪,自紫秋如出現,你便決定找機會換女裝,怎麼到現在還是老樣兒?

    沒機會?

    哼!

    別哼了,暪得了旁人,騙不過我,大爺我偷偷看你換了又換幾十次女裝,就是沒有一次有勇氣走出去亮相,真是個膽小鬼,我的臉都被你去光了。

    哼!

    你再不好意思,只好一輩子當半男半女的人妖。

    哼!

    喝,別哼了好不好?一個字兒不吐,從頭哼到尾,你到底有什麼打算?

    哼!

    又「哼」,天老爺,我的小祖宗,我可是替你著急,拜託你說個字好不好?

    哼!」

    衛紫衣低沉的嗓音突然打斷他倆,道:「不舒服麼?寶寶,你在呻吟?」

    原來秦寶寶心裡在自問自答,「哼」了又「哼」的結果,不知不覺「哼」出聲音來了,低低弱弱,乍聽之下好像在呻吟病痛,引得衛紫衣注意。

    「沒有,大哥,別擔心我。」

    衛紫衣垂首瞧他臉色無異,卻有不樂之色,道:「什麼事惹你煩心了?」

    寶寶悶聲道:「沒有。」

    衛紫衣輕喝一聲,道:「你何時學會騙大哥?」

    寶寶低頭不語,衛紫衣柔聲道:「心中放大多心事,就輕鬆不起來,找個人傾吐,便會愉快多了;當然,每個人都有保住秘密的權利,誰也不能強迫吐出,我希望你煩心的事不是秘密,至少不是讓人痛苦的秘密,不然,將是心中的重擔。」

    秦寶寶想了半晌,慢慢的道:「等我想清楚,再告訴你。」

    衛紫衣沒有表示什麼,只是喃喃自語一句:「你終於開始長大了。」

    搞不清自己心中是喜是憂。.

    馬蹄聲沒有間斷,直奔北上官道。

    XXX時間總是在不經意中流逝。

    「黑雲樓」棧下的大書房,秦寶寶坐在衛紫衣的大書桌前,右手拿筆,左手支腮,不知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小棒頭立在身旁,看來有點賭氣的意味。

    秦寶寶突然懶洋洋的開口道:「想到好的沒有,小棒頭?」

    小棒頑不響,秦寶寶道:「你跟著我,好的沒學,壞毛病倒學得不少,現在還跟我賭氣?」

    小棒頭悶聲道:「我不敢,少爺,只是你每次出遠門,都不肯讓我跟隨,真是人看不起我小棒頭了,好少爺,下回出遊,讓我跟去開眼界好不好?」

    「下次?」

    秦寶寶負氣的將筆重重擱好,道:「大哥說我每次出門,不是惹事就是闖禍,將我禁足,不許下山,那來下一次?」

    小棒頭見小主人不高興,寬慰道:「魁首總對會禁一輩子吧?」

    想想也有道理,泰寶寶道:「下回如果我單獨出遠門,就帶你一塊去,說真的,自己一個人,有時候心情實在不好,想玩也沒勁。」

    「心情不好就惹上丐幫,心情好的話還得了?」

    小棒頭不敢說出這番話,連忙道:「多謝寶少爺。」

    秦寶寶想起什麼似的又道:「大哥每天都很忙,不然找他最好了。」

    小棒頭指著案上一大張白紙上的字,道:「少爺還想不出一個滿意的「字」。」

    原來秦寶寶閒著沒事做,翻看書本子,發現名人都有名有字有號,如李白,字太白,號青蓮居士,心動之下,也想自取一個,下午大已過了一半,紙上也寫了不少,就是看沒一個中意。

    「我要取一個好聽好念,寫起來看得順眼,而且超俗不凡的字,那會這麼容易想?」

    小棒頭奇道:「好轉好念和超俗不凡,都有道理,就沒聽過還要看得順眼。」

    秦寶寶在紙上寫「太白」二字,道:「就像李白的字,看起來就很順眼。」

    小棒頭認真看了半晌,道:「我不懂,只須字練得漂亮,每個看起來都順眼。」

    白了他一眼,秦寶寶好整以暇的道:「那先替你取一個好了,李白字「太白」,你小棒頭就取字「太黑」,怎麼樣?順眼不順眼?」

    小棒頭忙搖手道:「太難聽了,我不要。」

    像洩了氣的皮球,秦寶寶靠在椅背上,打個哈欠,道:「你快幫我想一個,我想太久,腦子都昏了。」

    小棒頭想了想,道:「菊花?」

    「不要花草的名字。」

    「鈴鐺?」

    「又不是看門鈴。」

    「書香?」

    「天,不要亂講。」

    「借酒?」

    秦寶寶再也忍不住大笑起來,道:「我不能飲酒,借什麼酒?再想!」

    小棒頭低頭咬唇好半晌,才道:「入畫?」

    搖頭。

    「雲彩?」

    搖頭。

    「彩虹?」

    搖頭。

    「妙玉?」

    秦寶寶突然轉頭看他,道:「你取的不是「字」,而是平常女人家的名字。」

    小棒頭小聱道:「少爺本來就是女子,難道取些「拜火」「義山」「子安」……之類的男名?」

    秦寶寶這次沒不高興,只是神情怪怪的,道:「你不要總是說這些讓我煩惱的事,這樣吧,你先去改妝,我看習慣了再說。」

    原本只是隨口說說,如看到一條光明路似的跳起來,拍手笑道:「我怎麼沒有想到這法子,你大四歲,自然你該先換。」

    小棒頭忸怩道:「不,不好,而且……沒衣裳。」

    秦寶寶鬼靈精一個,哧哧笑道:「這簡單,派人叫馬泰來,由他負責去辦。」

    一聽要叫馬泰,小棒頭的臉,紅得像塊紅布,忙道:「不用了,聽說三領主夫人準備了些,我去找她拿。」

    話完就趕緊溜了。

    哈哈大笑,秦寶寶自語道:「三領主夫人那會管到這些?分明是你︵不再「你」了︶這丫頭偷偷買回來,沒人時就穿來過癮,畢竟環境不同,她早知自己的真身份。」

    意識到自己連稱謂都改叫「丫頭」,不禁驚訝自己的適應力,歎道:「她有勇氣,我還是覺得有點怪怪的,其實做男孩子有什麼不好?不過我看紫秋如也很快樂,可見當女孩子也很好,到底那個好?」

    私心已漸漸偏向女方,只是還不能克服心裡的異樣感覺,想起衛紫衣,心中一暖,又有點不快,忖道:「大哥又在忙什麼,看來該替他取字「天天忙」。」

    在胡思亂想中,小棒頭已抱著一個布包進來,二人遂上樓回房,秦寶寶看她熟練的將自己由男變成女,作為三綹梳頭,兩戳穿衣的少女,上下打量,讚道:「嘖,美人,小棒頭,你現在比剛才好看多了。」

    小棒頭是被秦寶寶收留後才改男裝,換回女裝,只覺得好像已找回自己,除了久不穿不習慣,並無羞色,道:「少爺如果變成小姐,小棒頭就成了醜小鴨了。」

    秦寶寶聽見「小姐」之詞,居然不再感覺像從前那麼刺耳,而且好奇想試試看,小棒頭看得出,忙道:「三領主夫人自從得知少爺其實是小姐,就開始替你縫衣制鞋,早盼得你去拿,她是真心疼你,不好辜負人家。」

    秦寶寶又在心裡掙扎了半天。

    「等我看習慣你的新模樣再說。」

    小棒頭失望的聳聳肩,秦寶寶又道:「現在你走出去,裝作到花園散步,我跟在後頭,看看他們有沒有大驚小怪的樣子。」

    到花園賞花,原本沒什麼,但寶寶這一說,小棒頭突然感到彆扭,好像突然剃光了頭似的,寶寶推著她走出道:「快嘛,算你幫我好不好?而且你不能在房裡躲一輩子啊!」

    小棒頭道:「少爺不要說得那麼可怕,好像要赴刑場似的。」

    秦寶寶捉住她剛綁好的辮子,嗤笑道:「我看你那樣子,是不像赴刑場,倒像剛入房的新媳婦頭一次拜見公婆似的………」

    「寶少爺──」

    秦寶寶嘻嘻笑著跑,二人一跑一追的下樓,差點在門口撞上剛入門的衛紫衣,衛紫衣和跟在後頭的馬泰、戰平,原都急忙要轉入大書房的走道,見到小棒頭,均一怔,尤其馬泰更是目光異樣,衛紫衣啼笑皆非的點著寶寶鼻子:「總算有一個正常了。」

    哈哈一笑,轉入大書房,戰平連忙跟上,馬泰流連著,秦寶寶踢他一腳,道:「你們忙兒些什麼了。」

    馬泰被踢醒,不見了衛紫衣和戰平,趕忙跟上,邊罵:「可惡的老戰,要走也不招呼一聲。」

    秦寶寶見他們都忙得沒時間回答問題,不禁悄悄跟在後面,但書房門已上門,叫道:

    「大哥,我也要進去。」

    傳出衛紫衣的吃聲:「樓上書房給你用,別來打擾。」

    秦寶寶不服氣的哼一聲,道:「我拿東西可以吧!」

    不一會,門「依呀」開了,走進去見衛紫衣將自己埋在案牘中,秦寶寶走近問道:「方纔在桌上寫著字的那張白紙呢?」

    衛紫衣抬眼道:「寶寶,大哥不喜歡在辦事時有人打擾,你也一向很聽話,今天怎麼了?」

    秦寶寶不悅道:「「天天忙」哥哥,我來拿那張紙,不是故意要打擾你的事。」

    衛紫衣聽到「天夭忙」這稱謂,一皺眉頭:「不要給我亂取稱號;至於你說的那張紙,我道是不要的廢紙,丟入簍裡,它很重要麼?」

    寶寶受到輕視似的抽搐一下,冷道:「當然沒有「天天忙」哥哥的事情萬分之一重要。」

    走出門外,好心情全沒了,也不理小棒頭徵詢的眼光,一個人失了魂似的到處遊逛,小棒頭跟在後頭也不覺得來到築好已久卻無人居往的新閣樓。

    走進「玉玲瓏石」圍牆,坐於鞦韆上晃蕩,寶寶目光游移,奇異的佈置是前所未有,看得出主人對這座園子下的功夫,想到衛紫衣為自己花費許多心血,心中的不愉快就很快消失了。

    鞦韆搖晃著,秦寶寶腦中不停的磚,心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才讓大哥這麼煩心,可是大哥從來不告訴我,我要幫也無從幫起,哼,大哥一定又怕我惡作劇才不告訴我。」

    想著又生氣起來,不知是對自己生氣,還是對衛紫衣生氣?

    天昏黃了,紫袍的下擺和紫緞軟鞋出現在眼底,秦寶寶不用抬眼就知道是誰,這世上大概只有衛紫衣穿紫色鞋,卻又那麼好看。

    衛紫衣很自然坐在他身旁,一張大鞦韆正好可以坐二個人,秦寶寶望著上頭雕繪的百鳥和「百花鏈」,笑道:「這鞦韆真漂亮,可惜鳥不會叫,花無香味。」

    衛紫衣微笑道:「要鳥叫可以養鳥,喜花香可以種花。」

    秦寶寶有點迷惑道:「我想要的東西,大哥都會給我?」

    衛紫衣泛起金童般的笑容:「只要我能給的,你就可以得到。」

    秦寶寶輕歎口氣,道:「大哥對我太寵了,無奈我心裡頭總是不舒服。」

    有趣的笑了,衛紫衣道:「有心事?」

    秦寶寶指指對方,道:「我看得出你有事,可是你都不告訴我,親人間不是該互相分憂麼?你一定瞧不起我,認定我會玩耍外,其他一點本事也沒有。」

    「是這樣麼?」

    「我想不出有其他理由?」

    「那你太瞧輕自己了。」衛紫衣道:「寶寶,江湖的波浪是一波接一波,不小心,隨時都有被捲進去的危險,而你偏生好奇心強,為免發生不測,只好把你禁足,這世上只有一個寶寶,我不敢再冒險將你推出去,待在總壇很無聊麼?」

    秦寶寶搖搖頭,道:「我好像時間太多了,大哥,告訴我你忙兒些什麼,也許我可以幫你。」

    衛紫衣道:「有幾處銀莊的帳目發生問題,你對這種事有興趣?」

    秦寶寶雖與趣缺缺,卻好奇道:「有人貪污?」

    衛紫衣平靜的道:「還不能確定,已經在查了,大領主告假,二、三領主各有職司,所以事情才會落在我身上,查那疊流水帳,還真令人頭疼。」

    秦寶寶想了想,道:「這種事,以往都是派人到各地查,發現有問題,才傳回來?」

    衛紫衣道:「沒錯,但派去咸陽、長安十二家「龍記」聯號的特派弟兄一直沒有回來,所以才懷疑是不是有問題了。」

    眼珠子一轉,秦寶寶神秘兮兮道:「其實大領主告假,是為了暗訪吧?」

    衛紫衣笑罵道:「鬼靈精!」頓了頓,又道:「這座園子從著手計畫到現在,也一年了,有沒有進去看看?喜歡麼?」

    秦寶寶撇撇嘴,道:「這裡的一切,都是為了吸引我住進來而建,怎會不喜歡?搬來住也不錯,只是想見大哥就麻煩了。」

    衛紫衣哈哈一笑,道:「真的想見就不麻煩了,既然你願意搬,我便叫人選個黃道吉日。」

    秦寶寶瞪眼道:「大哥好像巴不得我快滾似的,一點也不挽留我?」

    衛紫衣嚇嚇笑道:「挽留?不過相隔數厘,一樣住在家裡啊!」

    秦寶寶別過頭道:「哼,日子訂得遠些,不太想一個人孤清住棟樓宇。」

    衛紫衣軟硬兼施,道:「一定要在你十五歲之前搬,寶寶,大哥是個講求實際的人,女兒家十五歲,應該算是成年人,姑不論你成不成年,禮教不可廢,更不願你受流言噬傷,分住是勢在必行,愈早對你愈好,我看日子就訂在重陽前後,如何?」

    苦著一張臉,秦寶寶嗔道:「你都想清楚了,我還能說什麼?」

    衛紫衣眉梢子據起:「你不願意?」

    秦寶寶負氣道:「你說這樣就這樣好了,我只有照著辦。」

    衛紫衣有些不高興:「你在跟誰嘔氣?這是關係你的大事,有什麼不滿意就直言。」

    秦寶寶木然道:「一切都人好,大家都這樣,我好像面澗似的任你們捏揉得你們認為完美的模樣。」

    衛紫衣怔忡須臾,歎道:「沒想到你會這麼想,秦寶寶就是秦寶寶,變的只是環境不是人,是外表不是內心的活潑生命,你很聰明,應該瞭解,大哥喜歡你真實的一面,不管將來外表的改變。」

    秦寶寶大眼眨了眨道:「我明白,我只是害怕一切都會變得陌生。」

    衛紫衣拉他起身,道:「放心吧,小傢伙,你惡作劇的本事,大夥兒想陌生也裝不出來。」

    秦寶寶歎嗤笑了,又扳起臉:「故意揭人痯疤,算什麼英雄好漢?」

    二人相視面笑,沐浴在暮色中。

    劉嫂是個乾淨清爽,面容和悅的四十歲婦人,早年守寡,膝下無子,和察官、馬婆子同時雇來「遊園」照顧秦寶寶的日常生活。

    「遊園」又名「快樂小王國」,就是新築的小閣樓園子,秦寶寶搬進來後就替新居取些怪名,什麼「小魔宮」、「兒童樂園」、「獸禽窟」、「小小武林門」…衛紫衣愈聽眉頭打結,道:「沒有比較文雅點的麼?」

    「文雅?」秦寶寶嗤之以鼻道:「閣樓裡的擺設已經十分文雅了,名字就須取點特異的怪名,沖和一下,不然就流於扭捏束縛,大哥,「動物園」這名字好不好?」

    衛紫衣一驚,道:「你的怪主意可買多。」

    秦寶寶義正嚴詞道:「園裡的鞦韆是百鳥、百花組合,桌子是石造的展翅大雕,椅子則是石造的睡獅、睡虎、睡豹,入閣樓門,一打眼便是高大屏風上的百馬奔騰圖,你說,不像動物園麼?」

    衛紫衣不同意這怪名,二人討論爭執半月之久,最後決定不掛橫匾篆名,自己人都知道以「玉玲瓏石」作圍牆的園子叫「遊園」,秦寶寶自己稱為「快樂小王國」,閒雜人等不准進入。

    時已深秋。

    秦寶寶每天眼睛睜開,小棒頭和劉嫂就出現在跟前。

    這劉嫂還真與他有緣,使寶寶頭一次領略到母愛的溫情,和小棒頭有事沒事就膩在她身旁,她也真待他們像子女,知道寶寶心中癥結,便提議先在小王國裡扮女妝,等待自己已能習慣新模樣,再走出小王國。

    秦寶寶真是佩服她想出這好法子,所以醒來劉嫂便問:「早,今日作少爺或小姐?」

    蹦跳下床,自己換上男裝,秦寶寶道:「你們真早,不管我醒得多早,你們都先到,劉嫂,我今天要找大哥聊天,小棒頭,快替我梳頭。」

    每日,只要他睜開雙目,這座園子就開始鬧哄哄。

    有的人天生有一種本領,只要他出現,場面就會活潑起來。

    秦寶寶就這種人。

    所以屋裡的人開始忙碌,寶寶好像沒事做,推開窗子,冷風立刻灌進來,呼口氣,就要從窗子跳下去,劉嫂驚叫,忙拉住道:「小祖宗,從這裡跳下去會摔死啊!」

    秦寶寶就是喜歡看她關懷的神色,有種滿足溫暖的感覺,卻又像頑皮的孩子老喜歡違抗父母的意思,笑嘻嘻道:「摔死是什麼滋味?我來試試看。」

    說著縱身飛出窗外,吸氣穩住身形,安全落地,抬頭向高處小窗探望的劉嫂擺擺手,自顧去玩了。

    劉嫂嚇得面色泛白,雙手撫胸道:「這小主人,可真頑皮,令人提心吊膽的。」

    小棒頭笑道:「你剛來新到,這樣便嚇住,日後可有得害怕。」

    劉嫂搖頭苦笑:「我一直沒有孩子,看見他就打從心眼喜歡,還道是畫裡走出來的人兒,只是畫像是靜,而他是動。」

    小棒頭笑道:「只會動還好,最糟的是惹禍的本事天下第一,魁首只好把他留在身邊;他少爺呀,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有我們大當家制得住。」

    劉嫂抿嘴笑道:「大家也該改口叫他小姐了,聽習慣之後,日然不會再感到彆扭了。」

    小棒頭興奮的和劉嫂討論秦寶寶的事,劉嫂也十分有興趣的盤根究底,說到有趣處,都笑了起來,融洽的像是母女在談心。

    秦寶寶沒有找到衛紫衣,卻碰見席如秀和席婆子,道:「大哥呢?」

    席如秀道:「魁首昨夜裡下山,說好今晨會趕回來,所以沒去向你道別,這時候也該回來了。」

    秦寶寶頓足道:「大哥說好今天要陪我,怎會夜裡下山?有什麼事?」

    席如秀笑嘻嘻道:「魁首有時神出鬼沒,也許是想出去透透氣。」

    秦寶寶撇撇嘴,道:「我也想出去玩,為什麼不帶我去?」

    席婆子拉著寶寶的手,憐愛的道:「這事待大當家回轉,你再向他問明白,寶寶,到我那裡,我準備了好多細點呢!」

    秦寶寶精神大振,笑道:「謝謝席媽媽,我正愁沒處吃飯哩!」

    席如秀戲謔道:「魁首不在,正是虐待你的好時機,先餓你一頓……」

    席婆子立刻橫眉豎眼,叱道:「你有沒有良心啊,老頭子,居然想欺負小寶兒,不問問我同意不同意?」

    太座發威,席如秀只好縮脖子,道:「這小鬼都被你們寵壞,好好好,別瞪眼,我找子丹談事。」

    搖搖頭,走了。

    席婆子高興的牽者寶寶的手,邊走邊道:「寶寶,你想不想學女紅和烹調,」

    想起上次烤肉引火上身的事,秦寶寶心有餘悸的猛搖頭,道:「我做不來,大哥也不許我碰。」

    席婆子笑道:「熟能生巧,別怕,席媽媽給你當靠山。」

    秦寶寶一來不服氣自己真會那麼笨,二來好奇,向來動筷動口不動手的他,在半推半就之下,開始了新嘗試。

    這事衛紫衣又不知道,直到一個月後,管理總壇帳務的手帳房看出帳目奇怪,拿去問席三領主,再由席如秀轉給衛紫衣,衛紫衣念道:「遊園十月份購入白磁盤二百六十隻,大碗八十隻,湯匙六十隻,小碗一百二十隻,鐵鍋八口,柴薪二十擔。」念完,抬起頭道:「這是怎麼回事?」

    席如秀要笑不笑的表情甚是滑稽,道:「全是寶寶打破的。」

    「什麼?」

    衛紫衣差點跳起來,道:「寶寶在搞什麼鬼p」

    席如秀望望外面天色,道:「現在正是時候,魁首不妨自己去看看,便能明白。」

    天又飄雪,衛紫衣和席如秀走進寶寶的小王國,蔡官引他們入小廚房,衛紫衣忖道:

    「寶寶怎肯入廚房,在這方面,他與白癡無異……」

    一陣唏哩嘩啦聲打斷思緒,傳來小棒頭的叫聲:「哇──又摔破了二十個盤子,你小心點嘛。」

    秦寶寶叫道:「我怎麼小心,手一滑就掉了。」

    馬婆子大吐苦水:「拜託你們別再擾局了,上個月,我連續跑了七八趟帳房,李老頭一直拿眼瞪人,苦苦追問買那麼多碗盤做什麼,小姐又不許我說,這下慘了,怎麼說喲?」

    衛紫衣、席如秀入門就聽見「小姐」二字,怔了怔,見著寶寶一身白衣裙,長髮也放下來,更是目瞪口呆,一時倒忘了來此的目的。

    秦寶寶見到衛紫衣,差點哭出來,滿臉通紅。

    席如秀輕咳一聲,問他的夫人:「老婆子,這是你搞的?」

    席婆子道:「有什麼不對?」

    衛紫衣盡量壓抑,以最平常的語氣道:「多謝席嫂子費心,但寶寶不適合在這方面花心力,相信你也看得出,是不是?」

    歎了口氣,席婆子道:「魁首說的是,照理學了個把月簡單的飯菜該會了,他卻是連升火也學不好,平日一個伶俐聰明的孩子,到了廚房,就變得笨手笨腳……」

    「哇」的一聲,秦寶寶哭道:「我說我做不來,你們又要我做,現在又取笑人。」

    看他哭得傷心可憐,可知這個多月學得多痛苦,沒有獲得一點成就感。

    衛紫衣將他帶出廚房,落座廳堂,等他哭夠了,才笑道:「你沒興趣又做不來,就不要勉強了。」

    秦寶寶嘟聲道:「她們說不可以不會。」

    衛紫衣失笑道:「你何時能受人左右了?大哥喜歡的是秦寶寶,不是一個廚子,或一名裁縫師傅。」

    秦寶寶破涕為笑:「好極了,做那些事真是痛苦,同樣是針,細長金針用以治病,得心應手,那縫衣針卻前世與我有仇似的總是不合作,可惡透了。」

    哈哈大笑,衛紫衣道:「無怪乎最近你乖巧多了,原來在玩新遊戲。」

    秦寶寶皺皺小鼻子,道:「這遊戲一點兒也不好玩,我太不喜歡了。」

    衛紫衣也故意皺皺鼻子,道:「我也不喜歡。」

    二人相視而笑,秦寶寶心情大好,一臉天真的賴在衛紫衣身上撒嬌,衛紫衣想推拒,看他純真無邪又不忍,道:「這毛病可要改改,你忘了自己的妝扮了。」

    秦寶寶扮個鬼臉道:「劉嫂說先在園裡適應,慢慢就會習慣,其實穿男裝比較方便。」

    衛紫衣沒有說什麼,只是以欣賞的目光看著,秦寶寶突然覺得怪怪的,看看自己這身衣裙,陡地,一口氣衝上樓,不一會,換了一身男裝下來,笑道:「晚膳還沒開出來麼?」

    夜黑,狂風怒吹,雪花飛舞。

    黑衣蒙面人在「黑雲樓」前停住身形,略一遲疑,小心翼翼的震斷門閂,閃身入門,沒有驚動任何人地摸上衛紫衣的房間,鬼影般的來到床前,微弱的油燈不能看清衛紫衣的五官,但能確定有人,黑衣蒙面人刀起,暴斬而下:「噹!」的一聲,衛紫衣銀劍如毒蛇吐信,暴喝:「什麼人?」

    黑衣蒙面人悶聲不響,刀法詭異,是衛紫衣生平少見的敵手,心中又驚又怒,銀劍吐招,也愈發凌厲!

    「有刺客──|」

    打鬥聲驚醒了今日輪班的馬泰,大叫起來,很快地,整楝樓燈火通明,很多人朝這裡奔來,黑衣蒙面人見勢不對,揚手一把暗器龑向衛紫衣,轉身便逃。

    馬泰、戰平衣冠不整的撞進來,怔怔的問道:「刺客呢?」

    衛紫衣沒好氣的道:「從大門走出去,你們都沒撞見?」

    馬泰看看戰平,二人都搖頭。

    衛紫衣歎道:「高明!武功高明,這樓的地形也摸清楚了。」

    馬泰叫道:「怎麼可能?這座樓只有自己人能出入,難道…………」

    他不敢往下想。

    衛紫衣冷道:「總壇戒備森嚴,能摸上山已屬了不起,我與三位領主大執法的住所更是如籠中之籠,他能殺到我頭頂,不能排除自己人的嫌疑,而你們,一個個都睡著了?」

    馬泰、戰平都不敢抬眼,尤其馬泰更是心裡打顫,今夜由他帶頭輪值,不能睡得太死,須隨時保持警覺性,如今出了事,屬他最倒楣。

    衛紫衣聲音如屋外寒雪:「太平糧吃多了,大夥兒情神便鬆散起來,創業時若也這般不經心,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用。」

    馬泰、戰平大氣不敢喘一口,有人敢摸上老窩要他的命,也難怪衛紫衣心裡發火,狠狠比刮他們一頓,不禁想到寶寶若還住在對面廂房,這時正好拿來壓衛紫衣的怒氣。

    「大哥!」

    馬泰,人幾乎快樂起來,這小祖宗可來得正是時候,衛紫衣臉色緩和下來,秦寶寶跑進來叫道:「我聽他們說有刺客,在那裡?大哥有沒有受傷?」

    衛紫衣道:「跑了,你怎麼知道這事?」

    秦寶寶道:「夜裡又睡不著,從窗子望過來,一片燈火,就知道有事,過來看看。」

    說著打量衛紫衣一會,又道:「沒有外傷,我檢查一下有無內傷。」

    「沒有!」

    不理衛紫衣說的,秦寶寶把他脈搏,細觀他雙目,好一會,才道:「一切無恙,那刺客也太差勁了。」

    言下之意大有,那笨刺客武功糟糕,害我小神醫也失去表現的機會。

    衛紫衣道:「來人武功不俗,招招都是殺手,今夜我若大意點,就難逃噩運。」

    秦寶寶關懷道:「大哥又樹立那方敵人,怎會派人刺殺?」

    牽動嘴角,衛紫衣道:「一時也猜不透是那方人,不過,今夜未得手,他一定會再來。」

    眼珠子骨溜溜的一轉,秦寶寶道:「大哥認為是自己人?」

    衛紫次微微頷首。

    秦寶寶打個寒顫,衛紫衣取大氅給他披上,道:「有事明日再說,大哥送你回去。」

    秦寶寶撒賴,道:「睡不著,咱們談天說地到天亮吧!」

    「不准!」

    衛紫衣吩咐馬泰二人,此事不必驚動,待明日再說,強制拉寶寶走在雪地上,道:「什麼時候開始會睡不穩?」

    秦寶寶眨眨眼,道:「晚上!」

    衛紫衣笑罵道:「頑皮!在少林寺就有這情形麼?」

    點點頭,秦寶寶道:「從爹去世後,就不時會這樣,我也沒辦法,可是不睡,明天精神還是一樣好。」

    「宛如妖精似的。」

    衛紫衣笑一聲,把他攬入懷裡:「你自己有沒有想過,是否心理覺得沒有屏障,不安之下才會如此?」

    秦寶寶想了想,道:「我也不清楚;大哥,你都不再說故事給我聽。」

    雪已積得很深,寶寶每走一步都要費很大的功夫,身披的大氅更是礙腳。

    他抱起來,施展輕功,腳不著地似的在雪上飛行,邊道:「寶寶快成年了,不可再任性,是不是?」

    噘起嘴,秦寶寶道:「哼,不說也罷,我自己玩。」

    衛紫衣輕唱一聲,已到「遊園」閣樓前,劉嫂正巧拿支油紙傘走出來,忙道:「上那兒了,害我焦急,要是著涼可怎麼得了。」

    然後才看到衛紫衣,忙躬身行禮。

    秦寶寶笑道:「有刺客,我過去看熱鬧。」

    劉嫂這婦人家那知道「刺客」是什麼,道:「這時候還有熱鬧可看?快進來,外頭風大。」

    衛紫衣摸摸寶寶長髮,道:「腦子裡不要想太多,就能睡得去,嗯?」

    秦寶寶扮個鬼臉,道:「我什麼也沒想,不睡又有什麼法子?」

    脫下大氅給衛紫衣,又搖頭道:「分明學醫的是我,卻反過來要大哥關照我小心著涼,好像不太對,應該我告訴大哥好好保重;對了,下次刺客敢再來,我幫你捉住他。」

    衛紫衣披上溫暖的大氅,聞言嗤笑道:「我只希望你不要反被刺客捉去。」

    大氅余留著寶寶天生帶出來的香氣,衛紫衣心中一暖,溫柔的安撫正在瞪眼的秦寶寶,道:「你不進去好好休息,怎麼幫大哥捉刺客。」

    秦寶寶露出頑狡笑容,道:「就算捉不住,我有法子讓他無所遁形。」

    衛紫衣一本正經道:「我相信你的本事,只要你願意,就照你的法子吧!」

    秦寶寶這才滿意的和衛紫衣分手,奔進畫室,見劉嫂跟著來,道:「你去休息吧,我會照顧自己。」

    劉嫂還想說什麼,看寶寶眼神堅定,只好躬身退下。

    反手上閂,秦寶寶傾聽劉嫂已走遠,搬開放置畫具的長櫃子,出現一間密室,扭動機關開門,一股藥香衝鼻,點亮油燈,只見四周擺放無數的瓶子、罐子、盒子,有液狀、粉樣、丹丸,有的是原形的草藥未果。

    這是一間小丹室,還有一處煉丹室是在「黑雲樓」的地底,秦寶寶搬過來,可說是從那樓走到這櫻,二手空空,只不忘把這些寶貝帶過來。

    藥草的香氣,秦寶寶最熟悉不過,若起來極相似的丹藥,他拿在鼻下嗅嗅,或舌頭舔舔,便立分不同。

    當下這位「沒事忙」先生立刻忙碌起來,東捉一把草桑,西捉幾顆丹丸,丟入火爐,煮成漿,再烘乾磨成粉,包起來放進懷裡,走出密室,把長櫃子移回原狀,才發現天已大白,一夜又過了。

    秦寶寶開門就看見劉嫂一臉困意的強打精神侍立,道:「你沒走?」

    劉嫂慈祥道:「我睡了一會,又不放心你一個人,怕有事啡不到人,所以在這裡陪著。」

    說著把頭探進畫室。又道:「畫什麼畫了一夜:魁首知道了會生氣。」

    秦寶寶感念她關心自己,道:「我沒有畫,只是在想一種捉刺客的藥。」沒有說出是煉製捉刺客的藥。

    劉嫂奇道:「給刺客吃藥麼?」

    得意一笑,秦寶寶道:「當然不是,只是大哥懷疑刺客躲在總壇內,下次再來,能捉住最好,不然以這種藥調酒潑灑刺客臉面,即使隔著黑巾蒙面,依然能滲透,留下青漬,就好比天生臉上有青色胎記一樣,很好認的。」

    「真了不起。」劉嫂不住稱讚,道:「那永遠洗不掉囉?真是活該!」

    秦寶寶終究還是小孩兒心性,想誇耀自己得意傑作似的,同這位仁慈的婦人神秘兮兮道:

    「其實還是洗得掉,只消以馬尿沖和,就是刺客知道這點,臭也把他臭死,咯咯。」

    劉嫂也抿嘴笑了起來,道:「小姐真個頑皮,連這種事也不例外。」

    漸漸地,秦寶寶對新稱呼不再刺耳,聽了也不瞪眼,轉身上樓,碰見小棒頭,小棒頭劈頭就叫道:「小祖宗,我還以為你又失蹤,嚇死人了。」

    秦寶寶翻翻白眼,道:「劉嫂沒跟你說麼?什麼我又失蹤,宛如我天天不見人影似的。」

    小棒頭嘻嘻一笑,二人踏進臥室,是一大間房子,通體的白,地面卻是用小塊的木頭拼成頑童嬉戲圖,說不出的開朗格調,從雕著暗花的淡紫色承塵上垂掛下來幾重如夢如幻的紗慢,是有名的「蟬翼紗」,遠遠的看,就似煙霧一樣,就把這間大房子隔成了一大半與另一小半。

    外間擺設得極為勻稱的高兒盤案,一隻黃銅小鼎正冒著裊裊的檀香,玉屏風正巧遮陽擋風,半遮著一張放置文房四寶的獸腿書桌,書架上密密的排滿書籍,唯有壁上垂掛著鬼面具、彈弓、弓箭,一把看起來古色古香的長劍,以至於集雅致、清淡、高華、恬怡的閨房,更帶著那麼一股子不屬於大家閨秀的俏皮色彩。

    秦寶寶卻喜歡這樣,他覺這樣才像自己,進屋就拿起地上的氣毬踢著玩,這毬一似鰾膠粘在他身上。

    ︵古時踢的氣毯,外面是皮,裡面是羽毛,動作近似現代踢毽子。︶玩夠了才洗臉吃飯,小棒頭道:「想不想睡一會?」

    秦寶寶睜著大眼,道:「你看我有一點想睡的樣子麼?」

    小棒頭道:「今天是各分社主回來報到的日子………」

    不等她說完,秦寶寶已叫道:「好極了,人多才熱鬧,快去找他們。」

    小棒頭一急,脫口道:「寶少爺,你可千萬不要再惡作劇,魁首會很生氣,你忘了上次………」

    秦寶寶已溜得不見人影。

    自古忠言都是逆耳的。

    其實,秦寶寶一點也沒有忘記,上次為著捉弄人的事,氣得衛紫衣雙眼冒火,差一點又被關到石室裡「反省反省自己的行為」。

    「我不該老是惹大哥生氣,今天要乖一點。」

    決定了之後,心中坦蕩蕩地穿捨走巷,來到「龍吟廳」前廣場,衛紫衣、展熹、張子丹、席如秀、陰離魂、馬泰、戰平和幾名先到的分社主,全蹲身查看地上一具屍體,秦寶寶一言不發的看著,聽得陰離魂寒聲道:「一刀斃命,像是殺手慣用的手法。」

    衛紫衣聲音平和:「是名女殺手,更是了不起。」

    席如秀詫異道:「魁首確定是女人?」

    衛紫衣淡然一笑,道:「她刀法詭異,又快又狠,能做到這一點,就可見是身價很高的殺手,但女人終究是女人,施展輕功逃命,便露出扭捏之態。」

    馬泰怔怔道:「昨夜裡,魁首沒說嘛!」

    衛紫衣道:「走江湖不分男女,是非常殘酷現實的環境,難道因為她是女人,我該手下留情?」

    「當然!」席如秀叫道:「殺手這門生意是全靠真本事,既有信心前來刺殺魁首,這種人絕對留不得,而且女人家嘛,就該留在家裡相夫教子,拋頭露面闖什麼江湖?」

    馬泰是一條腸子通到底的直性子,馬上反駁:「三領主未免太偏見,也許人家是環境逼不得已才出來闖江湖,不然就是天生吃這行飯的料子,當然不可能人人似領主夫人那樣賢慧。」

    他說的是好意,聽入席如秀耳中可不舒服之極,席婆子那般辣勁和醋勁,只勉強夠上「有時候賢慧」,離「全天候賢慧」還差一大截,只道馬泰諷刺他,狠狠白了他一眼,展熹趕緊插入道:「殺手為什麼會是兇手,並不要緊:她能出入「黑雲樓」不被發覺,自己人的可能極大,問題到底是誰?」

    「天馬行空」趙世保道:「大家都跟魁首這麼久,怎會生出異心?」

    張子丹想起「千幻神君」李天王的事,脫口道:「照我看,可能是有人易容成社中兄弟的容貌混進來,只要是職司低的兒郎,平常大家較不注意,很容易藏身。」

    趙世保道:「二領主的意思是,刺客在社裡的身份也可能是男的。」

    張子丹摸摸鬍子,點點頭。

    席如秀道:「果然如你所言,要查出是誰很難,總不能叫上千兒郎互相撕臉皮,被撕下來就是兇手。」

    陰離魂專愛和席如秀作對,嗤笑道:「大家都照你的方法辦事,很快就人心膽寒,個個聲言退出「金龍社」。」

    席如秀叫道:「所以我說不能這麼做啊!」

    衛紫衣冷叱道:「這時節猶不和睦,想窩裡反?」

    秦寶寶看出衛紫衣因刺客之事,心頭極不快活,靠在他身旁,衝他笑笑,道:「這名兒郎是刺客殺的?」

    衛紫衣每見寶寶笑容,心頭氣就消一大半,道:「估量是刺客逃走時,遇上就被殺以滅口。」

    秦寶寶問道:「刺客什麼時候再來?」

    衛紫衣道:「槽糕,我忘了問他什麼時候再來。」

    大夥兒都笑了,秦寶寶抿嘴道:「以大哥和眾位老江湖的經驗,難道推斷不出刺客的動向?」

    席如秀嘻笑道:「戴高帽子啊?哈,老套!」

    撇撇嘴,秦寶寶道:「可能是難以推斷吧了。」

    席如秀吸口氣,道:「明知你用激將法,還是忍不住這口氣,方才大夥兒已討論過,刺客沒受傷,行蹤又隱密,近日內必會再有舉動。」

    秦寶寶看他們臉色就知不假,道:「有了昨夜之事,「黑雲樓」的警備會加強,他來不等於送死?」

    席如秀「嗤」的一笑,不屑道:「你今日是變笨了,刺客能隱身冒充自家兄弟,當然就有法子調查警備的實力,再作打算。況且殺手殺人未必要在房裡。」

    秦寶寶面泛愁容望著衛紫衣:「意思就是大哥隨時都有危險?」

    衛紫衣和喣笑道:「你別擔心,想殺衛某人的人不知凡幾,大哥到現在還是活的很好。」

    他自幼孤苦,寶寶的關懷,只要一點點,就足讓他滿足,何況小傢伙那神情好像要把衛紫衣藏起來才放心似的。

    這當然是不呵能,秦寶寶便道:「我要保護大哥,就好像大哥保護我一樣。」

    群雄大笑,好像天下滑稽事莫過於此。

    XXX衛紫衣沒有笑,神目閃爍著異樣光芒凝視寶寶,寶寶能夠讀出他眼中的興奮、感激、讚賞與溫柔,心裡很高興,但對於群雄的訕笑,不憤的「哼」了一聲。

    笑聲立刻停下來,每個人都想到了秦寶寶捉弄人的本專,不禁後悔剛才笑得太大聲,馬泰、戰平拖著屍體走了,其他人也忙找個理由離開寶寶的視線,好像這樣,就可以讓寶寶忘了這事。

    「事情討論完了?走得真快!」

    衛紫衣道:「你來之前已經商妥,但我想他們是被你那「哼」聲嚇走,他們擔心你惡作劇。」

    皺皺小鼻子,秦寶寶道:「我來之前也決定今天要乖乖的,他們太多心了。」

    衛紫衣微笑道:「那最好,各分社主自遠處趕來,不好使他們難堪。」

    秦寶寶嘟聲道:「所以我說今天要乖乖的嘛!」

    衛紫衣笑而不語。

    秦寶寶突然拿出二隻小瓶子,一瓶交給衛紫衣,一隻再收回懷裡,衛紫衣拔開塞子,見是一股液體,詫異道:「好奇怪的味道,是什麼?」

    說著要倒一點在手心,秦寶寶忙道:「不可以使之沾到皮膚,大哥,這東西很厲害,皮膚沾上立即變成一塊青色胎記,沒有我的秘方絕對洗不掉。」

    原來夜裡磨好的藥粉已被溶入酒中,分成二小瓶,以木塞栓緊。

    衛紫衣聽說這玩意厲害,小心塞上木塞,失笑道:「你這要送我麼?做什麼用?」

    秦寶寶神秘一笑,道:「刺客再犯,大哥是否留下活口,以備詢問原由?」

    衛紫衣道:「留下活口只怕無用,她若真是殺手,只認銀子不認人,誰讓她殺人,那個正主兒可以不露面,間接連絡上她,逼供也問不出真相。」

    秦寶寶大失所望,道:「那就沒用了。」

    衛紫衣問道:「你想到什麼好主意了。」

    秦寶寶黯然不語,衛紫衣托起他下顎,笑道:「她「可能」是刺客,也有可能是那個仇家派來的,你昨夜裡不是答應大哥要幫忙捉住她?真相就能大白。」

    秦寶寶指著衛紫衣手中小瓶子,道:「大哥若有意活捉她,其實也不必費太多力氣,只消將這藥水嗩向她臉面,即使黑巾蒙面也會留下青漬,到時她就無所遁形了。」

    其實衛紫衣若想活捉那名女刺客並不難,昨夜裡沒有使出「幽冥大九式」,才使她安然脫走,原已決意下次遇上要下殺手,經寶寶這一說,實不忍令他失望,只好道:「就這樣決定了。」

    秦寶寶凝望衛紫衣,哼道:「答應得好勉強,我知道,你們都取笑我沒有真本事,只會使些小手段害人,偏偏又害不死,丟你面子。」

    衛紫衣真是哭笑不得,道:「誰這麼想了?全是你這小傢伙愛胡思亂想,好了,大哥要去議會廳,你別來搗蛋。」

    說著走進「龍吟廳」,秦寶寶立在原地生悶氣:「早說今天要乖乖的,大哥還是不放心的又警告一句「別來搗蛋」,好似我是天生的壞胚子,寶寶啊,你可要爭口氣,捉住兇手顯顯威風。」

    「它」又跑出來嗤笑道:「得了吧,娃秦的,你那身功夫,殺些螞蟻蒼蠅還挺得住,想活捉母老虎?棉花店失火免︵談︶!

    你出來做什麼?惹人嫌!

    喝!你別半天雲掛口袋──裝風︵瘋︶,殺手殺人向來是拚命三郎式,你軟豆腐似的心腸能殺人麼?

    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非用武力不可麼?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武功差的人還是乖乖留在書房戲耍。

    你去那裡?

    馬房!

    做什麼?

    哼!

    說嘛!

    你先誇我幾句高興高興,然後才考慮告訴你。

    大爺素性耿直,絕不拍馬屁。

    剛巧我也是,不敢洩漏腦子的秘密。

    哦!我知道了,上馬房是想騎馬衝下「子午嶺」溜出去玩是不是?

    自作聰明!

    別不承認了,我又不會去告密。

    哼!

    這幾個月,你只偶爾隨你大哥下山作客或逛街透氣,也難怪你又打偷溜主意,我都有離你遠去的衝動。

    有完沒完?

    告訴我,你上那兒?

    馬房!

    氣死人,你明知我不是問這個。

    哈哈,你愈想知道,愈是不說。」

    到馬房,吩咐馬伕注意來討馬尿的人,隨時通知他,只因那藥水並非獨門秘方,做殺手當然見得比旁人多,如果有人來取馬尿,就能找出兇手。

    馬伕卻不知其故,都怪異的看著這個小怪物。

    一連數日,秦寶寶像個跟屁蟲似的緊隨衛紫衣身惻,好像下決心要「保護」他大哥,夜裡,在衛紫衣的房門和窗子裝設一點小陷阱,只要兇手開門或開窗,鈴鐺聲立即響徹整楝樓,所以,除非刺客能飛大遁地,不然絕難得手。

    對這些,衛紫衣好笑之餘,亦感受被人關心的快意,也就隨寶寶去胡搞,並且答應不使第三者知曉,以防兇手探知而不露面。

    樂了席如秀等人,過幾天平安、無憂不被惡作劇的日子。

    但時間過去了,北方天寒地凍的日子使人縮著脖子過口,刺客卻沒再出現,秦寶寶不由得懷疑道:「刺客不敢再來了抑是她那日便下嶺而去?」

    衛紫衣眼望盤中黑白子,隨口應道:「可能要等大夥兒鬆懈了精神再來吧!」

    秦寶寶下一個白子,道:「她不來怎麼行?寶貝都沒用到。」

    衛紫衣思量黑子該下那兒,沒有回答,秦寶寶又道:「她不來,社裡又平靜,日子還真難過,大哥,我們下山玩玩好不好?」

    下了黑子,衛紫衣吐口氣道:「外頭雪大,遠遠望去沒有第二種顏色,有何看頭?」

    歎口氣,秦寶寶道:「所以我說討厭冬天。」

    二人就這樣邊閒聊邊下著棋,但刺客還是沒有出現,秦寶寶簡直不能忍耐了,叫道:

    「我去叫刺客來。」

    衛紫衣道:「你知道她是誰?」

    秦寶寶想了想,道:「刺客不來,咱們自己扮刺客,過過癮也好。」

    「胡鬧」衛紫道。

    「真的想玩?」

    秦寶寶連忙點點頭。

    衛紫衣叫進戰平,道:「你找大領主要五年前的湖海卷宗。」

    戰平不解的望一眼,卻沒說什麼的答應而去。

    秦寶寶杳道:「湖海卷宗是什麼?」

    衛紫衣道:「就是江湖上歷年來發生的大小事情和怪異案件,我派人分年分月記載清楚,由老展管存,就是湖海卷宗,若是牽涉到本社的事,就以紅線提示,一看便明白,等會戰平拿來,咱們可以研究那些無頭案件打發時間。」

    秦寶寶興奮道:「不如趁此查清刺客可能是那方的人?」

    衛紫衣道:「寶寶,我瞧你是走火入魔了,整天提高警覺,心裡想的是刺客,而且劉嫂曾過來告訴我,你已經四五天沒好好睡,這樣怎受得了?」

    秦寶寶義正嚴詞道:「我要保護大哥嘛!」

    衛紫衣道:「照這情形下去,過不了三天,你自己先病倒。」

    口氣婉轉又道:「你信任大哥吧!我不會讓刺客得手,難道你懷疑大哥的本事?」

    秦寶寶歪頭想了想,道:「以往大哥有什麼事發生,我也心中平靜,只有這次,總是心神不寧,好像有二隻無形的毒眼在暗處監視。」

    衛紫衣握住他小手,笑道:「那是你太過緊張的緣故………」

    「不!」

    秦寶寶固執道:「我感覺得到刺客就在我們周圍,只是不知是誰而已,大哥,我相信我的直覺,它沒有騙過我。」

    這倒是真的,衛紫衣也承認這點,道:「好,即使她就隱身在我們四周,沒有證據,能捉誰來辦?所以說,還是放鬆心情過日,不然刺客得知咱們因她而寢食難安,會躲在暗處偷笑。」

    聳聳肩,秦寶寶道:「那刺客真可惡,要來也不快來,這樣磨人。」

    衛紫衣道:「這叫攻敵先攻心,你這小傻蛋就上了她的當。」

    秦寶寶不介意,反而嘻笑道:「其實她不來也好,我整天纏住大哥,可有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保護大哥,誰也不能說我是「小跟屁蟲」。」

    哈哈大笑,衛紫衣道:「這幾天,你宛如我的影子,太陽出來,你就現影,直到太陽落山,油燈初上,巨燭照映,還是有影子,只等大地一片漆黑,影子才回家休息。」

    「咕」的笑了,秦寶寶道:「這樣才有機會向刺客現寶貝呀?︵噴藥水︶」。

    二人相視大笑。

    戰平在笑聲中抱著一本又厚又巨幅的卷宗,放在小兒上,躬身道:「大領主要屬下轉達:

    查遍近十年來的湖海卷宗,以「黑蠍子幫」最有可能做下刺殺魁首的異舉,問魁首需要不需要將二年前的湖海卷宗調過來查閱?」

    「不必,那事的始末尚深印腦裡,你退下吧!」

    戰平走後,秦寶寶道:「原來大哥已派人查刺客的事,還說我緊張呢!」

    衛紫衣微微一笑,道:「自己做的事,自己最清楚,老展的關心也是白費,湖海卷宗並未記載上我個人的恩怨,效果不大。」

    秦寶寶道:「大哥不以為「黑蠍子幫」會做出這種事?」

    衛紫衣不置是否,道:「別再說刺客的事,來看看裡頭記著一項無頭案件,到現在尚是個謎。」

    秦寶寶立刻湊上身,念道:「浙江吳興,退休老鏢師「鐵拳無敵」石懷仁遭毒殺。

    死狀:面部手足發青。

    毒引:不知。︵外出回門不久既毒發而死,死前到何處?與何人同在?均不知道。

    生前至交:「遁地鼠」潘老五,「蟠龍刀」李群星,「八臂韋陀」卜敬,「混江龍」尚壽,均為鏢局鏢頭。

    仇家:無。」

    衛紫衣解釋道:「石懷仁的聲名不大,保鏢的要盡少與人結怨,才能保障鏢車的安全,據江湖傳言,他沒有什麼仇家。」

    秦寶寶忘了刺客的事,道:「江湖傳言未必屬實,沒有仇家何來毒殺?」

    翻看軟牛皮做的冊面,書有「湖海卷宗,戊子年」字樣,案件之前有註明發生日月,瞧清楚之後,奇道:「真巧,離今日正好五年。」

    衛紫衣道:「對這件案子,我們沒有進一步的調查,就這些資料,你能夠瞧出蛛絲馬跡麼?」

    思量半晌,秦寶寶道:「依我所知,面部手足發青,不一定是被下毒。」

    衛紫衣有興趣的道:「但他週身上下並沒有外傷,亦無內傷。」

    眨著精靈的大眼,秦寶寶頑皮道:「大哥在考我?」

    衛紫衣誠摯的道:「在藥理方面的研究,你算是個奇才,或許你能解破這件謎案。」

    兩個酒窩笑得又圓又深,秦寶寶道:「難得有讓大哥誇獎的優點,不好好想是不行了。」

    衛紫衣一笑,心中卻想:若說刺客能易容匿身是不太可能,被替代的弟兄的朋友難道會不覺得不同?會不會是新進幕集的新人,她藉此混進來?不行,可得派人查查最近三個月進入總壇的男女,盤清楚其來歷。

    想畢,下小暖炕步出門外,一刻鐘後轉回,卻見寶寶昏昏入睡,道:「你是該好好睡一覺。」

    秦寶寶眼睛都瞇了一半,道:「你不會走吧!」

    「不會!」

    衛紫衣移開小几,讓寶寶可以舒服躺著睡取來大氅給他覆上,卻見寶寶的雙眼還是沒有完全閉上,失笑道:「大白天,刺客不會來,你安心睡吧!」

    秦寶寶伸出小手捉住衛紫衣右手食指,天真道:「這樣就不會被刺客捉走。」眼睛一閉,很快睡了。

    這話若出自別人之口,衛紫衣會以為被看輕而生氣,但由寶寶說出,意義便完全不同了,凝望著緊握住自己食指的自玉小手,衛紫衣感覺得出那隻小手傳達的力量。

    「他想保護我,真奇妙,頭次有人對我說出這種話,我感到很高興,每個人都渴望衛某人的保護,只有這小傢伙,讓我不由自主的想保護,而他卻說也想保護我,旁人因他武功差而覺得可笑,殊不知他給予我的是精神上的力量。」

    衛紫衣滿懷柔情,尚未及有第二個聯想,輕微得幾乎只像夢中幻覺似的一絲聲響,突然驚動了他。

    本能的反應,促使衛紫衣撈起秦寶寶猝然側閃,於是,他又看見那柄可恨的鋼刀,堪堪從他腰旁穿過。

    秦寶寶驚醒,眼睛還沒睜開看人,已先大叫:「刺客!」

    可見「刺客」二字已深印他腦裡——

《武林少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