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琵琶三彈顯神威

    但這些傷毒疼痛,卻化不了紅雲喇嘛絲毫凶心。雙眼瞪處厲芒暴射地獰聲叱道:「法無,你敢頑強抗拒,只有徒增處死時的痛苦,我誓於殺你之後,還將你骨肉寸磔!」

    話音方落,袍袖又展,功力潛聚,雙掌齊揚,捲出一股強勁無比的陰冷狂飆,襲向了法無。

    孤佛法無識得紅雲魔僧正在施為由他所練獨門邪惡的「修羅陰功」,那冷飆中蘊有奇毒無比的「雪磷寒飆」,一絲沾膚,冷氣砭髓,劇毒攻心。

    孤佛法無經多年坐關修為,神功已久,五氣朝元,三花聚頂,只因日前被紅雲喇嘛出其不意施了毒手,被「冰骨掌力」那極其厲害的陰寒毒力,無形無影的侵入體內,雖經他以絕頂內功,逼出部分所中寒毒,又得俠青助以推擊「奇經八脈」,終是一時半刻之內仍難盡數恢復原狀。

    當下,對紅雲魔僧所施的「雪磷寒焰」著實不敢半點輕忽,立時又垂眉闔目,看似入定般倏逸神情,其實已將「般若佛光」運足,全身罩於一層先天罡氣之內。

    魔笛之音一停,俠青心神頓時輕快。如釋重負,忙續向下面注視。

    只見,孤佛法無身體四周如罩一層薄霧,尤其頭頂一圈隱約光暈,心中驚歎這藏邊高僧真個修行功深,竟已練成「般若佛光」護體。

    在那佛光薄霧之外,正有滾滾淡藍輕煙,夾雜千萬點慘綠磷星浮沉迴繞,乃是紅雲魔僧所發的「雪磷寒焰」。

    兩個藏邊高僧相持一頓飯工夫,孤佛法無似是於祛毒之後,積弱未復,功力無復以前深厚持久,腔上漸沉重,四周的「般若佛光」所構成的薄霧全消。

    紅雲魔僧臉上漸浮獰惡笑容,在佛光之外,的淡藍輕煙及慘綠零星則邪芒增強,半整個斗室照耀得陰森森,真如陰曹地府,閻君幽殿。

    俠青暗為孤佛法無擔心,突然想,自己何不趁此時助孤佛法無一臂之力,或許能將紅雲喇嘛驅退也未可知。

    登時,俠青從懷中掏出一支長約僅三寸鷹羽短箭,從腹壁縫隙中輕輕向紅雲魔僧脅下「氣海」穴彈去。

    這鷹羽短箭輕柔疾勁,全無破風之聲,俠青往日施為此箭之前,必然喝敵示警,今日為了助孤佛法無對付紅雲魔僧,竟一反慣例,毫無聲息地暗暗射出。

    若按紅雲喇嘛平素功力而論,這鷹羽短箭雖然神異,仍然能夠及時察覺,但此刻,他正以全付精神貫注與孤佛法無僵持,並又漸居上風,躊躇志滿,有些得意忘形,被這出乎意料的一支鷹羽短箭乘虛而入,直到箭尖近身一尺,方始發覺。

    紅雲魔僧終是一代梟雄,立時察辨出這鷹羽短箭是由腹壁射來,他腦中電閃,權衡輕重,自知休看眼前以「雪磷寒焰」

    侵迫孤佛法無,勢居上風,但只要自己略略挫回,孤佛法無那「般若佛光」所挾的先天罡氣立時反壓過來,一個應接不妥,全身將碎齊成粉。

    至於這來自腹壁中的鷹羽短箭,紅雲魔僧心料施放者絕非高手,莫若憑己身功力,硬承他一箭,似較受孤佛法無「般若佛光」所挾先天罡氣的反擊,還容易禁受捱得。

    於是,紅雲魔僧鋼牙微咬,功行百穴,氣貫週身,避重就輕地硬受了俠青的一支鷹羽短箭。

    白芒一閃,鷹羽短箭穿腋而入,紅雲魔僧才知失算,原來這鷹羽短箭不同凡響,一中穴道,立時一股奇寒勁氣侵入血脈,漸漸氣血凝滯,由腋至肋,頓時微覺麻木。

    紅雲魔僧生平何曾受過這等暗虧,但大敵當前,雖在盛怒之下,徒呼負負。他知一中此箭,自己的「修羅陰功」便難待續,「雪磷寒焰」勢將追回,孤佛法無那「般若佛光」的先天罡氣豈同等閒。

    魔僧肩頭微晃,黑衣飄蕩,又如幽靈般於頃刻之間自便消失在旋轉梯口。

    俠青一見強敵驟退,喜不自勝,「噗」地便從腹壁中向下躍落。

    孤佛法無急呼一聲小心,揮袍一拂,「般若佛光」的白霧驟向俠青罩來,將那向俠青身上飄來的「雪磷寒焰」驅散。

    俠青才知自己喜極忘形,幾乎鑄成大錯。

    但他仍情不自禁,欣然道:「紅雲魔僧已退,大師磨難已然消除,在下可否告退?」

    他心中時刻未曾忘懷鳳英身陷險境,迫不及待要去施援。

    孤佛法無卻面色沉重地道:「紅雲喇嘛生性陰險凶傲,睚眥必報,他一向專門暗箭傷人,這次吃了你的一場大虧,心頭怎不憤恨,以他這等陰毒險辣的魔頭,你要特加小心才行!」

    俠青卻不在意地道:「大師不必掛在心上,此魔雖然凶氣萬丈,但有大師在京,足能克制於他。」

    孤佛法無臉色忽轉黯然,歎了一口氣道:「小檀越,實對你說吧,老僧適才為與紅雲喇嘛力拼不顧元氣未復,運起了『般若佛光』雖然勉強遏住紅雲的『雪磷寒焰』,心力耗損已極,生命已至燈殘油盡地步了,只怕難捱過這一晚了!」

    俠青大出意外,一時驚得木然,半晌之後才吶吶出口道:「這……這該怎好?」

    孤佛法無又變泰然,合掌道:「天意如此,不可換回,老僧頗通易理,略可推知未來,小檀越來此之前,老僧已知今日難度劫運。不過還妄想人定勝天,要借助小檀越之力,扭轉危勢,到頭來卻仍未能如願。」

    俠青慼然道:「在下可否再助大師運行功力,略補傷耗?」

    孤佛法無微笑道:「老僧壽命絕難換回,只是紅雲喇嘛這魔頭不除,遺禍人間不淺,老僧要盡此生殘餘之力,安排克制此魔之法,不知小檀越可願與老僧合作?」

    俠青慨然道:「此事於人於我都義不容辭,大師但請吩咐!」

    孤佛法無安詳地道:「老僧直言,小檀越請勿見怪,以小檀越身手,在中原武林已屬上乘,但與我密宗禪功仍無法匹擬,老僧願將可能傳於小檀越的功力,一併罄授,只是要小檀越答允我一件事。」

    俠青聞說孤佛法無肯將密宗神功傾授,不免悲中帶喜,忙問:「何事要在下應允?」

    孤佛法無道:「只要小檀越答允在一年之內,替老僧往藏南布達拉宮朝謁達賴法王,請他准小檀越以俗家身份在宮中受戒三日,則老僧便不算違例將密宗神功傳之外人了。」

    俠青雖知此去藏邊,萬里關山,也不能逃避,遂也點頭答允。

    孤佛法無漸轉喜色道:「以小檀越的天資和現具武功根基,在三個時辰內,老僧便可將密宗神功的要諦大致口授,並能以佛門『開頂大法』傳你四十年修行功力,助你將來克制紅雲喇嘛。」

    俠青一聽要留在此三個時辰,心中不免躊躇,他關切鳳英,不知伊人現處如何困境之中,自己若留此受技,豈不誤了救人。

    孤佛法無早察窺俠青心意,含笑慰藉道:「小檀越請釋懷,老僧以易數推斷,令友雖身處危境,但有驚無險,自能逢凶化吉,且有奇異遇合。」

    俠青心想孤佛法無乃一代高僧必無虛誑遂放下心中懸念,向孤佛法無虛心求教。

    於是,孤佛法無口述經文,並遂字按句不厭其煩的反覆為俠青講說,都是一些禪理、心訣,卻也是修練上乘精奧武學必要的精諦。

    孤佛法無滔滔不絕說了兩個時辰,俠青竟是領悟了十之八九。

    孤佛法無默計時間無多,便即停止道:「適才所授,都乃最精奧的部分,小檀越只要牢牢記下,日後時時誦習,不難進入爐火純青之境。」

    俠青正待稱謝,孤佛法無示意阻止,又道:「眼下最需要的乃是你要速將功力增強,老僧在這一個時辰之內,授你四十年修行功力,你一切武功及罡氣都遠非往日可比。」

    俠青茫然不知所從,只任由孤佛法無擺佈。

    孤佛法無遂命俠青在他蓮座前盤膝坐地,伸右掌按在俠青頭上「前頂」要穴。

    俠青頓覺一股滾滾熱流,由前頂要穴泉湧而下,分向軀體四肢流布,行轉於經脈之間,舒暢無比。

    那熱流愈轉愈強,片刻之後,忽覺全身一顫,出了一身大汗,人竟頓失知覺。

    當他清醒之時,只見孤佛法無盤膝閉目而坐,動也未動,狀如入定。

    俠青急欲離去找尋鳳英下落,願不得不打擾法無,啟口道:「大師……」

    卻見孤佛法無如前一般,毫無反應。

    他突然一陣心驚,忙探掌摸去,立時驚慟不已,原來孤佛法無不知在何時,已然圓寂。

    突如其來的劇變,震驚得俠青木然而立,直到五鳳樓傳來景陽鐘響,才將他喚醒過來。

    俠青知此處不能久戀,遂向孤佛法無叩拜為禮,默然祝福:「大師佛靈不遠,晚輩一定遵囑於年內赴藏南布達拉宮朝見法王,受戒三日,並誓將紅雲魔僧制化或除去,以免危害於世。」

    拜禱已畢,他這才仍沿那旋轉樓梯,及腹壁中暗道,走入閣底。

    閣外,天色已近夜半,俠青懷著愴痛之心離開了雨花閣,續往宮宛深處探去。

    走出四五丈,忽有假山阻路,還有小溪迴繞,泉水由上流沿溪中,發出潺潺水聲。

    他繞溪而行,接近一道橫跨水面,有兩排紅漆欄干的石橋。

    忽然,耳邊覺有風聲微飄,似是夜行人衣襟帶起的風聲。

    他匆匆四顧,卻沒有瞧見人影,心中暗吃一驚,誰能有這等好身法,自己在剎那之間聞覺四顧,竟已不見人影。

    其實,他不知是因受孤佛法無「佛門開頂」之法,功力大進,聽力比往日倍聰,遠隔十數丈外的聲音,也清晰得如近在咫尺之旁。

    他不再遲疑,又穿進一道假山,那邊有個小亭巍然峙立。

    俠青足尖一點地,竄上亭頂,四下察看,這才看到遠處花叢中驀有白影一晃。

    俠青心中一訝,暗道:「這夜行人太過大膽了,要知在黑夜中白色衣服太過顯眼,此人竟敢穿此等醒目衣裳,出入宮宛。」

    果然,這白色衣裳惹出了麻煩,附近竟然竄出三人,將白衣人圍在核心。

    俠青欲知究竟,繞路掠近前去,隱在假山之後,向那一群人望去。

    他駭然一驚,被圍核心的竟是那太行七雁唯一的女姓白雁晏秋鳳。

    圍於白雁晏秋鳳四周圍三人都是些錦衣衛士,其中並有那駝龍手郎成在內。

    只見白雁晏秋鳳衣袂飄飄,身若流水行雲,那三人雖是凌厲,白雁手中劍也以「夜戰八方」之招,挽起如山劍影。

    俠青前番未見白雁晏秋鳳盡情施為,此刻姑且暗地旁觀,看看她劍法上造詣如何。

    此處離禁宮尚遠,另兩名錦衣衛士尚帶攜有兵器,只有駝龍手郎成自恃大內五豪身份,從不攜帶兵器,只以雙掌攻敵。

    俠青目光投去之時,駝龍手郎成正搶先出了手,「呼」地一掌劈出。

    駝龍手郎成以掌指之功見稱,可知了得,一掌劈出,兩丈內皆已罩在人掌風之下。

    那知白雁晏秋鳳輕功超絕,一擰柳腰,像有形無質一般,駝龍手郎成掌風沾身,她已飄退那強猛的勁道,竟然不卸而卸。

    另一個手執單懷杖的錦衣衛士突然身形拔高,單懷杖排山倒海般捲去。

    此人杖沉勁猛,白雁晏秋鳳想是自分不能力敵,只虛飄飄,借那杖勢,便向左面飄過,單懷杖頓又走空。

    只聽「刷」的一聲,尖銳哨音劃破夜空而至,原來是另一個錦衣衛士的蟒鞭,捲起狂濤抽到。

    俠青見這大內三衛士功力都非凡響,但卻都不進逼,顯然三人是想將白雁晏秋鳳生擒,遂采車輪戰法,要以逸待勞,此攻彼守,想令白雁力竭精疲,然後出手。

    白雁晏秋鳳人極穎慧,登時了然敵人的想法,手中劍化拂柳分花,向三衛士最強的駝龍手郎成斜削拂劈。

    駝龍手郎成閃身避敵還招,讓過劍鋒,又「呼」地一聲,劈出一掌,這一掌更是凌厲。

    白雁晏秋鳳突然擰腰沉劍,側避此掌,又復劍化雁落平沙,卻在劍未遞到之前,突又翻腕變成春雲乍展,剎那間,已快速無儔的攻出三招。

    駝龍手郎成識得這是「九玄劍法」中的絕招,不敢直接其鋒,只得挫掌縮身,且先避過。

    另兩個錦衣衛士,使鞭那人較為知機,斜身一掠,也避過一招。

    使車杖那個不識「九玄劍法」的厲害,且又貪功心切,反倒撲進,杖走回龍八法,杖尾一顛,杖頭閃電般已直點白雁左肩。

    白雁晏秋鳳卻在第二招刺出後,忽然借勢飄身,但未落地,已倏忽一盤旋,劍化「玉女投梭」,寒光一閃,電射使杖衛士。

    使伏衛士驚慌失措,被迫得得手忙腳亂,險險地從劍浪中踉蹌退去。

    駝龍手郎成心中一怒,霍地圈臂一兜,身形電轉,登時似幻身數個駝龍手,白雁晏秋鳳前後左右五七處要穴皆已在他指風之下。

    白雁也真不敢輕慢,嬌叱一聲中,但見寒霜匝地,紫電騰空,立時向駝龍手還以顏色。

    蟒鞭也「刷」地一聲,揚鞭從左繞右兜來。

    使杖衛士藏杖尾,露杖頭,含憤搶到,怪招連出,掃、劈、挑、攪,凌厲無儔,一時又成了三人合攻。

    俠青在旁看得分明,原來這白雁晏秋鳳雖是女流,輕功劍招卻都比那太行另五個男雁要高明一些。她尤其強在料敵如神,著著屢制先機,而且輕身功夫特異。

    不過,這大內三衛也各有一身驚人武功。若論功力之渾厚,白雁晏秋鳳實是不及,這三衛一生嗔怒,使出殺手,為時一久,白雁必要吃虧。

    俠青不敢再延,忽地現身搶近,一瞬間已繞著大內三衛轉了一匝,向三人虛擊三掌,他無意真個傷人,卻已將三衛迫得手忙腳亂。

    白雁晏秋鳳原是傷悼大哥龍眼晁公明慘死、一怒之下,趁五雁不備。溜出那大宅院,一陣亂闖,黨誤打誤掩入宮宛之地。

    見這大內三衛,她心懷復仇怒火,一陣凌厲狂攻,要殺幾名錦衣衛士雪恨。一出手,因這三衛存心要將她生擒,反為地身輕劍快搶到先機。

    三衛一見情勢不對,來人雖是女流,武功絕非泛泛,這才改了主意,也真打硬攻,扳回優勢。

    白雁晏秋鳳登時陷入重圍,一陣凌厲攻擊,也難逞威,遂漸香汗涔涔,嬌喘連連,漸感不支。

    不覺芳心萌興懊悔,心道:「自己孤身一個,實不該險闖入清宮,一個失著,落於這批大內衛士之手,休說真被怎樣凌辱,就是吃他們調笑戲謔一陣,也是死也難安。」

    正陷入絕望之中,忽然來了救星,並且,又正是她芳心往牽繫的少年高手雲俠青,不禁喜溢眉梢,情不自禁地脫口呼出:「你,你可來了!」

    忽地猛省,自己這話說得太顯親近,立時臉泛紅潮,羞澀澀地。

    俠青落入眼底,心中一訝!

    駝龍手郎成一見來者乃是俠青,分外眼紅,怒叱一聲:「你真大膽,竟還敢擅闖大內!」左右一塌腰,吐氣開聲,六合鎖龍手,勢如狂飆。

    俠青猶不知孤佛法無為他以「佛門開頂」之法傅授功力,在幾個時辰之內,已進境了三四十年修持之力。回手側掌反削敵臂,志在迫駝龍手撤回攻招。

    那知駝龍手郎成慘呼了一聲,左臂應手而折,如遭利劍齊肩削下一般。

    這大內五豪之一的駝龍手郎成卻也是條硬漢,傷得如此之重,卻只在一聲慘呼之後,便即咬牙強忍,但止不住鮮血如注,涔涔沿脅下流。

    另兩個錦衣衛士見駝龍手郎成身列大內五毫之一,卻被雲俠青輕輕一招,立即削去一臂,一時驚得呆了,竟錯愕立住。

    白雁晏秋鳳少女,甚少見一到這等慘象,卻又轉念大哥龍兆公明慘死大內衛士之手,不由得一陣稱心解恨。

    同時,偷偷地把秋波透過睫毛,向俠青臉上瞟去,只見他並無半分費力神態,瀟灑從容如故,只是眉彎略蹙,似有不解之惑。

    俠青原無傷人之意,卻一時未料自己經孤佛法無「佛門開頂」傳授功力之手,進境如此驚人,心中反略感悔意。

    他從駝龍手郎成神情看來,知道此人是條硬漢子,怕他血流過多死去,一欺身,隔空彈指,點了郎成斷臂之處脈穴,阻止血往外流。

    駝龍手郎成豈有不知好歹,心知俠青無意趕盡殺絕,略解恨意,遂開口反問道:「你深夜闖入大內,又不殺我,究有何企圖?」

    俠青單刀直入問道:「與我同伴那位姑娘,現在何處?」

    駝龍手郎成頗剛直,坦實地道:「那多親王的三郡主自柳林之後,便未見到,而且,我們志在擒你,她乃郡主身份,我們即能擒住她,也難以處置,她現在何處,我們如何得知?」

    俠青看駝龍手郎成神色不似說假,心中惑然,不知鳳英遭遇了什麼?

    他關切心急,登時撇下眼前諸人,昏沉沉地向來路退出紫禁城,要返那丐幫總壇所在的戚同宅院,找千金花子邵老三問計。

    他在黑夜中奔馳,一陣急趕。

    忽覺頸後涼氣拂至,且微覺馨香,道是有人以暗器驟襲,一縱兩丈,腳未著地,已扭身回頭。

    對面兩尺之地,立著一個美絕人寰的姑娘,身著白羅,頭上披著輕紗,那紗又長又大,被夜風飄拂,驀地裡一見,故爾有如煙霧氤氳。

    此女非別,正是適才自己在宮宛之中,出手解救的白雁晏秋鳳。

    俠青猛可想起,心中「哎呀」一聲,忖道:「自己怎會這般糊塗,竟把白雁晏秋鳳忘了,留她一人在後。」不由得一腔歉意上湧。

    望過去,只見那白雁晏秋鳳挑著眉,瞪著眼,一付嬌嗔之狀,手中正心不在焉地隨意地扯著一朵白花,香瓣片片飄墜於地,他這才省得適才香而且涼的微風拂至,正是從白雁手中投去的這樣一片花瓣。

    俠青不禁既窘且愧地上前幾步,打拱手道:「晏姑娘……晏姑娘……」

    白雁晏秋鳳眉再挑,眼又瞪,冷笑一聲道:「你!你這個人哪……」忽又嚥住說不下去了。

    俠青此刻也真窘極,不知如何解說才好,只得又吶吶道:「請……請恕……」白雁晏秋鳳見俠青一臉惶愧窘急之相,這才眉梢兒垂了下來,眼兒也瞇了,只覺心頭那一股嗔怒之的氣,登時化為烏有,卻仍還故作佯嗔薄怒之意道:「你這人哪!不知被什麼郡主姑娘勾掉了魂,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上那有一點人家的影子……」

    她這一嗔,說溜了嘴,竟將自己的妒意表露出來,不由得:「哎呀」一聲,臉又紅了,羞窘得垂下粉頸,不敢抬起頭來。

    俠青這才恍然大悟,卻也窘住,只能吶吶地道:「是我不該,是我不該!」

    他一口氣竟連說了五七句,還不住口。

    白雁晏秋鳳被他逗引得樂了起來,一雙眼兒又偷偷地透過睫毛,向俠青瞄去。

    俠青卻正惑然地向她癡瞪著眼。

    白雁晏秋鳳「嗤」地一聲笑,嬌柔地抽出手絹來掩住嘴,櫻桃乍破,微露丁香顆,笑得好不嫣然。

    那曳地長紗,因她腰肢亂顫,玉臂輕抬,也飄呀飄地,頓又似繞身煙霧氤氳,她那婀娜嬌軀也若隱若現,浮沉煙霧之中。

    只聽她嬌脆甜甜地聲音,又在說道:「也不怪你!想必是那郡主定有天仙般美貌,才值得你這般魂不守舍,失魂落魄。」

    俠青老實地道:「她的確也有晏秋姑娘這般美貌,和你宛如一對姊妹花。」

    白雁晏秋鳳被俠青這一捧,心花怒放,暗自沾沾得意,遂將一腔嗔妒,全置腦後,笑對俠青道:「我還沒謝你出手相救呢!」

    俠青忽然正色道:「清宮人手甚多,姑娘雖然技藝超群,仍難以寡敵眾,今後莫再擅自闖入,到那時未必再有……」

    說到這裡,頓覺措詞欠妥,立將下面要講的話嚥了回去。

    白雁晏秋鳳何等巧慧,豈有猜不出俠青要說的話,因她此刻一往情深,對俠青全然生不出惱意,反嬌笑地道:「你不說,我替你說吧!你要我莫再擅闖清宮,以後怕沒有你這樣的高手出手相救,是吧?我向你約定,絕不獨身再闖清宮便是!」

    白雁一派天真無邪,坦真爽朗地答話,俠青不但毫不輕視,反而甚是佩服她的不效世俗女兒的虛偽矯飾之態。

    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一對,俱各心裡明白,相視一笑,並肩向戚同的宅院馳返。

    且說鳳英在淫魔太陰神君魔掌之下,眼看即將失身,被老魔蹂躪玷污。

    她空具一身功力,此刻全身綿軟,使不出半點抗拒之力,甚至連想嚼舌自絕,也無法掙開上下兩排的貝齒,只剩得汩汩兩行淒苦珠淚,和在心中暗禱俠青能及時來相救。

    驀然,耳際聞聽「叮呤呤」一陣鈴聲響,淫魔太陰神君突如觸蛇歇一般,驟然放開懷抱中待宰的羔羊鳳英,一躍而起,如有所待。

    鳳英動彈不得,只能屏息側耳傾聽,不論有何事發生,她總算暫免被淫魔摧殘。

    只聽太陰神君極為震怒,厲聲喝問:「誰人大膽,驚擾本君!」

    此時,似有人推門而入,顫聲稟道:「啟稟神君,神宮頂上來了不少大內衛士,似在四處搜索,恐有不利於本教!」

    太陰神君勃然大怒,喝道:「你們這般膽怯無用,也不打聽明白,就來打擾本宮好夢。要知這西山在京師城郊,大內衛士來此也不為怪,誰說便是來搜索本教神宮的!」

    說到這裡,口氣突暴戾續喝道:「你這等無用東西,留來何用?」

    只聽一聲淒厲慘叫,鳳英料知那來報訊者必是太陰神君因好事被阻,盛怒之下,施用辣手慘戮。

    又察覺那人慘呼之聲,與先前那碧眼人穆林遭那易長老以「化骨幽磷掌」屠戮的慘號聲一般無二,心中一驚,莫非太陰神君這淫魔使出的也是「化骨幽磷掌」,那麼他可能就是歐冶道人所念念不忘的仇人了。

    她忽然又悚然驚覺,這來報訊之人既被太陰神君所戮,這老淫魔豈不又要向自己肆行淫虐,不禁又急出一身冷汗來。

    忽然,「叮呤呤」的鈴聲又作,鳳英心中又為之一寬。

    太陰神君卻聲音更見暴戾,厲喝:「又是誰?不知死活亂髮警訊!」

    後來之人顯然是發覺前一個報訊之人遭太陰神以「化骨幽磷掌」處死的慘象,嚇得心驚膽裂,聲音發顫,結結巴巴地道:「啟……啟……稟……神……神……君……」

    太陽神君怒不可遏,聲音益為暴戾,狂喝道:「什麼事?還不快說!」

    那報訊之人更為膽寒,結巴了半天,才迸出了幾個字:「有……有……人……闖……闖……入……神……神……宮……」

    太陰神君顯然大出意外,異聲道:「守護神宮的護法易朝陽長老那裡去了?」

    報訊之人這時心情方略安定,才續作詳報:「闖入神宮的人不少,易長老率領總壇的四大護法,和值壇弟子前殿迎拒,特命弟子前來稟告神君!」

    太陰神君這才感知事態嚴重,沉喝一聲道:「好吧,我這救前去退敵!」

    接著,一陣衣衫「悉悉」之聲,想是那太陰神君適才根本未著一絲半縷,鳳英姑娘不覺更增幾分慚恨。

    耳聽太陰神君腳步移動,欲待出外之聲。

    驀然,來自宮外一聲低沉雄渾的冷冰冰的聲音:「喀和裡老魔,你休想出得此室!」

    其人雖然操一口流利的中原語音,但腔調不類漢人,以鳳英識辨能力度來,此人可能是來自回疆的回族中人。

    太陰神君似乎極出意外,驚詫至深,全失那付跋扈暴戾。

    之氣,也吃吃地道:「穆……穆勒和卓木!」

    隨著聲音,太陰神君全身向後倒退,已入在鳳英眼簾,他身上換著一套描金袍服,滿臉驚怖錯愕之色。

    遂漸,又有一人出現於鳳英視界之內,此人身量極高,足近九尺,果然一身回族裝束,頭披白紗巾,面色黧黑,鼻如鷹鉤,一雙碧目炯炯深遂,發髦而色白如雪,滿腮卻是一片虯髯,一望可知其人身懷絕世功力,卻有一番懾人威儀,頗王者之氣,和太陰神君那付矜持造作,大相逕庭,鳳英心中暗喜,這番自己或可脫出太陰神君這老淫魔的魔掌。

    鳳英頗知蒙回習俗,她知道和卓木之,乃回教聖裔之意,身為和卓木者,必是回疆一部之王。

    當下,那穆勒和卓木冷漠地以酷利的目光注視首如鼠見貓的大陰神君道:「喀和裡,你偷走了本王的三卷真訣手本,到中原之地潛跡,又敢背棄阿拉,自創太陰邪教。本王遣下多少使者,歷十餘年搜索,才知你有一個巢穴在此,你方才布下羅網,誘擒這一女子,豈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本王的部下,也正追蹤著你的爪牙!」

    太陰神君喀和裡一言不發,狀如待決之囚,只把雙目向穆勒和卓木駭望著,適才那股頤指氣使、跋扈飛揚之態,一掃而盡。

    穆勒和卓木又繼續數著喀和裡的罪狀道:「你身為我教聖僧,居然動起邪想,遠離回疆,到中原來創此邪教,自稱神君,其罪該由天人共殛之,本王代真主阿拉行誅,你還有何話說!」

    太陰神君喀和裡忽然目光一轉,似有狡計生心,臉現獰笑,朝向穆勒和卓木道:「你先勿妄自尊大,得意忘形,你那和卓木和回王身份,也不過能在回疆顯顯威風,到這中原之地來,也算不得什麼。你也莫謂你自己武功為回疆的數一數二之人,要知你那三卷真訣手本經我十餘年來揣摩;已盡得其奧秘,我現已能將『化骨幽磷掌』發用由心,你若逼我背城一戰,只怕到頭來我固然不能倖免,你也未必能夠在『化骨幽磷掌』下逃生。」

    穆勒和卓木冷冰冰的威儀臉色上,現出一絲冷笑道:「喀和裡,你奸猾詭詐確乎未減當年,也許猶有過之,但你的底底細細有那一絲能瞞得過我,別人不知,我豈會不知你早年沉弱女色,不擇姘媸,不問來歷,只要能供你淫慾,便如貓之就腥,驅之不去。終於,你誤被那羅剎族的萬陰門的魔女所惑,三日纏綿,元陽幾被魔女吸盡,幸那魔女對你尚有幾分情意,才傳你調息自保命及『攝陰補陽』之術,所以你創此太陰教,廣搜元貞之女,采陰補你往日虧損。習武之人從此挫損,功力自難與常人相近,必是事倍功半,諒你這十餘年武功進境不了多少,何況那『化骨幽磷掌』乃純陰之學,以你此種體質焉敢妄練此種掌法!」

    太陰神君喀和裡被穆勒和卓木一番話,道破底蘊,才知穆勒和卓木果然真個洞悉自己一切秘密。看來今日難逃公道,一時如負隅困獸,雙目暴吐凶光,恨毒之情畢現無遺。

    但他也是老辣奸梟之雄,仍自強詞恫怔道:「我已將『化骨幽磷掌』傳於我太陰教中幾名能手,他們都對我死心效忠,為我粉身碎骨,在所不辭,我只消一聲令下,他們便衝入此室,向你拚命,到時候大家同歸於盡,你可情願?」

    穆勒和卓木微微冷笑道:「喀和裡,你奸狡詭詐,欺瞞別人則可,本王豈會為你所愚。你前者在賀蘭山顛,冒中原俠士海天一儒尉遲子長之名盜去了『血膽神劍』。殺害歐冶道人……」

    鳳英聽到此處,渾身一陣悚慄、心驚,原來這太陰神君喀和裡,就是那日在賀蘭山顛冒充海天一儒尉遲長險將自己玷污的惡魔,難怪自己百思不解何以海天一儒尉遲子長如此淫惡偽善,卻能欺世盜名多年不為人知,原來竟是喀和裡偽冒。

    於是,鳳英又領悟何以自己會被太陰教所追躡,原來這老魔始終未對自己斷念。

    她復又聽那回部之王穆勒和卓木繼續一指喀和裡道:「你怕別人用『血膽神劍』克制你所練的幾名能手的『化骨幽磷掌』,用來攻入你這魔宮,你所訓練的那姓易的,已在『血膽神劍』之下喪命,其餘徒眾,也挨不了多久!」

    太陰神君喀和裡越聽越覺寒心,故裝鎮靜地,一面聆聽穆勒和卓木說些什麼,一面搜索枯腸,苦思要怎樣才可逃出這位搜尋自己多年,而今率眾前宋的回部雄主手中之策。

    穆勒和卓木看透了喀和裡心意,冷笑連聲說道:「喀和裡,你要想作困獸之鬥,無非自速其死,但看來本王不出手擒你,你也必不甘束手受縛,本王且試試你這十餘年來武功進境多少?」

    喀和裡忽然濃眉雙剔,出穆勒和卓木不意,吐氣彈指,「哼」一聲,遙遙隔空,以左手四指猛彈對方「七坎」重穴。

    穆勒和卓木深知喀和裡詭詐絕倫,表面淡然,其實心中也暗自提防,不要一味恃強逞傲,萬一在這陰溝裡翻船,才太划不來。

    所以,喀和裡指風一出,穆勒和卓木也迅將全身功力七八成,驟聚到胸前的「七坎」穴上。

    喀和裡這四指遙彈,如泥牛投海全無消息。

    喀和裡自知因早年元陽喪無殆盡,雖經多年「採陰補陽」,又加勤研得自穆勒和卓木那三卷真訣手本,仍然進境不多。

    他往日不過憑見識閱歷極富,又再滿腹機詐,專一利用機會,恫嚇欺人而已。

    在賀蘭山顛,他便先聲奪人,亮出海天一儒尉遲子長之名懾服眾人,又憑他見識之富,指出鳳英所施出的「綿掌」、「彈指神通」、「流雲飛袖」及「無極柔罡」等功夫,引以鳳英認為自己武功超絕,而堅信自己即是海天一儒尉遲子長。

    不料,半途殺出一個雲俠青來,一經交手,考較真實功夫,這才原形畢露,所以看得鳳英詫然,不知何以海天一儒尉遲子長的功夫竟這般稀鬆。

    今日,面對這對自己底蘊了然得十分清楚的回疆絕世高手穆勒和卓木,他實感智殫力窮了。

    他以「琵琶三彈」指功夫突襲穆勒和卓木無功之後,便佯作轉身欲逃,卻倏然甩袖揚腕,六縷慘綠磷光向穆勒和卓木飛去。

    那六縷慘綠磷光,在空中分成六合方位,但飛到中途,倏然六點磷光上下左右一斜,綠焰交叉疾閃,竟來個顛倒乾坤,陰陽易位,令人目眩神搖,極難辨清那一粒磷光是實?那一粒磷光是虛?以及那一粒磷光將要打抽自己身上那一部位?

    瀟湘書院圖檔,7dayOCR

《湖海飛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