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情深意蜜,揮淚別佳麗 玄功劍影,至藝止干戈

    白斌耳聽著清脆的叫聲「斌哥」,是多麼淒楚、難捨,他強忍情懷,施展「凌空虛渡」的輕功,一口氣疾行如飛,直達山麓大道。間頭再望山頂松濤泛波,樹海掀浪,那裡還看見伊人芳影呢?想到日來鶼鶼鰈鰈,情意之深,如漆如膠,不由得鼻頭一酸,星目凝霧,潸然淚下。

    他心裡淒然,在道中裹足呆了一會,歎了口氣,這才又往前走,約莫經過一個時辰,前面現出一個鎮甸。

    這鎮甸不小,黑壓壓一大片房屋,心想:「中午已過,也該填飽肚子了。」更不猶豫,直進街口,前行數步,見街旁一個酒館,白斌上得樓來,選了一席雅座,要酒點菜。不久,酒菜齊上,舉杯獨酌,不知是甜、是苦、是酸、是辣,但覺情愁萬縷,風起雲湧,齊上心頭。正是抽刀斬水,水更流,舉酒消愁,愁更愁。

    良久,良久,才勉強學筷,但吃到口裡,猶是淡然無味,如咽枯草,硬澀的難以入喉,再也提不起興吃喝下去。

    驀地,樓梯響動,上來兩人,坐落在白斌不遠座上。

    但聽一人道:「師兄,你想神醫客糟老頭,真的會在扁山碧霞莊約人與陰陽童宗居平,宗公子對抗嗎?」

    白斌神智頓時清醒過來,轉臉一看,但見那兩人年紀全在三十歲出頭光景,適才說話之人,身著青粗布短移,是個虯髯大漢,臉孔黑黝黝的,簡直就分不出是肉是髯。

    此刻,另一人道:「師弟,你真多慮了,想宗公子藝高技深,除了幾個已退隱的八奇人外,還有敵手嗎?」接著哈哈一笑。

    白斌隨聲再看,這人黃色長衫,膚色之黑,並不遜於虯髯漢,不同之處,只是沒髯罷了。

    白斌聽著黃衫黑漢的話,心想:「難道陰陽童宗居平,真的可謂天下後輩第一人嗎?」

    他正想著,虯髯大漢己又道:「師兄,如乾坤秀士找來,那又怎麼說法?」

    黃衫黑漢一怔,道:「此事並不干於乾坤秀士,想來他不會去的……」

    頓了一頓,接道:「就是去了,亦是無妨,宗公子可與他另行約期再比呀!」

    虯髯漢道:「那麼宗公子幾時可到碧霞莊呢?」

    黃衫黑漢道:「大約再五天吧!師弟,我們趕得上的,喝酒吃菜要緊。」

    說完,雙雙舉杯,觥籌交錯,牛飲起來。

    白斌意外得到線索,喚過小二結賬,問明洞庭路徑,走出酒館,便往大道行去。

    莫約盞茶工夫,倏的來路隱隱傳來追奔疾行之聲,白斌心奮回顧,但見一青一黃,兩條人影,正是在酒館遇見那兩名黑漢。

    原來,虯髯漢人稱虯髯客石復,黃衫黑漢人稱雪中炭秦鳴,是山東摩天嶺的黑道人物。十數年前,千面人妖尚未歸隱之時,承蒙千面人妖傳了一套武功,故此,多年來,都為了千面人妖盡心奔走。

    適才飲酒之際,倏聞白斌問往洞庭的路,雪中炭秦鳴頗工心計,驟然想起方纔的對話,提議道:「師弟,看那書生舉止分明是武林人物,雖不知武功火候,但他既往洞庭,定有圖謀,是敵是友?我們且追去問問,如果是敵,就立刻把他除掉吧!」

    虯髯客石復道:「對?我們這就追去。」

    於是,兩人結賬問明白斌去向,便沿道追去。

    這時白斌見兩人追來,心知對方意圖攔截,暗道:「你們要找死,怪不得我!」

    就在一轉念間,雪中炭秦鳴、虯髯客石復兩人,已雙雙趕過白斌面前,喝道:「朋友,停步!」

    白斌星目炯炯,一瞥兩人神情,笑道:「兩位兄台想是武林異人,小弟白斌一向不曾在江湖走動,故此見聞寡陋,敢請兩位賜示名諱,並道來意……」

    雪中炭秦鳴瞇縫著雙眼,細細端詳白斌,心念:「白斌……這人從不曾聽過,是何派的呢?」眼縫間,射出不屑陰森的光芒,並沒答話。

    虯髯客石復見師兄不答,禁不住的就要開口,卻為雪中炭秦鳴擺手阻止,竟暴躁的「哼」了一聲,敢情他此刻心中瞧不起白斌,想要報出名號唬他一下。

    白斌初涉江湖,自救柳巧花於乾坤秀士掌下後,再受丹心神尼的讚揚,心裡上對未下山時的自卑感,已減消了許多,此刻,他對虯髯客的哼聲,並沒感到有甚異樣,含笑等候間答,神情真個從容之極。

    雪中炭秦鳴倏的說道:「我們兄弟就是摩天雙黑,我是雪中炭秦鳴,他是虯髯客石復。朋友,你是何派弟子?」

    白斌不知兩人身世來歷,心想:「今日自己為正道之義氣,前往相救神醫客之命,此刻,正好遇上敵人,況又是自找上門,這就挫一下他們的焰氣也罷……」

    忖畢,隨即說道:「人曰:『道不相同,不相為謀』,兩位是趕路,白斌這就請了。」

    摩天雙黑出道已久,何嘗聽不出白斌語中之意,雪中炭秦鳴冷冶一笑,心說:「小鬼,想是剛出道雛兒,等下卻看你還能狂甚麼!」

    虯髯客石復仰天一聲長笑,道:「這樣說來,你是認識我們的了,我們摩天雙黑也不會就此要了你性命,來吧!較量,較量,姓石的讓你三招!」

    白斌心念早定,也不生氣,微微一笑道:「兩位有此雅興,白斌若不奉陪,豈不掃了閣下雅興,但是讓招一節,白斌不敢承受,你就免了吧!」蓄勢相待,神態飄逸。

    雪中炭秦鳴看著白斌這種泰然的神態,不由對虯髯客道:「師弟,人家不願你讓,你就免了!」退後五步,兀立道旁。

    虯髯客點了點頭說道:「好,先接石某一掌……」餘音未落,身形已一步搶前,雙掌一錯,右掌疾吐,「平推長城」,逕朝白斌面部劈推擊到。

    白斌見虯髯客來掌,勁勢並不凌厲,知他未用全力,不閃不讓施出「崑崙十二式」中的守式,「神龍托珠」左掌輕輕推出,迎托來掌,笑道:「你別客氣……」

    虯髯客但覺自己掌勁堪堪被對方擋住,身形倏退,左掌一卷,右掌猛吐,身隨掌進,左掌貼胸,已蓄三種變化,一招絕招。

    這一招正是昔年千面人妖傳授之功,勁勢火候自是不同凡響,但見掌出「呼呼」風響,凌厲凶極。

    白斌崑崙唯一傳人,十年苦學,雖不曾實用,但一看虯髯客身勢,已知利害招式,必然隨後而至,心想:「若此時自己以高出對方來勢之功力,硬接硬架,使其禁受不住,豈不是迫使對方易攻為守,把蓄勢待發之招式,自然消卸收回嗎?」

    心念一動,不過瞬息之間,但見他依然不閃不避,右掌疾吐,「神龍搶珠」聲勢兇猛凌厲,快速無倫。

    「砰」的一聲悶響,兩股掌風,在半空一接觸,虯髯客悶哼一聲,身形猛退,連踉艙了七八步,才拿樁站穩。

    白斌依然悠閒之態,嘴角露著微笑,顯然這一次的對掌,是他勝了。

    須知,武功一道除了練那先天真氣之外,普通內外功的修為,都有一定的終點。自然狠毒的邪功,又當別論。此刻,白斌和虯髯客兩人,若論本身內外修為的功力,則是不分軒輊,只因適才虯髯客勝心急切,心存輕視之念,更想不到白斌會視自己之勁勢若無睹,而以真力硬拚,因此只用了八成功力,故此,此消彼長,也就差了一籌。

    虯髯客一招吃虧,再也不敢心存輕視,怪嘯一聲,雙臂運足全勁,雙掌一前一後,兩股勁風,再次滾滾猛撞過去。

    白斌心知對方功力不會超出自己,神態閒逸,不露懼色,雙掌倏分又合,猶然採用適才之勢,「神龍搶珠」,雙掌同時並發。

    這一下,雙方皆運足了十成功勁,半空中,「砰」的又是一聲巨響,但見憑空旋起一陣狂風,吹得沙土飛揚,瀰漫天空,接著兩條身形同時飛退出來。

    虯髯客倒飛四丈,翩然落地,眼前一花,金星穿眼閃爍,已知受了內傷,趕緊懾定心神,頹然坐地。

    白斌撞掌之後,施起先天「玄幽禪功」妙用,逼用身形,勉強暴退四步,為的是不使摩天雙黑瞧出他練有先天真氣的功夫,笑道:「秦兄,可有興領教白斌掌法嗎?」說著,星日望著雪中炭秦鳴,真是自然瀟灑,風姿飄逸。

    雪中炭秦鳴那顯得與白斌說話,同門兄弟之情,飛步搶到虯髯客面前,問道:「師弟,傷重嗎?」

    虯髯客勉強搖頭,毫無勁力的道:「你且問明此人來歷,我們改天再行找他算賬……」

    雪中炭秦鳴點頭,返身走到白斌面前,道:「朋友,師弟受傷,秦某今日無暇再行領教,是好漢,留下後會地址,我們兄弟自會前往討教!」

    白斌笑道:「白斌浪跡江湖,無所居處,若兩位定要白斌留下後會,則五日後在扁山碧霞莊相見,或著三年後元宵夜,在北峽山青雲谷相會亦可……」

    雪中炭秦鳴暗驚,心說:「原來此人與丹心神尼另有淵源,無怪師弟二十年修為功力尚遜此人一籌。」

    隨即說道:「既然如此,扁山之約我們無顏再去,青山常在,綠水長流,三年後定往青雲谷討教便了……」扶起虯髯客,疾步往來路回去。

    白斌看著兩人背影,滿意的一笑,又起步趕路。

    紅日西墜,天色入暮,隨著明月東昇,清光溶溶。他計算著路程,日復一日的展開輕功,飛奔趕路。

    這日清晨,來到城陵磯洞庭湖口。心想:「一路疾行,腳程甚健,陰陽童宗居平扁山之行,尚有一日光景,何不趁此良機,略賞洞庭秋水……」

    此刻,紅日方升,彩霞布空,金芒萬丈,平射湖面碧波澄澈之中,漾蕩起片片金鱗,煞是好看。山容凝黛,水色施青,真個美景無邊,瑰麗無比。

    白斌兀立湖岸,欣賞美景,倏的看到一葉扁舟游劃近處,心中感觸,忖道:「何不到湖中一遊……」

    他想著,揮手喊道:「船家來呀……」船家聞聲果然往這邊駛來。

    眨眼工夫扁舟駛到,自斌舉目一望,心頭大怔,心說:「怎地這船家竟練有絕頂功夫呢?」

    船家道:「公子是遊湖,抑是另有要事?」

    「另有要事」,這不是令人莫名其妙嗎?但是,白斌此刻心記遊湖,竟然沒有體會到船家這句話,竟道:「是遊湖,老兄可幫忙嗎?」敢情他由船家的武功,推測到這並不平凡,故此,客氣的搭口了。

    半晌,他忽覺船家沒有答話,不禁把賞景的眼光轉視,那船家雙目炯炯的盯視自己,心裡明白,那是包袱中的「伽藍劍」引起船家的注意,再道:「老兄行嗎?」

    船家身負奇責,奉命接人,此際注視了白斌一會,心說:「這公子看來並非練武之人,怎地卻藏有兵刃?」

    他心裡疑惑著,卻又聽白斌的話,仰頭一看天色,道:「公子如真的是遊湖,我可效勞,但時間卻不能長久,恁好時,就請上舟吧!」話語之間,猶暗含弦外之音。

    白斌不加思索,謝道:「有勞老兄了。」說完,船已靠岸,白斌舉步緩行上船,那形態就如沒有練武一般。

    船家問道:「公子,將游那方景色?」

    白斌初臨洞庭,不知何處好游,便道:「這又煩老兄嚮導了。」

    船家點頭,心說:「這正合我意思。」雙槳一翻,離岸直朝湖心駛去。

    白斌趁這時候,詳細打量船家。但見船家生得蜂腰猿背,三十歲出頭滿臉正氣,且外家功夫已臻神境,登峰造極:卻不知怎地,眉宇間隱蘊深愁。

    他心裡感謝這人載舟好意,道:「老兄可有什麼憂念嗎?白斌說句冒昧話,敢請老兄說出來,白斌或可代為分擔,亦未可知。」這正是正義感的流露,並沒有絲毫自傲之意。

    船家抬眼一瞥,歎了口氣,道:「公子,你看這八百里洞庭,天水混融,波濤浩渺,何等壯觀,飄浮湖中的扁山,更是瑰麗無比。可是,想在明日天明之後,這片大好湖山,就要變成一片腥血,怎不捨人神傷?」

    白斌一聽,心說:「聽他口氣,他大概和碧霞莊神醫客有淵源的了。」脫口道:「你是說陰陽童宗居平,今夜必然來定了嗎?」

    船家大愕,忙道:「公子,你怎麼知道此事?」

    白斌微微一笑道:「敢問老兄如何稱呼,與神醫客洪莊主有何淵源?」

    船家見白斌說話之間,並無敵意,便道:「在下人稱鐵槳吳飛,洪莊主正是在下救命恩人。」

    白斌顧名思義的朝船槳一望,道:「在下名叫白斌,吳兄如不見外,以後就喚在下一聲白弟。在下對洪莊主神交己久,並聞陰陽童要來尋釁,特冒昧前來薄效微勞,順便瞻仰洪莊主神采風姿,不期巧遇吳兄,就煩請吳兄引見了。」

    原來鐵槳吳飛二十歲時來洞庭湖遊玩,忽然船翻落水,眼看即將溺斃,正好神醫客洪尚賢經過看見,把他救起,帶返扁山碧霞莊,並傳以外家武學,如是十年武功已臻化境,爐火純青,又兵刃為一雙鐵槳,故此博得鐵槳吳飛之名號。

    今日奉神醫客之命,前來城陵磯迎接一名,答應前來相助之青靈派高手。誰知,此人沒有接到,卻遇見白斌,並自願相助,心裡又喜悅又感激,忙道:「白公子特來相助,吳飛這先代洪莊主領情了。」雙手一拱,躬身行起大禮。

    白斌心知阻上不住,等吳飛禮罷,笑道:「吳兄,時已近午,小弟帶有乾糧,先一填肚皮如何?」

    鐵槳吳飛見白斌年少氣豪,心中喜極,哈哈一笑,乾脆的道:「白弟,我就如此稱呼,今日何幸相見,心悅萬分,此刻剛值午時,街有半日光景,愚兄作個東道,我們且上岳陽樓飲它幾杯,也不枉兄弟相交一場。」說著,不等白斌間答,雙槳翻飛,輕舟破浪,已朝岳陽樓駛去。

    船行如飛,半晌已到岳陽樓前,雙雙上得樓來,在依湖窗邊選座坐下,點過酒菜。

    一會兒,酒菜端上,鐵槳吳飛舉杯道:「白弟,景色恰人,助人酒興,乾杯!」當先一飲而盡。

    白斌跟著乾杯,望著窗外湖色,念起唐人劉禹錫詩云:「湖光秋色兩相和,潭面無光鏡未磨,遙望洞庭山水翠,白銀盤裡一青螺……」

    鐵槳吳飛雖不知白斌武功深淺,但想到他既明知陰陽童要來尋釁,卻毫無懼色,反而吟起詩來,諒必有過人的藝業,也就笑笑道:「白弟雅人多興,愚兄自歎弗如,且再乾杯。」

    白斌回敬一杯,隨著雙雙談起山水時事,武功絕學,各派人物。鐵槳吳飛歎道:「當今武林之中,武功首屈一指,當推武當派太空道人老前輩的先天『罡幻神氣』,但是想到不久亦將失傳,埋入黃土,實是令人惋惜。」

    白斌心知自師伯彌陀僧圓寂,武林中人已然認為崑崙派的絕世武學,已經失傳,故此鐵槳吳飛只說太空道人的先天「罡幻神氣」,不由得道:「吳兄,若崑崙派之絕學,尚流傳世間,那又怎地說法?」

    鐵槳吳飛搖頭道:「崑崙派彌陀僧老前輩仙逝,絕技已經失傳,縱有技藝流傳,也是一些普通武功而已。」

    白斌心說:「今夜白斌就要讓一些江湖人物,知道崑崙派的絕世武學並沒有失傳。」心裡說著,卻點了點頭,把話題轉到別處,以免鐵槳吳飛倏然間問起自己派門。

    不知不覺已到了夕陽斜沉,黃昏日暮之際。鐵槳吳飛一看天色,道:「白弟,陰陽童宗居平之人,今夜三更必到,我們先間碧霞莊見過莊主和各位請來的高手如何?」

    白斌點了點頭,鐵槳吳飛結過酒賬,雙雙下樓上舟,鐵槳一翻,船已如脫弦之矢,朝湖心射去……。

    扁山,岳陽樓南端十畢之處,鐵獎吳飛運槳如飛,何沽時辰工夫,已然舉目可見。

    這時,晚霞已沒,明月東昇,時值中秋將臨,故此雖是初升之月,亦有明朗光華。白斌坐在船上望著扁山孤嶼,但見嶼上疏燈映浪,與月影星光蕩成一片金銀之色,真正是瑰麗清絕。

    不消多時,船已停泊,當下棄舟登岸。鐵獎吳飛朝著前面透出燈光的竹林一指,道:「白弟,穿過此林就是碧霞莊了。」說完,引導白斌往竹林走入。

    白斌跟在身後走進,風搖竹動,沙沙聲響,此息彼起,不絕於耳。穿過竹林,眼前燈光大亮,方到林端,已有一名莊丁前來迎接。

    但聽莊丁道:「吳爺,青靈派葛大爺僱舟已到多時,莊主吩咐小的等吳爺回來後,請往大廳相見。」

    鐵獎吳飛漫應一聲,轉身對白斌道:「大約邀請的人全到齊了,我們到大廳去。」說完,吩咐莊丁將白斌的包袱安置在自己房中,偕伴白斌雙雙踏進莊門……。

    大廳在碧霞莊的中央,兩人穿過前院,走到廳前。但見燈光通明,人聲喧嘩,觥籌交錯。

    兩人跨入廳中,雖然沒有出聲,但整個大廳卻頓時寂然,幾十隻眼睛齊向兩人看來。他們為白斌英俊瀟灑的風姿怔住了,無不露出羨慕,訝異的模樣。

    鐵槳吳飛拱手道:「小弟吳飛適遇新知,遲間片刻,敬請各位兄長前輩見諒!」說完,又為白斌引見,並道明白斌來意。

    白斌迎前對廳中眾人作禮,接道:「小弟白斌初涉江湖,見聞寡陋,還望各位多多指教!」

    廳中眾人一一回禮,重新坐下。吳飛偕白斌到首席,對著一位白鬚老者道:「這位就是神醫客洪尚賢洪莊主……」

    白斌隨聲一揖道:「洪老前輩在上,白斌有禮了。」

    神醫客洪尚賢回禮道:「白英雄,洪某謹領相助之情,就請入座吧!」吩咐鐵槳吳飛陪白斌到鄰座空位同飲。

    白斌酒量有限,岳陽樓正因酒逢知己乾杯少,已喝得差不多過量,是以只隨便用點菜餚,一面和鐵獎吳飛談些有關陰陽童宗居平的事。

    時光匆匆,明月中天,廳中眾人敢情因群雄大會,談說興致,已然忘記自己此行目的,個個勸酒連連。

    白斌暗看神醫客洪尚賢神色,但見臉龐塗霜,漸漸浮現出焦急不安的神情,好像時光的溜過,正對他命運安排某一種前途。

    驀地,廳外傳來數聲冷笑,有如夜梟,淒厲冷峻,合人心悸神晃,說不出的難受。剎那間,全廳寂然無聲。

    神醫客洪尚賢臉色嚴肅,聲發丹田,道:「陰陽童宗居平果是信人,洪某等候多時,這就請現身解決。」聲氣充沛,清晰嘹曉,餘音裊裊,源源不絕。

    廳外倏的一聲尖嘯,接著一陣怪笑,笑聲時高時低,或柔或壯,若夜梟嗚咽,午夜鬼嚎,懾人心魄,正是顯然的表現出來人的修為火候已達化境。

    笑聲戛然而停,但見廳門一晃飄落一個二十八歲左右的少年,英俊爽颯,嘴角含笑,驟然一見,誰也不會相信他會發出適才的怪笑聲……。

    但聽他道:「陰陽童宗居平今夜特偕幾位同門和好友,前來結算洪莊主犯山之罪。」聲落,人影連晃,又落下十人,排在陰陽童宗居平身後半丈之地,對著廳內臉露冷笑。

    神醫客洪尚賢離座走前邊行邊說,道:「天地萬物為何而生,天山片地又非你們宗家所有,老夫人山採藥為濟世人,於天理對人意,有何差錯,如今,你們強詞奪理,老夫心裡不服,這就領教你們宗家天山派武學。」大廳眾人跟著紛紛離席,魚貫隨後逕走廳門口處。

    陰陽童宗居平冶哼一聲,道:「既然不服,就請劃下道來,宗某若不取得你老匹夫性命,今後誓不踏入江湖一步。」

    神醫客洪尚賢大笑道:「好好好!這才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

    說完,走步出廳,陰陽童宗居平諸人閃開一面,廳中眾人魚貫跟出。

    陰陽童宗居平等十一人待廳中人全走出後,也一一跟隨走去。

    大廳左邊十丈遠處,言一片廣闊平地,這是碧霞莊平日曬網之處,今夜卻作了風雲際會之場。

    這時,皓月中天,銀輝匝地,雙方眾人在六盞氣死風燈導引下,相繼進入曬場。

    白斌驟聞陰陽童宗居下怪笑聲,忖道:「這人果是勁敵,看來先天真氣的功力火候,已在自己伯仲之間。適才酒席間,曾朝廳中眾人看過,其中雖有內外功都已登峰造極的人物,但若真與這先天真氣的功夫相拼,則無異雞蛋碰石頭,看來能挽救這場劫數的人,非己莫屬了。」

    他心裡這樣想著,為了謹慎起見,想到「伽藍劍」的威力,增加幾分決勝的把握,竟對走在身旁的鐵槳吳飛道:「吳兄,適才小弟為了拜見洪莊主,沒將兵刃佩上,如今激戰在即,就請吳兄伴小弟前往取出兵雙,以便急用。」

    鐵獎吳飛點了點頭,使偕白斌往自己居處走去。

    白斌和鐵槳吳飛的離開,並沒有影響雙方決鬥的情形,雙方入到曬場,分成兩邊對立。

    陰陽童宗居平仰臉望望當空皓月,縱聲笑道:「月光如畫,場地絕佳,宗某同門好友,能夠借此良宵,會見各位獨傳武學,真是一件難忘之事。」

    神醫客洪尚賢微微一笑,卻歎道:「真是難得之舉,只是今晚一戰,武林間又枉送了數條性命。」

    倏的,陰陽童身後說道:「枉送性命之人,只怕全是你們……」聲落,走出一個中年大漢,面色皙白如紙,全無血色,手持三尖長刀,又道:「不信的話,我冷面王車剎,就先超渡幾位,讓你們開開眼界。」

    這邊神醫客身邊前夾助拳之人,齊都握拳透爪,熬怒沖頂,但見其中一個華山派高手,搶步上前,背上青鋼劍出鞘,—笑一聲,怒道:「無名小卒,竟敢肆口狂言,我華山客劉天苞,最是不知死活,就先見識見識!」

    冷面王車剎大笑道:「好!」皙白的臉孔這一笑,更加陰司鬼怪,三尖長刀白光一閃,逕刺華山客前胸要害。

    華山客劉天苞青銅劍掄卷迎上,「噹」的一聲,金鐵交鳴,兩人退後一看兵雙無損,疾又搶前激戰,頓時刀光劍影,捲浪滾濤,眨眼工夫,便已戰了三十多招。

    倏的又是「噹」的巨響,震人耳鼓。青銅劍、三尖長刀,雙雙疾射飛空,化成兩道銀虹,朝場外林間射落。同時,華山客和冷面王的激戰身形,也跟著一分,各自退後三步,楞然呆立,說不出話來。

    兩人勝負未分,這啞然的情形,不過瞬息即逝。冷面王車剎狂言在前,那能就此停手,大聲道:「且慢退下,咱倆空手再拼一陣!」

    華山客劉天苞何嘗有退下之意,正是聲譽之戰、生死之鬥,怒道:「自當奉陪。」身形欺進,劈空掌勁力跟著左掌猛拍出去,「狂風掃柳」兇猛加濤綿綿撞去。

    冷面王車剎驟見勁道凌厲,一閃身,身形斜穿避掌,獨門「混天指」並指疾點,勁透指端射出,直指華山客右肋。

    華山客劉天苞說道:「好!」猛收勁力,斜肩搶進,雙掌疾捲猛吐,旋身橫掃直劈,「縱橫交征」,但覺掌風似吐風怒濤,澎湃卷撞,快捷無倫。

    冷面王車剎料不到對方進招如是快捷,見掌勢兩面挾襲而至,待要後退,卻怕華山客一擊未著,趁勢追擊逼進,將來只有束手待斃。倉促間,易指為掌,不閃不避,雙掌分別推翻迎接來勢。

    「砰」的聲加劈竹裂帛,沙土飛揚四濺,沙土塵影中,華山客和冷面王兩人,已然雙雙跌坐於地。

    但見兩人頹然坐地,運功調氣,華山客還罷了,冷面王卻倏的一張口,吐出大口鮮血來。原來適才一掌之際,冷面王被迫硬接,功力未能全部施出,是以他吃虧了。

    這時,雙方觀戰之人,各自走出一人,將自己人扶同陣中。隨著,雙方又分別走出一人,進場宣戰。

    左面之人,乃青靈派高手摩雲鵬葛俊陽,正是鐵槳吳飛要迎接之人,右面是陰陽童宗居平的師弟,少林派叛徒青陽禪師。

    青陽禪師一揚手中禪杖道:「我們比兵器,還是空手對招?」

    摩雲鵬葛俊陽笑道:「葛某生平未曾用過兵器,就以雙掌領教禪師杖法。」

    青陽禪師縱聲大笑,笑聲了嘹亮,響遏行雲,道:「我青陽禪師何等人物,豈能佔你便宜,貽笑江湖。」

    說完,右手禪杖往東面一株巨松射去,但見烏光一縷,圓頭禪杖竟正正的插在松幹上,直沒半尺之深,震得松葉紛紛飄落,宿鳥驚飛。

    摩雲鵬葛俊陽亦是一派長老,聽了青陽禪師蠻橫傲慢的話,怒吼一聲道:「你敢輕視我青靈派獨傳秘功「迴環掌法」,雙掌交征,右掌卷拍,「急浪翻舟」一股回異凡響的掌勁,竟似圓環掄卷,滾滾襲向青陽禪師胸前。

    青陽禪師在少林十年,天山五年的苦學,武功確異凡響,但遇這種青靈派獨特的掌力,卻也不敢大意,冒然硬接消卸,身形借勢一閃,避過來招,也不客氣,雙腿連踢,正是少林派「連環腿」絕學,剎那間便還攻了八腿。

    兩人全不是弱者,掌、腿交擊,二十招一過,直戰得難捨,形影不分。

    場中青陽禪師、摩雲鵬雙雙激戰,一時勝負難分,雙方觀戰之人已有幾人按耐不住。陰陽童宗居平的陣中搶出一人,道:「光看人家交手有啥用,是好漢,我銅腳李元霸想領教領教!」

    話未說完,但覺眼前一晃,人影撲至,夾著一道青光,說道:「無極派青竹杖江皋來了。」

    李元霸退步閃身,銅腳兵器一揚,「策馬神州」黃光如電,疾打江皋頭部天靈蓋。

    江皋見銅腳打到,知自己竹杖不能硬接,身形斜搶,「順水推舟」竹杖竟貼銅腳,平掛欺身疾點李元霸「笑腰穴」,端的快速無匹,又狠又準。

    李元霸以為這下打去,除江皋運杖硬接外,縱是閃身或後退,自己隱蓄的三招絕式,即可綿綿施出,非使江皋斃命不可。誰知,他這樣算著,人家竟然有出他意料的招式,阻了銅腳去勢,更隨招反攻。眼看竹杖似蛇游上,待要閃避已是無及,除非銅腳撒手才可挽救,又急又驚,右手銅腳一放,身軀滾地翻出丈外,想趁勢拾起銅腳再戰。

    這一下動作甚疾,江皋卻更快,身形暴射,竹杖卷翻打「和尚敲鐘」,但聽「哎呀」一聲慘叫,江皋竹杖打下之處,李元霸腦漿四濺,一命嗚呼。

    陰陽童宗居平凝神的看著李、江決戰,看到李元霸喪命,僅冷哼一聲,沒有絲毫悲忿之態。

    神醫客洪尚賢面色冷然,心說:「幸好他戰勝了,不然我死後又多一條性命之債……」

    驀地,青陽禪師和摩丟鵬的拚鬥中,叱喝連聲,青陽禪師「連環腿」招式中,又加上千面人妖所傳之「天山掌法」,真個勁勢頓加,迅厲無匹。

    摩雲鵬葛俊陽一聲清嘯,也將「鴛鴦腿法」施出,滲融於「迴環掌法」中使用,腳踢掌劈,聲勢猶未落後。

    青陽禪師愈鬥愈凶,出手撩腿,就是七八招之多,招招精狠,已然施出渾身所學,極力進攻。

    摩雲鵬葛俊陽縱是藝高瞻大,亦覺心驚魄動,施出生平絕學,全力以赴,以快打快,待機突襲。

    倏地,摩雲鵬葛俊陽施出他所以得名的「天鵬撲」秘技,身形往空一縱,隨即凌空急轉,雙掌箕張,施出「迴環掌」全力臨空朝青陽禪師罩下。

    青陽禪師驟見對方凌空拔起,翻身全力罩下,聲勢驚人,身軀落地生根,雙掌平翻舉上,「推窗望月」運起全身功力,迎擋摩雲鵬掌勢,身形斜退,雙掌倏收又吐,夾著一股勁風,朝被自己擋住倏消掌勁之摩雲鵬落身處擊去。

    摩雲鵬葛俊陽身形臨空即落,要想躲避此招,談何容易。那知,這正是「天鵬撲」最能發揮威力的時候。但見他雙掌一併,迎向青陽禪師掌勢,一撞即收,雙臂一張,如鵬展翼,借勢反彈,身形驟然臨空飛起二丈,飄飄然的便把青陽禪師兇猛勁勢,消卸得無影無蹤。同時,反撲下來,一丈之內掌風颯然罩落。

    這一下,直把雙方觀戰之人,佩服得五體投地,除了陰陽童那邊的人外,全禁不住的大聲喝采。

    青陽禪師猛覺勁風臨頭,自己招式已老,只有閉目待斃的份兒,嚇得一聲驚呼,百忙中,雙掌往上一揮,護著頂門。

    驀地,在這生死一發之際,青陽禪師耳聽「砰」的一聲,跟著有人悶哼,頭頂千鈞之力,全在這一瞥間消失,鬆了口氣,緩緩地睜開雙目。

    但見摩雲鵬葛俊陽倒地吐鮮血,奄奄待斃。再一轉頭,卻見陰陽童宗居平立在離身兩丈之處。心說:「原來是師兄施出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震跌對方救了自己。」

    青陽禪師忙道:「謝師兄救命!」

    陰湯童宗居平只輕聲的「嗯」了一聲。

    摩雲鵬葛俊陽眼看即將青陽禪師擊斃,誰知,橫禍飛來,眼角驀見陰陽童飛奔五步,右掌凌空一推,即覺一股無形無相的潛力,推撞過來,竟是抵擋不住。這股潛力頓撞上身,威力無比,回身一繞,受傷跌地吐血。

    神醫客洪尚賢見狀,飛步上前,望了摩雲鵬一眼,潸然淚下,悲痛萬分。

    摩雲鵬葛俊陽心知去死不遠,道:「洪莊主,葛某今宵未能滅敵,身已將死,若今晚在場之人,能有生機,就請替口我……帶……信……九……官……山……掌……門……師……兄……為……我……報……仇……」雙目一閉,倏的又睜,再道:「洪莊主……小心!那……先……天……氣……功……成……」雙腳一伸,已然死去。

    神醫客洪尚賢怒憤填膺,對摩雲鵬後面所說的話,已聽不進耳,唯有楞然出神,老淚縱橫,沿頰滾落。

    這時,清朗的天空,倏的飄來一朵烏雲,擋住了溶溶月色,更使這塊曬場中,顯得幽淒參絕。

    陰陽童宗居平先怪笑一陣,才冷冷道:「老匹夫,既然心痛朋友為你而死,你就親自上來與我解決,授命之後,本公子看在你適才眼淚份上,也不趕盡殺絕,放過前來助拳而未喪命的人就是了。」

    神醫客洪尚賢仰天淒然一聲長嘯,正待答話,這邊倏的一聲大喝道:「姓宗的,你敢藐視我們,咱毛家兄弟會你……」聲未落,兩條人影夾著兩道白練飛奔到陰陽童宗居平面前,雙劍合璧,一左一右,齊向陰陽童中盤刺去。

    陰陽童宗居平微微冷笑,直待雙劍堪堪擊到之際,身形倏的輕描淡寫的一攏,四周立時起了一層磁牆,把兩面刺到的劍勢,引得自相交刺,差點便自相刺傷。

    毛家兄弟大吃一驚,急忙收劍退後三步,想不出陰陽童宗居平施的是什麼功夫,生平僅見,不覺愕然怔立。

    陰陽童宗居平怪笑三聲,喝道:「憑這三腳貓的功夫,也想跟本公子較量,不收拾你們諒必不知利害。」

    他說完又是一聲怪笑,身形似陰魂一飄,但聽「砰砰」兩響,誰也沒有看清楚,他用的是什麼身法武功,毛家兄弟便雙雙倒地斃命。

    這時,離隊取劍的白斌,和偕他同去的鐵槳吳飛,緩步間到神醫客身邊,諸人卻沒有感覺奇異。敢情他們全為陰陽童的威勢所驚嚇了,是以沒有絲毫知覺。

    陰陽童宗居平縱聲長笑,道:「還有誰替洪老匹夫送死,本公子成全他一番心意。」

    神醫客洪尚賢見了陰陽童適才威勢,驚悟了摩雲鵬臨終時,最後一句話是說:「那陰陽童宗居平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已練成了。」

    他知道不出場不行了,縱然再有人出去,亦是徒然送死,身形一轉,淒然道:「諸位英雄,洪某多謝各位盛情相勸,只是敵人太強,洪某不敢再勞諸位,洪某死後想自會有同道代為報仇,請諸位各自離去,不敢有勞了。」

    白斌一聽,真想立時站出與陰陽童宗居平一決生死,但想到主人未與來敵過招,雖然他心知神醫客洪尚賢終歸不免敗落,卻想趁此良機,瞻仰神醫客螳螂派武功,和陰陽童絕學,也好作待會兒對敵之用。所以仍靜靜地站著,俊臉飄逸巳極,沒有絲毫異樣的神態,俊目斂光,輕輕的朝陰陽童看去。

    鐵槳吳飛心說:「強什麼?吳飛才不怕你!」鐵獎一提,就要進攻。

    他才一動,神醫客洪尚賢身形一飄,阻擋道:「吳飛,你若感恩昔年洪某救命之情,你就不要出場,碧霞莊一事全托你了。」

    鐵槳吳飛一怔,道:「莊主,你怎地盡說那些令人洩氣的話,吳飛就不信那小子有什麼能耐。」

    神醫客洪街賢知道適才激戰,吳飛沒有看到,卻也不說什麼,點了點頭,一看白斌,道:「白英雄,如看得起洪某生平做人,就請留在碧霞莊幫吳飛掌管莊務為何?」

    白斌微微一笑,不搖頭,也沒答應,笑道:「吉人自有天相,洪莊主不要過分洩氣了,小心應戰吧!」

    神醫客洪尚賢似懂非懂,對白斌後面那句似長輩口吻的失言,也不覺得,點了點頭,道:「但願如此!」說完,轉身往陰陽童立處緩步行走。

    他走了六步,倏的回頭朝白斌一看,似已悟通了白斌那句話中暗示他只要小心應戰,危時自會相助之語,默默點頭,才又同頭朝前行去。

    陰陽童宗居平鵠立場個,每當神醫客踏前一步,便發出一聲怪笑,頓把寂靜緊張的曬場,彷彿帶入了陰森鬼域,但覺毛髮悚然,大地無光。

    這時,天上的烏雲,好像特意為此所存一般,依然罩著溶溶皓月。瞬息問,神醫客走到相距陰陽童一丈遠處,說道:「宗公子說話算話,洪某這就領教宗家天山派絕學。」身形站定,蓄勢搶攻。

    陰陽童宗居平仰天怪聲長笑,道:「請了!」身形飄動,掌隨聲發,右掌平吐,「奇峰突起」,正是「天山掌法」中的普通招式,但威力卻此青陽禪師高出一倍有餘。

    神醫客洪尚賢雖不曾領教過先天真氣的絕技,究竟他是當今螳螂派僅存的高手,見陰陽童此掌打到,威勢雖猛,卻沒有獨特怪異之處,知道對方沒有施出先天真氣,身形一閃借勢還掌,雙掌連揮,聲勢凌厲無倫,剎那問,便已還攻了五掌。

    陰陽童宗居平對神醫客武功造詣了如掌指,心想除非不敵,決不以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佔勝,施出天山派的家傳「天山掌法」,但見他身形連擺,「奇峰草擺」讓開攻勢,雙掌飄醫客陣中飛出,齊撲陰陽童宗居平。只見神醫客洪尚賢在這人影疾撲之際,身形被彈出五丈開外,趺坐在地,驚訝萬分。

    「砰」的震天價響,有如平地焦雷,沙土瀰漫,四射飛揚,三股無形無相的先天真氣,相撞並發,捲起一個卷風,似沙漠「大龍卷」,形成一柱氣柱直衝九霄,竟把擋月烏雲震散飄沒,露出清輝光華,雖然已近五更,卻仍光明已極。

    半晌,沙土擋落,整個曬場又明朗的座落在溶溶清輝下。但見場中除陰陽童宗居平外,另站著兩個少年,一個英俊瀟灑,玉樹臨風,背上半截劍柄突出,正是神醫客陣中飛出的白斌。另一個卻是青衣道士,手持一柄玉扇,這人由竹梢落下,不知為何而來?

    但聽青衣道士一看白斌笑道:「白弟,正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這次可要你作東道請客了。」來人正是和白斌在巢湖集上相遇,稱兄道弟的乾坤秀士杜永光。

    白斌笑道:「這沒問題,白斌承領了。」

    乾坤秀士杜永光點頭這好,隨著轉頭對陰陽童宗居平道:「在下人稱乾坤秀士杜永光,久聞天山派絕學震天下,心慕已久,日前適逢耳聞宗兄有洞庭之行,故此特地趕來,想領教宗兄幾手天山派絕學,宗兄大概不會謙遜不賜吧!」

    陰陽童宗居平「哼」了一聲,心說:「我道誰來,原來就是你這到處尋人較技,顯露武功的乾坤秀士杜永光,難道我真怕你不成。」嘿嘿一笑,道:「原來是為領教而來,本公子絕不使你失望,但須待此間事了再戰如何?或是你們齊來,還是個別討教?」

    乾坤秀士杜永光哈哈大笑道:「你也太看輕人了,我們無意相逢,何況人家又是一派傳人,絕不會以多欺少,你盡可放心,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頓了一頓,指著白斌接道:「諒你們還是初次見面吧!這位便是當今崑崙派唯一傳人白斌,你不見他背上神器『伽藍劍』嗎?」

    白斌嘴角掛笑,道:「白斌初涉江湖,還望兩位指教!」

    陰陽童宗居平心神一怔,想不到彌陀僧仙逝十數年,卻留有傳人,敢情適才逼退神醫客,擋住自己先天「虛無功」竟是那號稱正宗佛門先天「玄幽禪功」了,說道:「白公子此來也為領教敝派武學嗎?」

    白斌點頭笑道:「對是對了,卻只對了一半,白斌不說,宗公子諒亦明白。」

    陰陽童宗居平「嗯」了一聲,對乾坤秀士笑道:「這樣說來,就煩杜兄稍候片刻,待宗某先討教白公子崑崙絕學,再來和杜兄較量了。」

    乾坤秀士杜永光忙道:「無妨,無妨!你們這就先請,我也可大飽眼輻,賞識瞻仰天山、崑崙的絕世武學。」說完,退步五丈,背手而立。

    神醫客洪尚賢此刻睜眼凝視,心說:「果然那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威猛無匹,自己若非被人一托離開,怕不已成肉醬,看來拋托自己的必是白斌無疑了。」雙目看著白斌背影,不由得心裡又感激、又佩服。

    神醫客洪尚賢緩緩站起來,鐵槳吳飛已經奔到,道:「莊主受傷否?」

    神醫客洪尚賢搖一搖頭,走回到自己陣中凝神關注場裡的變化。

    此刻,在場雙方全是江湖聞名之士,聽到場上陰陽童、乾坤秀士、白斌三人的答問,全不由得暗自吃驚。神醫客、吳飛兩人,更是禁不住的流下感激的眼淚,口中喃喃地禱著。其餘為助神醫客而來的諸人,也因白斌顯出那一手絕技,救神醫客洪尚賢於生死俄頃之間,內心裡真個欽佩不已。

    晨曦微露,東空布彩,升起了繽紛奪目的芒霞,朝暾金光,映出扁山山容水色,美麗清幽。

    這時,雙方觀戰的人為著即將展開激戰,也隨在乾坤秀士杜永光後移四丈遠近。

    白斌退後半丈,道:「宗公子,白斌今為排解而來,你我無冤無仇,我們是空手對招,還是兵刃相見。」

    陰陽童宗居平亦是後返半丈,冷冷說道:「恩怨不論,宗某就先領教貴派十二式掌法絕學。」

    白斌笑道:「請了。」左拳右掌,拳抵掌心,向前一拱,這正是崑崙派與人比武之禮。「崑崙十二式」中的「神龍翻爪」之式,雖是作禮,其實內中暗藏勁力,以逸代勞,更後面亦蘊藏著精妙絕招。

    陰陽童宗居平自幼受千面人妖薰陶,對武林各派武學,已略熟悉,冷冷一笑,雙掌合併,還了一禮,手未分開,倏的身形搶進,「奇峰崩裂」竟往白斌「天靈蓋」劈去。

    白斌拳掌一分,斜身欺步,右掌「神龍托珠」,左掌「神龍搶珠」,橫擋疾吐,快如電閃,逕已攻了兩招。

    陰陽童宗居平似實若虛,將劈未劈,雙掌倏分,右掌封擋白斌左掌來勢,左掌易掌變指,勢捷如電,雙指並交,疾點白斌腰間「鳳尾穴」。

    白斌扭腰一閃,「移形換位」卷掌倒劈,「神龍擺尾」,右掌已然挾著兇猛勁勢,往陰陽童劈去。

    兩人交手,彼此攻守,全以本身修為功力,互相拚鬥。旁邊雙方諸人都已明白,兩人除了未曾施出先天真氣的氣動功夫,全以全力激戰。

    漸漸地兩人疾攻之勢山快轉慢,看來不過是輕描淡寫,越到後來,越是輕淡,但每招每式卻是無限威猛,更蘊藏著極大殺機,隨時預備著施出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自守搶攻。

    半晌,白斌和陰陽童宗居平兩人的距離,由於招式的轉變,勁道的增強,越離越遠。最後竟相距到兩丈遠近,雙雙倏地收掌兀立。

    陰陽童宗居平道:「崑崙十二式果然妙用無匹,我們且隔空對幾掌試試。」說完,運起天山派先天「虛無功」,蓄勢以待,準備硬碰白斌的先天「玄幽禪功」。

    白斌初逢敵手,不敢息慢,氣發丹田,運通雙臂,道:「接招!」左掌徐徐平推,先天「玄幽禪功」已然發動,勢如無形石壁,直朝陰陽童推壓過去。

    陰陽童宗居平怪笑一聲,亦以左掌發出,卻與白斌不同,疾勢猛吐,似巨洪沖堤,先天「虛無功」的凌厲勁道,滾滾朝白斌所發潛力撞迎過去。

    兩股先天真氣的氣勁,猛然相撞,勝負未分,兩人右掌又同時拍出。這一下,依然未分強弱,不由得形勢一變,從一掌一掌變為連環疾發,四掌翻飛,數股潛力在空中你來我往,相撞之聲漸烈,勁勢亦是越來越是凌厲。

    但見,兩人對立之中,氣流迴旋,沙石四射,在艷紅時太陽照射下彷彿平地上驟然布起一團濃霧,風吹不散,竟然還會隨氣迴旋擊空。

    兩旁觀戰諸人,那曾見過此種戰法,就是乾坤秀士社永光也未經過和看過,全都又佩又驚的凝神注視。

    盞茶工夫,陰陽童宗居平漸覺自己先天「虛無功」氣勁,越來越發不出去,掌才施出,便被擋間,然白斌的先天「玄幽禪功」潛力,卻緩緩朝自己身軀逼來,心知不妙,忖道:「如此下去,連自己也將斃命於白小子的先天『玄幽禪功』氣勁之下。」一邊抵擋,一邊思索出奇制勝之計。

    乾坤秀士杜永光見白斌舉手投足之間,竟是自然瀟灑,風姿飄逸。陰陽童則神色吃重,緊緊閉雙唇,雖說勝負未分,卻已知白斌功力火候高出一籌,不由心裡暗自慶幸,巢湖集上相遇之刻,沒有相見高低,小然必敗無疑。

    他這裡想著,陰陽童已想到出奇制勝之計。倏的一聲怪嘯,身形離地拔起,雙掌合併,似巨鳥撲食,托著先天「虛無功」全勁,朝白斌當頭撲去,勢若洪流潰堤,兇猛絕倫,快速無比。

    白斌先天「玄幽禪功」一掌推出,驟然失去應有阻力,心神一怔。隨著被震得「卡嚓」連聲暴響的斷竹中,已覺身前半空氣勁滾滾逼至。剎那間,便知怎麼間事,然而,自己一掌剛才推出,如以單掌硬接勢必敗落無疑。電閃腦海,只有一法可破,借勢換位,輕卸對方勁勢。

    肘腋之變,間不容髮,但見白斌右掌一吐一收,雙足離地縱起,「神龍升天」身軀凌空一翻,疾朝陰陽童適才立處洛去,他這借勁、拔身、翻身、飛落,幾個動作,全是一氣呵成,捷逾閃電,美妙已極。

    雙方觀戰諸人情不自禁哄然叫聲:「好!」

    陰陽童宗居平對猝然的飛身突襲,心裡有十二萬分的把握,眼看白斌單掌迎來,心說:「是你自討死亡,這下可不能怪本公子!」

    那知,在他那先天「虛無功」氣勁撲至時,才覺得白斌那迎來單掌,竟是借勢拔空之妙用,眼角一瞥,白斌已然凌空拔起,由自己頭頂飛過。但見氣勁撲空,氣流旋地,飛沙走石,陰陽童身形落地,所立之處,正好是適才白斌所站地方。

    陰陽童宗居平面對白斌,心想:「白小子掌法、先天真氣盡似高出一籌,不知就以兵器,或許尚有可能取勝……」

    他心裡這樣想著,口中卻往自己臉上貼金,道:「白公子崑崙絕學,果然回異凡響,加今勝負未分,你我再以兵器相較一陣。」說完,往腰間一采,白光暴射,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生光,正是如緬刀一般柔軟的緬劍。

    白斌勝券穩操,卻因閱歷淺疏,被陰陽童以閃電之變招,平平隱過,變為不分軒輊的情勢。此刻,一聽陰陽童的話,笑道:「宗公子有興,白斌自當奉陪。」聲落,伽藍劍出鞘,青光一縷,抱劍而立,蓄勢以待。

    陰陽童宗居平一聲道:「有僭!」身形飄動,展開「天山絕屍劍法」,「追雲擎月」劍尖銀芒顫動,疾刺進攻。

    白斌身軀一擺,「移形換位」伽藍劍一卷,「分波拂浪」橫劍迎架陰陽童緬劍來勢,正是崑崙派「紫冥劍法」。

    雙劍交擊,響起一片龍吟虎嘯之聲,兩人但覺右臂一震,趕緊分開,後退半丈,兩劍全是天下奇珍,自然無甚損傷。

    陰陽童宗居平喝聲道:「好!」先天「虛無功」灌通緬劍,身形欺前搶步,白光一閃,劍端銀芒「絲」的一聲,倏的暴長疾射,劍氣滔滔連綿不絕。

    白斌伽藍劍一揚,先天「玄幽禪功」透劍發動,劍氣蕩蕩,衣袂飄揚,劍芒耀眼,恍如青光遍地,掣電飛空,配著劍氣發出的「絲絲」響聲,更是勢威驚人。

    霎時間,白虹青電,兩相縱橫,全是奇招險式,綿綿不絕,令人眼花撩亂,分不出誰佔上風,誰勝誰負。只有獨立觀戰的乾坤秀士杜永光微微辨得出一點頭緒,心裡又驚又贊。

    倏的,陰陽童宗居平緬劍平地斜翹刺上,欺身並進,疾刺白斌腰際。白斌在這電光石火問,伽藍劍翻捲,亦是搶身進步,劍尖急絞陰陽童頸部。

    陰陽童宗居平緬劍稍縮,先天「虛無功」飲氣一瞬倏的平刺過去。白斌伽藍劍被陰陽童先天「虛無功」一斂又發?先天「玄幽禪功」一滯,劍身一滑斜貼陰陽童緬劍,施出先天一玄幽禪功一全身火候,向前一送,和陰陽童拼起真功夫來。

    這一下,彼此以先天真氣「玄幽禪功」和「虛無功」,較量內力火候。兩人寸步未移雙劍黏住,陰陽童面色凝重,白斌卻神態飄逸。其實,這不過是佛門先天「玄幽禪功」,特別俱有的形相。此刻,兩人功力悉敵,斤兩相稱,漸漸地一齊邁步,雙劍緊貼一起,互轉起圈子。

    白斌知道此刻貼劍的拚鬥,正如適才對掌遙擊一般,慢慢的自己便會穩佔上風,心下微喜,凝神憑氣,施出全身功力火候貫注劍端。

    陰陽童宗居平施出先天「虛無功」突襲無功,前車可鑒,對方必定不會再讓自己有機擺脫,心裡遂漸沉重,只有拼出全力,拚鬥抵擋。

    這時,炎陽中天,已是午刻時分。雙方觀戰諸人,被場中兩人的拼門,忘記飲食,更緊張得捏緊拳頭,心兒「怦怦」亂跳。

    白斌、陰陽童宗居平兩人以劍相架,故此雖以先天真氣相拼,卻因氣勁全聚劍身,看來反而平淡無奇,消失適才快加閃電交擊時的劍氣聲,和身形移動的勁風。

    兩人相持了頓飯工夫,彼此頭上全浸出豆大汗珠,竟像雨水般的滾落。

    陰陽童宗居平已成強弩之末,心說:「今天扁山碧霞莊之行,事與願違,功虧一簣,不加以退為進,暫時敗退,保住性命,回天山苦練,他日再行報仇雪恨。」

    他心念一決,但覺一片戛然,輕鬆了許多。猛然以先天「虛無功」全勁貫注緬劍,倏的一卷緬劍,「嗆」的微響,收斂先天「虛無功」勁道,身形抱劍退後疾射。拼戰中的兩人,身形已自分開。

    然而,白斌先天「玄幽禪功」的氣勁,卻在陰陽童倏然後退之際,隨著伽藍劍射出一道青色劍芒,趕上陰陽童身形,劃破了陰陽童左手袖口,飄落一片布塊。

    白斌一收劍勢,笑道:「承讓!承讓!」

    陰陽童宗居平臉色寒凝,勉強笑道:「白公子技藝高超,本公子無意再戰,就此告退,卻想與白公子一訂二年中秋之約,到時請到天山蝸居印證。」

    白斌藝高膽大,快人快語,笑道:「白斌到時定上天山討教!」

    陰陽童宗居平冷冷地「嗯」了一聲,轉頭對乾坤秀士杜永光道:「杜兄,本公子今日無臉討教杜兄絕學,若杜兄有興,亦請於兩年後中秋到天山印證。」

    乾坤秀土杜永光玉扇一揮,笑道:「好!杜某決定應約討教。」

    陰陽童宗居平羞憤交集,叱聲道:「神醫客老匹夫,今日既有崑崙弟子代為保命,本公子暫且寄命兩年,兩年後本公子定到此地取命……」聲落,一聲厲嘯,身形飄動,領著帶來同伴,消失在竹林中。

    正是雲開見明月,雨過天又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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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幽禪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