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中神通絕技震燕京

    馬鈺一連喝了三大杯酒,舉杯向魯大剛笑道:「魯兄,來呀,打架也得士飽馬騰,餓著肚子怎樣可以比武呢?大家好不容易聚首一堂,不用客氣,喝三杯吧!」

    魯大剛眼睛一眨,毅然點了點頭,翹起拇指讚道:「很好!姓馬的,真有一手,我們恭敬不如從命!」他立即在另一席桌坐了下來,上首坐的是點蒼派黃犢真人,崑崙派萬雲雄,武當派的董桀淵,下首坐的是那天叫王重陽讓房的紫面彪閔士佩,還有滇南雙鬼地裡鬼崔成,大頭鬼姚亮,也赧赧地坐下。

    丘逢春認得他兩個就是前天晚上,被那不露面異人點倒的兩個夜行人,不禁哈哈一笑道:「二位當家貴姓,那天光臨敝宅,連清茶也沒有半杯款待,今天這幾杯水酒可以給二位洗塵了!」

    姚亮看見丘逢春說話挖苦,不禁勃然大怒,霍地站起身來,「金豹探爪」,隔座一掌,呼的向丘逢春胸口劈到,丘逢看不慌不忙,立起右掌一撥,看去形如兒戲,好像擺手求饒的樣子,可是他右掌這一截,不偏不歪,切中姚亮腕肘脈門,姚亮登肘左臂一麻,手腕象活脫了血骨一股,軟軟地手了下去!

    這一手是武當擒拿錯骨之法,黃犢真人吃了一驚!崔成看見盟弟吃虧,怒吼一聲,飛身撲前,哪知他身子才一起,背後已經伸過一雙手來,抓住崔成衣領,往回一拖,崔成幾乎在空翻個跟頭,抓他的正是黃犢真人,喝道:「孽帳,你還要出來獻醜!」啪又是一掌,把崔成打了個跟路倒退!他吃了師父的啞巴虧,苦著面不敢做聲。

    黃犢真人把姚亮脫落了的骨臼接上,然後一睜怪眼向五逢春道:「這位施主好本領,請問貴姓?」

    丘逢春笑說道:「在下姓丘,賤名逢春,山西龍門人氏,道長……」黃犢真人陡的一伸左掌,向他肩背按來,來勢之速,有如閃電,丘逢春大吃一驚,連忙扭身一閃,還算地閃得快,喀喇一聲,他原先坐的一張宮座椅子,竟吃黃犢真人虛空一按之力,四分五裂!

    這是混元掌勁功夫,丘逢春如果不是閃得快!單這一按就要喪命!黃犢真人擊他不中,勃然大怒,右手袍袖一拂,就要發第二掌,冷不防正樑上嘩啦一響,落下一團黃影來,恰好壓在桌面的酒菜上,這一下突如其來,黃犢和馬丘雙方面的人不約而同的霍地後退!

    落下來的黃影不是別個,正是抱打不平而來的王重陽,他一早到了馬宅,伏在大廳的正樑上,靜看雙方人的爭執,自己待機出頭,他看見馬鈺手接對方暗器,丘逢春擊脫敵人骨臼,用的全是上乘武功,知道這兩個少年年紀雖然不大,已經有了高明傳授,愛才之念油然而生,再看見黃犢真人袒護孽徒,居然用混元掌勁來對付丘逢春,恐怕他一個接招不住,受了掌勁,就是終身之害!所以由正樑上一個跟頭翻了下來,一屁股坐正桌面九品錫鍋盛載的酒菜裡!

    他這一落下來,照理非把席面掀翻,滿台酒菜瀉地不可!王重陽的本身,至少也要染了一身漿汁油湯!說也奇怪!王重陽身子才一接觸錫鍋邊沿,騰的一聲,便自彈了起來,飛落地上,不但九品錫鍋酒菜全不傾瀉,連席上的筷子也沒有弄斜一根,王重陽這一手軟如棉的輕功,真是威震全場!上門尋仇的魯大剛等人,當堂嚇一大跳!

    王重陽笑容可掬,向黃犢真人一揖說道:「這位就是點蒼山黃犢道長嗎?真個失禮,主人家的接風酒還不曾沾著口唇,便打成一鍋粥,連椅子也擠破,這樣太過不成樣子啦!」

    黃犢驚怒交進,喝道:「你是誰人?」馬鈺,丘逢春認得王重陽的口音,就是前天晚上戲弄雙鬼,不肯露面的異人,不禁心花怒放,比起吃雪還要涼快!

    黃犢真人在武林中,平日向來以一派宗師自命,眼高於頂,今日看見了王重陽,被這一個沒名少姓的中年書生嚇了一身冷汗。

    王重陽見他雖然喝間自己。卻是色厲內荏,不由哈哈笑道:「道長問我的名姓嗎,晚生姓毛,宋喪公與楚軍對陣,不擒二毛,草字明士,明者,明心見性也,士者,士為知己者用也!」他居然酸溜溜的掉起文來。

    黃犢真人喝道:「你叫做毛明士!」馬鈺、丘逢春以及一班家人門客等,不禁捧腹大笑!

    黃犢真人被人家這一笑,方才知道上當,對方叫毛明士,不過是無名氏的諧音罷了!不禁又羞又氣又惱,厲聲喝道:「你敢戲要貧道!來來來,我們先比三百回合,方才喝酒!」

    王重陽道:「比三百合才喝倆嗎?不行,酒冷了,菜涼了,吃了肚瀉,你可以忍餓,大家不能,你的同伴也不能,吃了再說!」

    說著走入馬往那一席內。

    馬鈺見了這個救命福星,哪裡還敢怠慢,立即拉過一把椅子恭恭敬敬請王重陽上坐,王重陽更不客氣,大杯喝酒,大筷吃菜,黃犢真人只好忍氣回到自己座位,魯大剛怏怏說道:

    「各位兄弟,吃飽再說!」剎那間風捲殘雲,約莫過了頓飯時侯,馬鈺準備的酒席已經杯盤乾淨了!

    魯大剛沉著面站起身來,說道:「姓馬的,十幾年的帳怎樣,要不要即時算?」

    馬鈺笑道:「魯兄要算,小弟當然奉陪,可不知道怎樣算法?」

    魯大剛忿然說道:「你和我一同下場子,一拳一腳,一刀一槍,拚個你死我活!」

    王重陽大笑道:「妙仰!三國誌的龐統大戰關雲長,扶棺死戰,姓馬的,你有沒有買備棺木?」

    魯大剛橫了他一眼,黃犢真人萬雲雄等剛才見王重陽演了一手功夫,如此了得,哪裡還敢惹他,只好假作耳聾,馬鈺笑道:「令尊和先父已經作佔了,魯兄要向我這下一代的人報仇,那只有任由尊便,來吧,我們先比拳腳!」

    魯大剛喝了個好字,霍的脫了方袍,露出短裝,馬鈺也把錦衣脫掉,二人當中一湊,馬鈺首先叫道:「請!」魯大剛更不打話。呼呼兩拳,「猛虎出林」,「臥虎看月」,兩拳劈出,單腿一起;猛向馬鈺上中下三路同時打去。

    馬鈺見魯大剛只一出手便用少林神拳裡面的「虎戰拳」來攻取自己,知道對方在少林寺十幾個年頭,練的全是外壯本領,立即把身一晃,翩若驚鴻,跳高竄矮,連避三招,方才清嘯一聲,雙手揮處,使出滿天花雨拳法來,本來滿天花雨是暗器的名堂,比如打金錢鏢,射梅花針,一蓬四五個錢鏢和七八支花針同時射出,就是滿天花雨的打法。

    馬鈺練的是長白派拳宗,長白拳裡就有這一套絕技,只見他身如風輪,臂如穿梭,一連打出十七八拳,一個人只有兩條臂膊,馬鈺的拳影很密,宛如八隻臂膊相仿,魯大剛哪曾見過這種拳法,砰砰兩聲,腰背上當堂挨了兩拿,馬鈺雙拳中敵之後,立即向後一跳道:「魯兄,承讓了!」

    這句話比刺了魯大剛一刀還要難受,氣得面色雪白,他霍地返回人群裡,奪了一柄單刀出來,叫道:「姓馬的,這一場真真正正和你決個勝負!」

    馬鈺退後一步,家人也遞過一柄刀來,魯大剛不由分說,刀光一閃,用了個「神龍曬甲」的招式,向馬鈺兜頭劈落,馬鈺欠身一側,讓過刀鋒,回下一刀,「倒灑金錢」,跟魯大剛戰在一處。

    魯大剛用的是少林三義刀。氣雄力猛,直劈直斫,使刀不比別的兵器,以氣雄力勁者為長,馬鈺卻用父親馬青雄的馬家神刀應戰,身如玉盤走珠,刀如雁翅斜展,專走偏鋒,恰好把三義刀克住。

    魯大剛比拳輸了一招,恨不得一刀把仇人劈做兩半,這一來犯了心氣浮躁的毛病,要知道馬鈺家傳刀法,並不在他之下,魯大剛如果沉住氣和敵人交手,縱使不勝,也可以拒個平手,他卻心急仇敵,哪裡肯耐心游鬥,刀刀劈向敵人要害,卻被馬鈺從容不迫的化拆開去。

    斗了五十多合,魯大剛已經汗出如洗,他忽然惡狠狠一刀,用個「挾山超海』向馬鈺頂門砍落,馬鈺微一側身,反手一刀,砍中魯大剛的臂膀,好在他這一刀手下留情,不用刀鋒,只用刀背,魯大剛手州曲池穴一麻,叮噹,折鐵刀跌落地上,丘逢春和門客叫道:「公子贏了!」

    魯大剛看見自己比拳比兵刃,兩陣都折在馬鈺的手裡,滿心希望替父親報仇,反而遭了羞辱,他一俯身拾起刀來,淚如雨下,叫道:「爹爹,孩兒不肖,不能給你老人家報仇啦!」說著把刀鋒一橫,就要自刎,閔士佩已經撲上來,叫道:「使不得!」一手奪住刀柄,就是這樣,刀鋒也割破了魯大剛的頸皮,血涔涔滴下。

    馬鈺看見魯大剛拔刀自刎,連忙箭步竄前,正要搶奪魯大剛的單刀,萬雲雄悄沒聲息出席上站起,一晃身子,已經到了馬鈺身後,萬雲雄的外號叫追風鐵掌,身法快捷無倫,冷笑一聲:「馬公子貓哭老鼠……」底下「假慈悲」三個字還不曾出口,舉手一掌,「吳剛伐桂」,照馬鈺肩背打到!

    萬雲雄是崑崙派的高於,外號鐵掌英雄,外壯功夫之高,比起魯大剛來,勝過何止數倍,馬鈺乍覺卷風凌厲,立即扭身一閃,萬雲雄用的是連環掌法,一掌不中,「周處斬蛟」,「馮婦搏虎」,一連兩招,頭一掌由下撇上,第二掌從右邊一圈,湊合先前一掌之勢,劈向敵人胸膛,馬鈺要閃躲也不行了,雙臂平伸,正要用個「推窗望月」硬接萬雲雄這兩著,說時遲,那時快,眼前黃影一閃,萬雲雄虎吼一聲,身子跟踉蹌蹌,向左退出三步!

    本來馬鈺硬接萬立雄的鐵掌,無異以卵敲石,就算不死也要雙臂折斷,王重陽卻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飛身過來,他手裡還拿著夾菜用的銀筷。(馬鈺招待對方酒宴,為了表示光明正大,酒菜沒有下毒,賓主席上一律用純銀筷著,因為銀筷一過毒藥,立即變成為黑,所以從前行走江湖在外的人,多數人自備銀筷在身,以防不測。)疾如閃電向前伸,好像夾菜一股,夾住了萬雲雄的左腕,往回一拉,萬雲雄外號追風鐵掌,這掌用足了到力劈出去,何等沉猛!居然被王重陽兩根小小筷子夾住一拉,全身不由自主,穿出三步,解了馬鈺之難!

    王重陽這一下比起剛才所演軟如棉的功夫,還要驚人!萬雲雄不禁大駭!正要回過右拳打去,可是對方兩隻筷子,拆開自己拳式之後,錚錚兩聲,自動掉落地上,王重陽把馬鈺向自己身後一拉,向萬雲雄笑道:「冤有頭債有主,姓馬的是魯大剛的仇人,跟你卻沒有過節,你一上來便用鐵掌傷他,萬老師,你這一手對嗎?」

    萬雲雄氣向上衝,罵道:「混帳!我們今天到來,是給朋友划拳的,你居然從中搗蛋,來來來,我再討教閣下筷子夾拳的本領!」說著雙掌一圈,擺出跟王重陽動武的姿勢。

    王重陽哈哈大笑起來,向魯大剛說道:「魯公子,你是少林寺學藝滿師,由歲漢堂裡面打出來的吧,武功總有相當造詣了,你連姓馬的也打不過,還要不要報仇呢?」

    魯大剛怒火難禁,厲聲喝道:「我雖然不能夠報仇,我還有許多朋友,姓馬的,你今天難逃公道!」

    丘逢春勃然大怒,正要上前,王重陽淡淡的說道:「那麼,你這回認裁了,要江湖朋友給你賣命,報那一點私仇,是與不是?馬公子,你把當年令尊殺死魯金樹的經過,說將出來,使真相大白於天下!」

    馬鈺看見王重陽口吻威嚴,不由膽氣一壯,就在大廳面前,把自己父親馬青雄和魯金樹同門學藝,魯金樹如何不長進,結交匪人,在渤海劫鏢,恰好和馬青雄遇個正著,馬青雄怎樣指點他,魯金樹如何不念同門之誼,跟師兄反眼若不相識,動起手來,結果被殺的經過,一一說了!廳上眾雄不禁騷然,人群裡面起了一陣喁喁細語!

    魯大剛自小離別親人,入少林寺學藝,哪裡知道父親荒唐的行徑,一心以為馬青雄不知怎樣窮凶極惡,慘殺自己父親,哪知內情如此,不禁羞愧交迸!面皮緊張,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了進去!

    黃犢真人在旁邊冷笑道:「好了好了,馬公子不用給死人安罪狀啦,人已經死廠,你就說他姦淫搶劫,採花殺命,再加十大罪狀也行,死鬼魯金樹也不會現形和你分辨哩!」這句話含有挑撥性,和魯大剛同來的一班人,起先覺得有點道理虧缺,黃犢真人這幾句話,又把他們的怒火勾起來,王重陽笑了一聲道:「死無對證,那麼黃道長現在活著,一定有對證了!」馬公子的門客哄然大笑!

    黃犢真人是個粗人,字累不多,起先還不明白人們笑他的原因,可是細心一想,不禁勃然大怒,原來王重陽嘲笑他以前不認識魯金樹,完全是一個局外人,怎可以決定魯金樹之死,是不是罪有應得,難道魯金樹死了之後,自己和他的鬼魂來往嗎?

    西南各省有一種「問醒」的道士,自稱有異術可以跟死鬼生靈見面交談,說出死者生平做過的事,這不過是鬼畫符的把戲,欺騙愚夫愚婦罷了!

    王重陽這兩句話,把自己比喻做問醒的道士,藉鬼騙人,這句話比之罵人男盜女娼,還要挖苦刻毒十倍!黃犢真人怒火沖天,刷的撥出身佩松紋劍,劍光一閃,向王重陽刺去。

    王重陽側身一閃,叫道:「黃道長,你要跟我比劍嗎?」

    黃犢真人一收劍招,怒氣滿面的喝道:「你這小子胡說八道,冒犯祖師爺爺,今日別想活了,快拿兵刃出來!」

    王重陽大笑道:「很好,我聽見師父說,點蒼派還有一點劍術功夫,其他武功平平無奇,我就討教你的劍術……」說道一彎腰身,拾起剛才夾萬雲雄拳頭的一雙銀筷來,仍然拿吃飯拿筷子一般,向黃犢真人道:「來呀!大家比試比試!」

《誰是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