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二十年奇約

    紅泥,小火爐。

    新醅酒的香氣已讓溫暖的火爐子,溢出了醉人的芬芳。

    小窗剛剛打開,月亮卻已在窗前。

    楊開手上端著酒盞,盞上斟滿酒,酒是北國「金麥」釀成的新醅酒。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蒼老,卻臉色溫潤如玉的老人。

    老人的手很修長,修長的幾乎如少女春蔥玉指,指甲修剪的也很整齊,卻比一般人還要長,甚至比女人的指甲還長。

    雪花白雪,垂披在肩,一身的菊花布衫,使他看起來如方外隱者。

    「采菊東籬下,倏然見南山。」

    江湖上幾乎沒有不知道他的人,但真正見過以一手「東籬折菊手」成名的「東籬居士」的人卻是屈指可數。

    聞其名者,只知道他的手非常優雅,優雅的當他抓上你時,就像遠山間的采菊隱士,閒逸自的在層山間采菊折花。

    東籬居士手上也握著滿杯醇酒,正用一種閒逸自在的眼神看著楊開。

    楊開忽然笑了。

    楊開不算老,四十五歲的男人並不算老。

    但他的笑容裡,卻有著中年男人特有的狡獪:「二十年一別,先生還是不負昔日神采,若說我楊開到了你這種年紀,還有你的風彩一二,就算明日要我楊開死,也是值得了。」

    東籬居士並沒有笑。

    他的眼神如和煦長者,看著楊開:「世事難料,白雲倏忽,昔日的使槍俊美少年郎,已是『萬梨山莊』主人,光憑這點,我這鄉野山間老,怎與莊主爭鋒?」

    楊開大笑。

    他笑道:「黃菊清瘦,花之隱逸,東籬先生遠離塵俗,置身方外,淡泊名利而悠遊群山,怎是我這種俗人可比,先生言重了。」

    東籬居士眼裡已有亮光:「我也並非遠離塵俗,看淡名利,要不然也不會有二十年前的『青魔手』一役,楊莊主把我這個老頭子,看得太高了。」

    楊開微笑。

    燒紅的泥碳,照在他臉上,他的臉已紅透。

    他仰起頭倒了一口酒,斜倚在老籐編製的搖椅上,搖了起來。

    當他的酒喝進一半,椅旁斜臥在他腳下的二個小姑娘,捧著紅色燒窯的雕花酒壺,輕巧纖細的替他斟滿酒。

    她們看著楊開的眼神,就像豆蔻少女情竇初開,畸戀成熟男人的情愫。

    楊開忽然一把抓住一個眼睛比較大的小姑娘的手,他輕輕撫著這只纖細的小手,搖著籐椅道:「老實說,我也一直很好奇,究竟你認為青魔手的秘密會是什麼?它竟值得你出手?」

    東籬居士笑了。

    他舉酒對杯,長飲而盡:「我想應該會是一篇栽種菊花的小簡。」

    楊開舉起酒盞,仰頭大笑。

    他笑道:「如果是這樣,我楊開一定會希望它是一張圖?」

    東籬居士眼露出鋒芒:「哦?」

    楊開大笑道:「一張繪盡天下美人的尋美地圖。」

    東籬居士雙眼竟露出如刀鋒芒,他看著楊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們二個想的,看來還是離不開己身慾念。」

    東籬居士當然聽得懂楊開話裡的意思。

    他並不相信這是他心裡真正想的,就如同他也並不相信楊開想要得到的是一張尋美圖。

    但他們並不會當面撕破這張偽假面具。

    各有所圖,各有所算,正是他們這種年紀,這種身份、地位的人,互相倚賴利用的互利形態。

    真正到最後誰能得到,就看誰的本事高、算計妙、城府深了。

    楊開握著酒杯,已低下頭,他看著杯中金黃色波動的酒,似乎在冷笑。

    他忽然岔開話題:「你的成名武器是手,手的變化招數,普天之下,一定沒有人比你更清楚。」

    東籬居士似乎也在冷笑:「是的。」

    楊開道:「少林的七十二路擒拿手、武當的大開碑手、青城的混元霹靂手,武林上所有的招數,幾乎都逃不過你的眼睛,所以除了青魔手之外,幾乎所有的招式來路,你應該都曉得。」

    東籬居士望著冷窗,眼神似乎比冷窗更冷:「青魔手實在是一種可怕的武器,要不然我們也不會七個人聯合出手。」

    楊開忽然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東籬居士:「那麼你認為天底下還有沒有像青魔手這樣可怕的武器?」

    東籬居士雙眼閃動光芒:「青魔手已絕,沒有。」

    楊開豁然從搖椅上,站起來。

    東籬居士回過頭,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楊開似乎有事,能讓萬梨山莊主人豁然從椅上站起來的事,絕對不多。

    他已在等楊開開口。

    ***

    夜,星,沒有星星。

    楊開緩緩走到小窗下,月光從窗沿照進來,他臉上的顏色彷彿如月光深沉。

    爐裡燃燒的紅泥,已漸漸黯淡。

    二個腿很長的小姑娘跪在爐旁添薪更火,紅焰瞬間熾烈,把她們的腿燒得比火焰還要紅。

    她們的臉也很紅,溫如火,潤如玉。

    楊開站在窗下,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

    東籬居士把盞淺沾,他並不急,他知道楊開遲早要說。

    楊開並沒有說,他只是忽然拍了拍手。

    當他的掌聲響些時,畫有初唐雙傑秦叔寶、慰遲敬德的雙門,已「嘎」一聲的打開來。

    八個勁裝大漢,忽然低頭碎步的踏進門內,他們個個衣襟敞開,肌肉結實,一身的精皮突骨,似乎已刀槍難人。

    八大漢並沒有帶刀。

    他們帶的居然是一口嶄新的棺材。

    東籬居士的臉色變了。

    無論誰在不該見的地方,看見不該見的東西,心情都不會愉快的。

    八大漢抬著棺材低頭碎步走進來,也低頭碎步的走出去。

    他們一直走到門外才轉身回頭,消失在檻前。

    楊開望著窗外並沒有回頭。

    他忽然開口:「先生一定覺得很奇怪。」

    東籬居士沒有否認:「是的。」

    楊開雙眼落在星空深處:「二十年不見,今日一敘,卻污了先生一身諱氣,實在是在下的不是。」

    東籬居士雙眼削利:「裡頭有沒有躺人?」

    他一雙潔白修長的手已伸進桌底下,隨時準備防範楊開。

    楊開道:「有。」

    東籬居士靠在桌底的雙手平伸暴長:「誰?」

    楊開道:「楊鵬。」

    東籬居士忽然怔住。

    他抬頭看著楊開,幾乎不信:「是貴公子。」

    楊開轉過頭,用一種很悲傷的眼神慢慢的走到棺木前,忽然「嘎」一聲,他手勢揚起,掌風帶過,已掀起了棺蓋。

    窗外寒風吹上楊開的臉,他的臉卻比寒風更冷。

    楊開雙眼冰冷:「請先生為小犬驗傷明身。」

    就連楊開也不知道他的兒子是怎麼死的,更不知道是死在哪種武器之下。

    東籬居士難掩臉上驚色,他站起來,走到棺木前,向棺裡的屍身探去。

    雪白的衣襟上有個破口,致命部位就在心臟地方,整個心房竟活生生的被掏空。

    赫然竟是一隻手的形狀!

    ***

    東籬居士倒退十步,靠在燒紅的粉壁上,雙眼幾乎連眨都沒眨過。

    楊開坐在搖椅,椅子並沒有搖。

    二個腿長的小姑娘也走了,跟著八個已進來把棺材抬走的大漢一起走的。

    楊開沒有搖椅:「不是少林的七十二路擒拿手。」

    東籬居士倒吸口氣:「不是。」

    楊開道:「更不是武當的大開碑手,青城的混元霹靂手。」

    東籬居士呼吸意漸漸急促:「不是。」

    楊開忽然用一種很奇怪的聲音,幾乎叫了起來:「青魔手!」

    沒有聲音。

    紅泥燃燒,爐火如蛇飛竄。

    東籬居士緊靠牆壁,慘白的臉色,讓他看起來彷彿瞬間蒼老不少。

    他實在無法相信,消失二十年的青魔手竟再現江湖。

    楊開整個人癱在椅子上,喪子悲痛的眼神中,還帶著幾分驚惶。

    楊開雙眼無神的望著爐火:「二十年前青衣門一役,我與病少爺、胡大海、常遇春對付燕秋桐,你和鍾山、花四娘對付沈風雨,據我所知,我們都沒有留下活口。」

    東籬居士倒吸口氣:「沈風雨的致命一擊是我下的手,青魔手是鍾山從她的手中奪得的,至於補上最後一劍的是花四娘。」

    楊開的聲音彷彿很遙遠:「花四娘並不會心軟。」

    東籬居士道:「那時候的花四娘雖然只是個十四歲的孩子,卻已是江湖中下手最辛辣的幾人之一,年輕氣焰,她絕不可能心軟。」

    東籬居士又道:「況且她中了我的折菊手,要活命的機會絕不超過千分之一,而鍾山更不是省油燈,他行事一向謹慎小心,若沒有把握沈風雨已死,他是絕對不可能離開。」

    楊開道:「沈風雨絕不可能活著。」

    東籬居士道:「她已死了二十年。」

    屋內忽然已靜下來,靜得連月光灑在窗沿的聲音也似乎聽得見。

    楊開和東籬居士沒有再說話。

    因為他們根本沒有辦法解釋,也找不出任何理由說服自己去相信青魔手又再出現。

    但楊鵬確實是死在一隻小手下,獨一無二的招式,普天之下絕無僅有的青魔手。

    月正當中。

    風卻還是凜冽。

    楊刑整個人陷入搖椅中,搖起椅腳,他忽然看向窗外月色:「鍾山應該到了。」

    ***

    鍾山在武林上的名氣,絕對不比楊開差。

    名譽武林的「鍾山府」,座落在鍾山下,鍾山的劍一如鍾山般的厚實沉穩。

    若說楊開的梨花槍是件至輕至巧的兵器,那麼鍾山手中的長劍就是至重至剛。

    只不過近幾年楊開名噪一聲,鍾山卻反而淡出江湖。

    據說鍾山甚至已有五年的時間,不出府邸一步。

    來的並不是鍾山。

    是鍾山的二公子鍾展。

    當鍾展踏進屋內後,楊開忽然瞬間從搖椅上站起來。

    東籬居士的臉色眨間發白,蒼白的手已似在顫抖。

    因為鍾展身上穿的,居然是一身白色孝服。

    鍾展的臉色似乎非常蒼白,蒼白的可怕,眼裡的哀痛與悲淒怎麼抹也抹不掉。

    鍾展開門進來後,就一直站在門旁,一句話也沒有說,但嘴唇卻不停顫抖。

    楊開盯著他:「鍾山呢?」

    鍾展忽然就像傷口灑鹽一樣,雙拳忽然緊握,顫抖著嘴唇道:「……家父……家父……已經死了。」

    楊開大退五步,退到爐旁,雙腳踢飛了幾根赤焰的材薪。

    東籬居士一動不動。

    鍾展咬緊牙,牙關「吱,吱」作響:「家父雖已亡,二十年之約卻沒有忘記,他臨死前一再要我替他赴此之約。」

    楊開難掩臉上淒色:「鍾兄真不愧一代名士,舊人之約,不失信守,自此我楊開恐怕已無知已了。」

    楊開這句話說的實在很得體,但是不是出於真心,卻只有他自己明白。

    東籬居士看著楊開,他心裡已在冷笑。

    楊開又道:「鍾兄身體一向硬朗,事出怎會如此突然?」

    鍾展握緊拳頭:「家父是受不了打擊驚憤而亡。」

    楊開道:「哦了」

    鍾展道:「他是在看到我兄長的屍體時,驚憤成疾,不久就斷氣了。」

    楊開道:「鍾大公子死了?」

    鍾展道:「是的。」

    楊開道:「怎麼死的?」

    鍾展道:「穿心而亡。」

    楊開忽然看著東籬居士:「何種武器穿心?」

    鍾展道:「據家父說應該是一隻手。」

    楊開怔住。

    東籬居士臉色慘白。

    青魔手!

    鐘鳴和楊鵬居然同樣死在青魔手之下。

    當初青魔手是鍾山從沈風雨手中親自奪走的,青魔手已在他手裡,怎可能再現江湖。

    鍾山也知道的確是青魔手,但他還是難以置信,可是他的兒子確實是死在楊開招式下。

    鍾山再怎麼的不信,眼前的屍體卻又是那麼的真實。

    所以鍾山只有死。

    楊開額前已有冷汗,但他似乎很急:「鍾兄應該交給你一樣東西?」

    東籬居士臉上也有急色。

    鍾展道:「是的。」

    楊開道:「在哪裡?」

    鍾展並沒有說話,他伸手入懷,已掏出一件青色的皮具。

    一件象小手一樣的皮具。

    它當然就是鍾山自沈風雨手中奪走的「青魔手」。

    ***

    鍾展是個很誠實的年輕人,他手上緊握著青魔手,卻不知道要交給誰。

    楊開已離開小火爐,慢慢的走近他。

    當楊開離步時候,鍾展自他的眼中忽然看見了殺氣。

    鍾展似乎感覺有些不對了,他望向東籬居土,這個老先生一直是一臉和顏藹色,通紅的臉頰使他看起來就真的像個慈祥長者。

    但鍾展居然已完全感覺不到他的慈穆。

    東籬居士輕飄一身黃菊長衫,長長的袖口,已露出一雙個長潔白的手。

    鍾展看的就是他的手。

    鍾展再怎麼的老實,總也聽說過名震武林的「東籬折菊手」。

    鍾展並沒有後退,他看著他們道:「家父為赴二十年之約,雖身已氣絕,仍不失信約期,更萬分叮囑勿必將此物交到各位前輩手中,只是小侄有些不明白,不明白要將它交到哪位前輩手中?」

    鍾展說的是老實話,他是個很誠實的年輕人,他的言詞並無意挑起爭奪。

    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很多時候聽話的人,反而遠比說話的人想得還要多。

    楊開雙眼鋒利如恨:「我。」

    東籬居士目露精光:「我。」

    「碰」一聲,忽然雙門打開,已有人在門外朗聲道:「我。」

    ***

    二根竹竿,撐起一頂座椅,椅上躺著一個人。

    二個衣襟敞開的威猛大漢,一前一後肩上扛著竹椅,已昂首闊步的走進來。

    椅上人,腳彎曲,手縮油,臉蒼白,眼無神,活脫脫就是個病奄奄的病鬼。

    病鬼已開始在咳嗽,連續咳了幾聲,居然是個肺癆鬼。

    楊開看著這個人,雙眼瞳孔已開始收縮。

    東籬居士手上青筋爆露。

    鍾展當然不會就真的認為這個人是只病貓,因為他實在遠比貓還可怕多了。

    北國「十二連環塢」的總瓢把子「病少爺」,絕對不是一隻病貓。

    病少爺雖然終年有病,腦袋卻不病。

    他非但腦袋不病,手也不病,腳更不病。

    但他偏偏就是個有病樣子。

    病少爺又開始咳嗽。

    楊開已放下腳步,臉上忽然露出笑容:「二十年未見,總瓢把子身體依然如昔,可喜可賀。」

    病少爺還是在咳嗽:「楊莊主何不直接說,我怎麼還沒有病死。」

    東籬居士已坐在椅上:「總瓢把子快人快語,不減當年,我老頭子至今還有活得好好的,總瓢把子怎可能會病鍇,要病也會由我先病。」

    病少爺軟躺在扛椅上,雙眼渙散的看著東籬居士:「先生如果少動慾念,我敢保證你絕對長命百歲,常年無病。」

    東籬居士也笑了,但笑的很難看。

    病少爺雙眼盯住鍾展:「你就是鍾山的二公子?」

    鍾展道:「是的。」

    病少爺道:「鍾山死了?」

    鍾展道:「是的。」病少爺道:「如果沒有你手上握著的那個東西,鍾山並不會那麼早死?」

    鍾展道:「是的。」

    病少爺道:「你父親因它而死,你兄長也因它而死,你是不是恨它入骨?」

    鍾展道:「是的。」

    病少爺道:「你是不是很想找出使用這種武器的人,為你兄長、父親報仇?」

    鍾展道:「是的。」

    病少爺道:「河道以北,黃土以西,十二連環塢人多勢眾,實力深植遍佈,你覺得怎麼樣?」

    鍾展道:「很好。」

    病少爺道:「以我十二環塢數眾,來找會使用這種武器的人,難不難?」

    鍾展老實道:「不難。」

    病少爺道:「把你手上的東西交給我,我替你找出仇人,條件一對一,你並不會吃虧。」

    鍾展道:「是的。」

    楊開雙眼忽然露出鋒芒,雙手已握住腰畔上的梨花槍。

    東籬居士雖然還是商坐椅上,雙手卻已暴現青筋。

    抬轎的二個大漢,敞開衣襟前的胸膛,也已挺出了無數塊的肌肉。

    病少爺軟躺轎上卻安然自得,神色不必的一臉病容。

    病少爺已露出難得的微笑:「那你還不拿過來?」

    鍾展低頭望著手上的青魔手,這件東西本就不屬於他的,本就是鍾山要他帶來給他們的,他當然舉據為己有。

    所以鍾展跨出一步,走向病少爺。

    就在這時,楊開腰畔上的梨花槍,「鏘」一聲,已同時間拔出,握在手上。

    東籬居士豁然離地而起。

    病少爺出同時瞬間轉身,轉向楊開與東籬居士。

    「碰」一聲。

    聲音居然不是出自於楊開身上,也不是楊開,更不是病少爺。

    他們並沒有出手。

    聲音來自小火爐上的紙窗。

    一條人影已由紙窗外竄入,瞬間的來到鍾展面前,鍾展並不是個子小的人,卻也怔了怔。

    當鍾展看清楚眼前的人後,他怔的更厲害了。

    這個人居然是個女人,而且長得還不太難看。

    這個人居然就是花四娘。

    ***

    花四娘插起腰,看著鍾展,手指病少爺叫道:「這個病鬼的話你也相信,你難道還看不出已經快要病死了,你居然還要相信他?」

    鍾展說法出話來。

    花四娘又對著楊開叫道:「他病得更厲害,得了『女人病』,你難到看不出他的身子早已虧空了,無精無神的。」

    花四娘話還沒罵完,忽然門外「噗」的二聲,有二個人已破門而入。

    二條人影衣袂隨著寒風吹的獵獵作響。

    看來這二個人並不客氣,因為他們已經衝到鍾展面前,二話不說的已眨間出手。

    刀光一閃!

    鍾展臉色發白,白的可怕。

    刀就在他眼前,距離他的脖間只不過二寸。

    一柄大菜刀就幾乎架上他脖子。

    只可惜刀鋒上人的手給挾住,居然就是東籬居士「東籬折菊手」。

    鍾展更不敢回頭,因為他也發覺他的後腦勺,幾乎已要讓一大鐵錘給打破。

    只量一雙大鐵錘已讓一柄銀白色槍架住。

    槍是楊開的梨花槍。

    ***

    胡大海架著大菜刀,臉上山露出笑容,他笑著對東籬居士道:「很抱歉的,我這柄菜刀專斬雞鴨昏鵝,牛羊豬狗,似乎並不太合適斬先生你的手,你的手是清高不凡的折菊手,何苦偏偏要來做牛羊獵狗?」

    東籬居士一聲冷笑,並沒有說話,他已瞬間收手。

    常遇春一臉苦瓜樣子,看著楊開道:「我這一雙鐵錘雖不斬牛羊豬狗,卻專砸破銅爛鐵,莊主你的梨花槍,器宇不凡,非一般武器可比,何必要來當成破銅爛鐵?」

    楊開收槍回身,轉身回到小火爐旁。

    病少爺坐在軟轎上忽然冷笑:「你們二個還是不改偷盜習慣,專來陰的,而且手段比二十年前愈加俐落,看來遲早定要吃你們的虧,上你們的當。」

    胡大海收起菜刀,裂著嘴笑道:「不敢,不敢。」

    胡大海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忽然發現花四娘已站在他眼前,「啪,啪」幾聲,竟已賞了他四個耳光。

    花四娘指著他的鼻子:「你這個小子,居然想要黑吃黑,你難道除了喝酒外,就不會幹些光明正大的事。」

    胡大海紅起臉,居然還知的出來:「不敢,不敢。」

    常遇春卻早已一溜煙的溜到牆腳。

    楊開坐上搖椅,搖起椅子,他盯著泥上燃燒的火焰道:「該到的都到了,二十年之約大家都沒有忘,也該是解開青魔手密的時候了。」

    東籬居士一身黃菊長衫隨風飄動:「從這裡到白石鎮約莫三天,三天之後白石鎮上見。」

    病少爺道:「去是每個人一定都會去,但鍾山已死,青魔手要放在誰身上?」

    楊開看著東籬居士,常遇春看病少爺。

    胡大海卻不敢看花四娘。

    他們對誰都不信任。

    病少爺忽然轉頭看著鍾展,微笑道:「父債子還,父職子代,青魔手放在鍾公子身上,最好不過了。」

    楊開臉上露出笑容:「總瓢把子的意思是要他也到白石鎮?」

    病少爺道:「是的。」

    東籬居士道:「由他來帶青魔手?」

    病少爺道:「是的。」

    楊開冷笑:「總瓢把子不愧為總瓢把子,佩服,佩服。」

    鍾展忽然道:「各位前輩,我只想找出殺兄仇人,並不想去什麼白石鎮,只怕要讓眾前輩失望了。」

    鍾展話說完,居然就把他手上的青魔手放在桌上,轉身就要走。

    楊開、東籬居士、病少爺、胡大海和常遇春,每個人的眼睛都瞬間發亮,隨時準備動手,只要誰敢動,他們就會出手。

    花四娘卻插起腰對鍾展道:「你這小子,叫你去就去,你若不去,我就讓你永遠哪裡也去不了。」

    花四娘話說完,「唰」一聲,已抽出掛在她腰畔上的長劍。

    鍾展臉色變了:「……我……我……」

    「我去。」

    說話的竟不是鍾展。

    一條人影忽然由屋簷上竄下來,他說話的同時,竟已來到鍾展眼前,用一種幾近不可思議的速度伸手取走桌上的青魔手。

    楊開瞬間拔槍,一槍刺出。

    東籬居士手腕飄動,抓出折菊手。

    胡大海劈出菜刀。

    常遇春雙錘舞動,雙棒下砸。

    花四娘劍如龍吟,長劍出鞘。

    病少爺臉上病容消失,伸出瘦骨剛嶙手臂,露出安裝在手上的「諸葛弩」。

    刀劍錚鳴!

    每個動手的人居然都落空。

    由屋頂竄下來的人影,已飛出窗外。

    「唰」一聲箭響,病少爺手上的諸葛弩已飛射出去。

    威震武林的十二連環塢總瓢把子,手上諸葛神弩,射鵰穿月,沒有人能躲得開。

    這一箭透過弩上機簧,射出的臂力少說也有千斤。

    沒有人能躲開病少爺手上的諸葛弩,就如同強弩已不知射穿了多少人的心。

    逃出窗外的人影,剛到窗口,一枝響箭已射到窗外。

    病少爺你上已露出笑容。

    但等他看清楚後,他臉上的笑容已不見了,因為他看見的是箭頭掉在窗下,射出窗外的居然是箭身。

    箭頭已落,沒有頭的箭,怎能射穿人?

    二個抬轎的大漢,已把轎子抬到窗下,病少爺坐在轎上,盯著地上的箭頭。

    病少爺雙眼露出刀鋒般削利光芒。

    箭頭竟是讓人用利器削斷的。

    楊開上在窗下,眼中冰冷:「好快的出手。」

    東籬居士面無血色:「好利的武器。」

    病少爺眼中忽然閃起異樣光芒:「是他?」

    楊開道:「普天之下,獨一無二的武器。」

    東籬居士:「絕世無雙的人。」

    病少爺道:「小君一剪,刀上咽喉!」

《小君一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