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磐石困英雄 群蛇為虐 深山來異丐 一語解紛

    這句話在他來說,也無異是認為絕不可能之事。

    但覷燕凌雲,立刻微微一笑道:「這還像一句話!大家公平交易。」

    接著立又輕喝道:「請防備好,小生可要出手了?」

    並馬上功行右臂,駢二指,隔空捷疾如電的,遙向石上老怪點去。

    雖然旁觀之人,全未看出有什麼跡象。

    但鐵簫翁司海儔,卻極識貨。不由神色略變,袍袖相迎一拂,口中讚道:「好小子!果然無怪你狂妄,這招苗嶺『冷焰穿心』,著實不差!」

    同時燕凌雲,亦陡覺所發勁氣,被對方一拂化解。

    因而頓時目射精光,一聲攝魂長笑,雙臂猛振,運出全身奇功,左三陰,右六陽,勁氣化為一赤一白兩道長虹,其熱如焚,其寒砭骨,宛如兩條夭矯怪龍,「星月交輝」,直向「四海愁」捲去。

    一時風雷皆動,夜月無光。最是笑聲如同裂帛,使人入耳意亂神迷。聲勢之猛,簡直無以復加。

    饒是鐵簫老怪自高自傲,也不禁見狀,口中發出驚噫!趕忙霍地起立,雙袖連揮,推出一大蓬白氣抗拒。

    並二目直視我們的小書生喝道:「這不是苗嶺家數!你這小子從何處學來?」

    聽口氣,顯然他已對眼前少年人,不敢小覷了。

    自然燕凌雲,適才全力一擊未能得手,也心驚老怪,果然名不虛傳。

    於是迅即收回掌勢,岸然卓立,冷冷的答道:「只怪你硬把馮京當馬涼,誰說小生是苗嶺人來?」

    他這種話,本無差錯。

    但鐵簫翁,卻聞言面呈怒色喝道:「孺子敢欺蒙老夫!明明適才你使的『冷焰穿心指』,和『攝魂長笑』,都是闕天星老兒看家的本領,怎說不是他們的傳人?」

    原來這老怪,多年以來,便與苗嶺頗不相容,互爭短長,可是屢經印證,又在藝業上始終稍遜一籌,所以潛居荒島,一心勤練武功,直至近年,才自覺已有成就,可御一見魂銷苗嶺闕各種攝魂大法。

    並因得知天台赤城山玉京洞附近,有一本異種靈芝將要成熟,特來此間守候。

    更事有巧合,那位淫徒粉面郎君,適與喪門二鬼有舊。前數月經此趨訪未周,吃了鍾老父女苦頭,日前被擒又為莊漢等宣揚,被追魂鬼無意中所聞,是以慫懣乃師同來劫救。

    本來他們彼時,準備對流雲山莊大下毒手,後因鐵簫翁耳聽莊中客人乃是苗嶺門下,才變計想明加羞辱,並希圖從我們的小書生身上,查看對頭近年,有無新創絕技,俾預謀對策。

    請想如今目睹眼前人,小小年紀,竟身具如此奇功,怎能不驚!又焉得不問個明白。

    不過他這種心意,在燕凌雲是毫無所知,因而聞言,俊眉一揚答道:「那就信不信在你了,小生可無意作這些無謂的辯白。」

    且立刻反臂嗆啷一聲,亮出太陰神劍,微一振腕,碧芒飛灑,又高喝道:「老怪物留神,少爺要用兵刃了!」

    更不待答言,馬上出手就是萬象歸元寶簽中絕學,「龍飛鳳舞」,騰身化為一道精虹,人劍合一,寒光四射,如同一天星雨,直向石上蓋下。

    不但劍為神物,自具威力,非人所能當,便是他這種招法,也是極端玄妙,凌厲無倫。

    說真個的,若非四海愁功力確高,不愧名震江湖,見多識廣,加上已具戒心,恐怕就這一招,便無法招架了。

    只看他,又是一聲驚噫!慌不迭,探手取出一枝鐵簫,迎風劃出一片烏光,封住劍勢,並身形疾閃,左袖拂出一蓬勁氣,還以顏色,馬上二人鬥成一團。

    剎時間,雙方人影不分,僅見磐石附近光華亂閃,飛砂走石,雷鳴風吼,呼呼不絕,數十丈內,皆無人敢近,殺得好不猛惡。

    此際在燕凌雲,因為自己能耐心中有數,大敵當前,既然掌法無功,則惟有藉神物利器之力,盡展古洞中所學,以與對方一拚。

    他也不知到所發威力究竟有多大,只一味悉心猛攻。

    因而如此一來,卻把一個睥睨武林的老魔頭鐵簫翁,一時鬧得手忙腳亂,胸中震駭莫名了。

    這位老怪物,就絕沒有想到,對手如此年輕,不僅身具兩種奇功,力道雄渾無比,有異常情,且招術玄妙,博大精深,變化莫測,如同長江大河,源源不絕。

    尤其觸目認出「太陰神劍」,不禁大吃一驚!

    幸而他掌中兵刃,也是寒鐵精英所練,尚可勉力支持。

    是以登時亦展全力,相與周旋。

    並陡起貪心,暗思毒計,希望能奪得寶物,據為己有。

    大約頓飯光景,他們撕拚已是幾百個回合。

    始而鐵簫老怪,意欲以鏖戰工夫,尋求對方破綻,攫劍取勝。

    但那知我們的小書生,竟越鬥招式越純,愈益精神百倍,毫無瑕隙可乘。

    且力透劍身,立刻太陰神劍碧芒陡長,宛如一條匹練飛舞,勇不可當。

    別說從他手中奪寶,乃絕不可能之事,最是一片光華,電閃星馳。反使老怪窮於應付,目突發張,怒吼不絕。

    原是哩!以四海愁在江湖上威望,假如今晚不幸敗於一個初人道的少年手中,他怎能甘心,又將何以見人啊!

    這時已經月影西斜,群峰隱現宿霧蒸騰,浮沉四外谷中,匯為一片雲海,波濤變幻,起伏不停,蔚為奇觀。

    並猝聞有一種似乎吹竹的異聲,起自左近,立感陣陣腥風,飄入鬥場。

    同時燕凌雲,微一側顧,不由陡然驚得,一身冷汗!

    因為他目光所及,不但愛妻和鍾韓二老全已失蹤,而且滿地滾滾蠕動,都是大小惡蛇,其數無慮千萬,只只昂首吐信,從四方八面向磐石之旁湧來。

    更是鐵簫老怪,立乘他詫愕之際,驀地冷不防,「金鯉倒穿波」,飛身下石,並一連幾縱,躍出蛇陣之外。

    然後倒轉身軀,得意的一指我們小書生,呵呵笑道:「你這小子,實在不值老夫勞神,今晚還是當一份美點,搞賞我這些靈物的好。」

    隨又手捋長髯,怪眼斜睨續道:「如果要想活命,可立刻棄劍降順,老夫也網開一面?」

    而且追魂鬼門高,也忽然在一旁現身喝道:「姓燕的小子,你那嬌滴滴的小妞兒,和兩個不知死活的老兒,已全落在太爺之手。若要他們狗命,咱們不妨先公平交易,拿你掌中古劍,走馬換將,否則我就立刻一個不留了!」

    原來老怪司海儔,適才自忖憑真才實學難以得手,便用吼聲發出暗號,令門人弄詭。

    加上喪門二鬼,也窺伺甚久,看出乃師無法取勝,尤其十分忌憚對方手中長劍。

    所以早就打好主意,先趁觀戰老少不備,暗襲擒為人質,然後才驅蛇前來助陣。

    這種情形,一時頓使燕凌雲氣得目皆欲裂!

    並目睹石下群蛇,萬頭攢動,層層圍繞,黑壓壓到處都是,差不多這數畝方圓的峰頭,被掩蓋大半。有的長達數丈,盤捲蓄勢以待。有的短小纖細,弓身跳躍欲噬,條條奇形怪狀,令人沭目驚心!

    加上月色下,群蛇目光如螢,好像遍地繁星,陰森恐怖已極。

    因而燕凌雲,雖心切自己人安危。但本能的見狀大感躊躇,不敢冒失衝出重圍。

    自然他也深明利害,對追魂鬼走馬換將之議,不肯受誑上當。

    一時只好嚴密戒備,暗謀對策。

    不料恰於此際,忽聽蛇陣外暗處,有人呵呵一笑道:「是誰這般撒賴,拿我老叫化的家當,在此地嚇唬娃兒們呢?」

    接著更隨聲現出一個鶉農百結,手扶竹杖的老人,蹣跚跚向峰頭而行。

    且又自言自語道:「我老人家如果不早來,待會小伙子一發威,一把火燒光天台山這些寶貝,豈不真個要叫咱們這一行,沒了蛇弄啊!」

    此刻,燕凌雲陡然精神一振。

    一則是他人目便認出來者乃是天山神乞。

    再則頓被點醒,恍悟自己六陽真氣,性屬離火,正是蛇蠍剋星。

    是以迅即一面高呼:「姬老前輩別來無恙?」

    一面長劍歸匣,橫掌劈出一股火龍般的六陽勁氣。

    果然十分有效,馬上群蛇被熱焰燒得翻翻滾滾,滿場飛逃。

    同時他,乘機一縱身,宛如天馬行空,只不過微一點足,便如閃電般的,撲近追魂鬼門高。

    並一聲厲喝,連念頭都不容對方稍轉,就順利的一把擒住。

    如此之事,也怪鐵簫師徒,太過自恃蛇陣威力,萬想不到老叫化闖來,一口提醒,被我們的小書生,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脫困擒人。

    這僅不過是一眨眼之間的事。

    而且鐵簫老怪,也認出來人是誰。

    是故見狀,立刻就近向天山神乞,一聲怒喝道:「姬湖老鬼,你竟敢前來赤城山多管閒事,大約是活膩了?」

    更鐵簫一橫,便擬動手。

    可是老叫化,卻連忙擺手笑道:「司老兒,慢來慢來,咱們多年不見,也該先敘敘闊別才是。大家都年紀一大把,一碰頭就吹鬚子瞪眼,實在太不相宜啥?」

    隨又搖搖頭續道:「你也是一派之尊,怎和一個初出道的娃兒爭什麼勝負。也虧得還不曾得手,否則你這一場麻煩可大著了呢!」

    這時鐵簫翁,眼見愛徒為燕凌雲所制,已不及救援,心想反正自己也有人質在手,不虞被害。

    因此耳聞天山神乞之言,不禁怪眼一翻喝道:「什麼麻煩不麻煩,難道老夫還怕闕天星不成?」

    他直至現時,仍認定我們的小書生,乃是苗嶺傳人。

    所以老叫化,立刻呵呵一笑道:「何止一個苗嶺闕而已,他身後之人多著呢!」

    接著又目視鐵簫老怪,低語道:「你這老兒,真是坐井觀天,對江湖之事毫無所聞,老叫化不妨相告,月來苗嶺、南海,都把這小伙子,各自暗認作衣缽傳人,誰惹得起哩!」

    這種話,不禁聽得四海愁一楞!心想:「天下競有這等怪事,各派爭認一個門人?」

    不過他,立刻又恍然大悟,暗忖:「果然這小子根骨秉賦,都是人間少見。如此良材,只要稍加造就,便可光大門戶,誰人不求。老叫化所說可能不假!」

    同時也心中一勁,頓生奇想,馬上收回鐵簫,改顏緩緩的向天山神乞道:「難道今日之事,老夫就這樣罷了不成?」

    他言中之意,也無異是說:「你也該替我找個下台方法啥?」

    請想姬老乃何等之人,焉能不察言觀色便知其意。

    於是迅即接口道:「這小伙子,只能以理析,不可力服,倒倔強得緊呢!」

    更立又微笑道:「敢情你這老兒,今天親自出手,也是動了求才之心了吧?」

    請想鐵簫老怪,本是師出無名,以大壓小,件件理由,無辭可以堂皇對人,如今既有奇想,又聽神乞這等口氣,那能不見風掛帆,頓時打蛇隨棍上。

    但看他,馬上呵呵一笑答道:「良材美質,誰人不愛,你這老叫化一向貧嘴,這句話,倒是確猜中了,否則我老人家,何至於和一個娃兒較量什麼武功哩!」

    並即時口發微嘯,遣散群蛇,態度一變而為十分和善。

    不過天山神乞,卻搖搖頭道:「這件事兒難,難!我看你司老兒,決不會有苗嶺闕那股耐性,還是不爭也罷!」

    隨又將燕凌雲,在華陽所出難題,一一詳告。

    且故作喟然道:「從來只聽說過,有授藝之人刁難來求的學者,不想如今世道大變,做師長的人,還要先經過徒弟一番考驗,才能合格。也虧得闕天星他們,有這份興趣。要是我老叫化嘛!寧願永不要門人,何況三年之約,也正是天都歸元子,邀請天下名流,黃山二次論劍之期,屆時鹿死誰手尚且不知,又爭一個累贅則甚?」

    說來這位丐門怪俠,確不愧江湖老手,他此行目的,本是受天都仙客之托。惟恐群魔早期出世,塗炭生靈,將來尋覓四海愁,訂那三年後論劍之約,俾使彼輩動作準備,無心害人,適逢其會。

    可是現時,他卻即景生情,乾脆只把正題順帶一筆,一味利用老怪與苗嶺多年爭勝弱點,大加反激。

    因為他,深知這些魔頭,利之所在,較之信守天都仙客之約,更為可靠。

    加上我們的小書生,對一見魂銷闕天星所提三大條件,不但能收暫時-勒之效,而且還有誘使向善之望。

    如果多上一個「四海愁」老怪入彀,豈不更是好事。

    尤其鐵簫翁,耳聞神乞之言,愈是心感非插手相爭不可,暗忖:「這姓燕的小子,眼前功力便已極不等閒,遠勝自己門人,假如一旦果為苗嶺羅致,本門必將永無出人頭地之日,反之,設或得為傳人,則光大風雷派立有可期,如此機緣,安可失之交臂。至少也不能讓闕天星如願!」

    更心意一決,也不再答理天山神乞,並對追魂鬼門高被制,如同未見。迅即緩步走向燕凌雲,老著面皮,和顏悅色的呵呵一笑道:「你這娃兒,果然是有膽有識,傳言不虛!今天老朽這一番考驗,倒是多此一舉了。」

    並見我們的小書生,尤有餘忿之色傲不作答,於是立刻一指姬老道:「喏!老叫化是我多年的老相識,不信,可以問他,老朽今夜是不是有什麼惡意好了。」

    接著忽然又微微一笑道:「啊!別耽心,你那新婚的小媳婦們,老朽決不會虧待,稍時咱們同到玉京洞便知。」

    而且天山神乞,也上前向燕凌以目示意道:「小伙子!大家不打不相識,這一場過節算了,老叫化倒還要擾你一杯喜酒,看看這天台山的仙女,究竟比那姓葛的小妮子如何呢?」

    此言一出,不禁聽得我們小書生又羞又愧,滿臉飛紅。

    因為他與紅綾女小孤山訂盟,天山神乞無異就是證人,如今誓言未寒,便有新歡,這話如何好說哩!

    是以他,連忙拍開追魂鬼穴道,急急向老叫化拱手道:「此事晚輩實出無奈,稍時當詳細奉告。」

    隨又看在神乞面上,抱拳敷衍鐵簫翁道:「適才對老前輩頗有不敬,務請多多海涵!」

    本來他這是一句場面話。

    但鐵簫老怪,卻樂得呵呵大笑道:「不知者不罪,老朽從來愛的就是像你這等威武不能屈的少年呢!」

    並得寸進尺的續道:「前晚留書本意,現時不妨實告。主因乃是老朽頗有好為人師之癖,看中你的資質,剛剛也和老叫化提過,意欲照抄苗嶺闕老文章,大家碰碰運氣,看我風雷派,有沒有緣份,得到你這樣一位好傳人,娃兒,怎麼樣?」

    也虧得這位老怪物,能屈能伸,前後不到個把時辰,便態度判若兩人。老著臉,近乎相求的,說出心意了。

    若果天下收徒都是如此,那還有什麼師道可言啊!

    這時燕凌雲,適才已得老叫化暗示,又認定自己對苗嶺老魔所出難題,乃絕然無法悉數做到之事,因之立即毫不遲疑的點頭答道:「反正晚輩是遍訪明師,只要有人達到我的誓願,這又有何不可?」

    且馬上更微微一笑道:「如依愚見,老前輩還是別煩這份神的好!不僅年來武林『逍遙游』三字的風波,尋根迫底不易。便是眼前,倉徒如若庇護桃花島與和合庵那三個妖男女,也在所不能呢?」

    他也學會反扣一手。

    可是鐵簫翁,卻聞言十分滿意,立時接口呵呵笑道:「老朽心意已決,這都是我出於自願,只要你言而有信,本門從今晚起,便一切按江湖道義行事,稍時就把前晚自流雲山莊帶來三個妖男女,由你發落好了。」

    且極為興奮的,側身向姬老一拱手道:「老叫化你就是證人,如今即請到我那臨時荒居一敘吧!」

    此際,追魂鬼門高,已不在峰頂,大約必是先行回洞了。

    於是姬燕二人,便相隨鐵簫老怪,向峰側而行。

    不一刻,走過幾重懸崖,眼前就現出一座古洞。

    只見前臨深壑,雲海浮沉,月光下景色倒是十分清幽。

    同時石室內,喪門二鬼也未對鍾韓二老,以及天台仙子有什麼虐待,並已由階下囚而為座上客了。

    只單單不見了摩伽二女,和淫徒粉面郎君。

    最是鐵簫翁,一入洞,便向鍾韓二老等拱手道:「三位受驚了!一切都是老朽不該相戲,請多多原諒!」

    當然流雲劍客笑方朔,都是久走江湖,自從適才目睹追魂鬼頹喪的走回,解禁以禮相待,便知必是自己人佔了上風,所以見狀,也立刻抱拳答禮道:「道長那裡話來,只怪鍾某不識高人,有欠親近,尚盼不計素日失禮是幸!」

    尤其天台仙子慧姑娘,此時眼見夫婿無恙而來,有說不出的興奮,立刻翩若驚鴻的飛撲近前,握手低語道:「雲哥哥!你沒受驚吧?」

    她一副關切溫婉之情,形之於色。

    因此燕凌雲,頓時頗有歉意的答道:「愚兄照拂不周,倒累賢妹受驚了!」

    隨又急指神乞相介道:「這是天山姬老,慧妹快來拜見!」

    並且老叫化,眼見這一雙小夫婦,如此親切,也立忙含笑打趣道:「不敢當,不敢當,老叫化可沒見面禮好打發呢!」

    那知他這句話剛出口,登時一旁鐵簫老怪,卻從懷中取出一顆桃核大小,精光四射的寶珠,遞到天台仙子面前道:「這粒小物事,是老朽補送的賀禮,小姑娘可不能不收呢!」

    更馬上強塞到慧姑娘掌中,又轉面向流雲劍客笑道:「令嬡根骨極佳,如若不嫌薄技,老朽暇時當趨府略加指點如何?」

    想不到這位老怪物,主意真多,此刻一見面,就來上側面攻勢,見好鍾氏父女了。

    試想如今雙方既暫時化敵為友,他這一番盛意,流雲劍客又怎好當面駁回,何況鐵簫翁,過去雖所行不善,但在藝業上,也是海內外有數人物之一,常人求之不得呢!

    是故鍾老,聞言趕忙拱手答道:「小女承老前輩看中,幸何如之,不日定當專程奉請。」

    且耳聞眼前老叫化就是大名鼎鼎的天山神乞,於是慌不迭又和笑方朔趨前敬道仰慕,隨即大家分賓主坐定。

    這時鐵簫翁,似乎十分愉快,一掃平素冷漠之色,極力與眾俠周旋,談笑生風。

    不久並向喪門二鬼喚道:「快把那兩個妖女,和桃花島姓嚴的小子帶來發落!」

    照說這三個妖徒,都是他們庇護之人,那還有什麼問題。

    可是誰知二鬼一聞此言,登時滿面變色。

    半晌,二人才囁嚅的答道:「徒兒無能,適才被他們聽到風聲,統統脫逃了。」

    這種事,分明他兄弟必然有弊,也頓令老怪無以對燕凌雲實行峰上所說諾言。

    是以鐵簫翁,立刻一臉鐵青,厲聲向乃徒喝道:「你們這一對廢物,趕緊快給我追擒回山,否則以違犯門規論罪,一個不饒!」

    他這樣大發雷霆,顯然不假。

    尤其二鬼馬上唬得戰戰兢兢。

    因而燕凌雲,馬上起身笑道:「老前輩息怒,也不必再難為二位門兄了,這三個妖徒,日前已予薄懲,將來如不改過遷善再說,現時由他們去罷!」

    並不待答言,又道擾告辭,連老叫化都不再多留。

    大家一同回到流雲山莊。

    此際已經是東方泛白,雖然眾人一夜折騰,-都了無倦意,最是主人鍾老,對天山神乞光臨,大感榮寵,立刻便吩咐家人準備酒菜。

    同時老叫化,也一到便向燕凌雲急問道:「小伙子!適才看你掌中古劍,頗像傳聞中昔年玄陰派鎮山之寶,招術也極其神奇,大約此次受難落魂巖,又因禍得福了吧?」

    隨又霜眉一蹙,搖搖頭,悄語道:「你可不要得意呢!聽說天都和苗嶺那兩個丫頭,這回在括蒼山,不知受你什麼委屈,傷心失意回轉,別說她們全是一身絕學,不是易與,尤其身後之人,個個護犢。設或不迅予善處,不但對你個人不利?便是老叫化這一次為延緩武林紉運,到處奔波心血,亦必因而盡付流水!且據我們中消息,闕家老魔娘,已擒去葛女和金陵白鳳英。並於日前巧遇南海八怪中的黎母叟,他們也對你大有企圖,如今稍一失差,江湖上就要大起風波,不可收拾啊!」

    他這一番話,語重心長,亦確然是事實。

    不過我們的小書生,卻頗有不解,是以頓時便將別後經過,除古洞一段暫隱外,其除都悉數詳告

    並面帶困惑之色問道:「老前輩所說天都之人,是否就是那位林嫣姑娘啥?」

    說真個的,他直到現時,仍不知林嫣便是女俠凌雲燕化身哩!

    因而天山神乞,也不由詫異的答道:「咦!你們在長江泛舟多日,聽說又在白家擂台上同演一場好戲,難道她就是歸元子老前輩愛孫女凌雲燕姑娘,都尚無所知不成?」

    且一旁天台仙子鍾慧芬聞言,亦插口向夫婿嬌聲道:「前兒個,和白姊姊同來舍間的,就是那位凌雲燕女俠嘛!」

    至此,我們的小書生,才恍然大悟,並憶起金陵擂台上,果然深覺面熟,暗罵自己糊塗。

    只是想不出,此次於落魂巖,有何開罪之處。

    自然二女在雁蕩那種誤會,是非他所知。

    加上天山神乞,也不明內情,只道燕凌雲聞言沉吟不語,果有什麼愧對凌女之處。

    於是立又搖搖頭續道:「依老叫化管見,南海令世姊方面,決可無害,五鬼也絕不會干休。不妨先讓彼輩明爭暗鬥一番,將來再行設法,倒是凌雲燕那丫頭藝高膽大,乃祖又一向寵愛。難免不心存介蒂,日久生恨,為汝製造事端,影響大局。當前之計,最好先去黃山,彼此釋嫌修好,雖然仙客老前輩,曾有明誓,他在未完成昔年心願以前,不再開山門,但得拜見一次,也大是有益,何況你那姓葛的小妮子,一番苦心,諄諄相囑,怎能辜負。再說眼前鍾姑娘,大約也不會有世俗之見,此處確是刻不容緩。至於苗嶺,可仍以約言為辭,前去理論,只要不過份倔強,留有餘地,相信二女必會被釋,希望你好自為之罷!」

    他見多識廣,經驗豐富,這些話,句旬都是老謀深算之談。

    因此燕凌雲,惟有諾諾連聲,並不禁看了愛妻一眼,心想:「自己離鄉背井,投師尚無所成,卻招來這許多的綺障,將來如何得了?」

    隨即大家入席,賓主暢敘。

    花開一朵,話分兩頭,這裡暫按下我們的小書生,即將依天山神乞之言行事不表。

    且說凌白二女,自經雁蕩和合庵,那匆匆一瞥之後,芳心便如落下萬丈深淵,各有說不出的苦痛。

    尤其女俠凌雲燕,頓生偏激之想,認為天下男人,都是一丘之貉,性喜下流,無真情真義可言,只不過有的是急色兒,有的外形忠厚,腹內藏奸而已,燕凌雲就是最好證明。幸得早期識破,自己尚未吃虧上當。

    更由此而十分心寒,力勸白鳳英,勿太癡情。

    不過話雖如此,但她胸懷深處,卻始終似有一道說不出創痕,常常抑鬱煩躁難以自主。

    也不知是愁、是惡、是恨,只覺無限委屈,總希望能飛回家去,撲到慈母懷中,痛哭一場才好。

    於是一過天台,適逢白家有人自金陵前來。便暫別玉觀音,獨自西行,向黃山進發。

    好在她,頗有江湖經驗,過去也常獨來獨往。且隨乃祖曾游浙東,途徑甚熟,反而隻影形單,旅程愈見快捷。

    這一日,約莫近午時光,過嚴州不久,行經一所曠無人煙的荒嶺。

    其時正感四野蕭條,十分淒涼落寞之際,忽聞一陣殺伐之聲,隱隱傳來。

    雖然她如今一意回山,少管閒事-此時此地,碰上的熱鬧,可不由不看。何況有人爭鬥,便有不平,一個俠義之人,焉甘袖手。

    並且循聲而往,果見大道旁,一片荒地上,有兩男一女,鬥得十分慘烈。

    更是人目便認出,一方乃是五鬼門人金光亮,和他的同伴惡行者悟能。另一方,是一位苗條清麗女郎,也曾在落魂巖見過,只不知何名。

    本來她目睹小賊金光亮,以眾欺寡,便十分不念,意欲出手懲治。

    可是卻見那位女郎,竟功力高強,驍勇得出奇。掌中一具烏光閃閃的外門兵刃,只殺得對方手忙腳亂,連連後退。

    且剎時間,陡聞鬥場中,發出一陣動人心魄的叮咚之聲,立刻小賊金光亮與披髮頭陀二人,便一齊長劍撒手,如醉如癡,目瞪口呆,木立不動。

    尤其那位女郎,不知和玄陰派是何深仇。

    只見她雖然得勝,兀自仍杏眼圓睜,柳眉倒豎,餘怒未息。

    並耳目異常聰靈,微一接近,便被她察覺。

    同時回身略一掃視,就飛身迎上前來,憔悴的粉臉上泛起歡容,喜呼道:「你這位姊姊,怎的也來到此間?」

    隨又抬眼向女俠凌雲燕來路展望後頓現愁顏急問道:「還有一位姊姊呢?人救出沒有?」——

《逍遙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