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龍爭虎鬥

    柳筠嬌叱一聲,紅衣飄拂,玉掌翻飛,從側面夾攻而上。

    二人這一聯手,威力大增,只見「虯龍鞭」矯若靈蛇出洞,猛賽怒龍搗海,「啪啪」聲中,絕招迭出。

    柳筠雖然未用兵刃,但天南家傳的「小天星掌」亦非同小可,只見她掌花落英繽紛,足下行雲流水,招術身法靈巧之極。

    但明旭王子口噙冷笑,腳下嶽峙淵停,寸步不移,雙掌翻翻滾滾,陣陣強烈猛風排空激盪,把他二人衣袂吹得不住獵獵作聲,這等混雄強悍的掌力,當真是武林罕見。

    一時斗室之中,拳影如山,鞭風翔動,桌椅翻倒滿地,戰況慘烈無倫。

    且說禪雲和尚告退離去,沿著甬道轉彎摸角,來到出口處,舉起牆角燭火,按動機構,一陣扎扎聲,密室鐵門逕自開啟。

    他剛剛舉步跨出,陡覺頸上一涼,一支青竹杖指在喉嚨,心頭大驚,抬目望去,只見一白髮獨臂老太婆,悄然出現在眼前,青竹杖正點在他「廉泉穴」上。

    只聽她哼一聲,冷冷地說道:「我早就看出你們不是安心念佛的正經和尚,你鬼鬼崇崇在密室裡做什麼壞事?」

    禪雲合什道:「阿彌陀佛,裡面淨房是家師清修處,施主不可信口玷污。」

    「哼,老身是什麼樣的人,豈看不出你們的伎倆,我問你,駙馬爺同明旭王子被你誘到哪兒去了?」

    「老施主只怕有誤會,貧僧並未見過二人。」

    「人住在你廟中,出來轉一圈就不見了,你還賴得了嗎?」

    「貧僧確實不知。」

    「不給你苦頭吃吃,也不知老娘厲害,烏龜翻身!」

    竹杖攔腰一掃,禪雲身子果然如車輪般地,翻了一個跟頭,跌倒地上。

    哪知他這一摔下,手中燭火也隨著跌熄,殿中除了從密室鐵門射出的微弱光線外,一片陰森漆黑。

    劉老媽怔了一下,挺身進步,竹杖「潮泛南海」,往他落身處,猛然劈落,「砰!」砂石紛飛,卻打了個空。

    耳聞右側破空聲,有一物向她飛來。身形微挫,右腳飛起,「啪」的一聲,把一張椅子踢得粉碎。

    這一來劉老媽心頭警惕,倒也不敢輕易出手,張口叱道:「臭和尚,把燈燭點著,聽老身吩咐。」

    禪雲那裡敢出聲,二人僵持了一陣,劉老媽側身望著鐵門內似乎有一條彎曲的甬道,她雖然疑心當中有蹊蹺,但卻不敢貿然進入,她性情火暴,等了一陣子已忍受不住,破口罵道:

    「你再裝孫子,我就把大殿打翻了!」

    禪雲依然不敢張揚吭聲,突然她瞥見右角旁門門扉,晃了一晃,那門一晃動,就有淡淡月光映入,因此看得特別清楚。

    她暗地裡哼了一聲:這和尚想從旁門溜走。當下輕輕向那兒跨動幾步。待來得切近,突然舉杖發難,口中同時厲叱道:「龜孫子看杖!」獨臂一掄,竹杖「烏雲蓋頂」,當頭劈落。

    忽聽一聲冷哼,牆角湧起一股強猛掌風,擊在杖頭,劉老媽只覺自腰圍以下,全被勁風籠罩,禁不住踉踉蹌蹌,連退二步。

    幸好她練過「踢龍掃虎十三腿」,下盤功夫特別穩健,否則非當場栽倒不可。

    這一來心中大為驚駭,怎麼殿中突然多了一個厲害的傢伙,莫非和尚的幫手到了,她身子站定後,深深吸了一口清氣,覺得尚未受傷,怒道:「臭和尚,你幫手來了嗎?」

    那人沉聲,道:「尊駕身手非凡,也接老夫一掌。」掌勢一翻,循著發聲處劈去。

    黑暗中,也不知對方從何處攻來,劉老媽不敢硬接,她從剛才那掌,推測來人招數,似乎善打下盤,因此聞聲雙足一點,凌空躍起丈餘,攀在屋樑上。

    足下勁風呼嘯捲過,「砰砰彭彭」發出一陣桌椅倒地聲。

    雜沓一過,緊接著,左角有一人哈哈朗笑,道:「地心卷風拳是崆峒派絕技,龔兄怎麼無緣無故打了兄弟一下?」

    劉老媽暗暗忖道:「好啊!原來這殿中潛伏著這麼多人。」

    她索性留在脊樑上看熱鬧,不下來了。

    只聽那姓龔的緩聲道:「正是龔某在此,朋友什麼人?」

    「龔兄接這招便知!」

    身隨聲起,「啪」的一聲,一溜烏光,飛捲過去,打的是頭上「百匯穴」,雖在黑暗之中,認穴竟是奇準。

    姓龔的喝道:「『三打玉門』虯龍鞭絕招,是呂老大,還是呂老二?」話聲中,人已左移八尺,避開來勢。

    那人哈哈笑道:「我是呂老二,龔兄身法好快呀!」

    那姓龔的冷冷道:「呂老二出手怎麼這等毒辣,欲置龔某於死地……」話猶未完,一股勁力無聲無息拂上身體,他心中既驚又怒,暴喝一聲,急忙翻掌來擋。

    但為時已遲,肩膀被一塊衣袖拂中,頓時立不住,跌跌撞撞,顛沛三四步。

    當下氣得七孔生煙,罵道:「何方鼠輩,竟敢暗算龔某?」

    有人應道:「不敢!不敢!只是龔兄站得太近,區區等為自衛起見,不得不權請龔兄移駕,以策安全。」

    江湖上善於用袖之人不多,姓龔的心中一想,立知暗算之人是誰,冷笑道:「是天震教金龍堂主嗎?」

    「正是區區。」說此話的聲音,卻已換了方向。

    姓龔的緩緩運功,功行雙臂,企圖還已顏色,但他知對方絕不只一人,因此不敢輕易出手,何況金龍堂主甚是機警,說過話就轉移陣地,他想引對方說話,再猝然下手,鼻子裡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吳堂主『鐵袖功』素稱江湖一絕,但今日一見卻不如聞名,勁力稍嫌不足。」說完話,耳聽八方,蓄勢以待,只要他一開口,立即發掌劈他個措手不及。

    金龍堂主似乎知道他的用意,一直充耳不聞,閉口不言。

    這時殿中氣氛沉悶得異乎尋常,誰也不出聲暴露自己的行蹤,但每個人都暗中戒備,以防他人偷襲,或伺機下手。

    沉靜了盞茶功夫,驀地自密室裡傳出一陣鐘聲,打破沉寂。

    餘音甫落,密室鐵門口,出現一道人影,他身形一堵住門縫,大殿中頓時更形黑暗,端的伸手不見五指。

    那人身子並未跨出鐵門,朗聲道:「禪雲何在?」

    禪雲一聽是師父楚狂僧心中一喜,應道:「弟子在此。」

    楚狂僧道:「把燈燭點上。」

    「是。」說著從香案底下爬出,打亮火折,原來香案旁有一條報警繩,他拉過繩子後,人就躲入了案底。

    哪知火光一閃,有一道人影從脊樑撲落,禪雲只道有人向他襲擊,嚇得又往復往香案底下躲去。

    忽然後領一緊,身子已被乃師楚狂僧提將過去。

    樑上人落地現身,是個白髮獨臂的老太婆,大踏步向鐵門走去,厲聲道:「駙馬爺與明旭王子,有沒有在裡頭?」

    楚狂僧長眉微皺,只見瑩瑩燭光映照下,四周殿角暗處,黑影幢幢,似乎還有不少人,他正想回話,忽聽身後一個人哈哈笑道:「這裡都是人,沒有什麼駙牛駙馬的畜牲。」話落口,身邊多了一個瘦老頭,正是「天地棋仙」鬼谷子。

    劉老媽與他對望一眼,同時驚「噫」出聲,只聽她啐了一口道:「是你這糟老頭兒!」

    「天地棋仙」臉孔一板道:「你在『竹香齋』殺了呂福,老夫正想找你算帳,現在又欺上門來,可不能再容你了。」

    他話剛說完,左邊幽暗處轉出一位持鞭大漢,虎頭燕額,長滿鬍鬚,長像威猛之極,怒聲接道:「什麼人殺了呂福?」

    鬼谷子一見那人,呵呵笑道:「呂老二,你怎能找到這兒來?」

    髯鬚大漢正是虯龍堡二堡主,翻天手呂重陽,只聽他聳聲笑道:「兄弟出去打獵時,總喜歡帶著獵犬,這樣自然容易找到獵物。」他把「天地棋仙」他們比作獵物,追蹤之人比作獵犬,自己儼然以獵人自居。

    牆角黑暗處,傳來數聲冷哼,「天地棋仙」打個哈哈道:「你雖然把他們比作獵犬,卻不高興你把我比作獵物。」

    呂重陽笑過一陣,突然濃眉一皺,指著劉老媽,道:「是你殺死呂福嗎?」言下有立即動手之意。

    劉老媽竹枝一橫,厲聲道:「糟老頭滿口胡言,老身幾時殺人,是殺了你十八代祖宗嗎?

    要老身殺人還不容易,不要命的就上來送死。」

    鬼谷子意外地一怔,他情知這老太婆,雖然脾氣暴躁,卻不像打誑胡賴之流。

    呂重陽聽她罵得聲色俱厲,一愕道:「兄弟走過大江南北,還沒有見過你這樣潑辣的凶婆,我不信你這母老虎就能奈何兄弟怎地。」長鞭一撩,就要同她放對。

    鬼谷子伸手一攔,道:「呂老二,慢著,這老太婆的帳,等會兒一起算,先看看你帶來的是什麼種的獵犬。」

    楚狂僧令禪雲過去將香案上二根大紅蠟燭點燃,殿中頓時大放光明,屋簷牆角,看得明明白白。

    右邊有一位三尺不到,五短身材的老頭,這人生得奇矮,一見而知,正是崆峒掌門,恨天矮叟龔金奇。

    只見他怒目圓睜,炯炯有神,望著牆隅並排三人。

    為首是一位眉目清秀的中年文生,神態灑脫,臉堆笑容,另二位骨瘦如柴,身穿黃衣,臉上冷冰冰的。來的是凌風秀士吳文昌等人。只見徐明達冷冷說道:「兄弟也不認得大駕,現在不妨來親熱親熱。」腳下一步一步向鬼谷子逼去。

    原來鬼谷子十數年未離「竹香齋」,因此「凌風秀士」吳文昌等人,只聞其名,不曾見過面,雖然聽他與崆峒掌門及虯龍堡呂二堡主,稱兄道弟,而「恨天矮叟」被他取笑個不亦樂乎,卻也心存顧忌,不敢發作,但也沒有想到這毫不起眼的瘦老頭,就是與少林掌門齊名的「天地棋仙」鬼谷子。

    「天地棋仙」只見他神情冷板,舉步宛如行屍走肉,不禁拍手喜道:「好啊!鬼兄弟,我們來親熱親熱。」伸手來抓他手腕。

    白虎堂主雙臂練習的功夫,得有鐵臂之稱,只見他右手疾伸,衣袖無風自卷,露出一支枯木般的黃蠟手臂,五指根根露骨,宛如鷹抓鋼鉗,抓住對方手腕。

    二人一搭手,徐明達全身一震,陡覺對方手掌寒冷如冰,不由自主地打個寒噤。

    他迅速地想到這是一種極厲害的陰毒玄冷氣功,五指一鬆正待撤回。

    鬼谷子反掌把他捏住。呵呵笑道:「咱們哥兒倆,親熱親熱呀!」白虎堂主又是一個寒噤。

    他這時勢成騎虎,只好咬緊牙關,運功抵住寒氣。

    哪知他越抵抗,對方手掌寒氣越重,漸漸禁受不住寒氣襲體,全身微微發抖,發齒不住地打戰。

    鬼谷子臉色慢慢變黃,手掌漸漸成紫黑之色,咧咧嘴笑道:「深秋晚涼,朋友要是怕冷,就該多添幾件衣服。」

    此刻,凌風秀士吳文昌已看出苗頭不對,踏上前去,冷笑道:「閣下『玄陰氣功』已入化境,兄弟無限欽佩。」

    說著拱手一揖,長袖猛向「天地棋仙」的脈門切去。

    鬼谷子哈哈笑道:「酸丁免禮!」左手一抬,封擋袖風。

    只聽「砰」的一響,吳文昌連退三步才站穩。

    鬼谷子肩膀晃了一晃,終於後退一步。

    徐明達趁機奮起餘力,左手金環一招「月移花影」,猛往額頂砍落。

    「天地棋仙」瞥見他肩骨一聳,已知要發難,指腕猛地加勁,徐明達痛得悶哼一聲,左手頓時酸麻無力,軟綿綿地垂下,「叮」的一聲,金環落在地上。

    突然銀光燦爛,玉鳳堂主「銀笛水仙」呂綺雯,粉臂舒展,一招「三音妙笛」中的絕記「萬點寒梅」,挾著奪魂攝魄的嘯音,當頭罩落。

    鬼谷子嚷道:「啊呀!你們三人欺負我一個老頭,不來了。」震臂一拋,白虎堂主身如旋風,往玉鳳堂主撞去。

    呂綺雯真氣一沉,硬將前衝之勢剎住。

    她怕徐明達摔成重傷,急忙伸手來接,哪知衝力太大,竟然接不住,整個撞入她懷裡,二人抱做一團,向地下滾落。

    「天地棋仙」咄咄怪叫,道:「不行,不行,這裡不能親熱呀!」

    楚狂僧合什道:「阿彌陀佛!」

    凌風秀士縱身躍過,把他們要滾落的身子扶起,臉色鐵青,冷冷地道:「尊駕何人?使詐弄巧,算得什麼丈夫行徑?」

    「恨天矮叟」一見「天地棋仙」把天震教三位堂主捉弄得狼狽不堪,心中亦驚亦喜,喋喋怪笑道:「吳文昌虧你們執掌天震教內三堂,連『天地棋仙』鬼谷子也不認得,哈哈。」

    三堂主齊齊一驚,暗暗自歎倒霉,這人武功詭異絕倫,舉世無二,教主黃宮尚且畏懼三分引為生平勁敵,就是合三人之力,只怕也不是他敵手,徐明達一人冒失同他較量功夫,自然要落個狼狽下場。

    「天地棋仙」道:「呂老二,你這三隻獵犬不行呀!」

    三堂主臉呈忿忿之色,卻不出聲。

    呂重陽笑道:「鬼老頭別神氣,『天外神叟』一來,你只怕就要挾著尾巴溜走。」

    鬼谷子拍著胸膛著:「大黃狗來了,我同他大戰三百回合。」白虎堂主哼一聲,表示不信他能接教主三百招。

    恨天矮叟心中暗暗忖道:看來玉面書生分明潛匿在密室之中,但鬼谷子與呂重陽守住鐵門,憑一人之力絕無法得手,只好先行設法挑起他們火並,待其兩敗俱傷,再伺機下手。

    他接過劉老媽一杖,知道功夫了得,性情又易怒,與鬼谷子似有嫌隙,正可設法挑撥,心念一轉,乾笑一聲,道:「鬼手攝魂二十四爪名震武林,當今之世能抵擋得住的人為數不多,今日在場諸位只怕無人能擋。」

    劉老媽重重地冷哼一聲,表示未必見得。

    鬼谷子眉頭一皺,道:「龔老頭,人小鬼大,你在打什麼歪主意,想用『地心卷風掌』揍我幾掌嗎?」

    「哈哈,鬼兄如認為龔某是目下諸人中,最足一戰者,自是甚願奉陪。」

    劉老媽又在旁邊哼了一聲,啐了一口。

    鬼谷子已聽出他話中用意頗深,冷笑道:「龔兄今夜到此是為專程找兄弟打一場架嗎?」

    「龔某來意,鬼兄明知何必故問?」

    「是來搶『藏玄秘圖』?」向他逼了一句。

    恨天矮叟暗地運功備戰,淡然道:「不敢,不敢,『藏玄秘圖』乃武當派鎮山奇寶,兄弟就是拿到手,也必親自交還真武子。」

    「龔兄出名的小氣鬼,我不信你那麼慷慨。」

    「信不信兄弟都不在乎,只是龔某有一句微言奉勸,『藏玄秘圖』是不祥之物,如果留在身邊,鬼兄今生今世,只怕永無悠閒寧靜與人品茗對弈的一天。」鬼谷子聽得微微動容。

    呂重陽大笑,道:「留在你身邊最能心安理得……」

    突聞楚狂僧低喝道:「什麼人?」轉身閃進甬道。

    呂重陽雙肩一晃,跟著進入。

    眾人聞聲,猜測裡頭發生變故,齊齊要搶門進去一看究竟。

    鬼谷子虎吼一聲,雙手十指,虛空一抓,十縷寒風,籠罩鐵門四周。

    三位堂主,情知他「懾魂二十四爪」厲害非凡,不敢迎其鋒銳,抽身疾退。

    恨天矮叟正待舉掌抵擋,瞥見劉老媽竹杖「橫掃千軍」,劈打鬼谷子雙手十指,正中下懷,左手一記「地心卷風掌」,呼嘯劈去。

    只見匝地狂飆,怒卷而起,「天地棋仙」騰不出手來抵擋,只好騰身讓避,雙掌往竹杖擒去。

    他一躍起,恨天矮叟身如彈丸,疾往鐵門下衝入。

    劉老媽性情高傲易怒,與人過招時,最恨別人插手相助,一見恨天矮叟從底下夾攻,怒叱道:「矮冬瓜,滾蛋!」攻向天地棋仙的竹杖一收,往地上一插,雙足運踢如飛,逕往恨天矮叟身上招呼。

    只見崆峒掌門人,身如皮球般的離那鐵門三尺外,滾來滾去,被劉老媽奇詭無倫的雙腿,踢得始終無法衝門而入。

    這時鬼谷子已罷手退守鐵門入口,作岸上觀。

    當日在「竹香齋」他領教過劉老媽「踢龍掃虎十三腿」的滋味,今日一見更是凌厲,不由暗暗欽佩。

    再一看地面上滾動不停的人影,心裡亦一怔,暗道:龔矮子的「地堂滾身法」,真是靈妙異常,若換別人,非被老太婆的雙腿踢退不可。

    當下嘻嘻一笑,道:「龔兄『皮球滾身法』真有趣,哪天有空,咱們哥兒倆來賽賽誰滾得快。」恨天矮叟正在緊要關頭,哪肯回話。

    「踢龍掃虎十三腿」雖然厲害,但踢過十三腿後,須著地換氣,才能支持得住。

    劉老媽遇上厲害的人,也沒連踢十三腿,而不被逼退的,當日她與通臂神乞,及「天地棋仙」動手,都是踢上五六腿就把對方逼退。

    孰料今日遇上崆峒掌門,由於他身體奇矮,「地堂滾身法」靈巧之極,踢了半天,竟然拿他沒法。

    這時她已一口氣連續踢完十三腿,只好收腳落地,龔金奇正被他踢得喘不過氣來,忽見腿影收斂,壓力頓松,心中大喜,又猛向鐵門衝去。

    鬼谷子大叫道:「啊呀,龔兄怎麼像盲狗亂闖?」伸手抓他頭皮。

    恨天矮叟忽覺五縷勁氣襲頂,知道要入鐵門的時機已失,只好身形一滾,退開丈餘。

    這時甬道內又傳來數聲怒叱,冷笑,接著「砰砰」幾響,似乎正打得激烈。

    劉老媽只道駙馬爺或明旭王子被困當中,怒氣沖沖,舉杖來劈,破口大罵道:「糟老頭,還不讓路。」

    天地棋仙哈哈大笑,二人又打在一起。

    只見杖影如山,腿花似浪,與魅魑飄浮不定的鬼爪陰風,籠罩鐵門四周,旁觀人,一時之間均無法逼近。

    劉老媽的武功,本就略遜「天地棋仙」一籌,僅憑其猛辣詭異的腿法,及一股衝力,開始之時攻多於守,時間一長漸漸處於下風。

    二人以快打快,眨眼間已拼了三四十招,劉老媽急於搶門而入,反而連遇險招。

    這時瞥見鬼谷子一爪徑往肩膀擒來,銀牙一挫,不閃不避,竹杖「笑指南天」,逕點對方「七坎穴」。

    這一招奮不顧身,是兩敗俱傷的打法,打鬥不避則一杖換一抓,誰也佔不到便宜,如果對方覺得不划算,閃避開去,她就趁機搶入,這種手段與潑皮耍賴的道理相同,但她知道這老頭兒太過厲害,再打下去眼見就要失敗,等到不支之時,就是想拚命,只怕也來不及了。

    「天地棋仙」哇哇怪叫,道:「無賴潑辣婦,老夫同你拼了。」

    劉老媽聲音比他叫得更大,道:「拼就拼罷!」

    只聽「嘶」的一聲,劉老媽肩膀衣袖,整個被鬼爪扯下,「天地棋仙」也被她的竹杖戮得「蹬蹬」連退三步。

    只見他突然臉色鐵青,左手緩緩舉起,漸成紫黑之色。

    劉老媽心頭一凜,已知他要運動一種極厲害的陰毒內功,忙氣納丹田,功行只臂,準備豁出生命一拼。

    忽然肩上一疼,竟然提不起勁,不禁暗暗叫慘,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這時鬼谷子臉上好似鋪上一層黃紙,手裳脹大一倍,舉手向她逼來,情勢危極。

    且說鬼谷子與恨天矮叟說話之時,楚狂僧退入鐵門後,突然瞥見甬道轉彎處出現一位錦衣少年,左右雙掌如抓小雞似的,各提著一人,正是玉面書生與絳衣無影,他悚然一驚,急步衝去。

    呂重陽聞聲亦隨後趕入,見狀大為忿怒,喝道:「何方鼠輩,敢傷虯龍堡的人,快把二人放下。」

    明旭王子冷傲道:「他是你孩子嗎?」

    呂重陽聽他問得奇怪,只好忍住胸中怒火,耐心地點了點頭。

    明旭王子道:「現在我已封他們為車馬大使,做為父親的,也該感到榮耀。」

    呂重陽濃眉一皺,不解道:「他是我侄子不是兒子,車馬大使是幹什麼的?」

    「本王子御前馬伕。」

    呂重陽聽得大為迷惑,奇道:「你是王子?哪一國的?」

    明旭王子神氣十足道:「傲來國皇太子是也。」

    「哈哈,原來是蠻野小邦。」

    明旭王子劍眉一揚,怒道:「小王格外開恩,封令侄為官,從此食君俸祿,一生榮華不盡,還不快叩謝洪恩,竟敢出言輕藐。」

    呂重陽大笑道:「你封他們為車馬大使,他二人同意嗎?」

    明旭王子哼了一聲,道:「這是聖旨,還有什麼同意不同意。」他頓了一下,又說,「令侄本該處死,我念他年幼無知,收為御前車伕,待他日後將功補罪,與他自新之路。」

    呂重陽啼笑皆非,怒道:「放屁,把二人放下,再遲老夫宰了你。」

    明旭王子平生之中還沒有被人這樣怒罵過,不禁呆呆地怔立良久,才臉色一沉,道:

    「中原號稱禮儀之邦,原來欺世盜名,每多欺君犯上之徒。」

    楚狂僧道:「中原為萬邦盟主,海外四域歲歲來朝,你只是一個小邦王子,一入中原應與庶民等量。」

    明旭王子啐了一口,劍眉軒揚,道:「本朝歷代皇子,應天命而生,豈能以小民視之。」

    呂重陽呵呵笑道:「武林推祟的是俠義豪傑之士,無貧賤富貴之分,在吾人心目中,王子不見得比一個乞丐來得尊貴,乞幫當年也幾乎被推選為『武林評審庭』庭主。」

    明旭王子怫然作色,道:「我縱然踏入中原武林,也不能無君臣之分,與你們這些小民同流合污。」

    「哈哈,真是夜郎自大,那快回去當你那土皇帝,若想在武林中神氣,不啻是做清秋大夢。」

    「本王子不但一國稱尊,亦可在中原武林稱雄。」

    「兄弟第一個不服,先嘗嘗虯龍鞭的滋味!」啪的一響,震鞭猛劈他「鼻樑穴」。

    明旭王子冷笑一聲,舉起玉面書生的身體來當鞭勢。

    呂重陽震臂疾收,「叟」的一響,鞭尾掠過秀臉,僅毫釐之差,那蘋果般的嬌厴,就將變成醜惡的夜叉。

    柳筠雖然穴道被阻,但神智很清醒,不禁驚得花容失色玉面書生也同樣心驚肉跳,怎奈有口難言。

    轉眼間二人對拆了幾招,起初明旭王子只用人招架,後來卻用以攻敵,等於提著百斤重一雙活兵器與人動手,這等臂力確實驚人。

    楚狂僧一見情形不對,忙叫道:「呂施主住手,別傷了自己人。」

    呂重陽功力深厚,對虯龍鞭浸淫數十年,憑其精湛的造詣,雖不致失手打錯,但明旭王子既拿人當武器,情形又自不同,只好罷手躍開,怒道:「閣下這種卑鄙的手段,令人齒寒,有種不妨把人放下,來戰百合。」

    「要比劍何難,發招吧!」說著把二人往後拋去,砰的二響,二人穴道被阻,跌得哼不出聲。

    呂重陽此刻怒氣衝天,身如猛虎,鞭賽蛟龍,絕招迭出,決心把他毀在鞭下,替侄兒出一口鳥氣。

    明旭王子被一陣猛攻搶去先機,連封帶閃,退了數步才化開。

    但覺對方鞭力奇重,空手抵擋一陣,已落下風,突然暴喝一聲,雙掌風雷迸發,閃電之間回敬二掌一腿。

    他天生神力,掌風特強,竟把呂重陽的長鞭逼住,接著探手入懷,掏出一個銀圈。

    健臂一掄,忽見寒光怒湧,銀芒暴張,戰況立時轉烈。

    話分二頭,且說鬼谷子運起「玄陰毒功」,腳下一步一步向劉老媽逼近,劉老媽肩膀受創,無法運功抵抗,眼看要傷在手下。

    忽聞殿外傳來一陣黃鶯般的嗓音,道:「劉老媽站開!」

    語音未落,香風拂動,一道白影電射而入。

    剎那間,只聽鬼谷子吐氣開聲,接著一股黑煙,自手掌湧出。

    黑煙與白影,乍合倏分,發出「砰」一聲雷鳴,各自震退六尺。

    白影收斂,輕躍出一位如花仙子,鳳目微合,運功調息。

    劉老媽急叫道:「公主,你……你受傷了嗎?老奴真該死。」

    白衣美女,輕輕搖了搖頭,表示回答。

    「天地棋仙」倒退之時,鼻中嗅到一股幽香,只覺那香氣聞來舒暢無比,但卻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想張口打個噴嚏,神智已有些飄然脫世。

    他猛然一驚立知不對,難道女娃兒掌中含有藥物不成?

    恨天矮叟咋舌良久,暗暗忖道:想不到「天地棋仙」的「玄陰毒掌」練到這般火候,若是打向自己,萬難抵擋,但這女娃兒,小小年紀,卻能與「天地棋仙」數十年的修為一拼,雖然看起來女娃的勁力似還不若「天地棋仙」強猛,但令人不解的是,鬼谷子似比她傷得還重。因為他發覺鬼谷子一連變了幾次顏色。

    但天震教三位堂主,臉上毫無驚訝之窩,只聽吳文昌欠身一拱,禮貌地說道:「明晚已屆『金陵採石磯之約』,公主還留在此地,只怕要延誤時刻。」

    鬼谷子與恨天矮叟聞言,心頭猛震,齊道:「姑娘就是奪走『乾坤日月令』的苑蘭公主嗎?」

    原來苑蘭公主與香玉公主長相極其相似,除服飾不同外,甚難辯別,天震教三位堂主,均見過苑蘭公主,只道她今晚換穿白衣,不知是她妹妹。

    香玉公主突然睜開雙目,美眸一轉,破綻一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這一笑,如春回大地,百花齊放,眾人不禁看得雙眼發直。

    鬼谷子立時忘了調息運功,不禁拿她與另一人相比,心中奇道:林琪花容絕世,足以壓倒北粉南姬,娟秀嬌媚,堪稱武林無二,但眼前這白衣少女,不但朱容絲毫不遜林琪,而且笑厴中含有一種天真嬌憨之態,聖潔純真,清麗脫俗,使人一見之下,如沐春風。

    吳文昌等人卻暗暗稱奇,只因他們先前見過苑蘭公主,已留下深刻印象,只覺公主艷若桃李,冷若冰霜,有一股雍容華貴的凜然英氣,卻是不露笑容,尤其鳳目威凌十足,觀者不敢逼視。

    這時見她突然綻露笑容,竟是這般和藹嬌媚,令人神醉,不禁心感驚奇。

    驀然密室裡又傳來幾聲怒叱,眾人陡然驚醒,劉老媽道:「公主,駙馬爺同殿下被困在裡頭。」

    香玉公主秀眉微蹙,笑道:「是嗎?我們進去瞧瞧。」柳腰款擺,搖曳生姿,緩步走去。

    鬼谷子不知怎地,突然覺得不該攔她去路,自動退避開去。

    香玉公主蓮步剛一跨過,鬼谷子又聞到一陣幽香,雙肩一晃,畏懼地再退數尺,臉色一變,低聲喝道:「公主請留芳步。」

    香玉公主停步回首笑道:「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鬼谷子神色異常沉重,緩緩道:「公主功力精湛,老夫無限欽佩。」

    香玉公主嫣然一笑道:「還有沒有別的事?」

    鬼谷子臉上一紅,乾咳一聲,道:「不過老夫自信單憑真才實學,還可同公主一拼。」

    香玉公主微微頷首笑道:「你武功確實很厲害,我不見得能贏你。」

    這句話別人聽了不覺得怎麼樣,但天震教三位堂主卻滿腹狐疑,因為他們覺得苑蘭公主今晚和藹謙遜的情形,大反常態。難道她一人身俱二種截然不同的性格?果真如此真是駭人聽聞。

    鬼谷子乾笑一聲,道:「公主過獎了,不是老夫謬讚,明晚公主採石磯要會的那人武功還在老夫之上。」

    香玉公主不禁替姐姐擔心,秀眉微皺,道:「真的那麼厲害嗎?」

    「萬教黃旌千手菩提杜翰平,功力之高,當今之世不作第二人想。」

    他語氣頓了一下,接道:「如憑真實本領,公主絕不是他的敵手。」

    香玉公主奇道:「如果功力比你還高,我確實打不過他,不過你說話奇怪,我要是同他打架,不憑真實本領,難道要使詐嗎?」

    鬼谷子嘿嘿冷笑道:「老夫知道你不敵之時,另有制勝之道。」

    「願聆其詳。」

    鬼谷子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如果公主像剛才那樣,掌中挾著無色迷藥,千手菩提杜翰平必敗在你掌下。」

    「你是說我剛才暗算你嗎?」

    「老夫剛才硬接公主一掌,鼻中嗅到一股濃郁香氣,現在已感不適,不是你暗算難道我無緣無故中風不成?」

    香玉公主走動之時,眾人或多或少都有聞到香氣,一聽原來是迷藥,不禁暗驚,屏住呼吸不敢再聞。

    香玉公主正色道:「我忘了告訴你,因你武功太過陰毒,才會有此現象,現在『天羅香』正在解去你身上毒功。」

    鬼谷子臉色大變怒道:「果然是你使詐。」右掌舉起,作勢欲劈。

    香玉公主退開一步,曼聲道:「慢著,再打幾掌,我最多身受點內傷,但你毒功盡失那時與常人無異,一生苦修得來的功夫,將付諸流水。」

    「放屁,老夫這次有備無患,豈會著你道兒?」

    劉老媽聽他出口無禮,厲叱道:「糟老頭,我公主生俱『先天綺羅幽香』,專克百毒疫瘴之氣,她念你功夫修來不易,慈心容讓,你不要命就來送死。」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暗暗稱奇,什麼「先天綺羅幽香」,真是聞所末聞,見所未見。不過他聽到劉老媽說的極是真切,不由得他們不信。

    香玉公主突輕聲一歎道:「你剛才中我一記『天羅掌』,『玄陰毒功』只減低一成。」

    言語之中含有歉疚之意,顯見公主心地異常慈善。

    鬼谷子哈哈一笑,神色自若,朗朗道:「老夫學藝不精,怪不得誰來。聞說公主來自東瀛,明晚企圖在『採石磯』上,宏揚東瀛神技,駕馭中原武學,看來當可如願。」

    香玉公主展顏笑道:「天下武學譬如青蓮白藕,殊途同歸,拿個比喻,我對尹公子的武功一向甚為敬佩,他曾經在敝國今年秋末大祭中,贏得武榜魅首,震撼東夷六國十三邦,足見中原武學與東夷當在伯仲中間。」

    她與尹靖雖是夫婦,但彼此相敬如賓,時時相互推許,完全出於純內心的讚揚,絕非有意自我標榜。

    鬼谷子一怔道:「這麼說公主願還『乾坤日月令』了?」

    「哦,那要見了我姐姐才曉得,不過我一定請她送還你們。」

    眾人驚「噫」一聲,吳文昌詫異道:「你是苑蘭公主的妹妹。」

    香玉公主嫣然一笑,道:「是啊,你認得我姐姐嗎?」

    吳文昌點了點頭,正想回話,突聞「砰」的一響,一道人影衝門而出,正是楚狂僧,只聽他急聲道:「鬼兄那人扎手的緊,呂少堡及姑娘被他制住,呂老二也漸漸不支。」。

《玄天寶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