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血染死谷

    竺瑞青運起目力,打量入口兩旁的山勢,只見兩山對立,高峰入雲,峭壁饞巖,寸草不生,要想打從山上進入,簡直就不可能,要想從入口斜壁上縱入,又不知他們的暗樁,安在什麼地方?

    竺瑞青眉頭一鎖,大動腦筋,他為人倨傲倔強,越是不可能的事,他越要去做,在他的心目中,根本就找不到一個難子,更不知什麼叫做怕!

    竺瑞青絕頂聰明的頭腦一陣急轉之下,突然想到一個計策,只見他橫裡退出十來丈,來到一片樹林中,立即連聲叱暍。

    緊接著雙掌彈拍樹幹,剎那之間,風聲呼呼,暍聲震耳,生像正有數人在林裡激烈拚鬥般。

    他一面叱喝彈打,雙眼卻沒離那山口。

    果然,就只轉眼工夫,從那入口左面丈來高的斜壁上,忽然飛落下三條人影,迅捷的朝樹林奔來,以這三人奔行之速,一看就知全非庸手。

    竺瑞青一看這三人,全都打從一個地方縱落,就知山口處再無別處暗卡,但他卻沒立即停止裝作。

    直待那三條人影進入林中,方始收掌,繞了一個彎,以快得不可能再快的身法,奔向山口。

    竺瑞青既知左面壁上埋下暗卡,他就盡可能的避過視線,直到山口處時,竺瑞青毫不猶豫的猛力一縱,打從那暗卡的上面貼壁斜飛而入。

    目的是暗中查探,他就不得不嚴加警惕,隨時注意掩蔽行藏。

    進入山口曲曲折折,轉了幾個彎,眼前突現一隻高可尋丈,恐怖驚人的大怪獸,只見它獅頭、龍身,卻又拖了一條長長的蛇尾,更怪的還長兩隻大翅膀。

    竺瑞青突然見到這隻怪獸阻路,不禁大吃一驚,背脊上冒起一股寒意。

    可是,就在他一驚未已的剎那,忽然發覺此獸雖恐怖驚人,卻如同死的一般,站在地上動也不動,獅眼中射出兩道駭人精光,也是死板板的,毫無生氣。

    竺瑞青定睛一看,果然是只假獸,但卻雕刻得十分精緻,且配以各種色彩,猛一看,活生生像只大怪獸。

    竺瑞青不禁暗自好笑,笑自己欠缺鎮靜,縱然是隻怪獸,憑自己一身精奧的武功,何懼之有?

    竺瑞青心神既定,猛然記起似曾聽恩師談起過這麼一隻怪獸,稍一追思,心頭不禁大震。

    敢情這隻怪獸,正是黑道十大惡魔中四怪的代表,這麼一說,他不是誤打誤闖的跑到四怪的巢穴裡來了!

    竺瑞青心頭方自一震,忽見那翅膀扇動了一下,心知有人來了,趕忙閃身藏至一塊山石之後果然,不大工夫,山口又有兩人走了進來,原來這翅膀的扇動,竟是往裡通報消息的機關!

    竺瑞青心想:這倒巧,我正愁沒人引路呢?

    那二人,一個瘦長,一個粗壯,全都四旬上下年紀,卻見兩人來至怪獸前,竟畢恭畢敬的朝向怪獸行了個禮,方繞過怪獸,往後走去,但卻一直沒聽過兩人交口說過一句話!

    竺瑞青緊隨二人身後,彎彎曲曲的儘是羊腸山道,走了約有半里路之地,眼前忽的開朗,竟是個十分寬大的山谷,一個沒有退路的死谷。

    谷中一片房屋,約有五六十棟之多,遠看有條有紊,整整齊齊,近看錯綜雜亂,不辨東西,怪的是每一棟的形式大小全都一模一樣,且連一點新舊都不易分出。

    竺瑞青一見這情形,就知這一片房屋中,定然布有極其精妙,如五行八卦等陣圖,但他藝高人膽大,既已來之不達目的豈肯畏懼退縮,明知進入後步步驚險,他也要闖上一闖。

    竺瑞青提氣輕身,隨著二人身後,直待走進了那一片房屋中,方聽到二人開口在說話。

    卻聽那瘦長的漢子道:「李二哥,你有什麼感覺嗎?」

    那粗壯漢子道:「沒有呀!」

    那瘦長漢子猛一轉身,他又能發現什麼?不禁「咦」了一聲道:「我總感覺身後好像有人似的!這不怪嗎,如若讓咱兄弟兩,將外人帶進望陽谷裡來,咱兄弟江湖上就別想混了!」

    粗壯漢子輕聲一笑道:「你是過於緊張,疑神疑鬼,什麼人狗膽敢進望陽谷,武林中誰不知道望陽谷號稱死谷,有進無出?」

    驀地,平空一聲輕笑道:「冀北雙雁兩兄弟,走錯路了,退回去往右拐!」

    敵情兩人說著話,競走岔了道:忙抽身回走,向右拐去!

    隱在暗中隨著二人身後的竺瑞青,一見這情形,心中也不禁怦怦不已,身為谷中人,稍一疏忽,即有走錯的可能,一個外人進入,又怎能分辨東西?

    再者,這一間間的房屋裡,彷彿十室九空,全沒人住,隱隱中又像是每一間屋裡都暗藏著有人,虛虛實實,實實虛虛,隨處都籠罩著神秘恐怖的氣氛。

    竺瑞青憑著他的絕頂輕身功夫,隨著那冀北雙雁兄弟兩,居然沒被發覺,闖過了數十間房屋。

    眼看二人隱身進入一間房屋後,竺瑞青也沒敢胡亂走了。他謹慎的繞著房屋察看了一遍,雖見有窗,卻沒見光亮,倏聽一聲猛喝:「什麼人?」

    竺瑞青聞喝心震,忙閃身繞過兩棟房屋,卻已見三數人影迅捷加電的,穿梭於屋面上。

    尚幸此刻已近黎明時分,星殘月隱,片刻的昏黑,給了竺瑞青不少的幫助!

    竺瑞青略一鎮神,恰好停身一窗口旁,臂彎無意中一碰,窗門竟自開了,在他雙耳的聽覺下,已判斷屋中無人,遂毫不遲疑的騰身翻進屋內,隨將窗門關了起來。

    他之躲避,可不是害怕,為的是想暗中一探內情,這望陽谷中除了四怪之外,還有些什麼人?是誰主謀要害他!

    竺瑞青倚窗靜聽,窗外鬧了一陣,卻沒發覺有人,逐漸的也就停了下來。

    至此,竺瑞青方回身打量屋內情形,卻見屋中果是空空如也,既沒間隔,也沒擺設,就是整個一大間。

    屋中塵埃甚厚,一步一個腳印。竺瑞青心知,如許房屋,為的只是佈陣,那能全都住滿了人!恰巧給他做藏身之地。

    在屋中稍一耽擱,天色已然大亮,天一亮後,竺瑞青就無法施為,除非他放棄暗探,現身而鬥。

    可是,事即將成,豈能功虧一簣,不得已,只好呆守屋中,然而,心中焦煩,不禁使他繞屋晃轉。

    突地!一聲空洞的「咚」響,起自腳底。

    竺瑞青心中一怔,忙伏身掃去塵埃,細心察看,敢情竟是一塊兩尺見方的鐵板,鐵板上更有一隻鐵環。

    竺瑞青用手一提,居然是活動的。

    竺瑞青雖不知這下面是什麼,心中總覺得一陣歡喜,因為在下面多少總能發現點什麼。

    於是,他忙謹慎而小心的掀起鐵板,惟恐發出聲響,驚動了賊子。

    鐵板掀開,一陣陰風吹了出來,竺瑞青不禁打了個冷戰,原來下面竟是一級一級的石階,裡面陰氣森森,暗黑如墨,竺瑞青夜眼明如火炬,也只能看出丈來遠。

    竺瑞青略一猶豫,立即走了下去。

    他心想:呆在屋中無所事事,不如下去看看,縱然毫無所獲,也不為冤,碰巧若能有所發現,豈不大妙,總不能任其錯過。

    竺瑞青一級一級往下去,越到下面,越感陰氣迫人,反之,進入一會後,他雙眼也越來越覺明亮了!

    約有三四十級之數,終於踏到了地面,卻見是一甬道,穿出甬道,眼前忽現一間間的石室,石室門口裝有粗大的鐵欄杆,原來這下面竟是一座地牢。

    竺瑞青一愕,卻見那石室中,每一間裡都有兩三副不等的白骨骷髏,有坐的,有睡的,更有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顯見那些人臨死時是多麼的痛苦!

    竺瑞青看到這情景,不禁熱血沸騰,他毫不畏懼的逐一看過去,他希望在這裡面能見到一個活人,用以控訴四怪慘無人道的罪狀。

    突然,在一間石室的門口,竟沒有看到鐵條做的欄杆,室中坐的更不是骷髏,而是一個人,一個鬚髮斑白,有皮有肉的老人。

    只是,那老人因多年沒修飾,那散亂的發須,已使人無法分辨他的口、鼻、眼、耳、等。

    但是,那露在外面手腳上潔白如雪的皮膚上,分明證實他是一個大活人!

    在這老人左右琵琶骨上,各穿著一條鐵練,鐵練的另一頭,又交叉的穿在腳後筋上,鐵練長不滿三尺,使他連伸腳下地都不可能!

    竺瑞青看到老人所受的酷刑,心中不禁一陣抽動,這是多麼殘酷的刑罰,可是,他也不免大為歡喜,終於讓他如願的見到了一個仍然活著的人,於是,他忙走進石室,施了一禮道:「請問老人尊姓大名?因何至此?」

    竺瑞青連問三遍,老人就像聾子似的,對他不理不睬,連眼睫毛也沒動一下,竺瑞青甚感驚異,自己並無失禮之處,對方何以不理不睬?

    竺瑞青稍一凝神,突然發覺聽不到老人絲毫氣息,亦似已然去世多時,心中一陣遲疑,立即伸手觸摸對方的身體。

    一觸之下,冰冷砭骨,微一使勁,鐵練碎響,老人應聲翻倒,其倒下的姿態,與坐時一模一樣,就像個石頭人般。

    竺瑞青一看,果然死了,而且為時還不短!

    只是,老人的肉身歷久不化,可見其生前定然練有一身十分精湛的內家功力,方能有此成就竺瑞青大感失望,忽見老人坐處,現出一隻玉釧,釧身碧綠,只看得一眼,心中就泛起一陣涼意,彷彿六月炎日下,暍了一杯冰水似的,竟有說不出的舒爽。

    竺瑞青看到這隻玉釧,就知是件異寶,可是心中同時又萌起一線希望,就以這隻玉釧,豈不是也能向四怪興師問罪?

    遂將玉釧收入懷中,再將老人扶起坐好,拜了下去,道:「老丈此一玉釧,分明是一罕世寶物,竺瑞青如今取去,並非貪圖異寶,而是欲以此玉釧,為老丈復仇,老丈在天之靈有知,當佑我成功………」

    竺瑞青一語至此,忽聽哈哈笑聲,遠遠傳來,錯非竺瑞青內功精湛,相信別人也聽不到!

    竺瑞青何等機警,心中一震,人已出石室,卻聽笑聲從盡頭處傳來,忙循身縱去,盡頭處同樣現出數十級石階,那笑聲就從石階上傳下。

    這一發現,竺瑞青不禁大喜,忙提氣輕聲,縱了上去,用手一摸,冰冷冷的也是一塊大鐵板,與他下來的地方毫無異樣。

    突聽一聲破鑼似的笑聲,說道:「三掌櫃,你這話不太過肯定嗎?據我所知,那竺家遺孽十分了得,決不至如此輕易的就肯伏首認罪,何況這還是冤枉!」

    竺瑞青一聽這人聲音,赫然竟是巫山三友連希秋,原來他們巫山三友逃到此地來了,竺瑞青心想:這一次我可得大開殺戒了!

    卻聽適才那笑聲又道:「你怕那姓竺的小子越獄嗎?別說已經有武當與少林兩派的人物出面,還有更多自命俠義的武林高手,也將會陸續趕來,縱然不在牢中將他殺死,也不會輕易讓他越獄,姓竺的小子一旦除去,你們總該可以安心了吧!」

    忽聽一聲洪鐘似的聲音道:「縱然將那小子除了,我龍伯這一隻手臂總算報廢了!只是,我至今仍不明白,三掌櫃兄弟們分明與竺千鋒毫無恩怨,此事因何而起?」

    竺瑞青只聽得心火狂冒,不禁暗罵道:可惡!原來你們不分青紅皂白,不明原因事由,就助人為惡,誅我一家大小,我要不把你們一個個碎屍萬段,怎清我心頭之恨!

    他心中暗罵,雙耳卻沒敢疏忽,因為這也是他迫切所想知道的事,卻聽那被稱三掌櫃的道:「其實,我們四怪也是受人之托,是那………」

    在這緊要關頭,語音倏然中斷,聲音忽變尖厲的喝道:「怎麼?你們巫山三友,翻起陳年老賬來了,追根問底,是想出賣朋友,還是感覺得不償失?心裡不服氣嗎?」

    顯然,這三掌櫃的已有怒氣。

    巫山三友連希秋急忙顫聲接口道:「沒有!沒有的事,巫山三友天膽也不敢在三掌櫃面前放肆,三掌櫃多多包涵!」

    三掌櫃的冷然一哼道:「今天你們對我說這話,算你們運氣,如若換了大哥和四弟,怕不早將你們打進了死牢了。」

    稍歇,他又接口道:「再說!你們三友,當年不是看中了竺千鋒那媳婦嗎?非但得了錢財,且償了心願,輪然得以風流了一陣,難道還不夠嗎?可憐那竺千鋒臨死前還要當王八!」

    突聽龍伯怒聲叫道:「你們四怪,分享人家三千金黃花閨女………」

    這是多麼使人傷心的話,一字一句全都如同利雙般,刺在竺瑞青的心裡,只氣得他五內冒火,七竅生煙,目眥欲裂,他那裡還聽得下去,簡直憤不欲生,只聽他猛烈一怒暍,抬掌拍了上去。

    「彭」的一聲暴響,鐵板應聲飛了出去,竺瑞青輕輕一躍,已縱入室中,卻見室中這時只有三個人,除了巫山三友的龍伯與連希秋外,還有一個如橄攬上下齊尖的約六旬老人。

    竺瑞青此刻雙眼紅加噴火,鋼牙咬得格格響,卻聽他恨恨的罵道:「你們這般喪盡天良的無恥惡賊,今天就是你們報應臨頭!」

    室中,正是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之下,眼看一觸即發,無可避免。

    突聽響聲震耳,隨著鐵板的飛起,卻冒出了個黑臉少年,立將三人全都驚得呆了!

    尤其是那三掌櫃,他知道死牢中久已無人,突然冒出這麼個人來,臉黑黑的,不知是人是鬼,怎不驚得三魂飄渺,七魄散飛。

    然而,他究非泛泛之人可比,立即厲聲喝道:「你是人是鬼?」

    竺瑞青那臉上的黑暗,是夜來從樑上飛下時,惟恐被人認出真面目,用樑上灰塵給抹上的,他早就忘記了!

    此刻,見那龍伯與連希秋都認他不出,方自想起,為了他本身的案子,他知道還是不露面的好,遂恨恨的道:「要知我是誰,閻羅殿上去查吧!」

    說畢,他已飛身撲了上去,他知道三人中,以那三掌櫃最厲害,想先將他制住,再來對付餘下二人!

    那三掌櫃的武功確是奔同凡響,竺瑞青人未撲至,只看他縱起的姿態,已知竺瑞青武功定然十分了得。

    三掌櫃心中一驚,趕忙晃身急閃,這一閃,竟躍到龍伯身旁,回身一掌,對準竺瑞青劈了出去!

    竺瑞青心知自己的處境,危險重重,望陽谷中不啻龍潭虎穴,一逕現身,他豈肯多耗無謂的時間,見對方一掌劈來,毫不猶豫的運起「摧枯拉朽掌」迎了上去!

    「摧枯拉朽掌」蓋世絕響,威厲無倫,掌出烈風逼人,潛力激盪,三人一遇熱風,同時霍然一驚。

    三掌櫃當年也曾吃過苦頭,那能不知厲害?而巫山三友的龍伯與連希秋更是新傷未癒,一驚魂散!

    卻聽三掌櫃的「傑傑」一聲怪笑,抽掌迴旋,突地一把將龍伯抓起,朝竺瑞青勁力的拋了過去!

    龍伯右掌已廢,倉卒間,何曾防到三掌櫃的如此下流無恥,欲待掙扎,卻又那裡還來得及?

    「彭」的一聲,挾著淒慘驚人的哀號,龍伯一個身子,飛跌出兩丈開外,倒在地上掙扎翻滾,哀嘶慘叫!

    那連希秋一見這情形,就知不行,三掌櫃也逃了,他那裡還是敵手,心頭驚顫末已,也不顧龍伯的死活,數十年結義之情,也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猛力一縱,竟欲緊隨三掌櫃身後而逃。

    竺瑞青倉卒間,未及有備,方被三掌櫃破門逃去,如今他豈能再讓連希秋逃出掌去呢?

    騰身一躍,電光石火般快捷,已撞至連希秋身後,探手一把抓住他的後心,就像老鷹抓小雞似的,已將連希秋的身子提離地面,拋回到屋中。

    竺瑞青咬牙恨恨的哼了一聲,道:「連老賊!你要怎樣死,說吧………」

    他這話未說畢,突聽門窗齊響,星目一掠,窗門處全都站滿了人,竺瑞青一聲冷笑未已。

    突聽連希秋突地一聲怪叫,猛旋身雙手齊發,眼前銀光閃動,竟是兩把鋼針,布成了一個針網,將竺瑞青上下左右全都罩住了。

    竺瑞青適才將連希秋拋回室中,卻沒將他制住,沒想,三掌櫃去而復返,竟然來得這快,連希秋膽氣一壯,遂使發鋼針絕技,準備趁機逃命。

    二人相隔不及三丈,連希秋倉卒間出手,且用的是「滿天花雨」的鋼針絕技,自以為可以十拿九穩,百發百中,縱然不能將對方傷了,最少他總能趁機脫身。

    可是,竺瑞青何等人也?身兼三家之長,且聰明機智超異常人,只見他不動聲色的一抖手,掌中已多了一把玉骨逍遙扇,隨勢一張一扇,點點鋼針,全都反射而回,竟較去時更見迅疾滅厲。

    連希秋一見大驚,他做夢也想不到對方會有這一手,百忙之中,不暇細想,一點足躍起丈來高,足下嗤嗤一陣響,點點鋼針,全都落在地上。

    忽聽門外一聲大吼,兩位老人從門外走了進來,連希秋忙即叫道:「大老闆、二先生,這小子他………他就是………」

    他這叫聲未畢,眼前突覺銀虹電閃,厲風勁氣,罩頭而下,來勢滅猛,駭魄驚魂,連希秋忙一幌閃,退出一丈五六。

    只是,他雙足未穩,「氣海穴」上已遭人重重一點,真氣陵散,筋骨縮麻,一身功力就這眨眼間,毀於一旦,心中又悲又痛,當場哭喊號叫,人也進入半瘋狂狀態。

    竺瑞青那顧得了他許多,掉首回身。

    大門處已走進三位老人,除了尖如橄攬的三掌櫃外,一人頭如芭斗,絡腮紅胡,看年紀也是六旬上下。

    第二人卻是白面無鬚,身著長衫,斯文文的模樣,像煞有錢人家請的西席先生,只可惜他鼠目獅鼻下,偏長著一張血盆大口,與他這一身裝束,不相襯配!

    敢情,三掌櫃陪進這二老,正是四怪之首的大老闆與二先生。

    這武林四怪,雖非同胞兄弟,可是江湖上很少人知道他們的真實姓名,不論老小全都尊稱他們為大老闆、二先生、三掌櫃、四老爺,久而久之,習慣成自然,就也沒人再問起他們的真名實姓!

    那大老闆獅吼如雷,叫道:「小子!你是江湖怪俠畢老賊的什麼人?」

    竺瑞青手搖玉骨扇,悠閒的前行兩步道:「正是敝人恩師,你問他則甚?」

    大老闆紅胡顫動,一聲大笑道:「江湖怪俠一身能耐,江湖上亦可算得上是一流人物,但卻沒敢在大老闆面前,妄自尊大,旁若無人!」

    他這話未落唇,竺瑞青一聲長笑,笑聲鏗鏗鏘鏘,似有萬馬奔騰的殺伐之氣,隨著道:「恩師當年,只是不願與你們一般見識,豈真是怕了你們,少爺就以恩師當年這把逍遙扇招式,就足以制你等死命!」

    大老闆為四怪之首,黑道中一大魔頭,豈能不知好歹,一聽到對方的笑聲,就知對方功力極為高深。

    年紀輕輕功力已臻這般程度,心中怎能不悚然一驚,遂也笑道:「武林四怪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

    一語未畢,竺瑞青又暴起一聲悲笑,打斷了他的語聲,說道:「我與你們這般萬惡賊子,仇深似海,恨重如山………」

    忽地,他記起死牢中的老人,忙從懷中掏出那碧綠的玉釧一揚道:「就以這位老前輩來說吧!你們也是死有餘辜。」

    不想,他這後面一句話,竟被一陣驚「哦!」「咦!」叫,將話聲掩沒了。

    敢情他掏出的這隻玉釧,使得所有在場的人,全都嚇了一跳,原來這隻玉釧,竟是大有來歷之物。

    突地,窗外一條人影,電射而入,直朝竺瑞青撲去,竺瑞青一見人影,疾迅如電,心中也是一驚。

    趕忙一掌斜劈,隨勢側閃,然而掌勢未出,腕處立覺一麻,玉釧竟被那人影奪了過去。

    竺瑞青這一驚誠非小可,自下山以來,他所會到的人物可真不少,一龍,二鳳,三妖,多多少少他總算會過,也更交過手。

    沒想今天這四怪的巢穴望陽谷裡,竟遇到了這樣厲害的人物,尤其在這敵眾我寡的情況之下,怎不使他驚駭得膽碎魂飛,那裡還敢大意,忙不迭閃身退過一旁,提足真氣,蓄勢以待。

    然而,當他定晴看時,卻見場中站著一位鬚髮白賽霜雪的枯瘦老人,手執碧綠玉釧,一雙精光燦燦的眸子,緊緊的凝視玉釧,久久不動。

    卻聽那大老闆一聲驚「咦」喝叫道:「賈聾子:你看什麼?把那玉釧拿過來!」

    那被喚做賈聾子的老人,既是聾子:又那裡聽得到?只見他不加理會的,反轉問竺瑞青道:「小娃娃,你這涼玉釧那裡來的?」

    竺瑞青哼了一聲道:「那裡來的,還不是被你們害死的人所遺留下來的!」

    賈聾子一聲吼叫:「人在那裡?」

    他這次居然聽得清清楚楚,一點也不聾子,且吼叫如雷,直震得所有人的耳中嗡嗡鳴叫。

    竺瑞青一聽這問話,覺得萬分驚訝,顯然對方並不是個知道內情的人,遂朝死牢入口處一指道:「你到下面一看,自然分曉!」

    他這語聲未落,眼前人影晃動,老人已加一陣風似的鑽進死牢去了。

    卻聽大老闆十分詫異的對他身旁的二老先生道:「二弟,你看這賈聾子究竟是什麼人?竟被他在谷中鬼混了近十年,我等竟毫無所覺,一旦傳開去,豈不被人笑掉大牙?」

    那二先生鼠目一翻,陰惻惻的道:「管他是什麼人?將他關在死牢裡豈不一了百了?」

    竺瑞青一聽二人對語,方知那賈聾子果然不是四怪的心腹,為了難護武林正義,他豈能讓他們將老人留在死牢裡?

    於是,忙一縱身,躍至入口處,手中逍遙扇一開一合,道:「少爺在此,豈能容你們胡作非為?」

    大老闆一見大怒,罵道:「畜生!你找死!」

    那二先生忙拉他手臂道:「大哥別忙,待我叫小黑子來對付他!」

    他這話聲未畢,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從窗口躍了進來,只見他赤身裸體,只穿了一條短褲,身上墨也似的黑,但卻精壯如牛,他拿著一條光亮耀眼,粗如兒臂,長有丈二的鐵棒,來至二先生身前道:「二先生叫我嗎?」

    二先生道:「用你的鐵棒將那小子趕開,守住洞口,看到有人出來就打,回頭賞你一頓大魚大肉,盡你吃個痛快。」

    小黑子就像是多年沒嘗過魚肉味,一聽不禁大樂,張嘴一笑,露出一口雪也似白的牙齒,沒再答話,回身掄起手中鐵棒,就朝竺瑞青猛掃而去。

    竺瑞青從二先生以食為餌的語氣中,已判斷出這小黑子定然是個清濁不分的渾人,若非渾人,豈能接受這種近於譏諷的言語?

    可是,當他見到對方掄棒揮來時,雖看不出什麼架式,颯颯風聲卻是十分駭人,心中也不禁暗暗稱讚,好一臂驚人的蠻力。

    然而,他心想:縱合其蠻力蓋世,而智不遠,雖勇何用?遂輕輕一笑,拔身躍起逍遙扇疾速無比的一開一合,已凌空點向小黑子的胸前。

    小黑子見他摺扇點來,居然視若無睹,鐵棒一抽,倒捲而上,竟是不要命的打法!竺瑞青心中一怔,卻因處境危險,不敢輕率,逍遙扇迅捷的在小黑子胸口「華蓋穴」上點了一下。

    此穴為五臟之華蓋,一經點中,當即失去知覺,手法稍重立死。竺瑞青知道他是個渾人,並沒存心取他性命,那知,扇尖觸處,就像點在皮球上一樣,一鼓一彈,當場滑了開去!

    竺瑞青心中一驚,鐵棒厲風已擊至胳下,趕忙探足在鐵棒上一點,竟欲趁勢縱過一旁。

    那知,棒上潛力驚人,竟將他踏得飛了起來,竺瑞青一時大意,險險被鐵棒挑得撞上了屋頂。

    百忙中,竺瑞青猛打千斤墜,總算沒當眾出醜,卻也駭得出了一身冶汗,可是,小黑子卻已趁機佔住了死牢出口。

    竺瑞青一見又羞又怒,再也不管他是否渾人,逍遙扇開合間,立即又攻了上去。扇招一引,左手「摧枯拉朽掌」,一掌劈了出去。他總以為對方縱令練就蓋世功力,也難撞他滅猛無儔的「摧枯拉朽掌!」

    豈料,小黑子橫棒掄掃,死守洞口不退,對竺瑞青擊出的「摧枯拉朽掌」,仍然置之不理。

    掌風過處,只見他微一裂嘴,竟然若無其事。

    竺瑞青一見「摧枯拉朽掌」竟也傷他不得,不禁萬分驚詫,當下呆了一呆,揣想不出這小黑於練就什麼神奇的功力,居然如此了得?

    正當其時,死牢出口處,一條人影,緩緩的冒了起來,竺瑞青一驚凝目,並非那枯瘦老人,而是牢中肉身未化的屍首,原來是枯瘦老人已將那老人鐵鏈折斷,雙手抱著他的臀部,慢慢的走了出來。

    竺瑞青一見枯瘦老人現身,惟恐小黑子棒下無情,正待縱身撲救,他心想:雖然沒法傷你,但是憑自己一身武功,最少也能救老人一命!

    竺瑞青正待出手之際,忽見那小黑子非但沒如他所想的揮棒擊出,且還退了兩步!讓開了洞口,雙手持棒,更像是從旁護衛般,心中又不由一陣驚詫。

    忽聽那二先生叫道:「小黑子!快出手呀!外加你一罈好酒!」

    卻聽那枯瘦老人十分悲痛的自言自語道:「老夫進入谷中十年之久,居然沒發現這座地下死牢,不過,忍辱十年,總算沒有白費,終於如願以償,讓老夫接得兄長遺體歸去。」

    說至此,枯瘦老人手指輕彈,一點綠影,電般朝竺瑞青射去。

    竺瑞青伸接手住一看,競又是那碧綠玉釧。

    卻聽枯瘦老人道:「此釧名為涼玉釧,乃是罕世異寶,功能解天下百毒,本先師遺物,今感閣下大恩,無以為報,贈此聊表心意,尚祈笑納是幸!」

    接著,枯瘦老人回首看了小黑子一眼又道:「墨蛟!跟隨為師十年,已沒有什麼可傳你了,今日一別,後會無期,望你善自保重,好自為之!」

    那小黑子一聽,立即跪伏在地上,放聲痛哭!

    枯瘦老人卻也淚眼濛濛的道:「你我緣盡於此,哭有何益,今天該是你出頭的日子到了,師伯的血仇,全都交在你的身上,為師已不欲手沾血腥,再開殺戒!」

    語至此,枯瘦老人突地悲聲大哭,雙手托著那屍首,且哭且往門口走去!

    武林四怪的大老闆,二先生,三掌櫃,他們何以一直毫無響動?敢情他們是被枯瘦老人的一席話驚得呆住了!

    小黑子雖非他們谷中的人,卻也不是枯瘦老人的什麼人,而是山外一個小村莊上,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小黑子天生愚魯,渾屯不堪,但卻自小臂力驚人,七八歲大就常闖禍,終於被村人將他趕了出來。

    偏巧讓他遇到枯瘦老人,驚為未琢璞玉,罕世練武奇材,遂將他引進谷來,傳以一身武功。

    谷中的人多一半早就認識他,因他天生渾屯,誰也沒加注意,他留在谷中的日子,也只是做些粗笨的事。

    隨後,他不知那裡弄來了一條鐵棒,無事就亂飛亂舞,想不到他竟投入了枯瘦老人的門下,這又使眾人感到驚愕莫名的地方!

    原因是誰願意收這麼一個渾人做徒弟?

    他們那知,小黑子先天就有一身混元氣功,若是稍加琢磨,未來成就實不可限量!他人雖愚魯,對於武功一道,卻是別具靈悟,而且任何一招式,不學會則已,一旦熟練,終身不忘。

    這時枯瘦老人雙手托著他兄長的屍體,已走到武林四怪兄弟三人身前,他是如此的鎮靜,竟無絲毫驚恐之態!

    二先生一聲陰側側的冷笑,道:「鬼話連篇,你想嚇得了誰?就憑你這臭聾子?也別想做二老的傳人……他語至此,突然一掌劈了出去,掌出陰風驟起,竟是一手武林獨步,極為霸道厲害的「陰風毒沙掌。」

    枯瘦老人見掌劈來,既沒閃躲,也沒有出手相抗,雙掌托著兄長的屍體,仍然踏步走上前去!二先生一見更怒,不禁喝道:「我就不信傷不了你!」

    掌上又自加重九分真力。

    「蓬」聲響過,二先生倒退三步,臉色利時蒼白如紙,而枯瘦老人非但沒被擊傷震退,且還跨上了一步,就連他手中抱的屍體,也沒晃動一下!

    二先生這一見,不禁驚駭魂飛,倏地,勁風颯然,小黑子手舞鐵棒,已迎頭擊下,口中且叫道:「你敢打我師父?」

    二先生曉得小黑子可以大派用場,還是近些日子的事。

    那日小黑子在舞棒玩耍時,無意中使了一招「橫掃五嶽」威猛絕學,偏巧讓二先生經過看到了。

    二先生叫他再來一遍,卻又使不出手了!

    二先生何等人物,小黑子豈能瞞得了他,可是,他天生愚魯,若無人指點,豈真能使得出這種滅猛兼備的驚人絕學,二先生氣憤之下,竟出手點他穴道,意欲讓他吃點苦頭,自會說出真話來!

    那知,小黑子一身混元氣功,不怕點穴,身上一似根本沒有穴道。二先生至此心中更為惱火,他生性殘酷無仁,氣怒之下,遂劈出一記「陰風毒沙掌」,準備將他活活的置於死地。

    先天混元氣功,妙就妙在任什麼不怕,小黑子受了他一記「陰風毒沙掌」若無其事,反使二先生驚駭莫名。

    但他為人陰毒異常,既知小黑子身懷這種奇異功力,豈肯容他再活在世上,隨便想什麼計策,也要將他毀了!

    於是,他又想到小黑子一雙精光燦燦的眸子。

    這一次,小黑子卻不能置之不理了,但他卻也沒施展什麼奇異的武功,只雙手舞著鐵棒,護住頭臉。

    二先生一時之間,卻也沒奈其何,稍一疏忽,反被小黑子溜了!

    二先生當時因顧著身份不便,但他心知,只要他留在谷中,還怕他跑得了嗎?沒想,幾天工夫就出事了!

    如今,小黑子怒揮著鐵棒迎頭擊來,威猛實也驚人,二先生竟然不敢硬接,側身一閃,退了開去。

    卻聽大老闆一聲怒叫道:「封山、啟陣,我就不信你們這般賊子逃得出望陽谷!」

    「轟隆」一聲巨響,一股煙從屋頂上冒了出來,緊接著每一間的房屋頂都冒出了陣陣的黑煙。

    而且,越來越濃,不過瞬息工夫,偌大一片房屋,立即迷漫在昏暗的黑煙裡,越來越濃。

    四怪之首大老闆一聲號令之下,所有的人立即退了出去。

    卻聽枯瘦老人的聲音,從屋外傳來,道:「墨蛟!執有涼玉釧那位小哥,可以做朋友,你就暫跟隨他吧!為師去也!」他這話聲逐漸的越去越遠,顯然他就這瞬息之間,已脫身走了!

    那黑煙不知打從那裡冒出來的,又急又猛,不大工夫,已遮沒了視線。先時,因枯瘦老人與小黑子一闖一打,反使竺瑞青無法出手。隨後,枯瘦老人走了,他卻沒走,因為他要報仇,他要雪恨!

    如今,黑煙迷漫,竺瑞青地形不熟,更不明陣圖底細,那敢亂闖。忽聽低低的啜泣聲傳入耳中,他心知那是小黑子為他師父離去而傷心,遂道:「墨兄!請不要傷心!我們還是盡快闖出陣去吧!」

    話沒說完,忽覺鼻中微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竺瑞青吃了一驚,趕忙閉住呼吸。

    卻又聽小黑子叫道:「我曾發誓,總有一天要將這些鬼房屋全都搗毀,你先走吧!」

    小黑子當年走進谷時,因生性愚魯,約有兩年的時間,經常在這些房屋中一轉半天,走不出去,故有此誓。

    小黑子話剛說完,也沒徵求別人的同意,立聽嘯風驟起,濃煙滾滾,「彭拍」一聲,很可能已有半邊牆給他鐵棒擊倒了!

    竺瑞青一聽,暗叫不好,小黑子在屋裡面搗毀房屋,一旦房屋倒塌,自身豈不也被埋在裡面?

    遂不顧煙中是否有毒,忙叫道:「墨兄……墨兄……」

    「別叫我墨兄,叫我小黑子!」

    又是一陣牆倒梁拆巨響!

    竺瑞青大吃一驚,但卻因方纔的一叫,鼻中卻又癢癢的,忽然紀起枯瘦老人的話,忙取出解毒異寶涼玉釧。

    但卻不知如何應用?正感一楞。

    卻見那碧綠的涼玉釧周圍,若有半尺光景的毒煙,逐漸的清失了,這一見不由大喜,忙將涼玉釧放在鼻口處叫道:「小黑子,要毀房屋到屋外去,不要將自己也埋在裡面!」

    竺瑞青剛叫得「小黑子」三字時,耳中忽聽身後微響,心知有人來了,但他仍故作不覺的繼續說下去,他這話聲未畢,身後掌風颯然,勁疾驚人,竺瑞青早已有備,猛一側身,手中逍遙扇一招「驟雨狂風」,電般擊出,立聞一聲慘嗥,駭魄驚魂!

    竺瑞青聞聲一怔,原來這人竟是巫山三友的連希秋,敢情他竟沒走,還躲在屋裡。從這聲慘嗥中,竺瑞青已知他凶多吉少,遂恨恨的哼了聲,道:「便宜了你這老賊!」

    竺瑞青將那涼玉釧拴在左腕上,為的方便隨時說話,接著認定那門的方向,縱了過去。

    忽覺迎面毒煙狂湧,趕忙剎住身子,蓄勢以待。

    卻聽小黑子叫道:「怎麼啦?」

    一聽他說話,竺瑞青方知是小黑子,遂道:「沒事,我們先出去吧!」小黑子道:「好!」

    好字音未落,竺瑞青已覺腕處一緊,身子立被它得飛了起來。

    竺瑞青大感驚異,濃煙迷漫下,他一雙夜眼看不出半丈遠,要他奔行這速,實在無把握。

    而小黑子竟能奔行如飛,豈非怪事!

    驀地,眼前黑煙更濃,臉上竟有辣辣的感覺,竺瑞青心中一怔,小黑子卻已鬆了手道:「我毀屋去!」

    一語未畢,弩箭破空之聲疾起,就在竺瑞青身前不遠,隨著弩箭的落下,暴起了一聲巨響,緊接著捻起了一團火光,耀眼生花,這火光雖亮,卻只眨眼之間,隨即又熄滅了!

    竺瑞青心中一驚未已,身前身後落下了數十支弩箭,也同時暴起一連串巨響,與數十團火光然而,「轟隆隆,轟隆隆」屋倒房塌之聲,卻較那巨響火花,更為驚人,有如山崩地裂般。

    竺瑞青心中一驚未已,「轟隆隆,轟隆隆」屋倒房塌之聲,有如山崩地裂般,更感驚人萬分。

    一瞬間,那些火箭似被這屋倒房塌之聲驚駭住了一樣,居然停止了。

    就在這時,忽覺有人冒煙縱至,竺瑞青也不管來的是什麼人,「逍遙扇」一張,猛揮而出。

    扇招疾展,開合點打,三招未滿,已聞兩聲慘嗥,顯然已有二人被他擊傷,而且定傷得不輕。

    此刻,那屋倒「隆隆」之聲,依然不絕於耳,竺瑞青心想:乾脆!我就助你了此心願吧!我總不能獨自棄你而去!

    於是,竺瑞青立即隨著屋倒聲響處縱去,謹慎小心的,亦形同摸索的,在黑煙迷漫中,竺瑞青縱出約有數丈之地。

    空地黑煙盡失,眼前一大片房屋,若有十五六間之多,全都倒塌了,破瓦殘坦,滿目瘡痍,顯然是因房屋毀了,黑煙也消散了!

    竺瑞青星目一掠,卻不見小黑子的影子,「隆隆」倒屋之聲,卻又從另一廂傳了過來,那響聲,彷彿一倒就是連續數間。

    竺瑞青方待再次循身縱去,突覺身後掌風颯然,狂擊而至,竺瑞青猛一側閃,橫移八尺。

    回身看時,見來的正是二先生與三掌櫃,率領著那鐵拐江忠、冀北雙雁,另外還有三個年紀約六旬的老人,一個個手中全都執著兵刃,分三面成半包圍狀態,適才襲擊他的,卻是唯一空著雙手的二先生!

    卻聽二先生一聲厲喝,道:「你這畜牲,究竟是受了誰的唆指,潛入本谷搗蛋?你若說出,二先生格外開恩,饒你一命,如若不然,當心你活著出不了山谷!」

    竺瑞青哈哈一聲大笑道:「我確是奉命而來的,要我說出來何難,只怕你們聽到的人有些不便。」

    二先生陰側側一聲奸笑道:「為什麼?」竺瑞青劍眉一軒,道:「因為我也曾受命,並不限制我說,但是卻嚴令我,任誰知道就不能讓他留在這世界上活著!」

    二先生一聽,勃然大怒,厲聲罵道:「畜牲,你竟敢如此狂妄,目中無人,你說!」

    竺瑞青朗然一笑,道:「又何必說,你們一看就知道了,今天你肯饒我一命,我還不一定肯留著你活著呢!」

    竺瑞青說畢,扇交左手,懷中取出「鐵血旗」一抖一揮,但覺紅光奪目,耀眼生花!場中立即暴起一陣驚呼!

    「啊!鐵血旗!」

    竺瑞青星目一掠,眾人全都畏懼的各退數步,不禁一聲狂笑,笑聲未畢,卻聽三掌櫃的一聲怪叫,道:「臭小子!你那裡偷來的「鐵血旗」,到此狐假虎威,你想瞞得了誰?看我三掌櫃取你狗命!」

    三掌櫃的手執一把毫光閃閃的寶劍,他話未說完,寶劍已分心刺到。

    竺瑞青輕聲一笑,並不以「鐵血旗」迎敵,反用「逍遙扇」以短敵長,毫不在意的跟他拚了二招!

    那三掌櫃的本認為竺瑞青是個假貨,狐假虎滅,這一見他用扇,不用旗,扇招亦稀鬆平常,不見功力,心中更坐實揣測無誤。

    不禁一聲大笑道:「兔崽子!你意敢到望陽谷來裝神弄鬼,十招內,我就叫你濺血當場!」

    叫聲中,劍招突變,只見他腳跟一旋,劍鋒直刺竺瑞青的喉嚨,劍法一變,居然狠毒辛辣無比。

    竺瑞青雖左手使扇,與右手毫無二致,適才他只是虛於委蛇,並沒有全力施為,一見對方劍法辛辣,遂也施展師叔美髯翁所授的「風雨八劍」與之廝拚。

    「風雨八劍」雖是威震大西南的武林絕學,可是放在武林四怪的眼中看來,卻也算不了什麼但是,在竺瑞青手中使來,卻又不同。眨眼間,已對拆了十來招,三掌櫃仍然沒能得手。

    三掌櫃心中,又羞又急,一聲怒喝,劍招又變,只見他倏忽間運劍如風,但覺寒光閃閃,劍氣森森,確也威厲無倫。

    竺瑞青處身敵眾我寡的情況之下,仍然鎮靜異常,手中「逍遠扇」開合點打,一味招架,並沒有急急求勝。

    因為他心中另有打算。那就是一旦發擊,就決不容他們任何一個脫身出手去,不置於死地,也難逃過重傷。

    並不只為他所說的一句話,而是為了他台州府未明的冤獄打算。故始終沒有施展「鐵血旗」應敵,只用「逍遙扇」沉穩化解,破招拆式。

    瞬息後,又對拆了二三十回合,三掌櫃仍然拿竺瑞青無可如何!心中又驚又怒,不禁叫道:「二哥!」

    叫聲畢,他已冒險猛攻,只見他腳踏七星步,劍隨身轉,寒光閃處,一招「雷霆萬鈞」,緊接著「倒灑金錢」,一連兩招,俱都是生平輕不一用的劍法中威厲無儔的精妙招數。

    竺瑞青見他劍走偏鋒,就知厲招隨至,卻也不敢過於大意,因為對方究非泛泛之輩可比。

    就在他剛剛拆解了對方一招時,突見四面八方人影,齊撲而至,心中一動,猛然一聲長嘯,「鐵血旗」疾如風發,一招「動地驚天」狂揮而出。

    但覺血影飛舞,紅光奪目,滿佈森森殺氣。

    三掌櫃的始終認定竺瑞青手中「鐵血旗」,是用以嚇唬人的,這一見旗影搖紅,心中不禁大吃一驚。

    然而,他這一驚末已,「鐵血旗」已纏上他的劍身,但覺虎口一痛,寶劍已脫手飛上半空,只嚇得他亡魂直冒。

    急忙閃身退避時,卻已聽到兩聲驚心動魄的慘叫,接著兩條人影,飛跌出兩丈開外。

    三掌櫃回首一看,那二人竟是冀北雙雁,這二人一身功夫,俱都不弱,沒想竺瑞青一招中,非但捲飛了他手中寶劍,且還傷了他二人的性命。

    三掌櫃當年也曾見識過「鐵血旗」的厲害,這一見不禁心驚膽顫,汗流浹背,再回首時,卻見門場中鐵拐江忠與其餘三位老人,俱被「鐵血旗」旗影罩住,雖合四人之力,拚死力鬥,猶自處在下風!

    三掌櫃星目一掃,卻沒見二先生的人影,他心知二哥一向陰險,想必已看出不妙,早就溜了。

    心想:識時務者為俊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他這思忖未已,又是兩聲慘嗥,三掌櫃一驚神散,慌不迭縱身而逃,其中突聽嘿嘿一聲冷笑,驚魂昏顫,但卻不敢稍停,眼看就要被他鑽進黑煙中去,一旦進入了黑煙後,他這一命就算保住了!

    驀地,眼前紅影晃閃,勁風颯然,摟頭罩下,三掌櫃心神昏顫,急忙剎住縱勢,腳下倒踩七星步,不進反退。

    當他穩住身形定睛看時,卻見竺瑞青右「旗」左「扇」,威風凜凜,殺氣騰霄,恰好攔住了他的去路!

    三掌櫃臉色大變,他不用回首,已知適才四人,已無一倖免,因為他連一點低微的呻吟聲也聽不到。

    忽見竺瑞青竟收起了「鐵血旗」,道:「當年恩師,曾因救我,一再忍辱逃走,今天,我要以恩師這把「逍遙扇」為恩師出出這口怨氣!」

    三掌櫃一見他收起「鐵血旗」,心中不禁大喜,暗罵道:「這是你自找死,可怨不得我!」

    只見他,騰身斜縱,拾起了他那把寶劍。

    竺瑞青見他縱身拾劍,視加不見般,竟沒加以阻攔,待他持劍站穩後,方道:「我說要叫你死得心服口服,去到閻羅殿上也不必再怨天尤人。」

    話聲一落,竺瑞青揮舞著逍遙扇立即攻了上去。

    適才他只守不攻,始終看不出扇招中的威厲,如今轉守為攻,其威勢竟似突然增加百倍!

    當年江湖怪俠一柄「逍遙扇」,也曾滅震一時,武林中極負盛名,可是,一旦由竺瑞青使出,其威勢又自不同,竟然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三掌櫃雖已拾得寶劍在手,仍被他逼得手足失措。

    竺瑞青一心要置三掌櫃於死地,手中毫不留情,招招狠辣,式式雄勁,逍遙扇時而輕靈似蛇,時而迅捷如電,但聽颼颼呼呼,滅猛難當。

    三掌櫃手握寶劍,左遮右擋,嚴密守住門戶,儘管運劍加風,拚死力拒,始終無法挽回頹勢,要想脫身逃走,更是難上更難。

    逐漸的,竺瑞青越逼越緊,招式也越來越厲,三掌櫃但覺扇影千條,勁氣如刀,每一過處,雖隔重衫,亦感辣辣生痛。

    他心知今日凶多吉少,索性拚個兩敗俱傷,或能逃得一命!

    三掌櫃一經打定了主意,立即一聲大暍,不顧來勢,寶劍疾發如電,刷刷刷一連數劍,上刺雙目,下刺胸腹,劍光耀目,劍氣縱橫,眨眼之間,竟被他微微的挽回了危殆!

    竺瑞青冷然一哼,道:「今日要被你逃出手去,竺瑞青也枉在邛崍山中苦練多年!」

    三掌櫃一聽竺瑞青之名,心中悚然一驚,猛攻數劍,勢若雷霆驟發,正待抽身而逃之際。

    竺瑞青已一聲大笑,左手拚指突然一點劍身,將三掌櫃寶劍盪開,右手逍遙扇,側翼進襲,疾擊對方肋下腰眼死穴。

    三掌櫃一見驚駭魂飛,趕忙側身疾旋,卻那裡還來得及,雖避開了肋下死穴,胸口上卻被逍遙扇重重的擊了一下,只打得他心震神搖。

    竺瑞青毫不猶豫的補上一扇,立聽悚號驚心,眼前血光崩現,三掌櫃腦袋開花,當場死於非命。

    不過半晌工夫,竺瑞青連傷七命,心中也感到一陣莫名的懊傷,眼看雙手,雙手上就像滿沾血腥似的赫人!

    然而,一逕想起一家的血仇,雙眼中又不禁怒火噴射!

    「轟隆隆」又是一陣山崩地裂似的巨響,竺瑞青一怔,想起那小黑子,忙循聲縱去,穿入黑煙迷漫中,不過數丈光景,又復大現光明。

    這一面倒屋更多,眼過處一片殘牆斷坦,灰煙迷漫,而小黑子仍然猛揮著鐵棒,一間間擊去。

    竺瑞青奔近前去,因為屋毀過半,這口氣總應該出了,正待出言勸阻,忽覺血腥撲已。

    竺瑞青縱前一看,其中赫然竟有四怪之首的大老闆也橫屍其中,而這二十餘人死狀之慘,卻是平生未見,不是腦袋開花,就是洞腹穿陶,肚腸外流,有的更是面目模糊,四肢不全,確使人慘不忍睹。

    竺瑞青心中又一陣驚楞,這不用說也知道,是小黑子的傑作,當然也經過一番惡鬥,竺瑞青這一陣只毀了七人,而他殺死的人數,竟多出他三倍有奇,怎不使他感到驚駭不已。

    他本欲勸止小黑子的,這一見後,他也就沒有開口,站在一旁,靜等他將所有的房屋都搗毀了,方上前道:「小黑子!我們該走了吧!」

    房屋全毀,瀰漫的毒煙亦散,卻見小黑子眼蘊痛淚,顯得十分傷悔似的,竺瑞青暗以為他還在為師父流淚傷心,遂道:「小黑子,你師父已安然離去,你還傷心什麼?」

    小黑子低著頭笑道:「我覺得對不起師父,我曾放一個人逃命,因為那人對我小黑子好,我不忍傷他,讓他自去!」

    竺瑞青一聽原來如此,忙安慰道:「這也不能算對不起你師父,一個人要不識好歹,還能算人嗎?別傷心了,天色已不早我們出谷去吧!」

    小黑子似懂不懂的點了點頭,隨竺瑞青出谷!

    因谷中的人死傷甚眾,活著的也逃走了,故此二人並沒有受到任何的阻礙。就出谷來了!

    XXX

    當二人返回至台州府時,已是當日的傍晚時分,華燈初上,大街上人潮熙讓,十分熱鬧!

    竺瑞青臉上的黑灰雖脫落不少,若不是至熱的人,可也認他不出,故此他敢大膽的闖進城來。

    可是,小黑子的頻頻呼叫,卻使他大感頭痛!

    「是師父叫我跟著你的,你就該管我吃,我現在肚子餓了,喂!這家有饅頭,這家還有面!」

    小黑子那知道竺瑞青身上沒有銀子,有苦說不出?嘰嘰咕咕說個不停,突然,小黑子在一家「飯館」前站住了,叫道:「喂,我不走了!」

    竺瑞青一聽,不像話,有心不理他,卻知他是個渾人,一旦鬧出事來,可不是玩的,再說他也對不起他師父,不得已回身朝那飯館看了一眼!這一看心中又不禁一怔,天下竟有這般巧事,這正是日前他吃麵那一家。

    竺瑞青越獄一日夜的事,除了知府大人,誰也不知道,他豈能自洩行藏。可是,他知道小黑子無可理喻,一身奇功又不是力所能制,腦中電似的一轉,忽得妙策,故作驚愕的輕叫道:「小黑子!你師父來了!」

    小黑子一聽,果然急叫道:「在那裡?」

    竺瑞青忍住笑道:「在前面轉彎去了!我們快追!」

    小黑子毫不猜疑,拔步就追。

    竺瑞青領著他繞過兩條街道,離了酒店鬧區,方停下道:「你師父輕功蓋世,追不上了!」

    小黑子又淚眼盈盈道:「師父不要小黑子了!」

    竺瑞青一見又覺不忍,心想:不如到那家大戶人家去偷些吃食亦不為罪過,遂笑著道:「小黑子!我帶你用膳去!」

    小黑子一聽又不禁大樂,擦了眼淚隨著竺瑞青走去!

    在一條橫街上,竺瑞青發覺一家人家,張燈結綵,似乎正辦喜事,只是筵席已散,賀客正陸續辭去。

    竺瑞青心想:他們家裡殘羹冷飯,想必剩得不少,遂領著小黑子繞到這家後院,叮囑著道:「小黑子,你在這等一等,我去去就來,定給你帶許多好吃的!」騰身一縱,躲過小黑子的視線越牆而入。

    裡面是一座不算大小的花園,修竹參差,碧水縈迴,居然點綴得十分雅致!

    竺瑞青一陣尋找,總算讓他找到了廚房,只是,廚房裡人聲嘈雜,顯見裡面正忙亂得很。

    竺瑞青不知該如何下手,忽見一個十五六歲的書僮,提了個大食盒,來到廚房門口,將食盒在地面一摔,喝聲叫道:「三老爺吩咐下來,這些菜不能款待貴賓,需得另制精美的菜,還得趕快,誤了事當心你們的皮肉!」

    書僮喝叫畢,廚房裡連聲答應,那書僮轉身也走了!

    竺瑞青正爬伏屋頂上,見廚房裡並沒有人理會那食盒,心想:這可是大好機會,遂飄身而下,如幽靈般將食盒攜走。

    當他離遠後打開來看時,發覺裡面酒菜俱備,竟是一隻烤鴨與只燒雞,還有一大碗鴿子燉湯,居然還說不能款客,遂毫不客氣的取出,與小黑子共同吃食。

    契食間,小黑子那狼吞虎嚥的餓相,沒半晌,一隻烤鴨被他吃得沒吐出半點碎骨,竺瑞青這一見,就知他定然食量驚人,遂道:「我再給你取些饅頭去!」

    當他回轉廚房時,又見到那書僮在廚房門口大發雷霆,心中十分詫異,究竟是怎麼樣的老爺與怎麼樣的客人?

    好奇心催使他隨著那書僮身後,走進內宅,意欲一探究竟!

    穿廊繞屋,在一間明亮的曾房前,竺瑞青就聽一個雄壯響亮的聲音說道:「三弟!今日修侄娶親,新娘又是這一帶出了名的美女,今夜必須嚴加戒備,多加謹慎才好,那淫賊雖囚在死牢裡,難保他夜裡不趁機出來作惡!」

    竺瑞青一聽,心頭大震!

    竺瑞青只聽這聲音,就知這人亦是個內外兼修的武林高人,他心想:別是你這壞蛋看中了別人家新娘子,夜裡來上一手,嫁禍於人,那當真是神不知鬼不覺。

    卻聽一個蒼勁的聲吾道:「大哥!你放心好了!小弟早巳安排好了!決出不了錯,大哥你儘管安心喝酒吧!盡量喝吧!」

    那雄壯嘹亮的聲音哈哈一笑道:「三弟既是已安排妥當,自不必老哥哥費心!只是我認為,最好還是謹慎小心為是,來!乾一杯!」

    竺瑞青聽那笑聲,十分耳熟,好像在那裡曾聽到過,但一時間卻想他不起,他想:

    我倒要看看這是個什麼人物?

    於是他用指甲沾些唾沫,在窗紙上輕輕一碰,現出一絲月牙小洞,竺瑞青湊上前去一瞄。

    卻見書房中擺著一桌豐盛的酒席,席上只坐著兩位老人,一人鬚髮斑白,方面大耳,年紀約五六旬開外,另一個鬚髮如銀,欺霜賽雪,道貌岸然,氣宇非凡,穿了一身白衣,更有些仙風道骨的樣子!

    竺瑞青一見這老人,心中一怔,轉而怒火狂冒,你道鬚髮如銀的老人是誰?原來他就是邛崍山中騙去竺瑞青那「鐵血旗」,隨又將他一掌擊落懸崖的老人,也就是甘茂亭的外公假善人武焦。

    武林中人因其道貌岸然,看似高亢不凡,其實心如蛇蠍,陰險惡毒,無與倫比,故稱其為假善人。

    竺瑞青一見是他,當下心如火焚,怒不堪言,當年若非被他騙去「鐵血旗」,何至令他無法列身南宮先生門牆,甚至無緣拜見南宮先生一面。

    雖然,他最後因禍得福,終於學得絕藝歸來,可是這口氣豈能不出。

    正當其時,又聽那假善人武焦道:「三弟,據說那姓竺的小淫賊,練得一身神出鬼沒的武功,且最是好色,一旦聽說那家有貌美的婦女,他一定要弄到手不可,今日修侄娶的是台州府第一名美女,而且還轟動了全城,他那得不知?我算他必定會來,三弟還要聽老哥哥的話,最好是事先好好防備一下,老哥哥當也助你一臂之力!

    竺瑞青在窗外聽到這話,只氣得七竅生煙,目砦欲裂,他真想立即衝進屋去,結結實實的打他一頓,方能出這口氣。

    可是,聽他的語氣,其中似乎另有用意,他正不知陷害他的是什麼人?有此蛛絲馬跡,正好循而追蹤,豈能打草驚蛇。

    卻見那鬚髮斑白的老人微笑著道:「大哥!你放心好了!小弟過江龍余遷可也不是普通人物可比,何況小弟早巳安排妥當,大哥關心盛情,小弟銘感五中,來!再乾一杯!」

    假善人武焦臉上忽現不悅之色道:「三弟!聽你口口聲聲安排妥當,何以不能對老哥哥一言,難道你我還見外嗎?相交數十年………」

    那自稱過江龍余遷的哈哈一笑打斷他的話,道:「俗語說隔牆有耳,過了今夜,小弟再向大哥賠罪,也是那句話,你我相交數十年,難道這一點也不能原諒小弟嗎?千萬不要因此傷了我們數十年兄弟之情,來乾杯!乾杯!」

    隨後室中不再談起這事,竺瑞青聽至此,他心中不禁思潮起伏,這真是使人感到莫名其妙的事!

    一個說必定會來,而另一個則早已佈置妥當,豈不是也算到他一定會來?他心想:我今夜倒要看看究竟有什麼人來?

    竺瑞青回返院牆外時,小黑子已靠在院牆上睡著了,竺瑞青微一搖頭,仰首望天,已是二更時分,遂又翻身進入花園,掩掩藏藏的在那內宅四周繞了一圈,已尋到新房所在。

    只見紅燭高燒,人影晃動,竺瑞青剛將身子穩住。

    忽見牆外飛進一條黑影,捷若流星的撲向新房,竺瑞青心中一驚,人影已拍窗進入新房。

    竺瑞青心想:果然有人來了,可是,有我竺瑞青在此,豈能容你這淫賊稱心如意?

    竺瑞青想到自身的冤情,瞬息就可明朗,而且還可以馬上知道陷害他的是什麼人?心情不禁大快。

    他深恐這淫賊得手,遂毫不猶豫的立即跟蹤撲了進去!

    然而,當他進新房後,卻見房中那有什麼人影,但見羅帳低垂,兩雙新鞋並擺在床前。

    心中一愕,又恐怕賊子已鑽入帳中,正在銷魂,忙蓄勢戒備,取出逍遙扇一挑帳門,口中並冷笑道:「好賊子!你的死期到了!」

    竺瑞青扇挑帳門,床上空空加也,那有什麼人影?心中一驚,突覺羅帳迎風倒了下來,正好罩向他立身處,竺瑞青趕忙晃身閃退。

    然而,他這身形未穩,一面大漁網黑忽忽的迎頭罩下,漁網寬約三丈餘,所罩範圍極廣,竺瑞青要想縱身躍窗而出,已然不及,竟被魚網罩個正著。

    竺瑞青心中大駭,雙掌一抓一分,競欲將網撕裂,那知這漁網並非普通的漁網,乃是一條條皮筋繞網絲所編造,且纏著密密麻麻的小鉤,鉤有倒須,鋒利無比。

    竺瑞青雙手非但沒能如願將網撕毀,且被那些小鉤掛住了雙掌,痛苦不堪。竺瑞青這一驚更非小可!

    突聽機簧聲響,左臂右腿齊覺一痛,胸口上更聽「哆哆」兩響,咬牙一看,兩支利箭,貫穿了臂腿,鮮血泊泊而流。

    另有兩支箭跌落身前,料知若非有寶甲護身,這用機簧發射,勁道極強的兩支弩箭,就要他的命。

    竺瑞青這個罪可就受大了,但他亦知是自己一時鹵莽,中人圈套,跌入了陷阱,這麼一來,反將罪名坐實,縱然跳到黃浦江中,怕也洗刷不清。

    忽聽一聲大笑,房門中走進兩垃年若六旬的老道,一位碧眼藍睛,微微彎曲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手中緊握著一柄青鋼長劍。另一位身形頗長,面方耳大,相貌堂堂,手抱一支拂塵。

    卻聽那碧眼藍睛的道人笑道:「淫賊!跟蹤你數千里地,總算將你抓住了,今天就送你去見閻王!」叫著,挺劍就朝竺瑞青刺來!

    那身形頎長的道人一擺拂塵,道:「師弟慢來,先將他綁起來再說!」

    竺瑞青這時全身受制,要想動也沒法動,那裡還能反抗,但他卻大聲辯駁道:「你們看錯了!我不是………」

    不是什麼?竺瑞青竟說不出來!

    突地,房門口一陣風似的又縱進數條人影,為首的竟是那鬚髮如銀的假善人武焦,只見他面色鐵青,手足皆顫,顯得十分驚駭的樣子!

    然而,當他一眼認清那網中的竺瑞青時,更顯得驚奇萬分,但他卻深深的吁了口氣,可是,眨眼之間,即聽他叫道:「三弟!我認識他,正是這小淫賊!一點不錯,正是他!」

    這時,竺瑞青心知辯亦無益,不禁恨恨的瞪了他兩眼,但見他雙眼血紅,充滿怨恨之火,就以這雙眼中之火,似乎就能將人燒死。

    假善人武焦機伶伶打了個寒噤,汗毛根根直立而起,當真是不寒而僳!

    竺瑞青受傷不輕,無法抵抗,也不準備置辯,傷處又十分疼痛,他索性往地一躺,心想:事已至此,你們愛怎麼辦就怎麼辦!

    可是,他剛剛躺下,突然發覺房樑上有物蠢動,凝目一看,赫然竟是個人影,竺瑞青暗罵道:「原來是你這惡賊?」

    竺瑞青一見樑上爬伏的人影,就知定是先他進入的人,只見這人進入屋中後,似乎發覺了情況不妙,欲待抽身時,他已跟蹤而入,於是藏在房樑上,結果他反而做了他的替身。

    竺瑞青心想:今日縱然蒙冤含恨而死,我也要看看你究竟是什麼人?於是,立即揚聲叫道:

    「你們看!那才是真正的採花淫賊!」

    眾人一聽,全都一驚,卻聽一聲尖細的陰笑,隨著一條人影飛了下來!

    竺瑞青雙眼眨也不眨的凝注那人影,待他落地穩身後,方始看出竟是個年約七旬開外的老人。

    只見他身形瘦長,鷹鼻鼠目,尖臉削腮,一看就知是個陰險奸詐的人。

    竺瑞青仔細的打量之後,發覺這老人的相貌十分面熟,但他卻萬分肯定的相信,他從來沒見過這麼一位老人。

    可是這位老人與他年紀相差這遠,二人之間會有什麼仇怨呢?竟使他出此惡毒的手段害人?

    他正思忖中,卻聽那假善人武焦叫道:「哦!我倒忘了!三弟!我給你引見引見這位是老哥哥給你約來的好幫手,名震大西南的黃蜂甘欺天,也是老哥哥的親家翁,沒想他竟早來了!你們多多親近!」

    竺瑞青一聽到假善人武焦的話,心中已恍然大悟,因為從他所說的親家翁黃蜂甘欺天,分明就是甘茂亭的爺爺。

    至此他才記起,原來他的相貌中,依稀有甘茂亭的影子,同時他已知道這一切的一切,全是甘茂亭幕後主持,他心中不禁對他更為懷恨。

    過江龍余遷身為主人,自是客套一番。可是,一旁的兩位老道一聽他之名,臉上非但顯露出不恥之色,眼中更是滿含猜疑的,朝他上下打量。

    黃蜂甘欺天神色異常鎮靜的哈哈一笑道:「我是看到人手過多,正想偷閒趁機睡個大覺,那小子偏偏不樂意,沒法!

    喂!老傢伙,別人請了兩位武當一流高手,那需要我們多管閒事?我看還是走吧!」假善人武焦簡說,忙朝那過江龍余遷道:「別的話我們不說,既是淫賊已被抓住,我等實也無需多留!不過,似這等萬惡無恥的淫賊,我真希望能親眼見他得到報應,方能稍洩胸中氣憤,甚至真恨不得能親手斃了他………」

    假善人武焦口中說著話,突然飛身縱起,朝竺瑞青撲去,抬手一掌,對正竺瑞青胸口拍了下去!

    出其不意,任何人也沒防到假善人武焦會得於說話間,突下毒手,欲待搶救,均已不及!

    假善人武焦也是武林中響噹噹的一流人物,其功力自是非同凡響,要想在他掌下保得一命,自是非易。

    可是竺瑞青身穿「護心保甲」,被擊中一掌,算得什麼,依然若無其事般,那寶甲上的小刺,更將假善人的手掌,刺破了幾個小洞。

    假善人武焦一掌未能斃敵,反受微傷,怎不使他大為震駭?當著幾位武林高手之前,更使他羞憤難當,面上無光。

    可是,他既起了毒心?豈肯就此罷手,但聽他一聲怒吼,雙掌一吞一吐,左掌又已疾勁無比的拍了下去。

    適才一掌擊胸,弄巧成拙,假善人武焦已知竺瑞青穿有蝟甲之物護體,故此,他這一掌竟朝竺瑞青頭臉拍去,這一掌要被他擊中,竺瑞青那能還有命在?

    竺瑞青處身網中,無法動顫,更無法抗禦,眼睜睜瞧他一掌迎頭劈落,疾勁沉雄,威猛無倫,心知凶多吉少,只得閉目待斃!

    忽覺一陣厲風,拂面而過,雖如此臉上亦感辣辣生痛,但卻再沒有掌風劈下,心中愕然未已。

    卻聽一個雄亮的聲昔道:「施主且慢!這是貧道施計擒獲之人,施主無權取其性命!」

    竺瑞青猛然睜眼一看,那手執拂塵的老道,正站在他的頭側,手挽拂塵,一臉肅穆莊重之色,顯然是這老道臨危出手,救了他一命!

    卻聽那假善人武焦怒暍道:「似這種卑鄙齷齪,殘忍無道的採花淫賊,人人得而誅之,你憑什麼阻我?」

    那道人未及答話,過江龍余遷已搶前勸道:「老哥暫息雷霆,小弟給大哥引見引見,這位是武當掌門靈虛真人老前輩的首席弟子白陽道人,那位是他師弟青陽道人!

    白陽道長乃是修兒的受業恩師,都是自己人,二位看在小弟薄面上,不要再起爭執,小弟擺酒為二位調解,一切都是小弟的不是!」

    過江龍余遷年輕時,練就一身武功,不幸誤入歧途,曾與假善人武焦等數人義結金蘭。

    隨後,進入中年,過江龍余遷方始醒悟,立郎改邪歸正,其子余修則投身武當門下,拜白陽道人為師。

    此次白陽、青陽二位道人連袂降臨,並非為其門人余修賀喜來的,實為追蹤一個可疑為採花淫賊的人而來。

    碰巧,余修的新婚妻子,乃是本城出了名的美女,白陽道人遂定下計策,著人大事喧揚新娘之美,以勾引那淫賊自投羅網。

    一日忙亂席散人盡時,過江龍余遷忽接貴客降臨,來的正是闊別二十多年的假善人武焦。

    多年不相交往,早已生份了,可是,過江龍余遷仍然不敢過份得罪這位大哥,遂命廚下精製酒筵款待。

    假善人武焦一再的勸過江龍余遷,要加以防備,過江龍何以不肯明說?就因為「假善人」三字,實非胡亂取的,誰知道他此來用意?

    尤其,白陽道人曾說,日前台州府衙,自行投案的淫賊是假,他們數千里追蹤而來的才是真兇。

    因此,他不敢肯定假善人是否與淫賊一夥!

    他們這一段談話,竺瑞青卻曾聽來,可是,在他離去後,假善人武焦終於又擺出當年老大哥的身份,逼使過江龍余遷,不得不原盤托出?

    當他聽到這等布緒周密的消息後,不禁大為凜駭,就在這時,驚聲傳來,更把他心驚得魂散魄飛,二人遂急奔而至。

    然而,事出意外,假善人武焦他做夢也夢不到這被擒的,居然會是名符其實的竺瑞青,寬心大放之下,又不禁心生毒計,遂不顧一切的準備一掌先行將竺瑞青劈了!

    那知,事不如意常八九,竺瑞青居然有寶甲護身竟傷他不得,二次怒吼出手時,白陽道人已及時趕至,拂塵一揮,捲向他的手腕。

    假善人武焦何等人物,一看拂塵來勢,拂鬚根根硬直加針,何異一條條鐵棒,就知對方功力非凡,在這把拂塵上有很深的造詣,不得已只好忍痛撤掌退身。

    過江龍余遷不明個中曲折,只道假善人武焦亦已改邪歸正,反過來疾惡加仇,其情可感,遂忙出面干旋,其實,他那知假善人武焦別具毒心呢?

    假善人武焦本欲趁機取竺瑞青一命,以絕後患,偏生天不從人願,那鬼道人竟會出手攔阻。

    雖然他不一定就怕了對方,卻因心中有病,遂藉故惱羞成怒,恨恨的道:「余遷,想不到你竟攀龍附鳳,竟投身武當門下去了,怪道如此自鳴得意,竟忘了早年結義之情,嘿嘿,你給我當心點,親家!走!」

    語畢身起與黃蜂甘欺天雙雙穿窗而出,瞬息失其二人蹤影!

    這時,青陽道人忽然一挽袍袖,露出手臂來,只見手臂上一片密密的針眼,似新傷未久,經敷藥剛剛結疤,卻聽他道:「師兄!你可記得這事?」

    白陽道人蠶眉一蹩,道:「師兄豈能忘了?只因為那位武施主對余施主臨去惡言,反使師兄不便留他了!」

    那過江龍余遷聽他二人說來,心中十分不瞭解的道:「道長難道疑心是他們兩人?以他二人行將就木的年紀,豈能做這等事?再說,他又何必如此氣憤的一定要殺害這賊子呢?」

    白陽道人微一沉吟道:「這就是值得推敲與傷腦筋的事了!」

    青陽道人卻接口道:「據我看,這才是真兇!」

    說時,指著竺瑞青,又道:「他二人是幫兇,也是主謀,事情一旦鬧到無可收拾時,就欲殺之滅口,以防他供出內幕、真情,師兄以為可對?」

    白陽道人點點頭道:「誠如你所說,亦未可知,天明後,將他送進府衙,升堂審問後,自然分曉!」

    這時,竺瑞青心中叫苦連天,但卻啞子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他料知他的話,絕對無法獲取對方三人的相信,而他天生傲骨,又不恥向人作乞憐狀,遂乾脆閉口不言,聽天由命!

    再說那小黑子一覺醒來,天已大亮,放眼四望,不見竺瑞青的影子,心中不禁大為焦急。

    他焦急的不是竺瑞青的安危,而是沒人管他吃的,一覺醒來,他肚子又有點餓了,他怎不急。

    他想叫,又不知竺瑞青的名字,要想去找,又不知那裡去找,更怕等一下連回到此地的路都不知道,那才慘呢!

    小黑子正感徬徨無計,焦急萬分,忽聽喧嘩之聲,起自街頭,且聽喧嘩聲中,有人叫道:「抓到採花淫賊了!大家快來看哪!」

    小黑子可不懂什麼是採花淫賊,可是,那喧嘩之聲,越來越響,分明是件好看之物,他很想也去看看!

    小黑子生長這麼大,他很少見過什麼熱鬧場面,尤其像這種熱鬧城市的大街上,他更是從沒見過。

    小黑子心中一動,以為竺瑞青拋下他,自行看熱鬧去了,遂自言自語的道:「我小黑子也有腳,我自己不會去看!」

    一想及此,小黑子越想越對,遂提著鐵棒,穿出橫街,卻見人潮洶湧,如山似海,更如蟻群般,爭先恐後,拚命擠前去。

    小黑子自以為聰明的一笑,道:「這些人真笨!」

《吞天鐵血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