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露藝明身 小龍初嘗刁滋味 再探府衙 絕藝憑淫援嬌娃

    前面說到黃小龍來到北門外林頭坡,應窮家幫之約,不想,老叫化與先師無影怪俠竟然尚有交情,憶起恩師慘死,至今百日未過,一行一動,瀝瀝如在眼前,再怎麼也不敢對先師故友出手相擊。

    但老乞丐彷彿越說越氣,「夾掌」綿綿推出,口中喝道:「小哥兒,別再吹了,你先接我一掌試試?」

    雙方的身形一起一落,一個是奮力追擊,掌指兼施,一個虛與委婉,盡力閃避,從不回手折解一招半式。

    「小哥兒,你倒是亮亮相呀?憑這就能算是無影怪俠的高足嗎?哈!哈,你簡直替司馬兄丟人!」這一刻老叫化可是真急了。

    書中交待,老乞丐名喚石叫化,乃是窮家幫掌管雲貴兩省的頭子,前些時,窮家幫幫主過境,發現林頭坡黑林內樹木,似被一種極為霸道的陽剛掌力所傷,幫主因事不便停留,特令石叫化查明呈報。

    石叫化在林中守了一日一夜,三更天就發現一個小巧人影進入林中練掌,每推出—掌,均震得葉兒「嘩啦」「嘩啦」作響,當時林中暗黑如墨,石叫化心中叫苦不迭,唯有待其歸途中,尾墮查明其落腳處,再行慢慢打探。不想,小黑影一出樹林,即施展開蓋世輕功,三幾個縱躍,就把石叫化拋出老遠,待石叫化趕進城時,人影早已不知去向。

    這樣,石叫化怎肯甘心,立即招集徒眾,多帶油柴松枝,當夜初更後,廣佈林中,閉息以待。

    一連三夜,小黑影沒再出現,石叫化可有些急了明明已能探知的事,卻輕易地讓他溜了,在幫主面前,怎交待得過去。

    這日午間,突然讓石叫化在人群中發現黃小龍後退之勁道,甚為驚人,不由注意上了,可是眨眼間,又復失其蹤影,石叫化不禁暗叫慚愧,好—付靈活的身子。

    待人群慢慢散後,黃小龍再次出現街頭,竟然滿臉愁苦,垂頭喪氣,石叫化一見,立刻尋來得意門人小銅神,命其盡力撞他,尋隙惹畔,定約三更。不想這一撞,直撞得小銅神週身骨骸酸痛欲裂,當時強忍著爬了起來,只轉了一個彎,就跌躺下了,再無力爬起來。

    石叫化一見也自心驚,小銅神自小脛骨異於常人,力大無比,可見這小鬼身上定有不可思議的驚人絕藝,遂於當夜親身出馬,一見之下,大為驚喜,但是他可不認識無影怪俠,無影怪俠的名頭,三十年前已噪譽寰宇,京城遇害之事,也曾傳遍江湖。石叫化借題發揮,他也不敢小覷黃小龍,一上手就施展開本身成名絕技「夾掌」進擊。

    沒想,因他說認識無影怪俠,反使黃小龍念恩情深,不敢反擊,這可使石叫化急壞了,自己成名江湖二二十餘載,也非易與,今天面對個十二三歲小孩動手過招,已然不當,更使他難過的是,自己一上手施展「夾掌」對方一招不拆,半招不解,雖說連連退出十來丈遠,依然飄逸瀟灑,毫無失措之處。

    看看數十招過去了,石叫化暗暗叫苦不迭,逼得使出激將之法,這一叫喚,真可說「一語點醒夢中人」。

    黃小龍一聽,暗忖:這話可有理,我要不使兩招給他瞧瞧,他怎知我是也不是無影怪俠的徒弟,聽到最後一句,心頭不禁火發,暗道:好吧!我得讓你見識見識,無影怪俠的徒弟,可是你瞧不起的。

    心頭想罷,立刻說道:「前輩如此一說,晚輩若再不識抬舉,就真成冒牌貨了,請前輩手下留情。」

    語音一落,小龍騰身半空,意欲先施兩手金毛狒狒那套不成文的威猛招數,將局式拉穩擺平再展開無影怪俠映光掌,和對方見個高下。

    於是小龍凌空騰起之後,半空中四肢舒展的,一側一旋,一聲清嘯,身形曳急猛撲,那份巧快矯健,那小掌前推所帶起急銳的風聲,真是絕妙無比。

    石叫化早知小鬼身懷絕技,但卻不知已到這般深厚的地步,心中絕不敢相信,這十二三歲大的小孩,恁從你打娘肚子裡練起,也不過十二三年的火候,怎會有如此渾雄的功力,一時竟驚得呆了。

    小龍見掌已臨頭,對方不避不動,以為對方正蓄勢運氣,不自覺又暗中加了兩成真力。

    掌風壓體,石叫化倉促間,驚得汗瀝瀝下,猛然塌身,推出一掌「砰」聲響過,石叫化雙腿一軟,坐到地下,手臂酸麻微痛,心中更為顫駭,還好石叫化以「夾掌」成名江湖,帳然間左掌依然連續推出,將小龍被震彈起的身子,又復掀出丈來遠近,總算將這局面挽回。

    小龍一向怕的只是紅衣番僧和宮中侍衛,對這些個武林中人,卻不知道什麼叫害怕,雙方一對掌,自己雖說被摔彈出兩丈來遠,臂腕酸痛,但卻沒有摔到,凌空穩住身形,飄飄然地落地,這可看出小龍輕身提縱術的造詣,的是佳妙,誠非一般江湖武師可比。

    雙方一對掌,各自心中都有數,小龍不再客氣,施展開映光掌,身如旋風般欺身猛攻。

    行叫化見小鬼頭,身如旋風欺近,施展開的確像是無影怪俠成名絕技「映光學」,心中頻頻叫奇,身子卻不敢怠慢反掌相擊。

    只片刻工夫,雙方已拆解了五六十個回合,小龍突的一聲長嘯,跳離圈子,抱拳道:「前輩請稍歇,聽晚輩—言,晚輩姓黃名小龍,確是無影怪俠之徒,這一套映光掌,已能證明小龍無詐,前輩是否可看在先師的情面上,諒恕—次,小龍將感激不盡。」

    石叫化哈哈—笑,說道:「小哥兒,這一套映光掌,確已深具火候,不瞞小哥說,老叫化也是奉命打探,這林中樹上所受陽剛之掌,今日何以未見使出,難道說怕老叫化承受不起嗎?」

    小龍聽完巳瞭然於胸,知道小叫化與老叫化均另有目的,絕非只為些許小事尋找自己,但一時卻使小龍猜測不出,如今—聽知道是三招降龍手惹來的麻煩,但長耳哥哥確曾吩咐,不准輕易亂道,更下能輕易使出。

    遂說道:「那陽剛之掌力,系另一老前輩所授,請原諒這其中的忌諱,不便相告,現時天已不早,前輩若能原恕,小龍就此告辭。」說完話,深深一揖,待直起身來,見老叫化並無阻攔之意,隨又叫道:「小龍謝前輩!」聲落人起,快比追風,只三五個縱躍,即沒入沉沉夜色中。

    石叫化只奉命探知系何人所為,如今事實證明,目的已達,他可不知道,幫主何以會追查此人,別人對這即有忌諱,當不便強人所難,遂怔怔的任由小龍自去。

    且說小龍踏屋飛行,只瞬間工夫,已返回鏢局,悄沒聲跳窗進入室中,突見暗黑中,書桌前坐著個小巧人影,背對著自己。無法看清面貌,從背影認出是個少女,可也穿著夜行衣裝。

    小龍的輕身功夫,真可說已臻化境,躍窗進入,輕比狸貓,點塵不驚,小龍一見黑影,先是—怔,隨想到可能是雪梅這丫頭,夜半來找自己學武,見自己不在,遂坐著等自己回來。

    小龍想到這,隨放重腳步走去,不想剛跨出—步,那小巧的影子立刻轉身回頭,小龍夜間視物,明如白晝,見是—張圓圓的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閃耀著冷電般的光芒,驀然,人影—閃,竟自飄風般欺近身來,並指如戟,直往前胸點到,好俊的輕功,小龍正感驚奇之際,指風已然逼體,連忙吞胸閃避。

    室中能有多寬點地方,小龍只退得兩步,已自靠壁而立,在未明撩對方來意之前,又未便回手。

    小龍剛靠壁站穩,對方五指已沾衣點到,不禁大為驚駭,這一下猝不救防,欲待拆解,已來不及,但覺少女微微「哼」了—聲,玉指在胸前輕輕碰得—碰,忽然撤身—躍,穿窗竄去。

    小龍這瞬息間,背上已沁出冷汗,怔得—怔,立即跟出窗外,躍身屋脊,只見一條黑影如輕煙般,朝東南方飛去,追已不及。

    小龍返回室中,心中直感到窒息的,這小女子到底是誰?年歲與自己相彷彿,武藝卻比自己高出甚多,般招不到,便已受制,然而對自己又似並不惡意,—沾卻走,像專為試探自己的武功來的。

    忽然,桌上映現一張畫得滿滿的紙,小龍趨前一看,原來是個荷池,滿滿的是朵朵蓮花,池邊並有三數茅屋,依山而居,畫得非常細緻,又像是非常匆促,更像一付天然的風景。

    小龍知道是方纔那位少女所繪,因畫上無字,不知用意為何?但是畫得實在太好,遂折疊起來,藏在盛人皮寶衣那個空囊之中。

    這一耽擱,天已微明,小龍連忙脫衣上床,稍作憩息。

    那一日,小龍整個的浸在沉思深慮中,因昨夜與老叫化遊走逐擊了兩個時辰之久,身如行雲流水,盤旋飛舞,輕鬆至極,對自己所學,已稍俱信心,但那不知名的黑衣少女,卻給了他當頭一擊,使他剛萌的一點信心,又復歸於湮沒。

    但那躍躍欲試的雄心,卻如燎原之火復遇狂風般的越來越烈,終於在當夜二更時分,小龍起床略作拾掇,換上夜行衣,逕奔府衙而去。

    夜空中星光甚為明亮,小龍趁著夜色,來到府衙,見衙內房屋連雲,一層層的,卻不知那殺母仇人紅衣番僧宿在何處,不禁躊躇起來。

    忽的,跟前人影一閃,小龍順眼望去,見—小巧人影,站在離身數丈外屋脊上,正朝自己招手。

    小龍不禁奇怪,暗忖,我又不認識你,叫我作甚?遂掉頭不顧。

    驀然,颯風斜身壓體,小龍一震,側身避過,翻腕推出一掌,眼前人影已杳,不覺大驚,背後風聲又至,不敢怠延,凌空聳起身形,半空裡掉首下望,見是一蒙面小人影,已捨卻自己,往西方竄去。

    小龍火冒三千丈,看這人影,也似個小女孩模樣,不由更為氣憤,竟然三番數次戲耍自己,這口氣可怎麼嚥得下,遂再不遲顧,就這落身之際,已追著斜飛出三丈餘,墜著那小巧人影,如飛追去。

    —前一後,這可較上勁了,小龍本是落後七八丈,只瞬息後,巳追了個首尾相連。

    小龍見前面已到城腳,遂腳下貫勁,兩個墊步,已飛越前面人影,立足城牆下,待其回身時,那裡還有人影,一時反到楞住了,以為遇上了鬼魂。

    —聲格格嬌笑傳來,小龍又是—怔,掉頭朝笑聲望去,見數丈高的城牆上,端立著—個人影,不是方才追丟的,還有那個。

    遂也聳身躍登牆頭,他這裡上來,那邊人家已飛身下去了,小龍忖道:看這人的輕功,比自己只弱不強,但是卻較自己機警靈活得多,要強制住她,還真不是件易與之事呢?

    一陣縱躍,離城已有半衛地,二人又復追了個首尾相連,前面人影突然煞住勢子,轉身站住,小龍倉促間,竟然收勢不住,差點與那小人影,對懷相撞。

    總算小龍輕身功夫已然夠上火候,就在這毫髮之間,突的斜身聳起,腿足一挺一彈,整個身子就像只飛箭般的,平著從那人頭頂飛過。

    「你這人,真是『狗咬呂洞賓,不知好人心』,我是為你好,你卻像條瘋狗一樣,追得人家上氣接不了下氣,你倒說說,為什麼?」

    小龍剛站穩身子,就聽到這麼一聲嬌喝叱責,心頭本就有氣,這刻氣更大了,可是當他看到那小人影,確是嬌喘連連,流海下汗珠滾滾,蒙面雖然未除,也能猜到她的小嘴,此刻一定撅得老高,兩個大眼睛與昨夜那位畫蓮花池的姑娘一模一樣,滿肚子氣一下全給消了個無影無蹤。只聽他說道:「小妹妹……」「誰是你小妹妹,不害羞?不害羞?你能有多大,想做人家哥哥,你不照照鏡子,哼!你也……」話說得嬌嗔萬分,可也稚氣十足。

    小龍見她比自己矮了半個頭,順口叫了聲「小妹妹」,不想反遭到一頓奚落,小龍可沒生氣,他感覺到這女孩天真活潑,外加刁鑽,遂叫道:「小姐姐……」

    沒想,剛叫完,話還沒說,小女孩又插嘴道:「可沒誰稀罕你一定叫姐姐,叫了姐姐又好像不願意,還要在上面加個小字,你如不誠心,乾脆別叫,我可不一定願意有這麼一個什麼事也不懂的傻弟弟。」

    小龍忖道:這可好,妹妹不是,姐姐也不是,你倒是存心找我抬槓來了,成!今天我非得瞧瞧你到底是什麼變的。隨又叫道:「好姑娘……。」

    「呸!誰不知道我是姑娘,誰不說姑娘好,要你來奉承,要你巴結,我可不稀罕哪!」

    小龍一聽,好刁滑的丫頭,這是你叫我來的,你不要我說話也行,我可沒什麼求你的事,我們就乾脆耗著吧!瞧瞧到底你沉得住氣,還是我沉得住氣,想到這緊閉小口,不再出聲。

    小姑娘兩隻靈活的大眼睛,一直上下打量著小龍,過了一會,見小龍站在那,就像個木頭人樣的,不再言語,不由急道:「喂!你到是說話呀!」

    小龍只兩眼盯住她,動也不動,就好像根本沒聽見。

    小姑娘說完話後,見小龍根本不理不睬,氣得雙眼怒睜,嬌嗔道:「好啊!你是裝死,你瞧姑娘可有法治你不!」話完彷彿就要欺身動手。

    小龍心想:真是沒有的事,何必惹事,瞧這姑娘身手,也似不弱,他家大人,武功當然更好,自己仇敵已經太多,何必再豎這麼個強敵。一見姑娘活完,立刻接著叫道:「姐姐,姐姐,可千萬別動手,都是弟弟不好,弟弟給你陪禮。」說完,真的連連作了三四個揖。

    小姑娘格格一聲嬌笑,歡欣得像打了一次勝仗,久久方才停住笑聲,說道:「這還像活,我以為你是個野孩子呢?一點禮貌都不懂。」

    緊接著又問道:「小弟弟,你到府衙去幹嘛?」叫人家小弟弟,她就儼然一付大姐姐的姿態,逗得小龍直想笑,可沒敢笑出聲來。

    這問題可把小龍問住了,怔了好半天答不出來。

    小姑娘似乎也很通氣,說道:「你是不願說是嗎?那就別說好了,用得著急成這個樣子。只是不管你到府衙幹什麼?總不能這樣明日張膽地高立牆頭,你要曉得這兩天府衙裡住了些,儘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非常厲害的魔頭,你這樣子進去,跑不進兩層堂屋,就要被他們發現,恁你目下的身手,你想你能逃得了嗎?」

    這幾句話,義正辭嚴,誠然自己一點江湖經驗都沒有,像這樣懵懵懂懂闖進府衙去,不等你打探他的宿處,你早已被人發現了。隨說道:「謝謝姐姐的指教。」

    小姑娘真是高興得很,笑叫道:「小弟弟,你姓什麼叫什麼?告訴姐姐」。

    「我姓黃,名小龍,姐姐你尊姓大名?」

    「你怎麼?一點也不能吃虧嗎?告訴了我,跟著就問,我可不能讓你佔了便宜,我只告訴你,我叫燕!」

    「燕」!小龍只叫得一個字,跟前立現金燕那嬌小的影子,如今不知到哪去了,眼眶裡立時湧滿了熱淚,只差這麼一點,就流了下來。

    小姑娘見小龍聽了自己報名後,跟著就叫出了聲,心裡本是很高興,突然見小龍淚汪汪像要哭的樣子,心中一震,趨近身來,搖著他的手臂說道:「你是怎麼啦?我叫燕有什麼不對嗎?」

    小龍一驚,強忍著快要掉下來的熱淚,勉強的笑了笑說道:「沒什麼?燕姐姐,你這名字很好!只是你蒙住臉幹嘛!讓我仔細瞧瞧你好嗎?一個做弟弟的,連姐姐真面目也不認識,豈不是笑話嗎?」

    小龍也真乖巧,一下就把自己的尷尬局面給拉過一邊,這次小姑娘倒是相當大方,只一拉就把整個面貌給露出來了。

    小龍可是一楞,他一直以為是昨夜在自己房中畫蓮花池,一見自己就動手的那位姑娘,可是雖有點像,但是他能非常肯定地判斷不是昨夜那位姑娘,只聽他說道:「燕姐姐,我像在哪裡見過你?」

    小姑娘格格一笑說道:「你呀!神經病,那是我姐姐,她十四歲我十二……」說到這似乎知道說漏了嘴,不禁連連嬌呼:「哎呀!你壞!你壞!看我回去告訴姐姐不?」說完嘟呶著一張小嘴,別過身子去。

    小龍忖道:「果然不錯,原來她們是姐妹倆。」

    隨見小姑娘賭氣別過身子,本想趁機一溜跑掉,但是昨夜那個謎,—直繞在心頭,這可是個拆開的好機會,連忙陪禮不迭,姐姐,姐姐的叫個不停,直把小姑娘逗樂了,始才探出一個原委。

    原來姐妹兩人姓鄺,姐姐名飛鶯,妹妹名飛燕,宇內四奇琴俠鄺步濂的孫女,此次是回外婆家給婆婆拜壽,路經昆明,同行有老家人鄺忠沿途照顧。

    這天在客店中,飛鶯姑娘半夜半發現夜行人,以為是江湖宵小,氣不過爬起身來,但又久久未見聲響,曉得自家會錯了意,又復躺身睡下,剛躺下,夜行人衣袂飄風之聲又至,飛鶯姑娘快速地換過夜行衣,開窗飛身上房,竟沒能發現絲毫蹤影,不禁暗中叫奇,也暗中較上了勁。

    第二天傍晚,天剛起更,飛鶯就逼著飛燕,早早入睡,待二更—響,飛鶯見妹妹已經睡熟,遂起身換過夜行衣,悄沒聲地躍上屋頂,俯伏在屋脊上探看。

    果然不多—刻,離客店數幢房屋處,聳起一道黑影,直朝自己藏身處飛來。飛鶯打量黑影原來是個小孩,本想現身阻路,但又想到,這小孩半夜裡必定不幹好事,我且墜他—墜,看他玩些什麼花樣。

    不想小孩腳程快得出奇,恁宇內四奇琴俠親傳的絕頂輕功,竟然差點追丟了,心中不禁暗叫「慚愧」。

    待飛鶯姑娘來到東門,見有兩個小湖,—片密林,小孩人影早巳不見,不由得一呆,立刻聽到林中傳來呼呼風聲,且有掌擊樹身,枝葉「嘩啦」「嘩啦」之聲,以為小孩已經與人鬥上了,連忙施展身形,穿林而入。

    飛鶯飛燕姐妹,三歲即追隨爺爺學藝,早已練就一雙夜明眼,這一進入林中,看到小龍單人獨馬在林中飛縱去的練習武功,心中更是頻頻暗叫「慚愧」不巳。

    飛鶯姑娘接連跟蹤了三天之久,竟沒被小龍發覺,這一日,大活佛駕臨,人家爭光搶看,飛鶯姑娘可又發現了小龍,小龍的一舉一動,都沒能逃過她的眼去,只是最後撞到乞丐時,飛鶯姑娘已回店中去了。

    但是當地趕到東門外密林中時,也沒看到他的影子,心中不禁感到十分焦急,不知他跑哪去了。

    返回客店坐了—會,心中甚為牽掛,再次出屋,來到鏢局偏院,小龍仍然未返,見他窗門未閉,遂聳身躍進房去。

    室中甚為整潔,桌案紙筆齊備,不覺似有意又似無心的,把爺爺住處蓮花池描繪了一幅,正擱下筆怔怔地欣賞著這幅入神的畫。

    驀然背後傳來步履之聲,這—驚,驚得面上飛紅,回首一看,不是他還有誰?自己身為閨女,十四歲也不能算小了,雖說江湖兒女,可以無需顧忌這種凡俗之禮,但是寅夜暗入人家室中,總感到難以分說,羞愧難當。

    飛鶯姑娘腦中閃電般—轉,立刻欺身進招,小龍在猝不及防及不願回手之下,差點讓飛鶯姑娘所傷。

    飛鶯姑娘可沒想到對方竟然不願回手,微「哼」一聲,回身就逃,唯恐落足處讓小龍知道,遂盡力放開腳程,往反方向逃去。

    待其往另一方向折返店中,曙光已露,妹妹飛燕也已醒了,飛鶯暗忖:自家已不便再和對方見面,且連人家姓名都不知道,見飛燕即醒,又曉得這個妹妹刁鑽聰明,武功與自己也是伯仲之間,隨將此事一五一十全告訴了飛燕,托她在這一夜一定要將此事辦妥,因為後天就是外婆七十大壽正日,明日即需啟程趕往。

    所以在這一夜,飛鶯卻換了飛燕,她姐妹倆每年均需往返路過昆明兩三次,對昆明地勢非常熟識。

    這夜飛燕姑娘見小龍,並沒預定的往東門去,反朝南門聳去,一下子停身在府衙門高高的牆上,欲進不前地在沉思什麼,飛燕姑娘可就急了,立刻現身招手,小龍明是看見了卻不理會。

    飛燕姑娘靈敏的頭腦—閃,立即飛身欺前進襲。用最快速的動作,環繞著小龍連連擊出三掌。

    飛燕姑娘別具用心,是以掌致中途,立刻撤招變式,繞到小龍身後,又再攻出一掌,此掌一出,見小龍騰身聳起,知道事已成熟八分,立即回身竄逃。

    這以上就是飛燕姑娘告訴小龍的話,當然這其中也隱瞞了些什麼,小龍可沒去迫問。

    飛燕姑娘說完,反逼著小龍將身世說出,因為姐妹兩人一直對小龍都感到十二萬分奇怪,爺爺一再說,兩人武藝輕功可比美江湖—流高手,像這等年歲,練到這種程度,武林中少之又少。

    小龍沒法,用非常簡短的方式,說道:「我父母均被—個紅衣大和尚殺死了,我要找那紅衣番僧報仇,我跟著師父練了兩年武藝,師父又死了,當然我知道我還差得太多,我還要另投名師,再習絕藝,才能如願報仇。」

    小龍為什麼說學了兩年武,因為無影怪俠恩師,曾對他說過這句話:「你得了天下千百年罕見的「千年玉靈芝」,習武一月,等於常人練功—年,還難達到此等功力。」小龍追隨無影怪俠一月,於長耳哥哥處又學了—月,所以他說練了兩年,其實常人再練十年,也難達此等渾雄功力。

    飛燕姑娘立即驚喜交集,驚的小龍只有短短兩年,就能達到如此地步,如再練兩年,武功將達到如何驚人地步呢?喜的是,小龍直需另覓名師,爺爺名列宇內四奇,姐妹倆求求爺爺,定能使他如願以償,日後三人可以整日相處,這她又怎能不高興呢?飛燕姑娘隨又問道:

    「你在這已沒有親人了嗎?怎的半夜出來練武?而又跑得這遠。」

    小龍只得將半路得遇李志虎鏢頭,承蒙垂愛,認作兄弟等事說了,但鏢局中卻無人得知他身藏武藝。

    飛燕姑娘一聽,更是高興隨將自己心意說出。

    小龍可不知道宇內四奇在江湖的名頭有多大,但看她姐妹倆人一身武功,也知道定是武林前輩高人,遂說道:

    「承蒙燕姐姐瞧得起我,銘感不盡,只是李大哥現在押鏢未返,需再等上數日,待其返回鏢局後,向他說明原委,再和姐姐等同去,不知姐姐能夠相待否?」

    飛燕姑娘聽到小龍一口應允,真是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笑叫道:「行!怎麼不行?我和姐姐明天就要趕去給婆婆拜壽,遲則半月,快則十日即返,你就在鏢局等著,你那哥哥回來,你就向他說好。」

    二人談談,說說,天已快亮了,二人身上都穿的夜行衣,白晝裡不便行走,遂趁這天色將亮未亮之際,盡快地往回奔。

    二人在房上分手後,小龍一逕往房裡鑽,因為天已微明,鏢局裡已有人起來了。

    小龍略事憩息,即整衣到鏢局櫃上,打聽李大哥的消息,正巧總鏢頭也在櫃上,八卦掌史賓見這位小兄弟,這一個月來,越來越是神完氣足,精神悠揚,不禁暗中注意上了。

    小龍聽得李大哥傳回消息,鏢已平安送達,人正在歸途中,再有三天也就可以返抵昆明。小龍不覺十分高興,翻身回進去的時候,身子輕飄飄的,走得也挺快,這就叫做喜極忘形。

    總鏢頭八卦掌史賓,雙眼未離小龍,一見此情,心頭一怔,敢情這小鬼身上,還藏有武功呢?只是他沒叫破,因為他心想,縱然學了幾年武功,又能好到那去。

    午飯後,八卦掌史賓無意中一說,卻讓他兩個寶貝兒子聽到了,這時雪梅正立身一旁,一見史家兄弟,那滿臉不屑的樣子,知道定得出事,趁送飯之際,悄悄對小龍一說,叫他千萬隱藏容忍著,決不可顯露。

    史家兄弟老大史錦淪今年十五歲,老三史錦漢十二歲,俱都脾性乖劣,不近人情,史家姑娘名婉華排行第二比史錦淪只小一歲。

    這日小龍承雪梅姐關照後,心情甚是不安,想不出應該怎樣對付好,但願雪梅姐言過其實,最好當然是他們兄弟倆別來。

    這應該說是「心中愈怕事愈多!」午時剛過,史家兄弟倆,已大搖大擺地來了,小龍趕緊迎出房門,不想禮尚未行,史錦淪伸手一把,握住小龍腕脈,稍連功力一緊,忽覺手中握的雖是軟綿綿,但卻像一個打足氣的皮球,竟然使不上勁,但自己卻毫無痛苦,不覺面上一熱,潛提真氣,遇足十成真力,使勁一握。

    小龍他可是沒有心顯露,但是他身上的神功,不自主發出的抗力,小龍根本就莫名其妙,這刻見對方似乎已然較上了勁,但自己卻毫無痛苦,驀然想起了雪梅的話,霎時「哎喲」!一聲慘叫,運氣一逼,頭上汗珠滾滾而下,身子也彎蹲下來,就像要跪下般的。

    史錦淪才算鬆了口氣,哈哈一笑道:「黃兄弟!莫怪!莫怪!這是給你鬧著玩的。」說完瞟了弟弟一眼。

    小龍心裡暗自好笑,臉上可沒顯露出來,一逕用衫袖頻頻擦汗,口中連連叫道:「史哥哥好大的腕力!」

    驀然,當胸飛來一拳,風聲也自不弱,小龍心想:乾脆要裝就裝到底,打量拳已及衣,好像根本不會閃避般的,順著來勢,「撲」!的往後倒了個四腳朝天,呲牙裂嘴連連呼痛不已。

    史錦淪看弟弟一拳將小龍打倒地上,像是非常得意,遂也跨前一步,擺腰飛起一腳,踢得小龍連連翻滾出七盡遠去,才牽起弟弟往內院而去,臨走依然說道:「黃兄弟,莫怪!莫怪!這是給你鬧著玩的。」

    小龍躺睡在地上,心中惱恨萬分,竟自不願爬起身來,其實他根本沒有傷痛,只撲跌翻滾的感到奇恥大辱,但父母血仇,較這又何至百數十倍。

    驀然門上人影一閃,身旁已蹲著雪梅丫頭,熱淚滿眶,瑩瑩欲泣,小龍一笑道:「姐姐,你哭什麼?我沒有受傷呀?」

    「什麼?你沒受傷?怎的不爬起來?」雪梅是躲在院牆外,一直注視他們兄弟倆,一見他倆笑嘻嘻地出去,立刻閃身進來,突然間發現小龍躺在地下,這一驚非同小可,待一見小龍那嘻皮笑臉的樣子,寬心大放。

    小龍一式「鯉魚打挺」,腰腿攢勁,一蹦蹦起老高,安穩穩的站在地下,道:「姐姐,我這沒受傷不是?」

    雪梅丫頭高興之餘,卻發嬌嗔:「你壞呀!欺侮婢女,當然羅!一個下賤婢女哪放在你們相公的心上。」

    小龍一聽,暗叫「糟」!急急說道:「姐姐,我不是這意思,姐姐好心的關懷,感激還來不及呢?那還有瞧不起的,方纔我身體雖沒受傷,我的心卻受了很重的打擊所以我氣憤的不願馬上爬起,我要躺著靜靜地想一想,沒想你這時會來,你又怎麼能怪我呢?……」

    雪梅只不過是撒撒嬌而已,聽這麼一說,馬上搶著道:「好啦!好啦!別說了,這身衣服也該換換,我給拿後面洗去。」

    待雪梅取了衣服走後,小龍就一直在思索著,鏢局已不能再住了,他可受不了這等無理的侮辱,但又怕因此得罪待自己如親手足的李大哥,終於他又想到還有三天,受氣也只有三天,李大哥也回來了。

    當夜,小龍躺在床,久久未能合眼,忽然想起數夜沒習功了,遂爬起換過夜行衣,竄身上房。

    剛立穩身子,遠遠一條黑影,竄房越屋而來,小龍看天色月沉星稀,昏黯黯的,已近三更時分。

    打量縱來黑影,肩頭彷彿抗了一大包東西,以為宵小盜竊之流,暗忖:我瞧瞧他做什麼的……

    隨將身子一伏,待黑影過去了,才縱身暗中墜去。

    經上次飛燕姑娘一說,小龍可就乖巧多了,學著飛燕把臉也蒙住了,只留下兩個小眼珠,骨碌骨碌的閃動,身子也躲躲藏藏的,追兩步停一停,總是找容易隱避的地方落足。

    小龍這夜半飛行,昆明城裡,他早巳熟透,見前行人影,竟然落身在府衙後院裡,心中不禁暗叫:「官府中人,難不成也往外做案嗎?」

    眺望四下靜寂如死,放膽跟著跳下院子,房內燈光已亮,且傳出輕微人聲,小龍聽不清,一閃身粘牆而立。

    「大哥,這娘們看樣子,騷勁定然十足。今夜我倆先樂上一樂,明夜再送給大和尚……這娘們我就不相信他還是原封貨……」

    小龍話一入耳,已然料到幾分光,再用指甲往紙窗上,悄悄地紮了個洞,湊眼望裡偷窺。

    果如其然,臥塌上用被包著一個少婦,此刻被子已然散開,少婦長得十分標緻,肉色更是欺霜賽雪,一塊紅胸抹,一個繡花肚兜,身上再沒一絲布料,那玲瓏的裸體,聳峰圓臀。直能使人心醉神迷,把持不住。

    小龍一見,胸頭火發,瞟目一看,好傢伙,正是自己的活冤家,死對頭,金門三煞兄弟倆,不禁俊目噴火,五內全煙,一聲長笑,人已退出三丈,高叫道:「狗奴才,鷹孫子,做得好事,還不出來領死?」

    房中燈火立熄,窗門「克嚓」震碎,飛出一條黑影,黑影落地,又是「克嚓」連聲,小龍注目—看,原來是一張木椅,包著一件黑衫。

    再一回首,不知何時身前丈來遠,已站立著金門雙煞(三煞已死其一,故稱雙煞)老大歐陽其—見來人,敢情是個乳臭未除的小毛孩,不禁眉頭微蹙,認為方才做得太已過火,如臨大敵般的對付這麼個雛兒,—旦傳揚開去,往後就別想再道字號了。

    可是那龍吟般的長笑,卻顯得內力雄渾異常,竟然不敢相信出自面前這半大的小孩,以為另有高手隱伏在側,遂眺目四下打量。

    「看什麼?小爺就是一人,可沒請幫手,用不著這般害怕法。」小龍說話,輕鬆至極,根本就像沒把他兩人放在眼裡。

    忽然一聲「哇哇」怪叫,掌風逼體生寒,迎面襲來。

    小龍本對這金門雙煞,畏懼萬分,今夜只為一時氣憤,將自身安危拋卻不顧,可是他也不想想,你就是捨卻性命,能否將該女子救出?還成問題。

    如今勢成騎虎,不鬥斗也不行,見掌已遞滿,湛湛擊在右肩,小龍身子徒然一旋,像陀螺般,快速的打了個轉,回手猛切對方手腕。

    這欺身動手的是老二方武雄,今夜這觔斗實在栽得太大了,是以一上手,就想把小龍收拾下,因為他知道方纔的一聲長笑,已然驚動了衙門中守夜的人,待別人趕到時,自己兄弟倆的臉面就沒處放了。

    不想,這一掌明明已擊在對方身上,忽見人影一旋,大驚撤掌,已至不及,指尖被掌風劃過,辣辣生痛,不禁更為驚駭。這蒙面小子,哪來這等絕活。

《劍底游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