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劉聰的險謀

    劉聰渾若無事,說道:「弓真,你跟我過來,膚有話跟你說。」

    弓真指著自己的鼻子,奇道:「我?」

    劉聰點頭,弓真只有跟他走。

    眾人見到弓真受到聖寵,均是露出又羨又爐的神色,以前慶幸身為漢人,如今反倒怨自己不是胡人了。

    崔家早就騰出了一大片園子,給劉聰作為行宮。崔相把劉聰,弓真領到偏廳,拜倒退出,武崢嶸則率領羽林軍,守在廳外,偏廳只剩下劉聰、弓真相對而坐,至於北宮出則是長伴劉聰左右的貼身護衛,垂手恭立在他身旁。

    劉聰道:「弓真,聽說你的劍法極高,連石虎這樣的武功,也幸虧得你相救,才能保住性命,對不對?」

    弓真道:「石將軍的確是我所救,不過其中另有曲折。」把當晚力戰方山、直陰的經過,源源本本的告知。

    劉聰沉吟一會,說道:「你能劍殺方山,還連五斗米教的治頭大祭酒也殺掉五、六名,劍法也算是極高明的了,究竟是從何處習得?」

    弓真道:「啟稟皇上,弓真學劍之時,答應過絕不洩漏劍法來歷,請皇上恕罪。」

    劉聰道:「連朕也不能講?」

    弓其道:「請恕弓真不能直言。」語氣堅定不移。

    劉聰心下憤怒,怒氣一閃即逝,和顏道:「你此來清河,究竟為了何事?」

    弓真坦言道:「男兒志在四方,當創一番大事業,名震天下!」

    劉聰道:「你是氐人,是不是?」

    弓真道:「是。」

    劉聰一字字道:「今日巴蜀,由氐人李雄所統治。你既是氐人,就算要成名,也該投靠於他,為何千里迢迢來到清河?」

    劉聰目光炯炯,盯著弓真。只要弓真答錯一句話,他一聲令下,北宮出便會一掌擊下,拍碎弓真的頭顱。弓真就算打得過北宮出,但偏廳外面的羽林精英一哄而人,縱是有三頭六臂,也非得給亂刀分屍不可。

    弓真道:「李雄暴虐無道,百姓恨他入骨,就算我們氐人,也恨不得欲其立死,我弓真是堂堂男子漢,豈能投靠於他?」

    劉聰道:「你想投靠於我?」

    弓真心想:如果我應承的太過容易,反倒令他懷疑。躊躇一會,才道:「本來確有此意,此刻卻不想了。」

    劉聰大奇:「為什麼?」

    弓真這句卻是老實話:「我怕殺人。」頓了一頓,補充道:「我見過石虎殺人,自己也殺過人,滋味實在不好受。如果投靠於你,今後必定要殺更多的人,我受不了。」

    劉聰詫道:「你不願殺人,如何能成名,如何能闖一番大事業?」

    弓真苦笑道:「這個我也想不通。看來我的心願多半難了,還是回鄉,繼續當一名無名小卒,終此一生算了。」

    劉聰緩緩道:「朕答應你,封你為大將軍,讓你名揚四海,更答應讓你揮軍入蜀,殺暴君李雄,救巴蜀氐人脫離苦海,只需你答應朕一個條件。」

    弓真道:「什麼條件?」

    劉聰道:「殺一個人。」

    弓真搖頭道:「我早說過,我不想再殺人了。」

    劉聰道:「假如此人是個不忠不孝、濫殺無辜的壞人,你殺不殺?」

    弓真怔住,一會兒方道:「我如何知道這個人是個不忠不孝,濫殺無辜的壞人?」

    劉聰悠然道:「這個人嘛,你也認識的。如果你見到他後,認為他並非不忠不孝之徒,大可饒他不殺。」

    弓真道:「這個人是誰?」

    劉聰道:「你見到他時,自然知道了。你先回答朕,你殺他,還是不殺?」

    弓真道:「我殺了他之後,便是大將軍?」

    劉聰道:「君無戲言!」

    弓真道:「好,我應承你,但那個人必須是名不忠不孝,濫殺無辜之徒,否則我絕不殺他。」

    劉聰道:「正是如此。然而假若此人是不忠不孝、濫殺無辜之徒,你卻不殺,那又如何?」

    弓真道:「我一言既出,從來沒有反口的。」

    劉聰道:「朕既許你大將軍,你也該許諾朕一句話,方算公道。」

    弓真道:「好,假若我不殺這名不忠不孝之徒,我弓真自刎於皇上面前!」

    劉聰道:「好,就這句話!」

    弓真道:「人在哪兒?」

    劉聰道:「你不用急,總之待會兒進來的第一人便是了。」

    弓真大奇。不多久,見到一人步入偏廳,伏地跪道:「微臣參見皇上。」

    這人身上裹滿白布,顯然受了重傷,卻正是謝天!

    劉聰大笑道:「謝天,你身為漢人,世代衣食司馬氏俸祿,背叛晉朝,是為不忠;背叛家人,北上變節,是為不孝,你這名不忠不孝之徒,倒來投靠於朕?」

    謝天道:「亂世江湖,寧為不忠不孝,總比不識時務為佳。如今皇上已破長城,指日南下,一統宇內可期,我謝天不來投靠皇上,還稱得上是俊傑嗎?」語聲卑躬恭謹,狂傲之氣盡失。

    弓真知道劉聰那一番話卻是為了證實謝天不忠不孝的罪名,他趕緊握著拳,心下紛亂,謝天曾與自己並肩作戰,更何況,腰間這柄少阿劍也是謝天所送,怎能以他所送之劍奪他性命?至於武功方面,倒是不必憂慮,謝天劍法縱高,卻已受了重傷,自己自信那一劍就可奪他性命。

    然而,自己若不殺謝天,便得自刎以償。謝天的性命雖重要,卻哪裡及得上自己的性命重要?

    自己還年輕,還未成名,還未闖出大事來,怎能便死!

    劉聰道:「謝天,你是謝家子弟,武功又高,於朕霸業大有幫助。」

    謝天道:「承蒙皇上誇讚,愧不敢當。」

    劉聰道:「所以,你一定猜不到,朕居然要殺你!」厲聲道:「弓真,還不動手?」

    弓真的手已握住少阿劍的柄,如不殺謝天,便得自刎,無論如何,此劍今日總能飽嘗鮮血的美味!

    謝天聽見劉聰此話,想也不想,驀地出手,他身裹的白布之下,竟藏著一柄匕首,直奪劉聰的眉心。他雖重傷未癒,身手劍法依然快得驚人,不遜於未傷之時。

    北宮出身形一晃,攔在劉聰身前,一掌發出,正欲以掌擋劍,犧牲一手,另一掌便可將謝天的胸膛轟個稀爛。

    弓真少阿劍伸出,後發先至,格住謝天匕首,卻發覺謝天手上全無內力,一格之下,匕首飛出,奪聲插在正梁。

    謝天喝道:「好,這是第四劍,守遍天下的披鐵草而邑!」雙足一彈,後躍竟能一退七尺,破窗而出。

    卻聽得門外武崢嶸怒喝之聲:「謝天,你往哪裡逃!」兵刃交鋒之聲遠遠傳來,想來謝天已與羽林軍動上了手。

    弓真心道:「皇帝出巡,身旁定然高手成群。謝天以一敵眾,看來難以身免。」他關心謝天安危,舉步往廳外走去。

    卻聽一陣混亂聲音:「停手!你是誰!」然後是謝天長長一聲慘叫。

    弓真正自奇怪,一人已像風一般飄進偏廳,手一擲,將一團東西擲在地上。

    看清楚,那團東西竟是一個人,七孔流血,身體軟得像團爛泥,看來已經死了十成十,赫然是謝天!

    武崢嶸緊隨來人竄入偏廳,大旗連出七記絕招,大聲道:「你是誰,竟敢……」他本來想指責那人的罪名,可是偏偏一時卻想不出殺了謝天,究竟可以安上什麼罪名。

    那人忽掌忽指,將武崢嶸攻來七招化解得揮灑自如,大笑道:「我為皇帝殺了刺客,該當是有功才對,你怎麼反而來抓我?」

    那人不是別人,卻是王璞。他運掌成團,使出一招「往來井井」,將武崢嶸的旗幟圈人「井」內。

    武崢嶸幟遭到王璞內力牽引,竟爾投不出來,叫道:「大夥兒,一半人保護皇上,另一半人上,把這名狂徒砍成肉醬!」

    劉聰驚魂甫定。他料不到謝天重傷之餘,仍有此等功力,雖然有驚無險,畢竟也是受了一場虛驚,心道:「朕也是忒也托大了。漢人的武功實在非同小可,以後還得更加倍小心才是。」大聲道:「你們住手!自己人為什麼打起來,實在太不成話了!」

    聽見皇上這番話,那群本來欲把王璞「砍成肉醬」的羽林軍不敢再動手,王璞躬身道:「啟稟皇上,王璞查出謝天以投降為名,實是江左派過來的刺客,竟圖行刺,王璞得聞訊息,匆匆趕來,為皇上格殺了這名兇徒。」

    武崢嶸忍不住道:「你縱是不來,我還不是一樣將他格殺。」

    劉聰膘了弓真一眼,心道:「這小子剛才出劍救朕,看來倒非李雄派來的臥底。他劍法極高,人卻憨直,正好多加利用。」

    弓真的心情都放在死去的謝天身上,瞧著謝天的屍身,泛起一陣莫名的悲淒,心中卻是疑惑不定:他剛才刺來匕首全無內力,顯然無心殺死劉聰,究竟他捨身到此,假裝投誠,有何目的?

    他心中還有無數疑問:究竟謝天如何知悉他的劍法來歷?他的劍法來歷之秘密,甚至連他自己也不知曉!可惜謝天已死,這個秘密,只能隨著謝天長埋於泥土中了。

    劉聰道:「王璞,剛才你說謝天是江左派過來的刺客,究竟你是如何得知?」

    王璞道:「得悉謝天北上投誠皇上,我已經起了疑心,他人雖狂傲,卻一直備受司馬家的寵信,怎會貿然變節?於是暗中派人追查,原來他果然是司馬睿派來的刺客,知悉皇上將會前來觀看崔三小姐比武招親,便欲趁此機會,刺殺皇上。」

    劉聰道:「這樣隱秘的事也被你查出來,看來你的本事倒真不小。」

    王璞傲然道:「我的本事若非不小,又焉能令皇上重用?」

    劉聰踱了數步,踢了踢謝天的屍體,得意道:「江湖傳聞,你平生自負,連司馬睿的帳也不怎麼買,怎會對朕如此卑躬屈膝,哈哈,朕一生謹慎,就算有半分懷疑,也不會放過你的。」

    弓真這才恍然:原來劉聰對謝天早有懷疑之心,怪不得要我殺了他。看來這狗皇帝雖然暴虐無道,也是一名精明之徒,倒是不可小覷了。

    他卻不知,劉聰今能夠坐上皇帝這寶座,也是經過一番精心險謀奪回來的。如果劉聰不是這洋的厲害人物,怎能在這詭譎亂世當上九五之尊?況且,自從劉聰在九年前跟軒轅龍的一場惡鬥之後,武功全失,縱是常人的尋常一刀,也得要了他的老命,他如非謹慎多疑,恐怕活不到今日!

    劉聰對王璞皮笑肉不笑道:「你的狂傲自負,似乎也不在謝天之下啊?」

    王璞滿不在乎道:「是啊,莫非皇上也想殺了我不成?」

    劉聰反問道:「你說呢?」

    王璞道:「我找上你,是因為司馬睿那傢伙有眼無珠,竟然以為王敦、王導那兩位小子比我更行,我便倒戈相向,給那老小子一點顏色瞧瞧,如果皇上也是如此不識抬舉,那便拉倒算了。至於你要殺我,那倒未必殺得了,只要給我逃了出去,以後總有無窮無盡的麻煩落到你身上。皇上你既以『聰』字為名,自是不會犯上這樣的蠢事。」

    他這番話飛揚跋扈,聽得人人面上變色。

    劉聰城府甚深,暗道:「就憑你這一段話,朕便容你不得。不過眼下朕尚有利用你之處,捨不得殺你。待得朕成就霸業,一統四方,便是你這囂張傢伙的死期。」

    劉聰道:「王卿家,說得好,不枉朕封你為勇武大將軍。」

    王璞懶洋洋道:「什麼勇武大將軍我可不希罕,我只想問問皇上,那把呂虔寶刀,什麼時候賜給我?」

    他提起呂虔寶刀,全場心中恍然,登時明白了狂妄自大的王璞何投入胡人劉聰的麾下。

    琅琊王氏的始祖是王祥,便是以「臥冰求鯉」聞名後世的孝子。

    魏文帝時,徐州刺史呂虔聘他為別駕,入了政府,自此王家步步高陞,成為魏、晉年間的第一家族。

    呂虔有一把吹毛斷髮的寶刀,點刀者曾為此刀看相,此刀只有福分達到三公之位的人,方可相得益彰,否則反受其殃,呂虔自知無此福分,便把寶刀送給王祥,而王祥亦不負所望,終於當了司空、太尉,真的成為了「三公」。

    這把呂虔寶刀,從此世代相傳,成為王家的家長信物。憑此寶刀,號令王家子弟,莫敢不從!

    六年前,石勒在寧平一戰,殺晉軍十餘萬人,手擒太尉王衍,亦即是王家的家長,從此呂虔寶刀便落入漢王之手。

    王璞雖然志不在大將軍之位,對於呂虔寶刀倒是在乎得很,他雖然狂妄荒唐,畢竟也是王家子弟。王家家訓基於國法,向以識時務保聲名,護族人為主,忠君主,護國家,安人民為次,是以歷盡魏晉兩朝,始終屹立不倒。

    這柄寶刀,只要是王家子弟,沒有不想拿回的。而且有了此刀,他便名正方順,登上家長寶座,他一向不和、也看不起的王敦、王導,可有得好礁的了!

    劉聰道:「這個容易,寶刀可以立刻給你。」

    王璞點頭道:「如此正好。我拿刀之後,立刻南下江左,號召王家子弟捨棄司馬氏,投奔皇上!」

    劉聰拍掌大笑道:「卿家此言,正合孤意。」

    揮手示意,北宮出送上了一個錦盒,打開錦盒,卻是一顆鮮紅如血的丹丸。

    劉聰道:「王卿家,你吃下這顆『八季爽神丸』,朕便立刻把寶刀給你。」

    王璞道:「這八季爽神丸又是什麼玩意?」

    劉聰道:「這是毒神配製的靈丹妙藥,朕以千金購得。此丸共有八顆,每三月服用一顆,精神爽利,為朕辦事格外用心落力。」

    王璞皺眉道:「那皇上何不將八顆都賜給我?」

    劉聰笑道:「這丹丸功效神奇,相生相剋,必須八顆齊服,方見功效。別說是少服了一顆半顆,就是遲服了一天半天,頭暈身熱,七孔流血,只怕是難免的了。」

    王璞道:「皇上對我還是放心不過,恐怕我得到寶刀,回到江左之後,便做反口。」

    劉聰微笑道:「為人君者,還是謹慎一點好。」

    王璞道:「不錯不錯,有時候,我的右手連左手也信任不過。」舉起藥丸,往口便送。

    劉聰哈哈大笑道:「拿刀來!」

    北宮出示意兩名宦官捧出寶刀,交到王璞手上。

    王璞接過寶刀,只見此刀樸實無華,刀柄,刀鞘均以牛皮綴制,並無鑲上寶石之類。這柄寶刀他只在小時候遠遠見過數次,覺得神聖無比、高不可攀,想不到今日終於落在自己手中。

    他拔出半截寶刀,只覺冷氣撲面,沁面生痛,脫口道:「好刀!」

    王璞回刀一揮,還刀入鞘。眾人只見冷氣彌空,均不由的機伶伶打了個寒顫,無數髮絲在半空裊裊飄下。

    一名羽林軍忽覺頭上涼颶颶的,一摸頭頂,赫然發覺禿了一塊,禿處光滑如鏡,俗云:「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頭髮給剃,該是何等侮辱?但他顯然忌憚於王璞的武功,羽林軍不敢發作,只是望著武崢嶸,盼望頭領為他出頭。

    武崢嶸見部下受辱,也覺面子大失。可是目下顯然皇上倚仗王璞甚重,怎敢貿然向王璞發作?

    只好不斷用眼色安撫受辱的羽林軍,心中破口罵王璞的祖宗十七、八代——自然更少不了那位臥冰求鯉的孝子王祥。

    這時一名羽林軍走進偏廳,稟道:「啟稟皇上,中山王已到城外十里,求見皇上。」

    弓真吃了一驚:「什麼!連劉曜也到了清河?」

    劉漢的江山,囊括了整個北方,幾乎全是兩個人為他打回來的:一個是趙王石勒,另一個就是中山王劉曜。

    劉曜是劉聰的侄子,自小便由劉聰收養,從小便勇猛絕倫、冠絕三軍。北方八州,盡由石勒所破,劉曜也剛剛攻破長安,生擒晉帝司馬業,接收了玉璽典章,使劉聰的漢朝名正言順,成為繼晉之正朔。從此之後,劉曜聲威之盛,足可與石勒分庭對抗。

    先是石虎,再是劉聰、劉曜,三大巨頭齊集清河,究竟是巧合,還是另有圖謀?如果是有圖謀,所圖得必定是驚天動地、血流成河的大事!

    劉聰道:「中山王帶了多少兵馬?」

    羽林軍道:「大約一萬左右。」

    劉聰道:「叫他屯好兵馬,帶著那條狗來見朕。」

    羽林軍道:「遵旨!」躬身而出。

    弓真心下奇怪:「狗?什麼狗如此要緊,值得皇上特別囑咐?」

    劉聰對王璞道:「王卿家,你還沒有見過中山王,今日有機,倒正與他一晤。」

    王璞搖頭道:「不成,不成,我的色癮大起,非得趕回房中,去一去火不可,可沒空跟他一晤。」

    劉聰道:「莫非你是不想見那條狗,以免尷尬?」

    王璞不置可否,只道:「反正明天我娶崔三小姐之日,劉曜自會列席,又何需今日急著見他?再說,我對此人興趣全無,不見也罷。」

    劉聰道:「你不見他,也就算了。」又道:「連三滔對崔三小姐也有染指之心,明天之會,你可要小心了。」

    王璞居然知道誰是連三滔,說道:「聽說連三滔和他的妻子是總角之交,感情甚篤,莫非他竟要休妻再娶?這可真出奇了。」

    劉聰聽道:「他也不是休妻再娶,好像是想納崔三小姐為小妾。」

    王璞道:「納妾?那就更是奇上加奇了。」眼珠子一轉,推敲道:「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呢?」

    劉聰笑道:「男人納妾,天經地義,可不需要什麼理由啊。」

    王璞道:「皇上,你是明知故問。你我納妾,自然毋需理由,反而不納妾,才是天下奇聞,值得大書特書。可是連三滔的情況大大不同。」

    劉聰正色道:「朕從不納妾。天下佳麗,淨是朕的後宮,朕只是寵幸妃嬪而已。」

    王璞會心微笑。劉聰的好色,也是天下聞名的,比自己還要厲害百倍。

    王璞道:「連三滔是丐幫幫主,身為叫化之首,居然倣傚大戶之所為,厚顏納妾,不怕位子坐得不穩嗎?」

    劉聰道:「你倒忘了他是憑什麼坐上幫主這個位子的。」

    王璞道:「當日君山大會,連三滔口若懸河,保證在此亂世江湖,振興丐幫,帶領丐幫走往一條全新路徑,得到幫眾一致擁戴,方才得到幫主之職。但這跟納妾有什麼關係?」

    劉聰道:「丐幫弟子地位卑賤,給名門大族欺得慘了,假若清河崔家尊貴的三小姐居然給幫主納為妾侍……」

    王璞撫掌笑道:「那便大大的折辱了高門大院的面子,連三滔正好為弟子出了一口鳥氣。」

    劉聰頷首道:「經此之後,連三滔在丐幫的地位便更穩如泰山,牢不可破了。」

    王噗道:「很可惜,明天比武招婿,他卻決計娶不了崔三小姐。」

    劉聰道:「你有把握?」

    王璞道:「假如他上台爭婚,我王璞保證,要他血濺五步!」

    劉聰正色道:「王璞,朕明人不說暗話,你跟連三滔動武,朕固然擔心你稍有差池,托你辦的大事盡化流水。同時朕與連三滔亦有三關之約,假如他死你的手上……」

    王璞道:「皇上怕我殺了連三滔,丐幫百萬弟子非但不會相助於你,反而投靠江左,與你為敵?」

    劉聰直言道:「不錯。」

    王璞道:「我出手向不留情,他既不自量力,跟我爭婚,死了也是活該。皇上此言,恕難從命。我且便去跟姬妾溫存去也!」拂袖而去。他身中八季爽神丸之毒,卻也連半分面子也不給劉聰,端的是狂得可以。

    劉聰臉上陰晴不定。他稱帝七年,從來沒有人這樣無禮對他說話,如果不是王璞對他關係重大,他早已將王璞五馬分屍,以洩心頭之憤!

    他慢慢平復心情,目光移向謝天的屍體,忽然對弓真道:「你沒有殺他。」

    弓真道:「我沒有。」

    劉聰道:「你答應過,如果你不殺他,你便自殺。」

    弓真道:「我在出手之前,你的人先我一步,將他殺掉了。」

    劉聰盯著弓真道:「如果朕的人不殺他,你會出劍殺他嗎?」

    弓真想了一會兒,說道:「不會。」

    劉聰道:「這就成了。」打了個手勢。

    武崢嶸會意,數十名羽林軍立刻將弓真團團圍住。

    弓真的劍法雖高,卻只能一對一的對付敵人,好像如今這樣以一敵數十,只需劉聰或武崢嶸一聲令下,非給切成碎片不可!

    劉聰喝道:「弓真,你有何遺言?」

    弓真道:「只有一句。」

    劉聰道:「先說遺言,再死。」

    弓真道:「我跟你的協議是,假如那個人是不忠不孝之徒,我方要殺他,對也不對?」

    劉聰道:「不錯。」

    弓真道:「那我便不能殺謝天。」

    劉聰道:「為什麼?」眼睛居然露出了笑意。

    弓真道:「謝天投靠皇上的目的,原來並非為了貪圖榮華富貴,而是為了刺殺皇上。這樣,他既非不忠於晉室,也非不孝於先人。弓真焉能將他殺於劍下?」

    劉聰拍手道:「辯得好。就憑這番話,朕便應該饒你一條死罪!」

    弓真道:「多謝皇上。」

    這時,只聽得「汪汪」之聲從走廊傳來,一人拖著一頭用鐵煉鎖著的怪物,進入偏廳。

《五胡戰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