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雙燕羞辱武林泰斗

    夢南柯這「雪裡追風」乃大宛名馬,月行千里,夜行八百。被他這一負氣急馳,不到一日,便過渝州、渡江津,將平都到戎州路程,走了一半。

    看看暮雲已合,黃昏將至。悲憤至極的夢南柯,雖不覺餓,但雪裡追風經這一陣急馳,四蹄卻不自覺地緩了下來。

    遠遠的,夢南柯見前面出現一小鎮輪廓,心裡道:「反正一日之內,別想趕回戎州,怕馬力不濟,只好宿一夜,養養精神,明日再趕路不遲。憑雪裡追風之速,也不怕趕不到鬼聖之前,先至戎州。」

    這樣一想,即將馬韁一帶,朝小鎮跑去。才一近鎮,便覺道上乞丐,似乎比別處多些。想起在那鄂西道上,自己求那丐幫二老幫忙未遂之事,夢南柯心裡,對丐幫不由怨恨。當下策馬,將那些攔路的乞丐,不客氣地衝開,來到道邊一家較整齊的店前。

    一走進這店中,夢南柯便發現裡面,坐著不少身著黑色勁裝,腰懸奇兵怪刀之人,一個個眼中精芒畢露,太陽穴高凸,看來皆是武功非凡之人。

    夢南柯連遭兩場驚駭,且負仇在身,不願招惹是非。當下,找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才一坐下,小二便熱情地迎了上來。

    夢南柯進店之前,早斂了眼內精芒,恢復了那書生模樣。當下,向小二要了兩樣可口的小菜,一杯酒,獨酌起來。兩眼,卻暗暗地打量著四周。

    只見左鄰桌,也坐著兩個少年書生,眉清目秀的,皆穿一身月白儒衫,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這兩個少年書生一見夢南柯進來,皆悄悄地看他,一與他目光相碰,卻又羞怯怯的將目光避開,同時紅了臉。

    就在這彼此一對視時,夢南柯已從對方那清亮的雙眼中,看出是練武之人。

    夢南柯再看右鄰桌,卻坐著個老道,身體修長,三絡黑髯垂胸,雙頰清瞿,足蹬芒鞋,神清目朗,一派仙風道骨,一人獨坐那裡,佔著一張桌子。

    老道雖背對店門坐著,但夢南柯因相鄰而坐,落坐間,那老道似不經意地將雙眼從側面向夢南柯一掃,便又低下頭去喝酒。

    就在這瞬間,夢南柯發現老道雙目如電,如無一甲子以上的功力,決難達到如此精湛的目光。

    但從外表看來,這老道又平平常常,不過一五十歲左右的道人。

    夢南柯怕露痕跡,也學那老道模樣,低著頭,慢慢地品起酒來,雙耳卻警覺地聽著周圍的聲音。

    但聽左鄰座那書生模樣的人中,一位低聲問另一位道:「金兄,你認為待會兒凌大俠與師姑,真的會從這兒經過?」

    聲音鶯啼燕囀,清脆悅耳,分明是一女子偽裝的。

    那被稱為金兄之人見問,忙低語說道:「銀弟,你看這店中,來了這麼多高手,難道不都是為他們二人來的?咱倆如判斷失誤,那些人難道也是失誤?」

    這「金兄」之聲,也是清脆得緊。

    那銀弟頓時焦急他說道:「這麼說來,師姑與凌大俠,倒危險得很?」

    金兄笑著低語道,「門主早已安排妥當,怕它怎的?這些人不動手則罷,如敢打咱師姑他們的主意,哼!」

    言下之意,這金兄根本未把店中諸人放在眼裡。

    那銀弟忙輕噓一聲,道:「我們還是小心為妙!你看最裡面那個獨自喝酒的牛鼻子,看樣子就咬手。你看他腰上懸的那柄劍,似乎是很有點來歷!」

    金兄隨便向裡面膘膘,冷笑道:「一塊破魚皮裹條爛鐵片,怕是道士們用在那些鄉巴佬面前裝神弄鬼之物吧?」

    金兄說著,自己也忍不住俏笑起來。

    正笑問,「忽」的從空中飛來一塊小骨渣,巧巧的,從金兄那細碎雪白的牙齒間飛入嘴中,那清脆的笑聲,頓時被卡住。

    金兄大驚,急轉頭,四下一看。但見店中諸人,多在划拳飲酒,嗆二喝三的,正鬧得熱鬧,竟不知系何人所為。

    這金兄一張俏臉,頓時漲得通紅。欲要發作,又找不到苦主。只得吃了個啞巴虧,「呸」的一聲,狠狠地將口中那塊骨渣吐在地上,跺了跺腳。

    那銀弟卻悄悄地拉了拉金兄的衣角,小嘴兒向夢南柯這邊嘟了嘟。金兄頓時警覺地瞟了膘夢南柯。

    說真的,金兄面壁而坐,左面是銀弟,右邊不遠處就是夢南柯。暗中發這塊骨渣之人,如不是夢南柯,難道還有誰,能讓這骨渣在空中繞過夢南柯,轉彎抹角地飛人金兄的口中?

    見這兩個俊俏書生警覺地瞟了瞟自己,欲說還休的樣子,夢南柯便估計到對方猜是他暗中搗鬼。頓覺冤枉得緊。

    因為,在金兄陰損那道人時,夢南柯分明看到那道人之手,輕輕的向鄰桌揚了揚。那塊骨渣,分明是這道人所為!夢南柯不由暗自心驚:這一手隔河渡水的功夫,非武功極高之人不能辦到。

    正自猜疑那道人,倒底是何身份時,夢南柯忽聽前面桌上,有人怒喝起來:「吠,小二,大爺們在這兒喝酒,你怎麼將這個花子也放進店來了?」

    夢南柯忙回頭一看。但見這吆喝之人,膀大腰圓,臉似關公,身若門神,豹眼獅鼻。與他坐一桌喝酒的,還有兩個大漢,也皆是五大三粗,目光精湛,一看便知武功不弱。

    店小聽得吆喝,急急忙忙地從裡面跑出來,正好看見個駝背乞丐,柱著一根黑木棒,牽一頭又瘦又小的黑毛驢來到店中,那黑驢正站在三位大漢所在席前,後腿一叉,拉出了一灘稀屎。

    店小二見狀,忙喝道:「哎呀,你這要飯的,怎將你這破驢拉到店中來了?快出去等著,待一會兒哪桌有剩飯,我給你端點來!」

    說著,便伸手來拉這乞丐。

    那駝背乞丐卻拉驢饒到那紅臉大漢背後,罵那小二道:「你這小子,狗眼看人低!你這鳥店,別人能來吃,咱花子就不能來麼?你是怕老花子設銀子給你咋的?」

    他這話,卻是將那紅臉大漢與這店小二一起罵了。

    那紅臉漢子忍不住怒道:「你這老兒,如有銀子,就不會落成這樣子了!快出去,別煩了大爺,將你叉出去!」

    那駝子嚇得忙又躲到小二身後,對小二道:「喂,你這開店的,可別衣帽取人嚇!咱老花子雖窮討飯,卻不坑不騙不偷不搶,幾兩銀子,卻還拿得出來。不像有些人哪,穿得人模狗樣似的,卻是騙吃的呀!你不信,叫他也拿幾兩銀子出來看看!

    這駝背老丐說著,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在店小二眼前晃了晃,叫道:「你小子眼睛睜大點,看咱花子的銀子,難道就比那些人模狗樣的人的銀子成色差點麼?」

    那紅臉大漢,見這駝背乞丐在轉抹角地罵他,不由怒從心上起,喝道:「你這花子,不知哪兒弄來兩貫村鈔,也敢玄耀,且看看大爺我的大銀——」

    紅臉漢子哈喝著,伸手去衣袋中一摸——手卻再沒伸出。而那張大嘴,一時竟閉不上。愣了好半天,方才叫道:「咦,這是怎麼回事?大爺的銀子呢——」

    駝於乞丐趁機指著紅臉大漢,對小二道:「如何,老花子說有的人人模狗樣的,卻是吃飯賴帳的騙子,不是麼?」

    那紅臉大漢在懷中一陣亂摸,始終好不出銀子,正急得不行,聽到這駝乞丐損他,更是大怒。一舉手,便想打人。忽見這駝子手中之銀,缺了一角,急忙喝道:「呔,老爺還奇怪銀子剛才還在,忘的轉眼就丟了,原來是你這花子借了呀!」

    駝丐一驚,急忙望望手中銀子,卻又笑道:「你這客官,好不要臉!賴吃罷了,還想賴咱花子一點可憐的銀子?你憑什麼說咱花子的銀子是你的?」

    大漢怒道:「大爺的銀子,前不久在南陽太平店中,為付酒帳,曾剪下一角,你手中那銀子,不是缺一角麼?」

    原來這三個大漢,正是隴西三絕,只是因夢南柯才出道,並不認識。而這三人以前也很少行走江湖,故認識三人者不多。

    那駝丐聞言,低頭一看,手中之銀果然缺了一角。

    駝丐暗怪自己,偷了隴西三絕之銀,略示小懲,也就罷了,真不該再亮出來損他們。如今被他們認出這被盜之銀,彼此間倒下不了台。

    好個駝丐,尷尬之時,急運掌力,將手中之銀提扁,那缺角之處,更是被捏得扁扁的,把銀遞給紅臉大漢——醉金剛唳嘯天,說著:「你這廝好生無禮!你看清楚點,咱花子之銀哪兒缺角了?」

    醉金剛見這駝丐一運內力,竟將整錠銀子捏扁,知道遇上了高人,這才暗悔不該衣貌取人,得罪了他。

    但勢已成騎虎,唳嘯天自是不願示弱。接過扁銀,急運大力金剛指神功,一式金剪神指,將右手食、中二指夾住扁銀,用力一剪,將那扁銀剪為兩半,兩手掂掂,將小的那半遞與駝丐,道:「算了,白毛豬兒家家有,這銀子倒底是誰的,咱跟你也說不清。這塊銀子,就算是你今天的利市吧!碰上你,算我醉金剛今天倒霉!」

    駝丐聞言,怪眼一瞪,大叫起冤枉來:「你這漢子賴咱花子半錠銀去,這可是眾人看見了的,還說什麼碰上咱花子倒霉?這才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摩雲掌陳侖君與筒子鞭巫雲,見這駝子難纏,皆大怒,一齊跳起來,叫道:「你這臭要飯的,咱大哥好意給你一塊銀子,你也該知趣:還纏著,是想討打麼?」

    駝丐見這兩人想動手,怕一時打起來,自己以一敵三,雖不致太吃虧,但絕難討好,心裡恨死了這三個憨夫有眼不識泰山,此時只得亮出名頭,歎口氣道:「罷罷罷,咱塞北駝丐,這一輩子也沒少挨打!也好,再挨你們幾下,也算不了什麼……」

    這一亮名頭,店中不少人皆大吃一驚,知這塞北駝丐,本名張太華,十八路打狗棒法,怪異絕倫,為天下一絕。昔日與中原武林泰斗少林水鏡禪師切磋武功,就曾將那十八路打狗棒法使出,與水鏡撣師對抗了一天一夜,竟毫不遜色。後只因內力不濟,方才只輸給水鏡一籌。但能與水鏡達摩杖對抗一天一夜,其武功在當今武林,也算是拔尖的人物了。現在,這張太華掌著丐幫北方分舵,與那酒丐、雙頭丐三人共掌中原丐幫,乃中原武林中一響噹噹的一個人物,只因他一生極少涉足江湖,行事神龍不見首尾,識得他的人並不多,皆只聞其名而難識其面。

    隴西三絕一聽塞北駝丐之名,一驚之後,殺氣頓減。

    那摩雲掌仍不服氣地道:「你塞北駝丐又怎樣?難道就因打狗棒厲害,就可以不講道理,將毛驢牽到別人飯桌前拉屎麼?咱隴西之人,也不是任人欺負的!」

    塞北駝丐正待答話,卻聞門外突然響起一聲大笑,道:「隴西三絕又怎樣,難道想倚多為王麼?」

    夢南柯聞聲甚熟。暗中偷眼一看,原是酒丐、雙頭丐二人雙雙而人。暗惱二丐平都失約之事,也不起身招呼。卻將頭一縮,背對著店門而坐。

    同時,那獨坐裡角的道人見二丐進來,也悄悄將身子挪了挪,背對外面。看來,他與這丐幫南、北、中三舵舵主,似乎也是認得的。

    這時,只聽那金兄悄悄地對銀弟道:「不好,隴西三絕與丐幫三長老都來了,咱師始與凌大俠,今晚只怕要吃虧!」

    銀弟悄聲道:「嘿,不一定,還有一些更厲害的角色要來呢!但怕什麼,不說掌門人一會兒就要到,就憑咱二人,也可助師姑他們一大力呢!何況,凌大俠後面,有水鏡前輩撐腰,諒那些鼠輩,也不敢打這魔琴主意!」

    一聽這「魔琴」二字,夢南柯不由更加注意,不知父親與這魔琴,倒底有何淵源,不但要泰山群英會上第一高手親自南下護送,並且驚動了這麼多成名人物前來攔截。

    夢南柯這一分神,那邊隴西三絕與丐幫三長老,已各拔出成名兵器,眼看一場血案,就要在這小店中發生。

    旁邊金兄銀弟二人,見狀皆會意地一笑。金兄捂著嘴對銀弟道:「打呀,打得越凶越好,一會咱們,可就要少費好些力呢!」

    那邊,雙頭丐已將手中銅人,重重的往三絕所坐之桌上一放,叫道:「老花子倒想領教領教醉金剛神力!」

    夢南柯早就聽父親聖手書生講過,隴西三絕中的醉金剛名唳嘯天,其大力金剛手乃武林中最為霸道的硬功,由剛才那二指剪銀手段,便可窺一斑;而雙頭丐的銅頭鐵骨功,較那鐵布衫硬功,還勝過一籌。如這二人相鬥展真不知該死誰手。

    醉金剛唳嘯天聞言,果然笑道:「久聞古舵主的銅頭功,已練得刀槍不入,千鈞砸頂也不當回事,倒令小可佩眼得緊!今天,倒想用二指,在古舵主頭上試試不知可否?」

    醉金剛邊說邊站起身,立個門戶,拔頂提肛,舌頂上腰,小腹內收,引丹田之氣上至膻中,同時提起左膝,兩臂畫肘上提。兩掌變一指禪,掌心向上放於腰部位,兩眼,卻瞟定雙頭丐。

    雙頭丐笑道:「啊呀,你這大力金剛指,豈不把咱花子之頭戳個窟窿?幸好,現今打死叫化官不追究,唳大俠倒是不用擔心償命的!也罷,老花子就陪你玩玩!」

    說著,腰一挫,頭一勾,後退一步,立成弓步,對準醉金剛一頭撞去。

    醉金剛叫聲「來得好!」一提氣,「嗨」的一聲,右腳向前一跨,右手中指「倏」的向雙頭丐頭頂正中戳去。

    店中諸人誰不知大力金剛指之力?見狀皆料雙頭丐之頂,定會添上一個窟窿。在醉金剛出指之時,皆忍不住同時「啊」的一聲叫了起來。

    卻不料醉金剛這一聲「嗨」字未完,卻接上一個「喲」字,連成一聲「嗨喲——」

    眾人急看時,見醉金剛右手中指,竟插在雙頭丐後頭——頸上那一大團肉瘤之內,拔不出來。而醉金剛身子,卻彎成個大米蝦似的,左手捂腹,一動也不敢動,那張關公似的紅臉,竟痛得泛青。

    眾人不由大惑!

    原來,醉金剛這一指,聚了九成金剛神功,狠命向雙頭丐銅頭截去,自以為必給他頭上戳穿一洞來。

    不料,雙頭丐在他大力金剛指將至之時,頭略低了一低,那戳來之指,竟是「啵」的一聲從雙頭丐的銅頭上疾滑而過,激起一溜火花後,斜斜的插入雙頭丐那肉瘤中。

    醉金剛這一指,竟如戳人牛夙,滑膩膩軟揚揚的毫不著力。

    醉金剛一驚,正想收回手指時,不料雙頭丐一運勁,那肉瘤竟將他手指緊緊吸住,拔不出來。

    而雙頭丐,卻在此時一式直搗黃龍,右拳直搗醉金剛氣海。醉金剛甩手不脫,急切間,只覺肚子一癟,頓時彎下腰去,如一隻大馬蝦似的,動也不敢動。

    那摩雲掌門筒子鞭見醉金剛被制,忙各將手中兵器向雙頭丐遞出。

    駝丐與酒仙怎容二人下手,一使打狗棒,一使紅黑二葫蘆,齊齊將陳、巫二人兵器擋住,喝道:「不得無禮!」

    立刻,四樣兵器攪在一起。

    眼看,店中就免不了一場慘鬥。忽然「哧溜」一聲,一道紫光從店裡角落飛出,場中四人同時感到手中兵器,皆向下一沉。

    眾人正皆愕然時,面前已立著一個足蹬芒鞋的道人,紫衣飄飄,黑髯垂胸,手握一柄紫色長劍,飄然有出世之表,對場中諸人稽首道:「爾等,皆中原武林成名人物,何苦一言不合,便動干戈?」

    說著,將手中長劍,一挽一挑,四人兵器,頓時分開。

    眾人一愣之後,立即有人喝采起來:「好一式四海雲飛!道長可就是武當掌門人西門聖大師?」

    這道人將長劍一收,向眾人稽首道:「不敢當!貧道正是西門聖。請各位英雄,看在貧道薄面上,息了這場干戈吧!」

    隴西三絕,正為其武功不及丐幫三長老而著急,聞言趁機下台。醉金剛卻又要撐門面,道:「久仰西門道長乃咱中原武林泰山北斗,如雷灌耳!今見其面,果然不錯。今道長既然出面,為這三個花子求情,咱們隴西三絕自是遵命,饒他們去罷!」

    這丐幫三長老各自的本領,皆與西門聖相差不遠。今被西門聖出奇不意地出手,排開了自己兵器,臉上且下不來,聞隴西三絕這麼一說,更是生氣。

    只見酒丐一仰黑葫蘆,大大地喝了一口酒,道:「咱老花子可是喝了酒,是連天王老子也認不得的!」

    西門聖劍眉一皺,想了想,並不理會酒丐的挑釁,對場中諸人一揖手,正色道:「貧道西門聖,今天已在此店約下中州鏢局凌如風,欲向他討個公道。在此相候之時,還盼各位英雄見諒,暫時迴避則個!」

    夢南柯一聽此言,暗忖道:「久聞家父講,武當西門聖眼裡,最是摻不得半粒沙子。今天丐幫三人下言這麼重,他居然能吞得下這口氣,原來是為了凌大俠的緣故。」

    鄰桌金兄聽了西門聖之言,冷哼一聲,正待發話,駝丐張太華卻搶先道:「西門道長的面子,自然娃大得很!誰不買這個帳,老花子光與他過不去——但是,要我們離開這裡,道長總得講個說得通的道理才行!」

    話音剛落,那金兄立刻接茬道:「張前輩此言有理!凌大俠乃南北十八省聞名的中州鏢局主人,為人光明磊落,武林正直之士,誰不敬仰?而武當乃當今武林成泰山北斗,西門掌門的英名,更是令武林人士折服。二位前輩所為,自然不會有見不得人之事!並且,這兒是過往客店,又不是誰家的宅第,只要回袋裡有錢,誰都可以進出的。道長約凌大俠在此相會,其用意之所在,怕是給晚輩們開眼界吧?晚輩這裡先謝過了!」

    西門聖被這金兄伶牙利齒的一番話阻住,作聲不得。只得喝道:「你是誰家女兒,偽裝男子,到這酒肆招搖?」

    金兄自以為偽裝巧妙,不想一眼就被西門聖識破。當下粉臉一紅,嬌叱道:「本姑娘金燕,與妹銀燕乃峨山飛燕幫門下。今獲悉有一夥歹徒,欲在這兒截劫凌大快與咱師姑凌波仙子所保之鏢。咱奉師命前來迎接凌大俠與師姑,並想看看劫鏢歹徒倒底是何貨色。咱們姊妹哪裡招搖了?」

    西門聖冷哼道:「嘿,憑你們這點本事,也能護凌如風的鏢麼?」

    金燕聞言,忙謙辭道:「晚輩雖然不濟,但江湖中俠義之上,強過咱姊妹的人卻多著呢,自會相助。譬如西門前輩在此看見歹人劫凌大俠的鏢,難道會不出手助凌大俠,倒去助那歹人麼?」

    金燕這張利嘴,連損帶罵,讓西門聖作聲不得,欲怒又恐失了面子。

    酒丐聞言不由拍手笑道:「好哇,保鏢之人也算上咱老花子一個!喂,金姑娘!那劫鏢歹徒在哪兒?指給老花子看看,咱們幫你打他一頓,讓他不敢生異心!」

    銀燕小嘴一撇,冷笑道,「誰知那劫鏢歹徒在哪兒呢?歹徒總不會在自己額上寫字嘛!那種人的打扮,說不定一會兒道貌岸然,一會兒又是江湖過客,一會兒說不定還會打扮成丐幫人模樣呢!回王前輩的話,晚輩幾天前便聽說,在鄂西道中,就曾有三個歹徒,化裝成武當三才劍模樣,前去劫凌大俠的鏢,卻被凌大俠與咱師姑打得狼狽而逃呢!前輩猜想,武當乃咱武林泰斗,怎會作劫鏢歹徒?何況,那三個歹徒功力也窩囊得緊,下三流水平,竟敢去劫凌大俠的鏢不說,居然還冒充聞名中原武林的三才劍,你說可笑不?」

    銀燕這一番話,刻薄陰損,把在座的人都罵了。

    西門聖的修身養性功夫,縱然已近爐火純青境界,聞此也倏然變色,正待發作,卻聞門外馬蹄聲響,凌如風背著那個古琴,與凌波仙子出現在店門口。

    凌如風見了店中諸人,略露驚訝之後,沉步而入,對著西門聖一揖,道:「晚輩凌如風,在途中接到西門道長傳諭,令咱夫妻到這小店一會。今如約前來,不知道長約這麼多高手在此相候,欲對凌某有何吩咐?」

    那金燕、銀燕二人見凌波仙子,立刻跳了起來,一聲歡呼,向她懷裡撲去,嬌聲叫道:「師姑!」

    凌波仙子乍見兩個少年書生向自己撲來,吃了一驚。正欲避開時,聞叫聲已知是誰,忙伸出兩手將二人一摟,親熱地叫道:「你這兩個鬼丫頭,十來年不見,長這麼高了,倒嚇了姑姑一跳!」

    夢南柯見了凌如風夫妻,本已站起相迎。乃見金銀二燕與凌波仙子親熱得緊,倒不便過去寒暄。只得復又坐下,暫時躲在角落裡,靜觀變化。

    原來,凌如風夫妻自得知青蟬小姐已被人救出之後,便不再去平都。二人變賣了兩件隨身手飾,重新購置了馬匹行李,直向戎州而去。

    不料今天下午快至這小鎮時,忽接一道武當鐵木傳諭,叫他夫妻到這小鎮外小店來,西門聖有話請教。

    凌如風當下明白,自己夫妻二人為脫出三才劍陣,傷了地、人二劍之事發了。自忖西門聖一生,最愛面子,知有人傷了他的門下,定難放過。

    夫妻二人自料難以躲過這場糾葛,想自己雖傷了三才劍。但並無過錯。西門聖雖然愛護短,但還不至於不講道理。所以夫妻二人毫無顧忌的,一到這小鎮,使直奔此店而來。

    不想一到這店中,竟有隴西三絕、丐幫三長老、以及一些不相識的武林人士在內,夫妻二人不由一驚。

    原來,西門聖在武當山練紫微劍法之時,被那魔琴戲弄,差點走火入魔,力竭而死。作為武林的泰山北斗之一,這事他雖羞於出口,但想到前代掌門曾死於這魔琴之下時,不由怒氣填膺。當下傳出武當鐵木令,令代當諸門人暗中查找這魔琴下落。

    不旬日,西讓聖便獲悉凌如風的中州鏢局,接到一枝怪鏢。想凌如風乃光明正大之人,決不會做那見不得人的苟且之事。作為一代掌門人,西門聖不便輕易出山。但事關重大,他只得請武功僅次於自己的師弟雲中子出馬。要雲中子在凌如風夫妻路過武當山時,請他二人上山相議。

    西門聖怕雲中子獨力難支,難敵凌如風夫妻,同時又派出成當三才劍協助雲中子。不料消息傳來,不但武當四象陣沒控住凌如風夫妻,就連隴西三絕、桐柏雙煞、天星莊二怪、長白毒龍諸人,都在打這魔琴的主意,並且都敗在凌如風手中的魔琴之下。

    西門聖怎知,那林中琴聲,根本不是凌如風夫妻所為。

    西門聖見三才劍,被凌如風夫妻殺得一殘一傷,不由大怒。當下不顧身份,立刻調動武當精英,親自趕來。

    好容易趕上凌如風夫妻。西門聖本心高氣傲之人,自是不願暗中偷襲。本欲叫陣相鬥,卻又覺得以武當掌門人身份與凌如風交手,又有以大欺小之嫌。

    並且,以前中原十大掌門人,皆死在這魔琴之下,自己前不久還親自領教過這跪琴的厲害,縱使武當精英一齊上,也決難與魔琴相抗。何況,武當乃當今武林泰斗,一擁而上,勝之不光彩,敗了更是羞人。

    西門聖跟蹤了凌如風夫妻一天多,考慮再三,終於決定自己獨自一人見凌如風夫妻,到時見機行事。

    發出鐵木令,邀凌如風夫妻到這小店相見後,西門聖將幾大弟子伏在小鎮外,自己隻身一人來這店中相候。

    不想消息透露,竟引來這麼多武林人物。西門聖心生慈念,欲將眾人逐出,以免一會兒動手時傷了無辜。不料倒被眾人誤會,以為他欲獨吞魔琴。

    剛才,西門聖被金銀二燕那番陰損,已是怒氣填膺。

    不想凌如風一進這小店,便指責他約了眾多高手助陣。言下之意大有他堂堂武當掌門人,倒怕了他似的。

    因此,西門聖一失長者風度,怒道:「貧道約你夫妻前來相會是實,但這店中另外之人,腳生在他們身上,自己跑來的,卻與貧道毫無關係,凌大俠只管放心!」

    西門聖說著,伸出手來,對場中之人逐一點著問道:「隴西三絕、丐幫三位舵主、這兩個假小子,這位小相公,還有——喂,別躲,你們這幾個天星座的好漢,且說說,你們可是貧道約來的麼?」

《魔琴香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