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百毒之王

    多指神偷六個指頭的右手,無異是他響叮鐺的金字招牌,只要發現右手有六個指頭的老兒,不論識與不識,都不難呼出他的名號來,所以,瘦骨老人直呼老偷兒之名,多指神偷漆七並不以為瘦骨老人真的認識他,多指神偷漆七當時鼠目一翻,冷笑道:「你是看見我取了你的百毒丸?還是猜想之詞?」

    瘦骨老人殘眉一豎,哼道:「你的那一套,老夫五十年前就領教過了,今天你要不還我『百毒丸』,休怪我沒有故舊之情!」

    瘦骨老人越說越神,多指神偷鼠目連翻,費盡了腦筋,也想不出他究竟是誰。

    中年儒生既經認定瘦骨老人並非惡毒之人,這時,回顧了多指神偷一眼,哈哈笑道:「老丈別急,且先讓在下評評你們的故舊之情,然後再決定奉還『百毒丸』如何?」

    中年儒生這話的目的,自然是為了套問瘦骨老人的出身來歷,以定應付方針。

    瘦骨老人瞪目對多指神偷道:「你真的不認識我麼?」

    多指神偷漆七翻著鼠目道:「我為什麼非要認識你這個無人敢近的毒物不可!」

    瘦骨老人感慨無限地道:「如此我果真瘦得完全變了原形了?」

    多指神偷諷笑道:「憑你這身骨骼,算來總也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人!」

    瘦骨老人苦笑道:「想不到你老偷兒除了一身賊骨頭之外,還有一雙勢利狗眼,竟連老夫武林一怪都不認識了。」

    武林一怪覃寄愚,不是被困在血石山石窟之內麼!

    中年儒生和多指神偷聞言不由同是一愕。

    忽然,中年儒生微笑道:「我相信老丈就是武林一怪覃兄,但覃兄身陷血石山,十有五年,難道這種『變體法身』就是在血石山練成麼?」

    武林一怪覃寄愚驚愕之狀之甚地道:「兄台是誰?為何知道我在血石山內被困了十五年之久!」

    多指神偷原未聽沈元通說過武林一怪覃寄愚被困,是以並不瞭解,但他對中年儒生卻敬若神明,遂不再疑心,歡欣地笑道:「覃老哥,這位便是聞名天下的妙手仁醫卜大俠呀!」

    武林一怪覃寄愚眼中藍焰陡盛,驚喜道:「兄台既是當代神醫卜大俠,『百毒丸』和得自應成倫手中的四瓶劇毒之藥,覃大俠留作濟世之用,小弟無意要回了。」

    多指神愉漆七笑道:「覃老哥罵兄弟狗眼看人低,你這種專拍高人馬屁的作風,不知又當何說!」

    武林一怪覃寄愚不以為忤地道:「漆兄,你一生為人,小兄知之最深,那劇毒之物如果落在你的手中,如何使人放心得下?」

    多指神偷更是哈哈大笑道:「英雄之見略同,咱們剛才向你下手,便是怕你毒上加毒,為害江湖!」

    他們兩人口頭上針鋒相對,心情卻甚是愉快。

    妙手仁醫卜敬成對多指神偷道:「覃兄一代大俠,我們那般計議,實在慚愧,請將原物歸趙吧!」

    多指神偷看了覃寄愚一眼道:「覃兄已經將這批毒物送給卜老,小弟礙難尊命。」

    武林一怪覃寄愚也道:「小弟已得治毒真諦,行道江湖,再無須藥物為助,卜大俠萬勿客氣,務請收下。」

    妙手仁醫卜敬成一想覃寄愚的話也是實情,以他今日用毒的成就,已可隨心所欲,遂不再推辭,道:「覃兄厚賜,小弟拜領!」

    多指神偷漆七隨即掏出五隻藥瓶,還到妙手仁醫卜敬成手中道:「到此為止,小弟的責任算交割清楚了。」

    妙手仁醫卜敬成收下藥瓶,又對武林一怪覃寄愚道:「覃兄適才言及有件難酬的心願,不知能否賜告,容小弟略盡心力?」

    武林一怪覃寄愚告罪道:「小弟因不知卜大夫的身份,是以剛才對大俠欠缺信心,此時,卻正要相煩大俠,指點迷途!」

    妙手仁醫卜敬成道:「覃兄何必客,小弟一定盡力!」

    武林一怪覃寄愚乾咳一聲,就要說出心中之話。

    忽然,多指神偷搖手止住道:「兩位有話不妨擇地再談,萬洋走狗窺視在側,多言不便。」

    妙手仁醫卜敬成笑道:「那兩個小賊,一聞覃兄的大名,只怕早已逸去多時,怎敢再事停留。」

    武林一怪覃寄愚身形一閃,竄了出去,巡視一番,回來道:「卜兄不但醫道高明,尤能料事如神。」

    妙手仁醫卜敬成臉上現出一絲笑意,也不說明這是由於他耳目之靈之故。

    於是,三人擇了一處陰涼、清靜、又兼不易為人發現之地,細聽武林一怪覃寄愚敘述獲得「毒經」,練成「變體法身」的經過,並說出他那件梗梗於懷的心願。

    原來,武林一怪覃寄愚自和沈元通一會之後,因為服了沈元通的一顆「回天再造丸」把受傷並走火半僵的宿疾醫好恢復了以前的功力,於是雄心漸熾,有了求生的意念。

    他一面在斷腸之水內加緊勤修,一面又利用可以離開斷腸之水的半個時辰,出水活動。

    他於出水活動之際,翻遍所居石洞的每個角落,誰知道給他在石壁間發現了一個暗門。

    這個暗門,是由一根鐘乳石筍所控制,他因偶然間的一次跳躍,碰著了那根石筍,他經常也碰到過其他的石筍,但唯有這一次的這一根石筍,但唯有這一次的這一根石筍,激底改變了以後的命運。

    當時他的身子碰到那根石筍,只聽到一聲巨響,就在「斷腸之水」水池的上方,忽的石壁內陷,現出一個長方形的洞口。

    他毫不考慮的飛身進入石洞,但覺眼睛一亮,裡面竟是一個亮如白畫的見方石室,室頂四角,各鑲一顆寸大明珠,室內的光線,就是從那四顆明珠發射出來。

    石室中央,是一張白石書桌,桌上放著一隻黑中透亮的墨色玉盒,玉盒底下露出半張紙片。

    像這種情形,令人不難想像到,那玉盒底下的半張紙片上,一定有著前人留言之類的記載。

    武林一怪覃寄愚的反應也像任何人一樣先移開玉盒,取出紙片,眼光落在紙片上。

    紙片上的字跡,使他的呼吸顯得甚是急促,他又驚又喜的默讀道:「余西門豹,幼好研究用毒之道,以歷年研究心得,手著『毒經』一冊,煉存『百毒丸』一瓶,藏於墨玉盒內,留贈有緣人。」

    武林一怪覃寄愚滿身劇毒,出洞無力,平日寂寥已達極點,這時那管它是什麼書籍,便打開墨玉盒,取出「毒經」,以解悶的方式,遊戲的態度,半真半假地翻閱下去。

    看到最後,有一種「變體法身」的修煉之法,與他當時的身體情況,大半吻合,簡直可以說,無須刻意苦求,他在「斷腸之水」中的十五年,已完成了「變體法身」修煉過程中最艱巨的階段,此後只須按照經中訣竅,再有百天的勤練,便可練成「毒經」中的最高絕學「變體法身」了。

    凡人練成「變體法身」後,全身組織,便成了劇毒之精,無毒可傷。

    只有一點,就是練成「變體法身」之人,因為身蘊劇毒,再也不能和任何人接近,觸者必染武林一怪覃寄愚一心要離開血石山和「斷腸之水」,甚至連沈元通之約也不願就等,那裡還能顧及其他?

    於是,他便一心一意的練起「變體法身」來。

    百日之後,他不但練成了「變體法身」,而且,也把一本毒經研究得精微透澈,成了毒中之王。

    他毒技練成,將「毒經」放回墨玉盒內,並在玉盒內留下五顆「百毒丸」,然後關上暗室之門。

    他因為想及沈元通可能再來,或者期前無法和沈元通取得聯絡,所以,又在外洞用「鐵指神功」,寫了一段留言,大意不外是告訴沈元通自己因巧得「毒經」練成變體法身已先期出洞,同時又說開啟暗門之法和「毒經」的藏處,希望他能將「毒經」所載濟世之用,那五穎「百毒丸」,也是留以賜送沈元通的。

    可是他這一安排,沈元通不但未蒙其利,反而先受其害,這卻是武林一怪始料所不及的,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武林一怪覃寄愚離開血石山時,也正是沈元通第二次下山的前後,他因無意之間,也發現了「萬洋山主」的惡跡,於是便盯住萬洋山的惡徒,因而在大洪山下,巧遇沈元通和羅惜素陷於危機。

    這時他卻忽然改變主意,決定在沈元通未再往血石山之前,暫不和他見面,此舉,當然含有考驗沈元通的為人和使沈元通取得所留毒經的深意在內。

    是以他只向慈航玉女等報警,救了沈元通一命。

    慈航玉女所中的無影之毒,當然也是他解的。

    後來,他又發現了「萬家生佛」應成倫身藏數種巨毒之物,顯然深藏禍心,為免他為害江湖,於是設計取得了他五種劇毒之藥。

    這些事情,由武林一怪覃寄愚一口氣說了出來。

    妙手仁醫卜敬成和多指神偷,對於武林一怪,這些義勇作為,都不勝敬佩之至。

    妙手仁醫卜敬成哈哈笑道:「覃兄,你說了半天,並未說到所需小弟相助之事啊。」

    武林一怪覃寄愚歎道:「小弟當年就因為惦念劣孫英兒的重病,才中了人家的詭計,這次脫困出來,唯一的心願,便是和我那苦命的英兒團聚些日子,但是,我一身劇毒,卻是難享天倫之樂。卜大俠醫道通神,想必有以教我。」

    妙手仁醫卜敬成點頭道:「覃兄之囑,小弟自應盡力,只是目前藥物不全,尚請寬限時日。」

    武林一怪覃寄愚心地踏實,道:「只要有卜兄這句話,小弟便無憾了。」

    妙手仁醫卜敬成笑道:「覃兄義救小女,小弟尚未致謝哩!」語音微頓,忽然眉鋒微蹙道:「小女秀蘭中毒之事,可是覃兄親目所見?」

    武林一怪覃寄愚道:「我暗中通知令嬡解了令孫沈小俠之圍之後,因發現萬洋山魔徒另一陰謀,正要前往示警,走到半途,遇見黃彩霞和黃彩雲,知道令嬡已經中了詭計,身染無影之毒,為了跟蹤黃彩雲,只得將百毒丸交給黃彩霞,倒不曾再上大洪山去。」

    妙手仁醫卜敬成又道:「如此你也不知他們找到了捨孫沒有了?」

    武林一怪覃寄愚訝道:「英兒也在大洪山?」

    妙手仁醫卜敬成便把覃英私自離開之事說了出來。

    武林一怪覃寄愚頓足悔道:「我在大洪山已暗中見過了玉簫仙子,卻忘記向她問起英兒之事,真是糊塗透頂。」

    話畢,他長身站起,又道:「對不起,小弟得看看我那可憐的孩子去!」

    妙手仁醫道:「你此時趕去,只怕他們早已不在大洪山了。」

    武林一怪覃寄愚想了一想,道:「卜兄能猜出他們可能的去處麼?」

    妙手仁醫卜敬成吟哦有頃,尚未作答,忽然有人傳聲接腔道:「沈家娃娃和那兩個小姑娘,為了你這不長進的毒物,已趕到血石山去了!」

    聲音來得甚遠,分注三人耳中,三個人的反應,各自不同。

    妙手仁醫和多指神偷二人,雖是心驚,卻能沉著不動。

    武林一怪覃寄愚身影陡起,循聲撲去,口中大叫道:「那位高人?請當面賜教。」

    他發話之後,沒有半點回音,四下一片寂靜。

    武林一怪一身功力原就不俗,這時施展開來,不過片刻時間,即把附近搜了一遍,但並未發現任何人跡,只有廢然回到妙手仁醫和多指神偷面前道:「此人暗中發話,不知用意何在?」

    妙手仁醫卜敬成道:「依小弟猜測,發話之人語音平和,似乎並無惡意,元兒等已作血石山之行,大可相信。」

    武林一怪覃寄愚當初練成「變體法身」後,便急於離開血石山,這時一聽說沈元通等去了血石山,卻又想起回去,這種矛盾的心理,旁人無法瞭解,就是他自己只怕也分說不清,只見他正色道:「小弟意欲回血石山一趟,以免他們有所閃失。」

    妙手仁醫也關切地道:「血石山奇險之地,覃兄回去一次確有必要,小弟也將趁此閒時,和漆兄嚴密監視應老兒的行動,同時為覃兄覓取幾樣藥物,我們再次見面之時,必有好音相告。」

    三人人影一分,各自分頭而去。

    血石山頭,被驕陽照得一片血紅。

    沈元通和羅惜素覃英等三人,正站在沈元通上次來此時曾經駐足之處。

    小覃英一臉激動之色,躍躍欲動,就想穿上山去,拯救她那在她腦中毫無印象的老年爺爺出洞。

    沈元通和羅惜素內心中的激動,並不稍遜覃英分厘,只是他們二人,另有一種沉著雍和的氣質,尚能自行抑制情緒。

    沈元通把聲音放得特別和緩,希望能影響覃英,道:「山頭上那片慘慘的紅雲,便是消形之(此處缺一句)。英妹竊莫著急,我們既已到了地頭,自應從長計議,想出一個萬全之策來。」

    覃英秀眉一剔,道:「我不管,我要親自接我爺爺出來!」

    沈元通臉上泛起一層愁霧,看了羅惜素一眼。

    羅惜素接話道:「英妹祖孫情重,自是心急得很,如果我是英妹,也必是同樣的心情。」

    沈元通眉頭深鎖,心中暗恨道:「我原要你從中勸說兩句,誰知你反而與她聯合起來對付我。」

    覃英大為高興地道:「素姊姊的話,最是公正有理!」

    羅惜素又道:「元哥哥,你身上不是還有四顆百毒丸麼!我們用一顆救覃爺爺出困,餘下三顆我們三人分用,不是都可無礙地通行無阻麼?」

    沈元通的眉頭攢得更緊,幾乎g要光起火來。

    覃英拍手大笑道:「素姊姊的辦法最好,元哥哥,還不快把百毒丸拿出來。」

    沈元通無奈,只得取出百毒丸,每人分給一顆,搖頭歎道:「我真拿你們沒法!」

    羅惜素嫣然一笑,又道:「元哥哥,我還有一句話要問你。」

    沈元通道:「你可不要捉弄我!」

    羅惜秦偏著頭道:「我彷彿記得別人說過,女人不可服用百毒丸……」

    說著忽頓,悄眼運霎。

    沈元通神情一暢,這才知道羅惜素原來正是幫著自己阻止覃英涉險,遂故作深思地道:「百毒丸雖然能中和任何劇毒,但是卻能斷絕一個人的生殖機能。」

    羅惜素道:「果真麼?」

    沈元通正色道:「難道我還騙你們不成!」

    羅惜素接口道:「這樣說來,只好元哥哥你一個人憑功力進入血石山,我和英妹卻不便相陪了。」

    覃英螓首一垂,低低的說道:「我不管!」

    羅惜素向她耳語道:「你要斷了覃家的後,你爺爺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覃英大眼睛一闔,滾下一串珍珠似的眼淚,不再表示意見。

    沈元通長嘯一聲,身形上拔十丈有餘,一抖一轉,朝山頭飛去。

    沈元通一身功力已達金剛不壞之身的境地,屏息凝功後,就像是一塊整個的鋼鐵,血石山無形之毒,縱是無孔不入,卻也傷不了有備之下的沈元通一分一毫。

    他僅是二三個起落,便閃身進入了山洞。

    他人後聲先的叫道:「老前輩!晚輩沈元通來了。」

    池水中抬起了一個青年人的頭,像貌似乎並不太與武林一怪覃寄愚相似。

    這人臉上泛出一層險笑,答腔道:「你來了!」

    沈元通只道武林一怪覃寄愚功力恢復之後,身體轉健,所以顯得年輕不少,毫無所覺地道:「正是,晚輩來接你出洞!」

    池中那人眉頭一皺,道:「你憑什麼接我出洞?」

    沈元通取出百毒丸,邁前一步,遞給池中之人道:「請老前輩服下這粒百毒丸,中和體內之毒,使可以出洞了。」

    那人張開了嘴,沈元通伸手把百毒丸送到他的口邊。

    驀地,那人雙掌一揚,激起兩道水箭,濺了沈元通滿身斷腸之水,此水著體斷腸,沈元通在未曾運功相抗的情形之下,就像常人一般,立為斷腸之毒所侵。

    而那粒百毒丸,也失手掉落池水之中。

    斷腸之水的劇毒,痛得沈元通臉色一慘,呻吟出聲。

    他一面運起神功抗毒,一面伸手懷中,準備取服餘下的百毒丸。

    他這時的動作,緩慢得令人可憐。

    那池中之人,躍出池水,搶去沈元通的百毒丸,陰森森的笑道:「我早知道你要來此,想不到你竟來得這樣快,真是山主洪福齊天,我的副山主寶座,也穩穩的到手了。」

    沈元通已經聽出那人根本就不是武林一怪覃寄愚,自知多言無益,閉目等死。

    那人又冷冷的笑道:「在你未死之前,我要你知道兩件事。」

    「第一件事,要你知道區區在下,便是萬洋山將來的第二副山主鬼怨神愁朱皆得。第二件事,便是要你抬頭一觀,洞壁上覃老鬼的留言。」

    沈元通畢竟功力高絕,居然能暫時壓制住了斷腸之毒,不過他知道,那鬼怨神愁朱皆得,只要一伸手,他便得喪命當場。

    他茫然抬頭,把武林一怪覃寄愚的留言看了一遍,一聲概歎,黯然無語。

    鬼怨神愁朱皆得興高彩烈,自言自語道:「我要不是發現了覃老鬼的留言,可真要成為覃老鬼第二,永世出不了這血石山了。可是現在,我不但獲得了『毒經』和五粒百毒丸,而且正依照『毒經』所載的『變體法身』的練法,加緊勤修,只要功行一滿,出得山洞,天下便是我的了。」

    他說到得意之處,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他功力不高,原是萬洋山主的末流貨色,無意闖進血石山,竟因禍得福,如今小人得志,自是目中無人,醜態畢現。

    那知他笑了一陣,忽然洞口有人接口也笑了起來,此人之笑,金聲玉振,功力非凡,沈元通被激超生命的潛力,張開無神的俊目,臉上也現出了驚喜之容。

    可是那鬼怨神愁朱皆得,卻面無人色的連喝了二聲:「你是誰?你是誰?」

    洞口那人,臉上黑氣如雲,眼中藍焰似電,非常緩慢而又陰沉沉的向鬼怨神愁逼近過去。

    鬼怨神愁一退再退,背脊已經靠到洞壁,忽然,反身猛撲,道:「難道我真怕了你麼?」

    來人冷哼一聲,單手一措,便點住了鬼怨神愁的穴道。

    他走到沈元通身邊,低聲道:「孩子,我害了你了!」

    沈元通有氣沒氣的道:「這人身上有百毒丸,請老前輩取來的晚輩服用,再稟告各情如何?」

    來人原來就是武林一怪覃寄愚。

    他因個人獨行,沿途速度要比沈元通等三人快得多,所以來得正是時候。其實,他到達血石山時,正是沈元通離開羅惜素和覃英的先後腳。

    羅惜素和覃英二人,均不認識他是何人?

    他也當面不識自己的孫女兒,雖然覺得羅惜素面善,但因為在大洪山下,並未仔細打量她,印象根本就不深,所以也想不起她是誰來。

    三人言詞之間,很快便起了衝突。

    武林一怪覃寄愚一心要上血石山,羅覃二人卻不願任何人進入山內,以免增加沈元通救人的困難。

    雙方僵持不下。

    覃英氣鼓鼓的拔出了白玉洞簫,便朝自己祖父的頭上點去。

    武林一怪覃寄愚豈有不識白玉洞簫之理,當時心頭一震,他想起了羅惜素便是和沈元通在大洪山下受困的小姑娘,同時也猜出了覃英是自己的孫女。

    他老眼一熱,流下了兩粒眼淚,閃身讓過覃英的簫招,癡癡的望著覃英。

    覃英裂嘴一笑道:「你這老鬼,就是大聲哭出來,我也不讓你上山!」

    武林一怪覃寄愚聽了愛孫的刁蠻之語,心頭上有著無比的舒暢,淚眼濛濛的,喃喃說道:「英兒,你對老年人,為什麼這樣沒有禮貌?」

    覃英冷哼一聲道:「你這老東西,也想騙我麼?」她一想起錯認了祖父之事,心中不由地更加氣惱。

    武林一怪覃寄愚原想把自己的身份說出,和愛孫相認,奈何覃英一味蠻橫,弄得他有口難言愕住當地,下不了台。

    羅惜素見了武林一怪滿臉的尷尬之色,心中大是不忍,出聲相勸覃英道:「英妹,人家是老年之人,我們不可以太過份!」

    覃英對於棄姊姊最是信服,不由粉首一低,道:「他偏要惹我生氣,怨得誰來!」

    羅惜素撫慰了覃英幾句,走向武林一怪覃寄愚身前施禮道:「老前輩這就請回,舍妹得罪之處,晚輩這廂致歉!」

    武林一怪覃寄愚又好氣又好笑,說不出是悲是喜,只好長歎一聲,轉身退去。

    他地形熟悉,轉了幾個彎,從另一個方向,仍然上了血石山,正好救了沈元通一劫。

    沈元通服過武林一怪覃寄愚從鬼怨神愁身上搜出的百毒丸,當時痛苦立減,不久便兩毒中和霍然而愈。站起道:「老前輩可已在山下見到了令孫麼?」

    武林一怪覃寄愚苦笑中含著幸福的意味道:「不但見到了她,而且還被她趕得上不了血石山。」

    二人相對一視,一起哈哈大笑了起來。

    他們笑了一陣,武林一怪覃寄愚忽然面孔一沉,對臉帶乞憐之狀的鬼怨神愁朱皆得冷喝道:「我的『毒經』和百毒丸放在何處?趕快還來,饒你一死。」

    鬼怨神愁朱皆得連忙哀求道:「百毒丸小的已經服用一粒,尚餘四粒和毒經仍放墨色玉盒之內,小的從秉未開過,但請大俠饒我一死,來世變牛變馬,甚至連祖宗十八代,亦感謝大俠的恩德。」

    武林一怪覃寄愚警告他道:「毒經你就是熟記腦中,亦無濟於事,變體法身你今生莫想練成。」

    鬼怨神愁朱皆得否認道:「小的確未翻閱毒經一字,同時更不知道什麼叫變體法身。」

    武林一怪覃寄愚殘眉一揚道:「你要不是想練成『變體法身』,既已服了百毒丸,為什麼仍然整日泡在斷腸水內!」

    鬼怨神愁情急哭道:「我來此洞中近月,身體骯髒,只是下池洗個澡而已。」

    武林一怪覃寄愚眼中藍焰陡盛,怒道:「花言巧語之徒,容你不得!」舉手向鬼怨神愁拍去。

    鬼怨神愁朱皆得哀呼一聲:「大俠……」

    武林一怪化掌為指,點住他肺氣結聚之處,手足太陰二經所禽之點的「中府穴」,內勁一提,手掌陡然變得烏黑,在鬼怨神愁朱皆得全身撫摸了一遍他手掌移動之時,鬼怨神愁朱皆得一陣微顫,只覺熨貼舒服得要死。

    可是武林一怪覃寄愚臉上卻現了汗珠。

    沈元通一身醫學,得自妙手仁醫親傳,睹狀心中暗驚道:「覃老前輩顯然正以一種怪異的功力,分解鬼怨神愁體內之毒,莫非他已練成了變體法身!」

    過了不久,武林一怪覃寄愚大喝一聲道:「起!」單掌一吸一收,但見鬼怨神愁朱皆得體內冒出絲絲黑氣,投入武林一怪張開的手中不見。

    武林一怪覃寄愚喘息有頃,向鬼怨神愁道:「你服用之百毒丸,已經被我以『變體法身』吸收殆盡,現在你的體內,只餘有消形之毒和斷腸之毒兩種,快快跳入池中去吧!」

    鬼怨真話愁苦著臉跳入池內,轉臉之間,卻流露出一絲陰毒的惡笑,武林一怪覃寄愚又冷冷地道:「你不要不死心,你已經被我用獨門手法,重點了『中府穴』,再也無法修煉『變體法身』了,你就是在這池水之中泡上一萬年,也永無出頭之一日。」

    此話有似當頭一棒,擊得鬼怨神愁朱皆得慘號一聲,脫口叫道:「你這天殺的!」

    武林一怪覃寄愚置之不理,回首對沈元通道:「我們到密室中取毒經去吧!」

    他按動機鈕,打開密室石門,頓著沈元通走進室內。

    室內放置依然,毫無變動,「毒經」和四粒百毒丸,果然仍舊存放墨玉盒中。

    武林一怪覃寄愚連同墨玉盒送給沈元通道:「這本是老夫留給小俠之物,請你收下吧!」

    沈元通知一部毒經,已經爛熟武林一怪腦中,對他而言,毒經已無用途,擇人而賜,乃是武林人物的成規,遂不峻拒,收下「毒經」和四粒百毒丸,相輿退出密室,走下血石山。

    沈元通和武林一怪覃寄愚人影初現,羅惜素和覃英立即大喜,高聲招呼。

    可是,當沈元通和武林一怪覃寄愚漸漸接近,覃英發現了武林一怪後,又不由薄怒微生,沉臉道:「你從什麼地方偷上去的!」

    武林一怪覃寄愚樂得哈哈大笑,覃英又氣問沈元通道:「你為什麼不把我爺爺接出來?」

    沈元通也哈哈大笑起來。

    他們二人只是大笑,竟無一人正面回答覃英的話。

    羅惜素心頭電閃,已知道了是怎樣一回事,輕輕在覃英耳邊道:「被你罵的這位老丈,就是你爺爺。」

    覃英大眼睛一眨,心中也已相信了一大半,她生性天真坦直,心中一喜,也忘了剛才那種咄咄逼人的情景,而且嬌嗔更甚,猛向武林一怪覃寄愚懷中撲去,尖聲叫道:「爺爺,你真壞!」

    小覃英一片真情,身形一晃,化作乳燕投懷,摟向武林一怪覃寄,這種親情之愛,我們不難想像到當時的情景應該是武林一怪覃寄愚張開雙臂,迎著小覃英的來勢,把她抱在懷中,互擁痛哭一場。

    可是,事實上完全相反,武林一怪覃寄愚不但未曾張臂迎接覃英猛投過來的身形,反而腳踏陰陽,錯身避了開去,臉上現出非常痛苦的神色,搖手急急道:「英兒,不可靠近我!」

    覃英先是一怔,忽然蓮足一跺,依然猛撲過去,口中更嚶泣道:「爺爺,你難道真的生了英兒的氣麼?」

    武林一怪覃寄愚又閃身讓了開去,大聲喝道:「英兒,爺爺滿身劇毒,你不可與我接近!」

    覃英由愕而麓,由驚而悲痛地哭出十幾年來心頭上鬱結,只叫了一聲:「爺爺!」人便哭昏過去,仰身栽倒。

    羅惜素扶住覃英的嬌軀,席地坐下,讓覃英斜斜的躺在她的懷中,輕拍低呼:「英妹,英妹,醒過來!」臉上滿是關懷之情。

    武林一怪覃寄愚淚如泉湧,也在旁輕輕呼道:「英兒,爺爺在這裡!」

    沈元通除了陪著歎氣而外,卻是插身不上。

    良久,良久,覃英睜開秀目,吁出一口極長極長的氣,幽幽的道:「元哥哥,你沒有給爺爺服『百毒丸』麼?」

    沈元通道:「『百毒丸』原來就是你爺爺送給我們的,你爺爺早就自行脫困了,不過他因練了『變體法身』,身蘊劇毒,怕傷害於你,才避開你,並不是生命難保,也不是生你頑皮之氣。」

    武林一怪覃寄愚又緩緩把自己的經歷說出,只聽得覃英眼淚未乾,便又嘻嘻笑道:「那麼爺爺是天下毒中之王了,最好能把應成倫那班魔頭一舉毒斃,報了元哥哥的父仇,也挽回武林劫運。」

    武林一怪覃寄愚道:「萬家生佛應老兒可能是惡人,但沒有證據……」

    覃英一躍站起道:「元哥哥,你把『萬家生佛』的種種惡跡,說給我爺爺聽。」

    沈元通便把有關「萬家生佛」應成倫種種罪行,敘述一遍,他逢人便須敘述一遍,說得多了措辭更是扼要得體,使聽的人無不感情激動,氣憤填膺。

    武林一怪覃寄愚歎道:「如此說來,應成倫那隻老狐狸,早就應該遭報了,沈小俠,希望你能好自為之,除去這個害群之馬。」

    沈元通唯唯應是。

    覃英見武林一怪覃寄愚仍稱沈元通為小俠,似乎客氣過份,不由柳眉一皺,道:「爺爺,你不該再稱他為小俠了。」

    武林一怪覃寄愚怔了一怔,道:「我該叫他什麼?」

    這話沈元通和覃英都不便回答,羅惜素笑了笑,道:「元哥哥,還不大禮叩見岳祖!」

    武林一怪覃寄愚臉上冒出一道紅光,一連「呵!呵!」了聲道:「好!好!這個禮我應該是受了!」只窘得沈元通進退維谷,一張俊面漲得更紅。

    覃英偏不知羞,反樂陶陶的道:「我爺爺竟受不起你一拜麼!」雖含笑而語,意味卻頗為嚴重。

    沈元通心頭一凜,顧不得羞澀,低下頭,眼睛落在自己腳尖上,態度誠懇地叩首道:「孫婿叩見爺爺!」

    還時武林一怪覃寄愚心中的快樂,簡直非筆墨所能形容,他伸出一雙泛黑色的雞筋巨手,摻向沈元通道:「元兒,我太高興了!」

    覃英見爺爺伸手摻沈元通,心頭大驚,尖聲叫道:「爺爺,小心你的手,不可碰到元哥哥!」

    武林一怪覃寄愚不但不縮手,反而樂得打趣覃英道:「爺爺要是碰了你元哥哥,你要怎樣對付爺爺我!」

    覃英只急得蓮足亂跺,嬌軀微顫,櫻唇微掀,怔了半晌,叫了一聲:「爺爺……」

    羅惜素「嘖嗤」一笑,道:「元哥哥何等功力,覃爺爺的劇毒如何傷得了他,爺爺是存心逗你的!」

    覃英一頭衝到羅惜素懷中,抓住她一雙玉臂,不依道:「你們都壞!」

    大家又是一陣歡笑,笑聲過去,太陽也漸漸西斜了。

    武林一怪覃寄愚看著天上的浮雲,感慨萬千地道:「歡愉地時光,過得真快!」

    覃英眼中射出不解的神光,凝注在武林一怪覃寄愚有皮無肉,隱現黑霧,歷經風霜的瘦骨臉上,嬌憨地道:「爺爺,你說什麼?」

《河漢三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