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峽谷遇伏

    雖然此時他手上多了一個人,但飛馳間並未減低了他的速度,快如一縷輕風,往東方飄去。巨大的城牆,像一座小山般的擋在前面。浩天身影,倏地飛射而上,略一張望,猶豫了一下,便疾飄而下,兩個起落,便消失在黑暗中。浩天風馳電閃由南至北地繞了一個大圈,不時停下用「九幽授魂」神功,四個探察,但不見一絲動靜聲息。

    他又繞回牆邊,方園幾十丈除簌簌風聲外,尋不著一絲蛛絲馬跡。驀然——對面走來一長老,白髮童顏,浩天客氣地向他請教。待問過之後知冷魂幫遵化分舵,設在城南一孤立之大莊院中。

    浩天一手扣住那人手腕,沿城牆往南奔馳而去。奔馳了十里左右,只見前面黑暗中,偶有一二盞燈火,似是鬼火般閃爍著。浩天低聲問道:

    「前面可是已到分舵?」

    那人將頭連點,表示答意。浩天便仍扣著他的手腕,沿著道路大搖大擺地與那人並肩奔馳下去……

    莊院已近,驀然由路邊大枝上傳來一聲叱喝:「站住!什麼人?」

    浩天已發覺枝上藏有二人,遂不答話,倏地暴身而起,空著一隻手,五指連彈,三股尖銳勁風,破空朝枝葉中射去。只聽二聲悶哼,由樹上落下二條身影。浩天正好飛身而至,順手抓起一個,旋身斜飄落地。

    他即解開那人穴道:

    「你如不想多點皮肉之苦,就乖乖的回答我的問話。」那人糊里糊塗的被人弄下樹來,知遇高手,又看浩天一臉殺氣騰騰的,不由打了一陣哆嗦。浩天喝道:

    「『九頭梟』那老兒回來沒有?」

    那人結巴地道:

    「總巡察……還……還沒……沒有回來……」

    浩天知其非虛言,不由眉頭微皺,忖道:

    「奇怪!他們又會到那裡去了,難道……他們把雲妹誘往更遠的地方去了?」

    突然一陣低低的啜泣聲,由莊內隱隱傳出。浩天倏然布上殺機大起,喝道:

    「莊內是什麼人?快說!」

    那人顫道:

    「那是……是今日舵……舵主為留巡察及……及逼巡察在此過……過夜,所……所以……」

    浩天知必非「玉面仙子」,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知這些無辜婦女,均為被擄來供冷魂幫待奉上司淫辱的。

    由此看來,知其平日更不知作了多少惡事,不由使他又想起義父全家被毀之仇,加上「玉面仙子」的失蹤,新仇舊恨,一齊湧來。頓時,他面上殺機伏起。只見他微揮雙掌,二顆鮮血淋淋的人頭,凌空飛起。隨之浩天由漫天血雨中,穿射而出,滴血不沾,如一縷輕煙般飄向莊內。立時,只聽到不斷的悶哼,以及肢骨碎裂之聲。又一次的屠殺在無聲中進行。鮮血四灑,血腥浮蕩。

    浩天由外先肅清莊院四周的明暗卡,然後似一個鬼魅般飄進大廳。此時大廳內,正坐著冷魂幫的三個頭目,就在他們吃驚之下,浩天已撲至他們身前,雙掌揮處,二團疾勁之氣流,已奔至二人……「蓬蓬」二聲,血光崩現,二具胸前帶著一大血洞之死體,已直飛而起。

    同時,另一驚駭莫名之頭目,也在一掌勁風中,半聲慘呼,二截由腰外斬斷之死體,直往牆上飛過去。血水亂咦,粉白牆上灑得斑斑點點。浩天毫不停留,依間搜去,見人就殺……

    直到後面一間廂房中,見二個穿著華麗,面貌秀麗的女子,滿面淚痕地相對而立。她倆見浩天突然闖進,不由止住哭泣,滿臉驚慌地注視他。浩天一收面殺機,柔聲道:

    「你們不要怕,我是來救你們的,你們是何處人?家在何方?」

    兩人此時看清來人是一俊美的少年,內心恐慌頓減。稍一長的朝浩天欠身道:

    「我倆均居在城內,今日傍晚在街上被擄至此處,並要我們今晚……」

    二人臉上不禁飛起一片羞紅,浩天遂一搖手道:

    「這批禽獸不如的傢伙,真是無法無天!你們快收拾一下,我好送你們回去。」

    驀然,浩天似聽到什麼,便急對她們道:

    「有人來了,你們暫躲在房中,外面無論發生什麼事,千萬不要出來。」

    說罷,身形一晃已失去蹤影,二人不禁驚奇,以為浩天是天人,不由又安心又焦急的畏縮在房中,等待浩天的來臨。浩天飛身上屋頂,只見遠外有三條人影疾馳而來。浩天靜立於屋頂上,一動不動。晚風吹起他的衣帶,顯得他似大非世間人。三條疾馳來之人影,似已發現浩天,疾往這方撲來。不一會兒,三人已縱到房下園中,見浩天仍是無聲無息的立在屋頂上,給人一種莫測高深之感。

    三人不敢貿然上屋,由一蒼老的聲音,仰天喝道:

    「何方朋友,乘主人不在駕臨敝莊,不怕怠慢了貴客嗎?」

    浩天一聲長笑,身形遂飄落至三人三丈處,冷冷道:

    「『九頭梟』,諒你狡猾如狐,也料不到我會到來吧!」

    「九頭梟」吳琪,見眼前這人正是晚間玉樓春上碰面的少年,不由大吃一驚,面上微一變色,遂即大笑道:

    「真人面前不說假話,玉面仙子到底被你們弄到哪兒去了?」

    他微一頓,面色一變,陰聲笑道:

    「那要看老夫有無興致告訴你!嘿嘿……」

    浩天臉上充滿殺機,狠聲道:

    「今天你是說也要說!不說也要你說!」

    「九頭梟」狂笑道:

    「閣下有多少能耐!?老夫看你似還沒這個本事!」

    浩天冷哼了一聲。當這陰冷的聲浪才傳到三人聲際時,浩天削瘦的身體,已如鬼魅般至「九頭梟」的身前。

    速度之快,已超過人們視覺反應之光。只見他雙臂略一交叉,迅捷無比地揮出了十七掌之多。「九頭梟」吳琪似沒想到浩天的來勢那麼的快,大驚之下,暴身而起,雙掌連封帶闔,擋住了浩天暴雨般的攻勢。

    站在「九頭梟」身側兩旁的「冷魂幫」中的二舵主,本大吃一驚,隨即暴喝著飛身而起。人影閃動中,只聽「蓬」的一聲巨響,二條身影由相反二方飛出。原來浩天抱著速戰速決之心理,一連十餘掌均是武林絕學。「九頭梟」不防之下,先機盡失,便使出渾身解數,連退八九步,勉強躲過浩天七掌,第八掌再也招架不住,被浩天一掌招在左肩。幸好他勁力絕頂,一看不妙,急運氣護肩,當浩天拍其肩時,他逼閃身卸去一部分真力。

    雖說如此,但他仍被震得斜飛一丈,傷處火辣辣的骨疼欲裂,胸中血氣翻騰,心口乾裂,已覺輕微內傷。浩天卻借他一震之力,反身撲至左面那舵主身前。二人於空中相遇,對方料不到浩天會突然折回,而且來勢意是如此快疾,慌亂中揮掌向浩天劈去。浩天冷然一笑,左掌已自胸拍出,迎到對方掌上。一聲脆響,二條身影疾落至地。浩天逼落對方後,追縱而至,左掌連連波動,幻化出一隻隻手影,朝前疾撲而至。

    那舵主腳尖一沾地,只覺眼前儘是手掌,還未來得及轉念時,忽覺手臂一緊,已被浩天那招「魔爪招魂」將他抓住。浩天眼中殺機隱現,右手用力一擰,左手倏的由肋力穿出。「卡嚓!「「蓬」兩聲大響後,接著一聲慘叫,隨著一個缺臂的屍體,帶著鮮血斜飛而起。

    浩天抓著那半截殘臂,反手朝另一舵主擲去。另一舵主正為浩天這種殘酷的手段,驚得一呆,一條黑忽忽的東西迎面飛來,閃臂不及,只好雙掌交叉而出,疾迎而上。蓬的一聲,身形微震,飄落地上,而那條黑影卻被震飛,面上濺了不少血水。

    等他定睛看去,方知那突然來襲之黑影,為另一個同伴的手臂,一時心神驚恐。浩天卻絲毫不放鬆,人已追縱而至,對正在驚慌失色的舵主,掉掌連攻三招,招招皆是剛猛無比,朝對方奔壓而至。

    那舵主驚得慌不迭暴退,但憑他那點功力,又怎能閃過浩天的三招連戲之掌呢?眼看就要死於浩天雙掌之下……就在此時,浩天倏地覺得腰際一片勁風疾奔而至,知必是「九頭梟」那老兒搶救上來。

    面上不由陰陰一笑,旋身略閃,人已穿出勁風,身化一道孤形,閃電也似的繞到那舵主的身後。在對方微一驚愕的當兒,反手一掌,印在那舵主的後心上。一聲悶哼,那舵主口吐鮮血,身形向「九頭梟」飛撲而去。「九頭梟」心中大駭,凌空側身,陰陰的讓過,只聽身後,「叭噠」一聲,知又報銷了一個同伴。

    當他落地後,見浩天冷冷地站在三丈處,嘴角微撇,帶著一種輕蔑嘲笑。「九頭梟」憤火膺胸,大喝道:

    「好小子!好狠的心腸,他們與你有何血海大仇,需要你用如此毒辣的手段來趕盡殺絕?!」浩天四罩殺機,陰沉沉地說道:

    「凡是冷魂幫的,都該斬盡殺絕!」

    「九頭梟」那原已猙獰的面孔上,露出一絲驚駭之色。

    他這才明白,原來眼前這少年還與冷魂幫結有生死大仇,他知憑少年剛才露的幾手功夫及狠毒,自己今天難討得好處。他恨聲說道:

    「小子!聽你的口氣似與冷魂幫結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有什麼事,儘管衝著老夫來吧!只是,本幫自成立以來,二十餘年所結的仇家也不下千百家老夫願在出手超渡你之前,知道你的姓名與家世,免得你死後還作不明不白的冤死鬼!」

    浩天面若寒霜,生硬的緩緩說道:

    「偷聽我者,殘肢斷臂偷窺我真面目者,削耳挖目!與我敵對當面告知者……」

    他略微一頓,嘴角浮起一絲殘酷,又令人戰慄的笑意,用陰冷如出九幽地府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

    「剖腹剮心!」

    「九頭梟」吳琪,老臉上被震駭得雙目大睜,不覺微退半步,遂即仰天一聲長笑,道:

    「老夫在江湖刀尖上舐血已有數十年,死去活來也不下數百次,老夫從不知什麼叫『膽怯』二字。今天就衝著你小子方纔所說的話,老夫也非得要聽聽你這小子報上你的名號來不可!否則,嘿!」

    浩天臉上毫無表情,只用陰陰的目光,緊盯在「九頭梟」的臉上。剎時,現場沉於寂靜。夜闌人靜,萬簌無聲,連秋蟲之鳴聲也沒了。殘月西沉,吐灑著冷冷的幽光,將莊院中的二條人影,拖得又細又長。

    「九頭梟」被浩天那如利刃般的目光,盯得竟微感不安起來。遂乾咳一聲,說道:

    「小子,可是大話欠過了頭?何以不說呀!?」

    浩天似未聽到他的話,仍如一尊石像,以那種令人心寒的目光注視著他。

    倏然他開口了。用低幽的聲音,緩緩說道:

    「孟……浩……天!」

    這三字聽到「九頭梟」的耳裡,仿若平地上轟了三個焦雷。「九頭梟」滿臉驚駭之色,不禁連退二步!做夢他也沒想到,眼前這少年竟是近日方崛起的魔殺星,本幫的大勁敵——孟浩天。

    他不禁結巴的道:

    「你……」一字還未說出口,只見一身影疾撲而至。他立刻雙臂交胸,遂旋身一轉,雙掌由胸前早推而出,一連攻出二十掌。浩天疾撲而至的身形,凌空一晃,又拔起二尺,雙掌朝「九頭梟」迎面壓倒。只見滿天狂飆,二條人影相互飛騰。一連數十聲清脆的掌聲傳出後,一條身影後退不迭……驀然,浩天重哼一聲,身形暴起追擊,「轟」然一聲巨響,一條身影,暴射而出,落地後踉蹌退了三步,始終將身形穩住。

    原來,「九頭梟」雖為冷魂幫八大高手之一,但比起浩天,依然差了一截。尤其是如今的浩天,又得「天魔心法」,武功日有進展,加上連日與高手拚鬥,對敵之經驗亦大增。最後「九頭梟」終被浩天以八成的真力,擊飛而出。「九頭梟」一看不妙,忙一提真氣,護住心脈。雖是如此,仍被震得血氣翻湧五臟如焚。

    他滿面冷汗直流,面色煞白,落地之後,連忙不迭地由胸前衣襟中,掏出一隻奇形怪狀的兵器。全長不過尺半,通體黝黑,前端為一鳥首,尖銳的嘴啄,長長的伸展出去,著實有些驚人。

    浩天心中不禁一凜,要知凡是使用此種奇異兵器者,則在兵器上必有獨到的功夫。但浩天藝高膽大,身形並不因此停留,仍疾迅的朝「九頭梟」撲去。雙掌齊揚,幻化出漫天掌影,如山崩海嘯般朝「九頭梟」疾壓而至。只見「九頭梟」連閃幾下,橫移三步,手中鳥首怪狀兵器宛似夜空流星,疾勁無比的向浩天連點了十二式。

    浩天略一哂,瘦削的身體,狡然橫躺在空中,由漫天啄影中微微的空隙中,斜飛而至,雙掌交互猛力拍出。「九頭梟」料不到浩天會在這種部位出手,頓時揚手護胸,身形急急地向後疾退了三步。浩天身形又如一道長虹,追撲而來。雙掌疾逾閃電倒的,一連劈出十三掌,狂擁而至。高手對敵,往往勝敗皆在微細的空隙中,「九頭梟」一招失著,被浩天連環十多掌逼得左封右擋,閃退不迭,二條人影乍分乍合。陡然「嘶!」一聲裂帛聲,人影倏分。「九頭梟」右手提著泉首怪兵器,左手衣袖被撕裂二尺長之裂口,衣袖斜斜的由手上垂掛了下來。

    「九頭梟」面色白裡泛青,即又揚手中兵器,怒喝一聲,朝浩天疾撲而至。浩天冷冷一哂,身形滴溜溜一轉,如一條鬼影般閃開二步,雙掌疾探,一連攻出連環三招。「九頭梟」武功可算頂尖高手之列,此時怒火俱升,豁出性命使出渾身解數,往往更使出與敵俱亡的拚命招式來。一時,但見啄影如練,往來飛舞。

    浩天不覺心中一陣凜然,暗暗忖道:

    「這『九頭梟』果然名不虛傳,著實有些真功夫!」

    他沉著發揮「魔幢幻影」那詭妙的身法,人恰似一個不可捉摸的幽靈。在滿場勁風呼號中,二人已拚鬥了五十餘招,仍不見勝負。「九頭梟」的身形已漸不如原先那麼凌厲,沉重的喘息聲,不時傳出。浩天驀然大喝一聲,凌空的身形,倏而化成三四條,雙掌前伸,五指微張,作不虛幻的波動,化出一個個魔幻的手掌影來,由四面八方向「九頭梟」抓到。

    「九頭梟」只見滿天掌影,分不出那是真抑或是幻,正欲倒身暴退時,只覺左手腕上一陣微風襲至。他心知逃脫不了對方這一抓,索性將心一橫,不退反進,右手兵器朝前伸出。同時用手按發其上暗鈕。

    浩天此時正好扣住「九頭梟」左手,突見對方將怪兵器疾伸而出,並且啄嘴大開,便知不好。悶哼一聲,空著的一隻手,閃電般的由胸前斜創出二個半圓。立時,滿眼皆是圈圈銀光,點點寒星。

    威猛而尖銳的勁風,帶出一陣刺耳的呼嘯聲。就在二人身子前面,一蓬黑色光雨與滿天銀光相遇。「轟!」一聲巨響,只見浩天仍冷冷的立在原地,右手中抓住的是一條鮮血淋淋的半截斷臂。

    「九頭梟」屍體飛出四丈開外,形象之慘,真令人目不忍睹。原來,浩天在電光石火時,使出了半招「天魔手」中的「銀圈飛星」,強勁的罡氣,全落在「九頭梟」身上。試想二人相距如此的近,「九頭梟」又抱著與敵俱亡的拚命心理,本身不顧浩天的反擊。自然被擊得血肉模糊。浩天冷冷的仰望長空,雖然他此時已戰勝,但心中也暗稱僥倖,若非自己武功比對方略高一籌,自己今日也難逃「九頭梟」陰毒的手段中。

    原來「九頭梟」所用的怪兵器,乃是昔日江湖大魔頭「七禽子」的絕門兵器「鳥煞神啄」。此兵器中暗藏「鳥煞絕命神針」,此針細如牛毛,劇毒無比,中毒者不到一個時辰,即將全身皆化為濃血。這些還是浩天聽他師父偶爾提及,初時一直沒有想起,直等到那鳥啄大張時,才猛然記起。還虧他機警敏慧,反應得快,否則真不堪設想。浩天不禁暗暗奇怪,不知道「鳥煞神啄」怎會落在「九頭梟」手中,莫非他真與昔日的「七禽子」有關係不成?若是這老魔頭尚未身死,看來自己又多了一個強敵。

    還有「玉面仙子」到底如何了?「九頭梟」已死,一點線索也沒有,不知該從何著手去尋找?他想到這裡,不由沉重的歎息了一聲,四周靜靜的,只有月光撫在他身上……

    晴空萬里,烈日當空。此時,雖已是深秋時節,但,炎夏余烈在這日當中的正午,並沒有絲毫衰竭。在通往「井陘」的古道上,不見半個人影,只有微風吹動路旁的古木上的樹葉婆娑起舞。

    驀地,一陣馬蹄聲,由遠方隱隱傳來,轉瞬間,只見一騎快馬,帶著一條長長的灰龍,飛奔而至。馬上的騎士是一個身著白衣,英姿挺拔的俊美少年,雙目微帶倦容,偶爾閃出一縷逼人的光。雖然形容憔悴,但仍掩不住他那絕世丰神,及那舉世無雙的容貌。

    原來,這少年正是孟浩天,他數日前失去「玉面仙子」音訊後,一怒之下,掌斃「九頭梟」,挑了冷魂幫遵化分舵,便將那二難女送回城內,自己再回店探視。

    可是「玉面仙子」卻似突然消失一樣,杳如黃鶴,毫無蹤影。

    連著兩天,浩天跑遍了整個城,但仍尋不出一絲頭緒。浩天甫出江湖,經歷毫無,可是他人卻聰明絕頂,而且許多江湖上的門道,皆由他師父及諸師伯間得知。他不禁暗自忖道:

    「城裡城外踏遍了,想必沒有遺漏,而她之被擒,只有一個可能,便是來人想由她身上獲得藏珍圖之秘密。如此看來,無論『玉面仙子』說與不說,暫時她的生命決保無虞。只是,如今藏珍圖之秘,已說為天上人所知,而且武林各派均派有人在關外附近一帶,又該如何測知為那門派上的手呢?」

    想著想著,只覺頭腦中茫茫然,驀地他腦中靈光一閃,心想,與其坐待在這兒,還不如出去闖闖,而且來人如真擒獲了「玉面仙子」,則必已帶她離開此處,何不到附近各城鎮去打聽。

    在浩天估計中,來人多半是挾著「玉面仙子」北去關外,因此,他首先向北方上營一帶追去,可是,一直達到百里,沿路探詢之下,並無可疑之處,他不禁疑惑了,心想來人帶著一個活人,終不至於飛越百里長程。

    他趕緊又折回,由東至西,逐道訪查下來,但一次次的失望,使他不由有些寒心,但就在他要放棄查尋時,在遵化西南百餘里的馬甲橋,他發現一條線索。據當地一家客棧的夥計說,在兩天前的清晨,有一個壯漢,由兩個老者帶領,曾在客棧中打尖,當時由一輛豪華馬車中,抬下一個人形布袋,後來在他們房中,傳出一聲婦人的尖叫。店中人雖知事情怪異,可是看來人均是凶神惡煞的樣子,唯恐避之不及,誰還敢招惹。

    後來,過了沒一盞熱茶的功夫,來人又匆匆抬著布袋,呼嘯往南而去。浩天聽到,心中不由又恨又急,暗暗恨聲道:

    「好狡猾的賊子!我孟浩天若讓你們逃出手掌,就枉自為人!還有,雲妹如有受損一根汗毛,我必將你們殺盡!」

    他知兩天的路程,決非一日所能趕能及的,好在「玉面仙子」由玄洞府所帶出的財寶,已分了一半在他身上,他換了一粒珍珠,得了七千兩銀票。

    他即往市中,挑了一匹駿馬,追了上去。他除了必要的打尖外,日夜不停地追,直到第三天,在獲鹿城,才得知前行人馬剛離去不到三個時辰。

    此時,他知已將追及,便在客棧中調息了一陣,用「天魔心法」中上乘內功「吸元固丹」大法,將連天來之疲乏一掃而空,便又縱馬追下去。

    由獲鹿到井陘,才不過七十餘里。在浩天捨命的狂奔下,只一個多時辰,便已趕了大半的路程,他抬頭向前望望,前面仍是綿綿不盡的大道。

    大地懶懶地躺在赤日下,靜靜地,似是昏迷沉睡。浩天見仍沒有蹤影,心中實在焦急。由於這幾天與「玉面仙子」的別離,浩天才體會到自己與「玉面仙子」之間,產生了不可分隔的深情。

    雖說他身具上乘的武功,定力毅力均超人一等,但「玉面仙子」的離失,仍使他不時感到心煩意亂,勉強捺住心情,卻又升起一股無法排遣的空虛與惆悵,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浩天偏坐在馬上,雙目平視,雙瞳中神光閃爍不宜。原來,他坐在馬上,一面分神調息,因「吸無固丹」大法,並不一定非要坐成一定的姿勢,只要功力高深,定力深厚,隨時隨地均可調息。浩天奔馳了一陣,只見遠處有一片城池,除了他們也是亡命飛奔,否則在這條路下是應該追上的。他看城池已近,遂不再細想,即縱馬飛馳而入。

    井陘位於河北西交界處,為古往今來之交通要道,萬商雲集,來往行人絡繹不絕。浩天放緩了馬漫步進入城來。

    城中街道寬敝整潔,行人往來,顯得異常熱鬧。

    浩天人秀馬駿,引得行人均駐足而視。浩天端坐馬鞍之上,雙目微閉,似是在閉目養神,事實上他卻是緊張機警的注視四周。他在街上巡逛了一遍。走到城西,再下去就將要出城了,忽然一陣誘人的肉香及酒香隨風飄來,他不禁感到飢腸轆轆,抬頭望去,見前方有一家酒樓,酒帘上書「一香居」三字。

    他心想,那批漢子就算是已離井陘,想必未走多遠,反正遲早要追上的,不如先吃飽再說。想罷,遂雙腿一夾馬腹,馬兒便緩步跑到那酒樓之前。店小二見有客人上門,忙一手接過馬韁,一面露出爆玉米似的大牙,堆一滿臉笑,道:

    「客官,請裡面坐,咱們這兒可算是全井陘最好,乾淨舒適……」

    浩天輕跨下馬,另一店小二忙迎將上來,恭聲道:

    「公子爺,請,請……」

    浩天隨店小二人內,選了一張靠窗子的座位坐下,點了幾樣精緻可口的小菜。店小二離去後,他才用俊目,朝四周掃了一遍。只見全廳大約二十方尺,中間擺了三十餘個位子,大都是些商賈小販之流,只在北首一桌,坐了幾個身背寶葫的道士,個個均是目露精光,似是武功頗有根底。在他們西面三丈處的另一桌坐了一個黑衣老者,及三個彪形大漢。

    那老者雙目神光閃爍,舉止沉穩,旁人也許不覺,但在浩天這頂尖高手眼裡,不由悚然一驚,這老者分明是內外兼修的絕頂好手。浩天略一張望,因本身有要事,故不願多惹麻煩,菜飯已上,遂低頭吃喝起來。浩天自得「天魔心法」後,參悟了上乘絕頂玄功,又連日屢經遽戰,武功在不知不覺中,日進千里,突飛猛進。

    他雖是在低首吃喝著,可是雙耳仍能在這嘈雜的聲浪中,明辯每一個桌子上的動靜。由於那二張桌子上是武林人物,他不覺也特別注意了一些。黑衣老者的那一桌,一點聲息也沒有,似是全都只顧吃喝,而道士那桌卻傳出喁喁私語。本來他不願竊聽旁人私穩,可是,聽到他們偶爾一兩句聲音中,說什麼師叔在關外受重傷,倒使他一驚,他不知他們屬於何派?師叔又為何人?

    他微一凝神,使出「九幽授魂」大法,便聽到其中一人道:

    「據說師叔是被一少年所傷……」

    另一帶著不信的口氣道:

    「什麼?被一少年所傷?!這似乎不太可能吧!?以咱們師叔的武功名望,即使是江湖上老一輩的人,若想將師叔擊成如此重傷,也還不太容易,如何會被一少年……師兄可知那少年的出身及姓名?」

    先前那聲音又道:

    「這事若不是崑崙張道友證實,誰也不敢相信。據說那少年無人知其姓名,只知他喜著白衣,面貌俊美無比,武功更是詭異高絕,而且心狠手辣,碰上他的不是丟去性命,就是殘肢斷臂,前些時候傳說冷魂幫設在遵化的分舵,全數就戮,可能是這少年下的手。」

    另一聲音突然驚道:

    「如此說來,那少年可是近來轟動江湖的『冷面煞星冰雄潘』?」

    先前那聲音又道:

    「正是江湖傳言『寧遇閻羅面,莫遇雄潘顏』的那位神秘少年!」

    立時,那桌上沉靜了下來。浩天聽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然。由他們口中所述,分明是在說自己,只不知如何替自己加上了個「冷面煞星冰雄潘」的綽號,而且他們的師叔到底會是誰呢?

    他不禁暗自搖頭,啞然失笑,想到江湖上傳言之快,及好加渲染,真是可謂無與倫比。他用過飯後,又泡了一壺好茶,一面淺品著,一面暗思如何追前面那批漢子,搭救「玉面仙子」。驀然一聲驚咦之聲傳來,浩天抬頭望去,正與北首那桌上的幾個道士的炯炯目光對上了。那道士倏然起立,大步朝浩天走來,雙目如利若鷹隼,不佯的朝他身上打量著。浩天冷冷的望了他一下,將頭撇過,手端茶壺,繼續品嚐。

    那道士站在浩天桌前,頓了一頓,才說道:

    「閣下由何處而來?」

    浩天端坐不動,連眼皮也沒抬,似是壓根就沒聽到對方說的話,又似根本不屑答話的樣。那道士等了一會兒,見對方毫無反應,不由又提高了嗓門,怒聲喝道:

    「敢情閣下是聾了不成,道爺問你話,你為何不答?」

    浩天倏然回過頭,雙目暴射出二縷如利刃般的寒光,那道士見了,不覺微微一怔,接道:

    「閣下……可是由遵化來的?」

    浩天冷然答道: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那道士似料不到浩天會如此的回答,不由怔住了。倏然又發覺不對,才勃然大怒,面色也變了,叱喝道:

    「好小子……」

    可是不知如何,他卻強忍怒氣,連道了幾聲:「好!好……」

    才悵然回返原位。那道士歸位後,立即附耳與其他幾個道士說了幾句,那些道士一個個臉色均倏然一變,遂有幾個匆匆起身而去,只留下兩個,仍在那兒強自鎮定的吃喝著。浩天本欲離去的,但如此一來,他反而不便走了,他天生傲骨,是不願被人誤為他怕事溜走。他坐在座位上,臉上冷然無表情,只是嘴角不時浮起一絲冷笑之情。

    過了一盞熱茶的時刻,仍無一點動靜。店中留下的兩個道士都低著頭,佯裝無事一般的吃喝著,只不時的向浩天偷窺一眼,而離去的道士,卻沒有一個回來。浩天乾等了一陣,心想,我可不能如此乾等,「玉面仙子」正等著自己去救呢,而且想想自己在此等的時間夠久了,現在離去,總不會被人誤為膽怯了。想著想著,遂起身結帳,上馬後,在店小二的相送下緩緩奔馳而去。

    待馳出城外,行人漸少,浩天才用力一夾馬肚,雙手一抖,馬兒便一聲長嘯,放蹄疾奔。出城後半里,便進入山區,二旁峻谷高聳,中間一條小道,不時有危巖巨石阻路。浩天縱馬馳人,轉了兩個彎後,山區地勢益見險惡。雖然浩天藝高膽大,但,那些道士們鬼鬼祟祟的行為,多少也使他提高了一些警覺性。

    他策馬緩緩前行,一面暗提真力。行沒多久,倏見前面懸崖陡立,崖側為一深澗,深不見底。在崖旁邊,只有一條丈寬的小路,沿著崖勢蜿曲延伸而去。四側靜悄悄的,不見任何人影。浩天抬頭望去,只見崖巖聳立,直出雲表,如今貼崖上望,更顯得陡峻奇危,再低頭向另一方望去,只見澗深千丈,令人目眩神昏。

    浩天知道身臨險地,尤其是四周那麼的靜,靜得令人產生一種恐怖的意味。驀然他聽到一絲聲息,隨接一個幽幽的聲音喊道:

    「冰雄潘……冰雄潘……」

    他一向不迷信,知絕非鬼怪,分明是有敵人,想借此絕險的地方,對他加以陷害。

    因此,他一面強定心神,一面卻運起「天龍禪力」,渾身上下罩在一層氣罩之內,雙目微磕,面色漠然地緩緩策馬前行。,行了不及十餘丈,那聲音又幽幽響起:「冰雄潘……冰雄潘……冰雄潘……」

    他並不理會,只是仍然緩緩前行。他呼喊的聲音愈來愈密,而且也愈刺耳慘厲。浩天實在被叫得煩燥不堪,忍不住提了口真氣,有佛門天龍禪唱,震聲喝道:

    「何方朋友?既找在下,何須藏頭縮尾,裝神弄鬼!」

    聲音清悅宏潤,並不太高,但奇怪的是,雖然四周山谷密合重疊,卻聽不到一點回音。

    原來這「天龍禪唱」,為佛門上乘絕傳的禪功之一,其威力全看施行人的功力而定,練到絕極之處,不僅可喚龍引鳳,開山裂石,而且還可使人變化氣質,消除殺機於無形之中。浩天禪唱已得八成火候,雖還不足以引化渡人,卻足以到了穿石裂金的程度。

    故聲音誘石而過,聽不到一點回音。浩天說罷,那怪呼聲也跟著歇斷,微佯了一陣,驀聽頂上傳來一陣狂笑。一個蒼老的聲音道:

    「果然是這小子,我還怕他會不承認了……大家還猶豫什麼?還不快些動手。」浩大心知不好,息忙往上看。只見剎那間,如雨般落下無數石磨般的大石塊,個個均是二千斤以上。密密麻麻的疾落下來、

    浩天一見大驚,心想此種大石,由百丈高崖上往下落,其重量不是要增加十倍以上了嗎?他的護身神功,雖是神妙,如今這麼多石塊,更不知還有多少,萬一自己在運動護擋中,上面看出便宜,將石塊集中自己這方投下,即便是金剛再世,也要被活活壓死。

    他俊目微掃,見身前後數十丈內,皆有大石落下,右面的深澗,無落腳之處,只有左面崖壁。他腦中靈光一閃,當機立斷,人已如閃電般地由馬鞍飛撲而至崖壁,左手並指如劍,「哧」的一聲,已齊掌插人山石,人緊貼崖壁,右手則護住頭部。只聽,一陣陣疾強的勁風,由他身側呼嘯而過,下面立時傳出「轟隆」之聲,恍若悶雷般震得地動山搖,其中還夾著一聲慘嘶,向深澗逝去。

    他知那匹駿馬,已慘遭危運,心中不禁感到悲憤不已。偶爾有一二塊大石,對準他身子直落而下,他均是「天龍神氣」中那股陰柔之勁,將它拂揮出去。上面石雨,一陣疏一陣密。只聽那老者高聲說道:

    「那小子並沒有死,我分明沒見他落下澗中,一定藏身壁旁,大家快用石塊集中,沿著壁投下去。」

    浩天一想不好,他身懸壁上,全靠右手單掌之力,運功擋發二三塊大石尚可,若連著遭襲,則會比平地更增加危險。

    他抬頭一看,距崖上約有八九十丈。他便乘石雨微歇之際,體內真氣電轉,單掌按處,雙腳朝壁上一蹬,人已如一枚利矢般,斜斜朝空暴射而出,一直衝上二十餘丈。當上面傳出一片驚呼暴喝聲,浩天凌空一個盤旋,雙袖下拂,人又斜斜的衝上五六丈,朝石壁上方撲去,五指抓處,石落如粉,五指已深深嵌入石中深換一口氣,人又如箭般穿射而出。

    這次上面已有戒備,暴喝聲中,大石如傾盆大雨一般,朝他的身上投來。只聽一聲長嘯,浩天身形突化成四五個人影,在漫天石雨間的微小空隙中,如一條游魚般穿梭直上。原來浩天凌空使出了曠古絕今的「魔幢幻影」身法。這還是他頭一次冒險嘗試,只覺上衝之勢,看氣漸漸不繼,他趕緊用一式「歸鳥投林」,往壁上斜撲而去……

    就在力竭而接近崖壁時,倏然一塊巨石迎面壓至,此時他的真氣已濁,前閃後退都已無力,心中不由大驚,眼看就要與大石碰。驀然只見他身子微傾,斜躺在空中,當大石擦面而過,即將壓到他下半身的時候,他雙手閃電似的穿出,搭在大石上,用力一按,人已如一蛇般由大石後穿出,險狀倍出。

    他利用此一按之力,緩過一口真氣,身子暴穿而出,貼壁又直飛起十丈左右,人反手又如前法向上衝。經他兩次的強竄,不覺已上升了七十丈左右,抬頭望去,離崖頂只有二十餘丈。本來這二十餘丈的高度,在平日來說,他可以毫不加以考慮的翻飛上雲,但如今因上面有強敵,還不知有些什麼惡毒的設置,而且,他本身又因一連兩次的勉力強竄,心胸感到憂悶難定,心跳氣促,胸口更隱隱作疼。

    他知道一定是因強逼真氣,以至身受內傷,但如今面臨險境,危機四伏,只要一不小心,就很可能造成慘局,故還是小心行事的好。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順手又撥開二塊迎頭而來的巨石,剎那間,人如一條魅影翻而上……

    立時,崖上一陣大亂,隨著狂吼暴喝之聲突起,又聽到那老者喝道:

    「奴才!還不快用箭……」

    這時,浩天已飛至約與崖頂平,但因為他是斜衝而起的,所以距崖還有十來丈遠近。

    老者乘浩天飛上升力竭之際,一聲令下,立時箭若飛蝗,齊朝浩天射去,利銳的矢鏃,在夕陽映射下,閃耀出點點寒光、風湧而至。浩天見狀大急,如用掌力震飛來矢。則自己身子必被迫落,而下面深有百丈,雖說自己可依前法再貼壁懸身,但本身真力已竭,一口氣不易調勻,再想上來就不容易了,他只好一咬牙,仰天一聲穿雲裂石的長嘯,雙袖飄揚間,人似凌空倏然失去重量,也不見他有何動作,身子已如一朵白雲般,輕飄飄的如閃電般由側方繞了一個弧形半圓,直往崖上兜來。

    原來——浩天逼使「心魔遁」中最上乘的法門「神遊九虛」,本來以他以前的功力,萬萬不敢嘗試,但如今他得食「歸元丹」,參悟了「天魔心法」,功力大進,而且此時因形勢所迫,不得不冒險試一試。只見一片白雲,連連避過箭雨範圍,朝崖上射去。立時,崖上一片大亂,喝吆聲不絕。一道白光在人眾中一閃。遂即聽到轟然一聲巨響,血光人影翻飛,傳出數聲慘淒之呼號聲。浩天一上崖,便立施殺手,雙掌揮處,二蓬狂勁無比的氣流,朝四處壓去,幾個站得較近的大漢,立刻被罡氣將骨骼壓碎,隨掌風飛射而去,還遠一點,也被震得殘肢斷臂,慘號不絕。

    浩天落地後,一連幾踉蹌,只覺血氣一陣翻湧,張口吐出一口鮮血。他知自己受了不輕的內傷,對付眼前強敵,只好用速戰速決的方法了。故此,他身形毫不停留,暴射而起,往人群中射去,雙掌齊揮,血光崩現,殘肢亂飛……

    一條白色魅影,用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四下出沒,所至之處,立刻就有數條人影向外翻飛,並帶著淒厲的慘叫。不一會兒的功夫,地上已躺著四五十來個血肉橫糊的屍體,若加上一些被震下澗的,恐怕不下百餘名了。剩下尚有六七十餘個的漢子,驚慌的似想逃走,浩天仿若殺紅了眼,雙掌揮舞,瘋狂的追殺著。

    滿場處處傳來聲聲慘叫及悲嘶鮮血四下氣灑,血淋淋的殘肢斷臂,散落了一聲。敵人中一個著棉衣,身材倏長削瘦的長鬚老者,似是為首之人,見自己手下一個個的被殺,急得鬚髮皆張,瘋狂地朝浩天撲去。可是,四周圍有六七十人,浩天又不是盯著一處下手,只用那「魔幢幻影」,像一條魅影般在人影中出沒。

    那老者往往眼看撲到,才一晃眼,面前卻急變為自己的手下,敵人早已不知又飄向何方,多虧老者功力深厚,臨危收招,雖如此,仍幾乎將自己人誤傷。偶爾一二次,老者與浩天硬對上一掌,卻被浩天的掌力震得連退二步,而浩天卻借他一震之力,反撲至另一方殺去,根本不與他纏戰。血不停的四灑遍地。呼號聲不絕於耳。在跳動的身影,逐漸減少,除了一個出沒無常的影外,只剩下十個人影了。

    電光火石中,浩天雙掌揮處,二條人影又翻飛而出……浩天卻借這一頓之力,反撲另二人身前,揮掌幻起一片掌山,一連攻出了十餘掌,這二人武功似還不弱,劈拍連聲中,已互對了數十掌,雖兩人被迫得直退不迭,但總算接了下來。浩天嘴角浮起一絲冷笑,身形毫不停留,在對方後退不迭之時,跟蹤而上,揚手一把扣住二人手臂,用力一帶,曲肘往前一頂,正好頂向對方的心窩。

    只聽到「卡哧」二聲,接道「蓬」的一聲悶響,二條斷臂的身軀,帶著漫天點點的血雨飛射而去。浩天抓著兩條撕裂的手臂,如凶神般反身迎上撲來的身影。他將二條斷臂充當二指利劍,左手一式「孔雀開屏」,變出一片扇形光影,朝前罩去,右手半式「笑指天南」倏化「橫掃千軍」,朝前揮去。

    不僅招式詭異,勁力更是威猛,就在六人被逼得微微一窒之際,浩天驀地一聲大喝,雙臂一抖,將兩斷臂當作暗器,快似閃電般地擲出,人卻又撲向另外二人。「噗噗」二聲響後,二條身形在不防之下,已全被兩支斷臂擊得腦漿進裂。另二人也被這突變,驚得一怔時,被浩天飄至身後,反手二掌印在二人背心後。二人被浩天用柔勁的掌力震碎心臟,口中不停的冒著鮮血肉塊,倒了下去。

    浩天擊斃兩人後,閃至四丈外,反身面對老者。老者與剩下的唯一中年漢子,似是發了狂,不要命的浩天撲過來。浩天身形微動,橫移五尺,讓過二人攻來之勢,雙眉帶煞,冷然喝道:「住手!要死也不忙在一時,我有話說!」

    那老者大聲怒喝道:

    「沒什麼好說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說罷,猛然逼近,左掌斜拂,右掌卻如閃電般擊出六拳,拳拳皆是蓄足內力,攻向浩天週身要害。另一中年漢子,已配合老者攻勢,向浩天斜撲而來。浩天身形連晃,閃過二人,冷然

    「我看閣下像是個人物,想不到竟也是魯莽匹夫之流!」

    這一激將,果然生效,老者強忍心中怒火,恨恨說道:

    「冰雄潘!老夫今天才領教你這毒辣的手段,狠毒的心,有話快說!死難的弟兄等不及你替他們償命!」

    浩天傲然站在那兒,身上滿是血漬.不屑地答道:」豈敢!豈敢!在下這一點實在比不上閣下的陰毒手段,今天如不是在下還有幾分真材實學,此時說這話的,該輪不到閣下吧?」

    「只是,對閣下,在下甚覺面生,不知是何時何地結了緣,值得朋友對在下如此之照顧?」

    老者氣得鬍鬚亂抖,重哼一聲道:

    「小子!你是否存心裝蒜!遵化城外掌斃本幫北路巡察,血洗遵化分舵,不都是你幹的好事?」

    浩天聞言,面色倏變,隨又平復,冷冷道:

    「如此說來,閣下與那些朋友都冷魂幫的弟兄,來尋本人報仇的麼?」

    老者答道:

    「老夫正是冷魂幫西部總巡察『美髯公』畢健,地下死難的弟兄,皆是西路七舵中的精英。小子,咱們是仇深似海,你納命來吧!」

    說罷,欲起身撲去。

    驀聽,浩天一聲淒厲的狂笑,聲音刺耳已極,他不由為之一怔。又聽浩天自言自語的說道:「全是冷魂幫的人,殺得好!我要殺盡這些冷魂幫的人!」

    說罷,他抬頭看著「美髯公」及那大漢,雙目露出寒光,陰森絕極,冷酷地道:

    「包括你們兩人在內!」

    聲音未落,人已如鬼魅一般飄身而起,左掌斜拂,右掌極疾無比的一連劈出十二掌之多,分取二人胸前各大穴道。「美髯公」不料浩天會突然發難,大驚之下,身形連閃,但終擺脫不了浩天如電般連環攻勢。「蓬!」一聲悶響,「美髯公」被逼硬接一掌,只覺雙臂酸麻刺骨,震退了三步。

    浩天卻借他這一反震之力,回身飛撲向另一大漢,雙掌齊揚,一團團的罡氣暴湧而上。那大漢閃脫不掉,雙掌蓄足真力,平推而出。轟然一聲,那大漢吃不住浩天那如山般的掌力,身形被震得斜斜飛起。浩天跟蹤而上,右掌如閃電般穿出,按在那大漢胸前,掌心向外一送。

    只聽一聲悶哼,那大漢身子帶著一蓬血雨,飛射而去。老者狂喝一聲,湧身撲上。浩天凌空腰身一折,閃開五尺,反身迎掌攻上。二人剎那間鬥在一起。老者本為冷魂幫中八大高手之一,武功確可列入江湖頂尖高手之列,如今又加上氣急瘋心,一心一意想置浩天於死地,出手招式只是與敵俱之的拚命打法,一時倒使浩天頗為辣手。場中,皆見二條身影翻飛不已,不時湧時漫天掌影及拳山,交織成一片凶慘的景象。

    不一會兒,二人已交手四十餘招,仍不見有勝負之分。漸漸地,「美髯公」的真力已有些不續,他的招式遂由凌厲而漸漸削減。但相反的,浩天愈占愈勇,令「美髯公」感到對方似有無可間斷的真力。雖然浩天由於硬衝上崖頂,以及行使「心魔遁」中這「神遊九虛」,內力已消耗了一半,而且還受了些內傷,但對付「美髯公」的攻勢,仍足足有餘。

    兩人接著又對交了二十餘式。「美髯公」這一方面看來似愈來愈不行了,氣喘可聞,步法散亂,大約不出二十招就得傷在浩天掌下。驀然一聲長嘯自遠處傳來,高昂入雲,顯然來人武功不同凡響。立時,「美髯公」面上浮起一層欣喜之色,不由掌力一振,一連攻出了十掌之多,得意洋洋地道:

    「小子,今天你認命了吧!這一會可要活扒你的心,看你心究竟是什麼東西做的!」

    那知,這句話成了他的催命丹。浩天本來還弄不清,來人究竟是敵是友?「美髯公」的這句話,才使他知道是冷魂幫的幫手來人,想到自己快成了強駑之末,何不先將這傢伙除掉。剎時,浩天目中殺機湧現,飄身間,一連攻了十三掌。「美髯公」一見大驚,晃身暴退,浩天雙掌倏地化劈為抓,連連波動,如虛如幻,朝「美髯公」右臂上抓去。

    「美髯公」大驚,奮力暴退。但浩天的一隻手卻閃電般地由胸前劃出個交接的半圓。立時無數個銀圈挾著點點寒星,疾湧而出,後來居上,就在另一隻撲到之前,二股勁風又交接。「美髯公」只覺身處狂風暴雨中一樣,轟然一震,胸口受一重擊,口乾眼跳,全身真氣盡散。

    浩天又閃電般的那一掌收回,穿胸再劃出二個交接半圓,又是半招「銀圈飛星」,向「美髯公」狂湧而至。正在此時只聽遠處一人高喝道:

    「孟浩天,快住手!」

    浩天猛然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本能的就硬撤掌收回一半功力,雖是這樣,「美髯公」已被震得斜飛三丈,口中鮮血狂噴。

    原來,「美髯公」先已被前半招「銀圈飛星」震得真氣散盡,第二次的半招,浩天雖強行收回一半真力,但以一個無真氣護身的人來說,是無論如何也吃不住的。然而浩天自己,這時也覺心胸閉寒不通,隱隱還有一陣痛心,心知內傷輕,忙吸了一口真氣,運功調息血氣。場中,嗖嗖連聲落下數條人影,其中一個飛接「美髯公」的身體。

    浩天細目微一打量,見來人幾乎全是熟人,為首的一個,正是冷魂幫副幫主「奪魂神君」,他左側站著「飛刀」方宇,右側站著「辣手仙猿」,接著「美髯公」身子的是一紅面老者,身材高大魁梧。

    浩天心中不由暗暗打鼓,這幾個高手,就是平日碰上也不易打發,何況如今真力已竭,身上還負有內傷。不過他表面上卻仍冷冷的,不露絲毫神色。「奪魂神君」首先呵呵笑道:

    「幫主果然天人,才智超人,我倒沒想到這小子竟會是孟浩天!」

    浩天方知上當,被對方看出破綻來。但他確實佩服他們的機智,更恨自己經驗太差,不夠穩定。此時,他也不肯抵賴,傲然地立在那兒,俊美的臉上冷漠得不露一絲感情。

    他知道應付這場局面,自己先就要冷靜。他一面戒備著,一面暗用「吸元固丹」大法調息精力,療治內傷。那紅面老者沉聲道:

    「稟告副座,畢巡察,他……他已不行了!「奪魂神君」面色一變。朝浩天狠狠說道:

    「孟浩天!本幫與你仇深似海,今天無論如何,也要你償還滿手血腥!」

    那紅面老者,欠身道:

    「稟告副座,小的與畢總巡察合稱『金刀美髯』,義結生死,諸副座准少的先行拿下此獠,為盟弟復仇!」

    原來此老者為冷魂幫的南路總巡察「金刀客」譚列,與「美髯公」私交最厚,同為冷魂幫八大高手之一。就在「奪魂神君」回話之先。驀然場中又嗖嗖落下二批人影來。

    前面的一批,都是全真,為首的一個,乃一年約古稀,白髮蒼蒼,滿面據傲之色的老道。在此老道的身後,站著四個中年道士,其中三個,是浩天在酒店中見過的。後面的一批,為首的是在酒店中的那個黑衣老者,後面跟著三個穆肅的大漢。

    那老道大刺刺的用手指著浩天一下,轉著朝右側一個道士喝道:

    「悟性,可是這小子?」

    那道士連忙恭身答道:

    「正是,師父。」

    老道旁若無人相,跨出一步,對浩天喝道:

    「娃兒,你可是叫魔手……」

    他思索了一下想不起下面叫什麼,身旁那道士甚為靈敏,馬上接著道:

    「魔手冰心冰雄潘!」浩天看到他那滿臉傲氣便很生氣,故意將頭一偏,連看都不看一眼。老道一生狂傲,今天總算碰到了比他更狂傲的人,不由氣得面紅耳赤張口吃吃地喝道:

    「你……你……」

    正在此時,「金刀」譚列大聲喝道:

    「小子,快還我盟弟來!」

    話聲未落,人已如一座山般撲向浩天。就在他身形甫動之際,一條灰色的人影,已迎先趕前攔截。「蓬!」一聲巨響,出手的原來是那老道。浩天見狀,不由雙眉微皺,想不到這火燥燥的老道,武功竟如此的深厚。「金刀」譚列武功並不弱於「美髯公」,但是,被這老道的一擋,卻斜飛了三尺,而老道的身形僅微退了一步。如此看來,那老道的武功,當不在「辣手仙猿」之下。老道落地後,向「金刀」譚列叱道:

    「上清宮的事,向不容外人干擾!」

    浩天聞言驚然一驚,心想,上清宮不正是崆峒派的首要重地嗎?看來這個道士一定是崆峒派的高手,只不知是那一位。「金刀」吃了一記小虧,心中煞是不服,正欲迎身再上。只聽「奪魂神君」急喝道:

    「譚巡察,且慢!」

    譚列忙剎住身形。

    只見「奪魂神君」轉首對那老道拱手道:

    「道長想必為崆峒高人,本人與貴派掌門『微塵子』,以及『浮塵子』,均有數面之雅,不知道長為何人。」

    那老道仍是甚為據傲地微一拱手答道:

    「你原來與二師弟,三師弟還是舊識,這倒好辦,貧道為『絕塵子』。」

    「奪魂神君」聞言微驚,原來這老道竟是崆峒三子之首。只是,聽說此老道早年因犯一大錯,被上代掌門罰他終身不得再出入江湖,如此算來,距今也有數十年之久,今日怎會突然的又在此出現呢?

    想著,遂說道:

    「原來道長是三子之首,道長英名,在下早已如雷貫耳,真是幸會,幸會!」

    遂用手一指浩天,接道:

    「這小子與本幫有不共戴天之仇,不過,既然道長與他有瓜葛,敝幫不妨行然一旁等候道長處理完後再說。」

    「如此貧道就不客氣了!」

    老道一拱手答道。

    「奪魂神君」那張看似誠厚的臉上,倏地閃過一絲詭笑,連忙肅容道:

    「道長只管先請。」

    老道轉首對浩天喝道:

    「娃兒,相信你已聽清楚了,貧道正是崆峒三子的『絕塵子』,今日前來,是為小師弟索斷腕之仇,貧道素來不與小輩們一般見識,只要娃兒你自斷一臂,貧道絕不趕盡殺絕,自會放你一條生路。」

    狂傲之話氣,似是浩天已是他階下之囚一樣。浩天不屑的微哼了一聲,冷然自語道:

    「真是年老昏悖,大言不慚。」

    老道聞言,臉色倏變,大聲喝道:

    「娃兒,你說什麼?」

    浩天冷然一笑道:

    「我說有的人,枉活了一大把年紀,愈過愈錯慵,被人家當猴兒般地耍來耍去,還不自知,只會一味的自吹自擂,唉!大約是埋到胸口的土腥氣,沖昏了他那豬腦袋,你說是吧?」

    「絕塵子」一生狂傲,目空四海,豈能忍受孟浩天之一番指桑罵槐的侮辱話?立時,鬚髮皆張,顫身喝道:

    「你……你……這混帳!」

《冷面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