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丐幫風雲

    且說浩天自進入前輩玄洞之後,參研「玄玄真經」,並治好一了內傷。

    此後,他又開始研讀下冊醫學,普通療傷他雖懂一些,但說起來仍是一個門外漢,可是他看起這本醫學書來,竟快得出奇,對醫理悟性甚強,而記憶也似乎特別好,成了過目不忘,他不由暗暗奇怪。

    直到他快將書看完時才知道,原來他所食的靈藥中,不少是增進功力,脫胎換骨,啟發靈智的。他這些日來,除了少數以毒解毒的藥外,其他的幾乎全嘗了個遍,這才後悔,本以為既得醫書,吃完頂多以後去配製,不料看完醫書,才知道許多藥材是可遇不可求的,自己平日給糟蹋了,但卻僅知自己功力得丹藥之助,又進展不少。

    他將真經閱完,屈指一算,在洞中不覺已一月餘,不由又愁急起來,心忖:自己總不能在洞中過一輩子吧!還有「玉面仙子」不知會遭遇什麼?

    他左思右想,決定冒險飛縱下去,如百丈遠近,自己尚能平安落地,若再深一點,則難說了。突然他又想到右側第一二室中,均為道書,可能與「棲雲別府」有所道及。遂回到右側室中,遍閱群書,全為道家寶典,偶爾中,在書堆中找到一本「奇門先天易數」。

    他一時好奇,仔細的看了一下,覺得神奧莫測,他心想反正一時出不去,不如多花幾天,便翻閱起來。

    好在他過目不忘,人又聰慧,僅二天的時間,已參悟大半,不懂不明之處,他也強記下來。書中前半部多為易理,後半部多為上節留下的殘缺不全的圖陣和各種至今仍被採用的精奧陣勢。

    浩天看罷,不由暗歎道:

    「天下奇妙之物太多了,的確是學到老都學不了,任何一門學問,它精奧之處都是得以消磨一輩子,看來自己以後真得不斷學習研究,千萬不可自負,只有謙虛與不斷學習的努力,才能充實自己。」

    這一念,使他日後成為武林千百年來第一奇人。

    他又花了數日,將兩間石室的書籍均查閱了一遍,仍尋不出指示出洞之言,他又急又悶,決心冒險縱下山崖一試。

    他既經決定,遂返回室中,將丹藥珍貴的包了一扎,又回到「玄玄子」歸真之雲床,拜跪默祝一番,出來時,看到「法因」遺蛻,倏地想到他所托交待的包袱,遂又匆匆回室中將包袱提出。仔細一打量,包袱長僅尺許,用手一握,硬鼓鼓地似是鐵石之類。

    他不禁搖頭歎息,想不到「法因」是自己本要尋仇晦氣的人,結果反替他作起事來。

    想到「法因」臨終懺悔,業已原諒他一大半了,遂向洞口走去。他才走沒幾步,倏地剎住身形,面上神色倏變,捧著包袱的雙手,亦微微顫抖不止。

    他突然將包袱打開,由裡面飄出三張素箋,他看也不看,只見他手中抓住一物,眼中神光暴射,口中隱拌抖之聲說道:

    「天啦!……果不出我所料……想不到……竟如此輕易又回到我手中……」

    他雙目含滿淚水,手中抓著一塊白玉雕成的玉符,長約八寸,寬約四寸,上面浮雕著一付骷髏,下面刻有「骷髏正令」四字,反面刻著「雄風永存,天祐君幫」八字。這正是當日「宇內魔尊」賭輸去的鎮幫重寶「骷髏玉符」。

    浩天不禁手舞足蹈,喃喃自語,或又一陣怪笑,只聽他道:

    「恩師……弟子總算不負所望……將玉符尋回……恩師……你老人家等著瞧吧!待兒必使骷髏幫威重臨人世,永垂千古!」

    他只覺熱血沸騰,引頸一聲長嘯!高昂激盪,穿雲裂石,左手持符,右手往腰際一按,「刷」地一聲,一道細亮的精光,如天空閃電般由他手中射出。

    原來此時他射出的骷髏神劍,柔軟的劍身在他內力貫注之下,迎風抖得筆直,劍身全黑,中間一道白練,更顯得神光逼射,刺眼奪目。

    他手持劍,面色剎懍,先前喜怒哀悲之情一掃而空,繼之而起的是無比的虔敬誠穆之色,單憑此一氣勢,便不愧為一代宗師。

    他緩緩將劍伸出,腳下微動,身子已如行雲流水般朝前飄去,口中卻吟哦道:

    「奴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

    聲音低沉有力,激昂豪叱,右手卻斜斜揮起,立時天空似湧起一片烏雲,其中精亮的電光亂閃,隱隱還聞有風雷之聲。浩天一時興起,口吟「燕歌行」,手中卻由「天干十二式」首式練起,手中劍倏起倏落,嬌若驚龍,時而狂飆倒捲,風雷乍動,恍著山崩地裂,江瀉海騰。

    劍式恰好舞到「萬家生息」五行正反合運二式,只見憑空暴湧層層烏雲,一絲精光閃電也似地朝前疾射而出。一聲震天悶雷,十丈方圓的地上,岩石齊齊削去五寸,滿天碎石朝前飛馳湧出。

    他只覺手中劍似欲化龍而出,大喝一聲,動勁一抖,倏變「萬象生息」反式,立道似有一無比強大的吸力,將飛湧而去的沙石要又強行吸回,在漫飛灰石回湧之際,一時精光奪目的劍芒,卻無聲無息的暴射十丈左右,迅如電擊。等風沙劍芒俱斂時,浩天仍持劍作刺戳狀,面上神光湛湛,雙目平視這方,如夢如幻。

    過了一會,才似由迷芒中醒來,喃喃道:

    「劍氣……這是劍術中最上乘的……」

    劍術中最上乘的便是練到身劍合一,以意敬氣,將劍氣逼出,取人首級於百丈之外,所謂馭劍飛行,也是這個道理。

    浩天想不到自己在短短年限內,竟練成劍氣,他也不知自得「玄玄真經」後,融合佛魔道三門絕頂心法,功力日進千里,加上一個月多,日服食靈丹充飢,內功倏為已到了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之境地,再假以時日,便可練成金剛不壞之軀,那時,縱橫宇內,雖不能說必服,但卻可立時不敗。

    浩天木然地將骷髏軟劍,重又束在腰際,望望骷髏玉符,也將它塞於懷內。他確有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機緣太巧,自己武功憑空激增,日夜掛念的師門重寶又輕易得回,真似作夢一般!

    浩天倏又想到自己打開「法因」的包袱時,曾見一張素箋飄落地上,當時因急於知道包內是否為玉符,故未在意,後又因得玉符之狂喜,一時將它忘了,此時想起,連忙四處尋找,但卻不見蹤影,心知一定是被他舞至最後那招「萬象生息」與碎石灰塵的同吹落崖下了。

    他走至平台邊,探首向下望,底下白茫茫全是雲霧,那還見得一絲蹤跡。他不禁有些急悔,不知以後將如何交待,但事已至此,急也無用,反正「法因」已悔過,那二件事必為少林上代存下的長老有人知道,將來只要把他口音帶到就是了。

    他抬頭正欲回石室,眼光無意瞥到仙茶樹,不由驚咦了一聲。原來他那一招「萬象生息」所帶之石沙,將茶樹波及,粗約粉數回的桿基上,被碎石劃得傷痕纍纍,久附其上青苔也被刮去,顯出一道三尺圓的淺痕。

    浩天眼中一亮,走至樹前,用手輕敲浴痕中間,果然是空的。他便用掌點貼淺圈中央,默運內功,用吸字訣,緩緩將木塊齊痕處吸去,現出一個三尺正圓的洞。浩天探首入內,下面黑沉沉的甚是寬敞,他用力逼出一聲低嘯,久久才聽到回音,似得深遠。

    他不由暗罵自己太糊塗,竟把這棵茶樹給忘了,害自己白等了好幾天。但一轉念,又想到這幾天多得了不少東西,正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檢查一遍,見無東西遺忘,這才依依不捨地看了「棲雲別府」一眼,湧身縱入樹洞中。□□□□□□□□□夕陽西下,蔚蘭的晴天似是少女的雙頰,被晚霞抹上一片嬌羞嫣紅。

    時已冬至,草木凋零,樹木皆脫去錄色的外衣,只剩下光禿禿和枝梗虯結怒挺,在晚風中飄晃搖曳。

    黃塵遍地的古道上,風馳電擊般奔來一騎,急騰的蹄聲,恍若密鼓,在這空曠淒涼的荒野,更顯得奪魄震耳。

    待馳得稍近,才看出,原來是一區白色的駿馬,上面駝著個混身白衣,俊美無倩的少年騎士。

    人秀馬俊,確是羨人,只是少年顯得太文弱了一點,尤其當此北風蕭蕭的寒冬,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綢衫,更覺單薄孱弱。

    馬奔馳得正急,驀聽少年輕咦了一聲,微帶馬頭,馬兒倏的一聲長嘶,前蹄人立,凌空一個盤旋,才剎住衝勢。

    就在白馬人立的當兒,一條白影由馬背上飄射而出,一瀉十丈,直往路旁草叢中落去。

    草叢中躺著一個身著葛衣的老花子,少年似知不妙,伸手往花子肩上摸去。

    觸手冰涼,分明已死多時。

    他輕輕將屍體翻轉,只見老花子年約六旬,鬢髮皆斑白,雙目怒瞪,眼珠外凸,嘴角掛著絲絲已變黑色的血漬,臉色烏青,形象瞬狩蕭蕭的傍晚,更使人覺得混身生寒。

    最令人觸目心驚的,便是死者胸前印前一個巨人的青色掌印,掌印之處布帛皆成粉碎。

    少年不由又咦了一聲,自語道:

    「這不是青靈掌?難道……」說著,他猶疑一下,目光搜掃之下,只見四丈外的地下有一七節竹棍,他不由又一驚,忖道:

    「七節……長老。」

    原來丐幫長幼輩份之辨別,多靠手中所持之打狗棒,幫主為九節,左右護法長老為八節,長老為七節,舵主為六、五、四節,以功力年資而定。

    這個白衣少年正是兩日前由「棲雲別府」脫困而出的孟浩天。

    他由仙茶樹洞中進一個曲長的甬道,走了將近五里,才由一個亂山叢中的山石夾縫中鑽出。

    那石縫毫不顯眼,又狹又窄,上面又生滿野草籐蔓,如不是由此出來,任誰也不信這石縫竟是通「玄玄」藏珍處的秘徑。

    浩天認清了方向,便朝南飛馳而去,而行了百里左右,前面果見人煙,趁近一打聽,才知已到昔陽。

    浩天在昔陽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他買了一匹上好的駿馬代步,他本想北上尋找「玉面仙子」,但一時也沒確實地點可去,而且師門重寶再得,也欲先與少林作一了斷,因這玉符是「法因」大師托他帶返少林,所以他就名正言順的由少林討回,然後北上,一面尋找「玉面仙子」,一面通知師門,好讓師父高興,並可著手為復幫大業作準備。

    所以,兩日來,他一直兼程南下,往遼縣至潞城,又由潞城及高平。

    這日,正好在高平通晉城的大道上。

    浩天這些江湖過節門檻,皆由以前那些骷髏幫堂主,也即是那些從小看他長大,而如今仍為拆約留居關外的叔伯輩處得知。

    浩天甫入江湖不過數月,但連經數戰,人又聰慧機警,閱歷又大大增加。

    他仔細朝四周望去,只見草堆中零落有數個淡淺的腳印,但都是由外向內,似是老丐由道上奔入時所留的,他不禁心內一驚。

    由現場判斷,雙方動手沒幾招,老丐便被斃於來人掌下。

    丐幫人多勢眾,幫內英材輩出,為江湖上別樹一幟的異軍,其長老的功力,雖不及幫主與護法,但在江湖上亦算是頂尖好手之列,來人竟能在數招內將其解決,可見來人武功之高了。

    當他目光無意落到屍身上,那片地方全為沙土,但上面用指力斷斷續續地寫了數字,他定眼望去,上面寫道:

    「速報幫主,留意七步……」

    寫至此處,倏然中斷,由此可知老丐在臨死前強提一口真氣所寫的,沒寫完,人已精力枯竭而死,不知下面是什麼字,可能是一個人的綽號,或是一種奇絕的功力,那老丐利用最後一點精力,來向他們幫主示警。

    他不由對老丐這種忠義感到由衷的佩服,丐幫一向抱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戒,很少牽涉到江湖恩怨,隱然超脫於黑白兩道之外,但在二十餘年前,自「白面神乞」接任掌門以來,將幫內重新整頓,對外很作了幾件好事,只不知如今丐幫幫主是誰?

    不過,浩天為老丐忠義所感,又一面對丐幫所作所作賞識,故就地用掌力震開了一個大坑,將老丐埋好,尋到了一個方石立在墓前,用「金剛神指」疾書了「義丐之墓」四個大字。

    安炙恭身行了一禮,默祝道:

    「請長老英靈安息,在下定將長老口信帶到,相信天祐福人,貴幫主一定能因長老之示警而安然化險為夷,您安心去吧!在下盡可能範圍內,助貴幫一臂之力。」

    黯然的看了一眼,搖頭歎了口氣,心中忖道:

    「我雖然不識此人,但其身為丐幫之長老,多少也是叱吒風雲,威重一方的人物,到頭來,卻落得由一個素不謀面的人來為其收骨,想來人生真無意義,尤其是每天的刀尖上打滾的武林中的人。」

    他不顧多留,微一欠身,一條白影沖天而起,至十丈左右,凌空一式「俊鳥盤空」,美妙無比的朝十餘丈外,站在道旁的馬兒射去。

    白影雙臂一緊,身形頓滯,飄然落在馬背之上,白馬仰首一聲長嘶,四蹄翻飛,朝前直衝而去。浩天任著馬兒飛奔狂馳,心中念頭卻在電轉,他暗忖,這兩日來,路上不時見有三五成群的化子,據此情形,分明丐幫有件大事,不過這樣一來,對他尋丐幫幫主為老丐傳言示警之事,倒省了不少心力。

    一路奔馳,兩盞熱茶時刻,已到達晉城。

    浩天放緩了馬匹,洒然地坐在馬上,隨著來往行人,步入城中。

    晉城為汾豫交界一個要地,來往巨商大賈,販夫走卒絡繹不絕,只是這幾日情況大為異常,不知為何湧來大批乞丐,有老有少,分佈於城中每個角落,好在這批乞丐多不惹事,即不行乞,也不尋人麻煩,只是個個神色冷然的留在城內,彼此之間也很少招呼。

    浩天一切看在眼裡,暗中有了計劃,他尋了一家酒店,下馬飄然而入。

    這酒店頗不小,樓下大廳足足擺了三十個席次,浩天遊目一覽,全已擠得滿堂,他遂步上二樓,小二見有客人上門,立即顛著屁股上前,欠身引浩天到稍裡的一個空桌上。

    浩天點了幾樣小菜,待小二走後,遂即目光向左側一掃,原來他進來時,暗暗對廳中客人,已有了個打量,左側距他坐位十多步,坐了一個面目生冷,身格高大的五旬老丐,身著葛衣,雖說已千瘡百孔,但卻清潔異常,像貌威武肅穆,令人望而生畏,一點也沒乞丐應有的萎縮及可憐之像,所以,就特別顯目,當浩天進店第一個發現所謂奇異人物,就是那老丐。

    在這威武乞丐下首二丈外,坐著三個綿衣老者,乍看似是普通百姓,但在浩天這種三花聚頂的絕世高手看來,卻不由使他心神大震,因那三個老者太陽心均是平平的,目光內斂,看似絲毫不懲武功,但氣宇穩沉,內蘊的目光卻瞞不了浩天這雙神眼,分明他們均是內家好手,而且已練到返樸歸真之境。

    浩天絞盡腦汁,也想不起武林中有那三位類似此三人模樣的高手。

    正在他久思不得其解時。就聽「咚咚」一陣步履聲,由樓梯走上二位人,前行的是一白髮朱顏,圓面闊嘴,身材短胖的老丐,全身污垢不堪,一套缺短袖的破衣,沾滿了油漬,這時,正裂著一張大嘴,瞇著一雙細眼,望四下掃尋。

    驀然,他似發現了目標,只見他嘴裂得更大,眼睛瞇得只剩一條細縫,大踏步朝那威武的老丐走去。

    後面上來的是一中年文士,身著一襲青色儒衫,手持舊書一卷,配上一付清秀脫俗的面孔,完全是一個溫文爾雅的遊學士子。

    他緩緩的向四周看了一眼,便朝浩天身後一張空位上走來,腳下輕飄飄的,似是弱不禁風。

    浩天深深地盯了他一眼,不禁為對方的丰神所吸,那文士似有所覺,露齒朝浩天一笑,洒然地尋位坐下。

    這時,驀聽一陣狂笑,浩天掉首望去,只見那矮胖乞丐,正站在容貌威武的老丐身旁,指手劃腳的高聲笑道:

    「我說老二,咱哥倆數年未見,想不到老弟愈來愈年青了,只是,臉色怎麼也愈來愈難看,感情是整日捉鬼,可被孤魂冤鬼蘊住你的心了罷!」

    浩天一看,果見那威武的老丐,臉崩得緊緊的,冷哼了一聲,也不看一眼,只是自顧自的持盅獨飲,那矮胖乞丐一顆白頭搖晃了一陣,歎了口氣,順手拉了張椅子,一屁股便坐下,並道:

    「唉!自作孽,不可活,我說老二,今天難得咱倆碰面,無論如何,你可得把滿腦的冤孽撇天,讓咱倆老弟兄,好好幹上幾盅。」

    說首,也不理對方如何反應,一把便將桌上酒壺抓了過來,嘴對壺嘴「咕碌碌」的一口氣便將半壺酒喝得底兒朝天,一滴不剩,再用那只髒得不能再髒的衣袖,往嘴上一抹,高呼道:「好酒!好酒!」並揚聲喝道:

    「店家,店家!照樣再來二十斤,我老兒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會鈔的主兒,今天非白喝他個痛快不可。」

    浩天先前以為對方是對頭,後來才知二個不僅相識,而且交情一定不惡,只是矮胖乞丐天性豪放詼諧,而形貌威武的老丐卻又天生冷面而已。

    面貌威武的老乞看到他一付狂像,不由眉頭一皺。不一會夥計便捧來一小缸美酒,矮胖乞丐似是已等不及,用手一抬,將缸上封泥拍去,捧著罈子,仰首便往嘴中直灌,半晌後,才放下罈子,深深吐了一口氣道:

    「真是過癮,老二,你幹嗎不喝?你不要以為你不喝就可賴到我身上由我付帳,哈!我老兒今天是喝定你了,要錢沒有,要命嘛?!咱老夫耍賴,可比你強呢。」

    他一面說著,一面卻擠眉弄眼的笑著,口裂得似乎在全部臉上只剩一個大嘴了。

    浩天正看得出神有趣時,驀聽身後,一聲清悅的狂笑,接著聽到:

    「痛快!痛快!世上漫相識,此翁殊不然,興來至自至,醉後語大顛,百發老閒事,青雲在目前,床頭一壺酒,能更幾圍眼?」聽似自言自語,又似對那矮胖老丐而發。浩天心中一懍,想不到那文士亦是高手,原來此時客人正多,四周吵吵嚷嚷,誰也聽不到隔壁低話,而矮胖老乞距文士約十八九步,如不是功力已到絕頂,決無法可竊聽到他們那並不太高聲的談話。

    浩天仔細一打量,那文士看似為一落魄書生,但骨骼清奇,瀟瀟灑灑地坐在那兒,自另有一股懾人的氣質,尤其方才狂笑時,正有浩天回首,看到他目中閃過一道銳利的精光,分明亦是一內家高手,浩天不由暗吃一驚,心忖何以今天會同時碰到那麼多武林高手。

    浩天遊目朝左方看去,那三個老人仍坐在那兒,彼此不交一言,只偶爾各端起酒盅清飲一口。那二老丐情形更怪,矮胖乞丐自坐下來,一直說個沒完,不時還擠眉弄眼,指手劃胸,大嘴更是笑個不停,而那形貌威武的老丐,卻似又聾又啞,對矮胖老丐所說的,均來個充耳不聞。

    浩天知這種江湖豪客,各有各的怪僻,遂也並不覺十分驚奇,只耐心的看下去,果然,隔了一盞茶的時刻,那形貌威武的老丐開口了,浩天忙運用內功,細聽之下,只聽那威武老丐冷冷說道:

    「幾年沒見,怎麼你的老脾氣,仍未改掉?一見面便嘮叨個沒完,也不知你那來那麼多廢話,我看你還不知去出家當和尚,整日捧個『三官經』來念,還好些!」

    那矮胖老丐聞言哈哈一笑,道:

    「好,好,你嫌我太囉嗦,如若念『三官經』非念得你頭昏腦脹,七竅生煙不可。」

    那威武老丐冷哼一聲道:

    「這些年與你在一起,也算我倒了一百八十年的霉,終日要受你這張破嘴的活罪,大概是我前世欠你的,只是老大,我看你如此貧嘴,難道你不怕多言傷神,徒折你的陽壽嗎?」那矮胖乞丐聽了也不生氣,只張著大嘴笑罵道:

    「我老大不怕拆壽,反正我命中注定是活二百七十八歲,就算折一半壽,也可活上個一百三十九歲,倒是——老二你麼……整天與鬼打交道,總有一天會被凶魂厲魄給抓去……」說到此,朝那威武老丐面上裝模作樣的看了一陣。故作吃驚狀地吃道:

    「哎呀,我看老二你印堂發黯,全身鬼氣森森,分明是被惡鬼附體,嗯……嗯……」他又仔致朝威武老丐面上端詳了一陣,接道:

    「一個、二個、三個,可真不得了,三個都是積年鬼,害了不知多少人,怎麼一下全纏住你了,老二,咱們是多年至交,平時我雖囉嗦了一些,但說起來也是為你好,我看你還是及早準備後事,別到以後猝然暴斃,糊里糊塗地到閻羅王那兒報到,怪我傻老大的事先預而不言。」

    那威武老丐聞言似是一怔,遂即冷笑一聲道:

    「要真有些不睜眼的小鬼來紀纏,我倒要看看,是判官厲害,還是他們小鬼厲害。」

    那矮胖乞丐,倏地面色一整,蕭穆地道:

    「人分凡人與超人,鬼亦何不然?老弟,你要知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所有事豈是我們意測得到的,所謂『上的山多必遇虎』,老二,你可不能太大意喲!」那威武老丐冷笑一下,沒再說什麼。

    浩天聽那老丐自稱判官,心中剎時想起一個人來,再朝二老丐望去,果不出所料,正與傳言相符合,他心中不由暗驚,心忖丐幫左右二護法怎都出現在此地。原來那矮胖白頭老丐,正是丐幫右護法「笑面乞」,此人武功高深莫測,為人更雖慷慨義氣,極得人緣,黑白二道,他均有來往,差不多的事,只要他一句話,往往可是迎刃而解。

    而那威武的老丐正是丐幫左護法「鐵面乞」,武功自成一家,高絕一時,為人正直嚴肅,一絲不苟,身負幫內考核之責,執法如山,絕不殉私。丐幫這十年來能在江湖上博得如此好名聲,主要便全靠此二護法,一對內,一對外,互相配合,相輔相助。

    雖然二人均為江湖上知名人士,更為丐幫內外手屈一指的的物,但對他們武功深淺知道的卻少而又少,原因是丐幫很少介人江湖糾紛中,而「笑面乞」人緣好,根本無人尋到他頭上,即使偶爾有一兩個,也輪不到他手上,半路上被別的朋友攔住了,而「鐵面乞」一向面對幫眾之查核,所以輪到他出手,對方一定是犯幫規而又抗拒,結果不死也得重傷,而且這些幫眾大多是二流人物,就算要他親自出馬,人們也看不出他武功的真正深淺。

    浩天聽他們談了一陣,那「笑面乞」又恢復那副玩世不恭,放浪不羈的樣子,胡扯胡聊。「鐵面乞」則或點頭或皺眉,甚少答理。談了一陣,才見「笑面乞」伸了個懶腰站起,對「鐵面乞」道:

    「頭兒大概已到了七星埔,咱們也該好好休一霄,明兒還要趕他一程。」

    說著,兩人遂起身付帳而去。臨走時,「笑面乞」細瞇著小眼有意無意地朝那三位錦衣老者瞟了一下,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浩天將一切看在眼裡,不由也對那三個老人多注意了幾眼。當二乞走後,只見那三個老人相對望了一陣,嘴角浮出一絲獰笑。浩天正望得入神時,驀聽身後傳來一聲冷哼。聲音正是那秀逸的中年文士所發出,浩天掉首望去,見他正望著那三個老人冷笑不已。

    浩天心中不由暗暗一驚,心忖這倒好,前後兩批互相都對上了,看來好戲即將上場,他默坐那兒,文雅的飲食著,因他連日服食靈藥及參悟玄心法,內功已達三花聚頂之境界,由外表看來,顯不出一絲鋒芒,煞似一無武功的俊美書生。那三老者似沒注意到那中年文士,等雙丐走了一陣,遂也結帳離去。

    浩天因聽以丐及七星埔,而且他們所說的「頭兒」想必為所謂的幫主而言了。他因為為了要替路上不知名的老丐報凶訊,並因他臨終留言所托,必須尋到丐幫幫主,再看天色不早,酒飯也吃得半飽,便結帳而去。走出店外,沿著大街尋到一家客棧住下。

    待他漱洗完畢後,便問小二道:

    「夥計!你可知附近有個叫七星埔的地方?」小二望站這俊美的相公,滿面驚訝說道:

    「相公怎麼提起這個地方,那是城西二十時外的一個廢村,難道相公……」浩天含笑搖了搖頭道:

    「我只是偶爾聽人家道及,就隨口問問罷了。」

    小二噓了一口氣道:

    「相公是讀書人,最好少去這種地方。」

    浩天奇道:

    「難道那地方有什麼不對嗎?」小二急忙道:

    「豈止不對,那地方簡直是一塊凶地!」浩天好奇道:

    「我生平最愛聽各地的傳聞軼事,你不妨說來聽聽。」

    小二似是因有人肯聽他的訴述,更加裝成一副緊張模樣,低聲說道:

    「相公,你不知道,七里埔原是一陶姓村集,後來不知哪來一場瘟疫,將全村數十戶人家全部死亡殆盡,大家因怕留下的病毒未清,誰也不敢先搬進去住,所以一直到現在就荒集下來。而且每至陰雨黑夜,路過的行人,常可看到村裡鬼影憧憧,往往還夾著幾聲慘呼厲號,所以愈發沒人敢去問津,直到前年,更是出了一陣怪事……」

    浩天聽得十分出神,不料他一停頓,忙問道:

    「什麼怪事呀?」

    小二左右略一張望,才低聲道:

    「有一天清晨,一個過路小販,突然在村口發現許多癱血跡,並在路旁草叢中,還看到幾節鮮血淋淋的斷手斷腳,當時他大恐之下,高呼救命,一路不停,從七里埔逃奔了回來。可憐他連急帶嚇的又是長途奔跑,回城後沒說上一句話便昏死了,待救醒他,才知此事,結果由城內巡捕及一些膽大好事的百姓,共一百多人,一同到七里埔去查看,那知——」

    小二回答一停頓,面露出一片驚悸之色,接道:

    「七里埔活似一個人間屠場,遍地灑滿了血、碎體、斷肢,四處均是,形相之慘,真是叫人不忍看下去……,事後據人統計,死、亡的人數不下百人,你說這事可怕不可怕呢?」浩天沉吟了一下道:

    「這些人到底是誰呢?難道事後沒人查出嗎?」

    小二道:

    「查是有人查過,但都不是本地人,而且大部分人的臉上肌肉均扭曲得變了形,也很難辨認得出,官府因為見沒人來提問,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誰也不願多惹這種凶事。」

    浩天聽他說完,微笑地點了點頭,說道:

    「倒是多謝你了,本來我還要去看看的,既然聽你如此說,我這讀書人正是少沾惹麻煩為妙,看來只好打消此念了。」

    小二急忙道:

    「相公千斤之體,千萬不可去犯這種風險,而且七里埔是荒村一個,根本沒有什麼風景可看,天下名山大澤多的是,盡可供相公去玩賞。」

    浩天看小二心地滿好,遂含笑應諾。小二走後,浩天遂坐在床上打了一會兒坐,他此時功力已達頂峰,心微一靜,便物我兩忘,天人合一。

    氣運一周天,全身疲乏皆一掃而空,靈台清明,耳聰目慧,就在氣他神遊太虛,意飛紫府之際,驀聽——窗外三十丈外,一陣衣帶飄拍聲劃空而過。他本待不理,但,接著又上一陣衣袂帶風聲。兩批夜行人似非同路,後面一批由聲音有聽出,時緩時急,而且盡量壓低帶風聲,如不是浩天近日功力大進,在二十丈開外的聲音是很難聽到的。

    浩天正在懷疑,究竟是哪兩批人物?只聽一絲微小的破空聲,急速的跟蹤而過。浩天心中不由一凜,心忖:這到底是何許人物?輕功竟如此之高,如不是在深夜,加上自己又心神專注的話,是決無法察覺到的。他好奇心一生,便索性起身,雙腳一頓,白光微閃下,人已穿窗而去。

    他站在屋頂,打量之下,只見西方數條人影,倏起倏落。他遂不再遲疑,左肩微斜,朝著疾射而去,他此時功力大進,便出曠古絕今的「心魔遁」,身形快若飄風,恍若一條魅影,不帶一絲聲息,霎那間,已失去蹤跡所在。奔行間,浩天發現前行各人,功力似都不弱,尤其最後一位,輕功尤稱罕絕。

    一直向西奔行,大約飛馳約一盞茶功夫,遠遠前方出一片黑壓壓的暗影,最前面兩條黑影,毫不停留,直往暗影中縱去,瞬息便失去蹤跡。後面兩條人影似略一遲疑,也跟隨而進。最後那輕功罕絕的人物,很遠便停頓下來,略一張望,身形斜斜飛起,快若流星,朝左側方飛射而去。

    浩天心中不由暗暗一凜,忖道:

    「出城奔行已近二十里,而且又是向西,莫非此處便是七里埔……,聽晚間酒樓上那雙丐所言,丐幫幫主必已駕到,何以現在看來毫無動靜?」

    「是了,前面三批人物均不似丐幫中人,莫非是丐幫仇家,有心前來窺探,這樣我倒大意不得,被人發現還以為我與他們一起尋麻煩來的,話傳得傳不得都無所謂,萬一背上一個黑鍋才值不得哩!尤其丐幫實力雄厚,人才輩出,尤其是幫主駕息之地,絕不應如此稀鬆,莫非其中有詐不成?」

    他遂暗提功力,屏氣凝神,一面使出「九幽搜魂」大法,一面小心翼翼,朝前欺進。他是由左側進入,循著最後那位人物的路線,走近才看出原來那黑壓壓一片的是一個廢墟,殘牆敗壁,屋侄牆塌,陰森森的,入目好不淒涼。他走進二十餘丈,倏地心靈大生警兆,他身形一閃,已捷如狸貓地飄入一旁暗影中,他知這些地方最易隱藏身形,如有暗探埋伏一側,的確不易發現,不過好的是,對方也不易發現自己。

    他為了不願多事,悄悄地由側面繞過,至此之後,不時發現有人隱藏在暗影之處,全靠他功力罕絕,「九幽搜魂」大法又神妙無比,早在對方發現前,已趨避而過。自他進入廢墟,便暗暗心凜,因為破爛屋宇,似是雜亂的散佈各地,但隱隱卻暗含五行生剋之妙,後來沿途又發現暗探,更使浩天驚訝不已,原來暗探的位置,都佔五行變化的要地。

    他不由感到丐幫果不乏人材,分明他們在此地布了大陣,如天羅地網般,看來前行數人,如想全身而退,還真不易哩!正在他思忖之際,驀然右前方傳來一聲暴喝,剎時由四方射出無數道燈光,齊朝中間照去。光照處,正是一片二十來方丈園的曠場,場中正有數人,分著兩批,驚駭不已的怔站當中。

    浩天年到前面一堆是兩個中年和尚,面目狂傲凶橫,後面的一堆,正是酒樓上那三位錦衣老者。前後五人在驚駭後,恢復平靜,那兩個和尚之一首先傲然喝道:

    「煩請丐極幫主,陝北寶善寺門下法靜、法緣求見。」

    浩天見四周燈火之後人影憧憧,卻無人理答。兩和尚見無人理睬,不由暴怒,面上現出一片猙獰,嘿嘿一陣狂笑道:

    「丐幫中莫非全是啞巴,何以無人回佛爺的話,若再不叫施老兒出來,可不要怪佛爺要硬闖了。」

    倏地從黑影中傳出一聲冷哼,兩僧不由大怒,正欲起身撲去,只聽到外面那三老人中,年齡較長的一個,高聲喝道:

    「兩位師傅且慢!恐丐幫一向擅於鬼域伎倆,兩位師傅雖然身負絕學,但在敵暗我明之情形下,不可大意,以免分散實力給敵以可乘之機,只是不知兩位師傅找丐幫幫主有何事,據老夫所知,施擎天那老兒,此時大概只剩下半條老命,眼看就得一命歸西,哪有時間來見兩位師傅呢?」

    就在此時-暴喝數起,由場中縱落幾個老丐,為首正是丐幫左右護法,後面跟著四個老丐。三老者見「笑面乞」及「鐵面乞」出現,似是一怔。「笑面乞」已哈哈一陣狂笑道:

    「三位想必是料不到咱兄弟提前趕回吧?哈哈……,老化子早就料到你們三個不是好東西,果不出所料,到底是誰下的毒藥,今日若不交待明白,一個也別想走得了。」

    三位老者,嘿然一笑,站在那兒不作理答。「鐵面乞」怒哼一聲,對「笑面乞」道:

    「老大,還與他們囉嗦什麼,乾脆全部拿下,我就不信他們再硬朗,能抵得住分筋錯骨的逼問。」

    三老者中年紀較大的一位,冷然道:

    「真是大言不慚,憑你們幾個似還留不下寶善寺兩位師傅和在下兄弟三人,何況貴幫主的性命操在我們手中,只要你們不顧貴幫主的性命,大可出手一試!」

    「鐵面乞」轉首對「笑面乞」道:

    「老大,解藥一定在這三人身上,何不先將他們拿下?」先前說話的老者嘿然一聲冷笑,道:

    「別想得太天真,不要說解藥不在我們身上,就算是在我們身上,給你們拿去,也不知如何用法,更缺少一個像我們府主功力的人輔助,也是枉然!」「笑面乞」肅地面色一變,冷然道:

    「閣下所謂府主,可是幽靈鬼府之府主?」

    「老夫子果然耳目通天下,老夫三個正是鬼府中人。」

    「笑面乞」凜然道:

    「敝幫貴府,一向井河不犯,何以貴府要用如此卑鄙陰險的手段,來暗算敝幫幫主呢?」那老者嘿然一聲冷笑道:

    「好個井河不犯,那麼貴幫今日七星埔之聚,又如何而來?」群丐聞言,均露愕然相,老者面上浮上一層詭笑,對群丐道:

    「若要人莫知,除非已莫為,你們一舉一動,又豈能逃過府主的法眼?」

    「笑面乞」心中一驚,因為此七星埔大會,內幕實情只有少數幾個知曉,而鬼府人又怎麼得知,實令人費解。老者似是因群丐驚愕之狀,感到得意非凡,接著又道:

    「不要說你們丐幫,就是天下八大門派,黑白兩道,又有什麼事能逃過我們鬼府的眼呢?」

    「笑面乞」聞言心中大震,心知天下武林從此又多了糾紛,弄不好,即造成武林浩劫,他心中雖如此想,表面仍很鎮定,笑問道:

    「既蒙貴府這些照顧,不知貴府主有何話要你們三位帶上?」那老者道:

    「本來鬼府中事向來不許他人過問,貴幫既是初犯,府主也不願多加追究!只要貴幫肯加盟敝府,不僅府主肯親為施幫主去毒,還聘施幫主為敝府三殿閻羅,共分功名,共享寶貴……『

    「鐵面乞」未等他說完,已厲叱道:

    「你們這些鬼府的人是什麼東西!我們幫主是天下堂堂正正的奇男子,豈會與你們這批鬼物為伍,休要多言,否則莫怪老化子心狠手辣。」

    老者冷笑道:

    「井底之蛙,迂腐之見,老夫也不願與你們多言,今日前來,只是奉府主之命,聽你們回音,方纔之方,全是府主一片好意,聽不聽在你!不過,有一點,就是萬一貴幫主有何不測,莫怪老夫事先沒將話說清。」

    本來「鐵面乞」與其他四員老丐,聽到老者言及鬼府要強聘自己幫主為三羅殿閻時,均怒容滿面,暗提真力,大有一觸即發之勢,如今老才又以幫主性命要脅,個個露出一片淒然之色。浩天暗暗點頭,看來丐幫幫主果有過人處,否則他手下對他絕不會如此愛戴、擁護,只是,不知他中的何毒?如可能自己一定助一臂之力。

    又想及幽冥鬼府,以前未曾聽人說過,不知是一個什麼所在。此時,「鐵面乞」似是忍不住胸中怒火,面色鐵青,目中精光暴射,作勢喝道:

    「丐幫幫威是何等尊嚴?幫主又是何等英雄?豈容你們這等鼠輩要挾?今日拚個犧牲幫主的性命,也要將你們拿下!」

    說罷,將後一揮,與身後數丐,欲齊湧而上。正在這劍拔弩張之際,驀聞「笑面乞」暴嘿一聲道:

    「老二!不可魯莽!難道你除了逼死幫主一命,別無他法了嗎?」「鐵面乞」一聲長歎,黯然道:

    「老大,並不是我江上青不顧幫主性命,只是,我實在不願幫主清譽受到任何損傷,相信幫主若在,也是如此作的。」

    對方那老者聞言,冷笑道:

    「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們府主亦知施幫主為不可多得之人材,故才另眼相看,當然,像如此一個人材,平白犧牲未免可惜,不過,自古以來,天忌奇材,也許有人認為施幫主早該歸西也不一定!」「鐵面乞」一聽,氣得渾身發抖,喝道:

    「你……你這該殺的惡魔,少含血噴人,挑撥離間,誰不知我江上青是頂天立地的好漢,忠於幫主,雖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決定會做出你們所作的那種下流卑鄙無恥之事!」

    老者聞言,微搖頭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誰也不知別人心中想的是什麼,何況大奸大惡,本來就難令人看得出!」「鐵面乞」氣得臉由白變青,但也不敢再隨意出手,免得真被別人誤以為他希望幫主快些死。「笑面乞」此時反很冷靜,他朝「鐵面乞」一搖手道:

    「老二稍安毋躁,為兄自有道理!」又轉首對三老者道:

    「閣下滑腦、利舌,實令老化子不得不佩服,只要敝幫幫主能保全性命,其他一切都是小事,等一會可以再談。」

    「鐵面乞」一聽「笑面乞」有答允的意思,不由大急道:

    「老大……」「笑面乞」微微一搖首,說道:

    「一切待會再談。」

    「二位想必是陝北寶善寺『七指』與『飛鈸』二位大師,不知降臨敝幫有何事?」原來此二僧正是寶善寺中二代弟子,「瘦彌勒」的師弟,天性驕橫,狂傲非常,是非不分,胡作胡為,被人合稱為二魔僧,法津因天生七指,故被稱「七指魔僧」,法緣善使十二飛鈸,江湖上罕有人抵擋得住,被稱為「飛鈸魔僧」。

    二僧身材高大的「七指魔僧」滿面傲然地說:「貧僧正是『七指』,敝師兄弟這次前來,別無他事,只想向貴幫幫主借一樣東西。」

    「笑面乞」見對方傲氣沖天,十分不高興,但此際,正當幫蒙難,外敵臨境之際,不願多惹麻煩,樹立強敵。遂強捺內心之不愉,淡然笑道:

    「不知賢兄弟欲借的是何物?敝幫幫主現雖有病不便見客理事,但只要可能,老化子可作一部分主。」

    「七指魔僧」狂笑一聲,道:

    「事情倒是再小也沒有了,只要你們答允,相信不會有何困難。」

    「敝師父近來因練一門禪功,須一種神藥輔助才能,聽說貴幫幫主養了一條血龍,咱兄弟想借之物,便是這條血龍。」

    幾丐聞言先是一怔,遂又個個現出滿面怒容。

    「笑面乞」冷笑道:

    「二位師傅真會開玩笑,血龍乃本幫祖師爺傳下鎮幫之寶,怎可借送出去?」「七指魔僧」狂傲地道:

    「什麼鎮幫之寶!充其量不過時一條小蛇罷了,你們放心,只要肯將血龍給我們,寶善寺決不會少你們好處的!」

    「笑面乞」強笑一下,道:

    「丐幫再不肖,也不至於會去貪圖貴寺的便宜!大師既認為血龍只是一條普通小蛇,何不自己去找一條,本幫的血龍乃祖師傳下,借討旁的東西還可商量,唯獨借血龍,卻萬難從命!」「七指魔僧」凶暴地道:

    「咱們寶善寺向來說一不二,希望你們自己忖量,莫要不識抬舉,為一條小蛇,而傷了三家和氣,就後悔莫及了!」

    一旁的「鐵面乞」先已受夠氣了,此時看二僧竟也如此橫蠻無禮,不由再也捺不住胸中怒火,一聲震耳欲聾的狂笑,鐵青著臉道:

    「借東西,須經物主同意,那有強借之理,除非是打家劫舍的強盜,江湖上稍有名氣的人決不會如此,何況丐幫雖不算名門正派,但為了維護門中重寶及幫譽起見,決不借傾全幫之力,與外界周旋到底。」

    「七指魔僧」怒聲喝道:

    「你們意思是絕對不肯了?」「鐵面乞」毅然道:

    「除非日出西山!」「七指魔僧」不由老羞成怒,嘿嘿冷笑一陣,滿面猙獰的道:

    「今天你們反正是給定了!」眾丐不由嘩然,「笑面乞」也覺「七指魔僧」欺人太甚,竟在丐幫重地如此強橫,分明沒將丐幫放在眼中。態度激火了,心知今天是無法善罷,遂暗中與群乞遞了一眼,暗凝功待發。

    「七指魔僧」倒沒意思想侮辱丐幫,只因他天生狂傲,一向又在甘陝一帶橫行不法,唯我獨尊,無人敢頂惹,這次為「廣濟大法」一處門奇功,須血龍的精血,二人討了此差事,順便到各處遊歷一下,但血龍乃天地奇物,已將絕種,他們走遍深山大澤,又訪盡沿途武林人物及醫生,一晃數日已過,仍無一絲頭緒。

    直到前數日,偶爾由一老人口中得知,丐幫似有一條血龍,由幫主保管,他二人一聽大喜,立刻找了一個小丐,問其幫主何在,經酷刑逼問,始探出數日後政幫在七里埔舉行大會,二人才放了小丐,揚長而去。

    他們也正好今日趕到,本待明日公開向丐幫幫主討,但他們也知丐幫人多勢眾,實力不可輕侮,所以想提前一天乘黑夜來探探,如天順其便,能乘機將血龍得手最好,萬一被人發現,乾脆明言強要,可乘丐幫無備之時,乘機搶奪,否則明日丐幫大會上,實力不及旁人多,搶起來不上算。

    他們的主意雖打得不錯,但丐幫又豈如他們想像中那麼稀鬆,雖然被埋伏的暗探發現,兩人還以為神鬼不知,等到察覺有人探視時,才稍收輕敵之念。後來聽老者與「笑面乞」之談話,心想,丐幫之主聽說功力高超,看來他敢也只不過是徒具虛名而已。

    再說,最後雙方說僵,他乾脆一橫心拚個魚死網破。「鐵面乞」見「笑面乞」已暗示對方這功力高超,冷然說道:

    「兩位憑什麼?」「七指魔僧」獰笑道:

    「就憑這個!」說畢,雙手緩緩伸出,由衣袖中露出兩隻巨大的手掌,左掌虛晃,右掌風掣電閃擊出。

    驀聽-兩聲暴喝,兩條人影幾乎在同時飛起,凌空相碰,只聽傳來一陣劈拍之聲,人影乍合又分。原來「七指魔僧」想先來個下馬威,所以乘話未說完,暴起突襲,那知「鐵面乞」此時也正想殺殺他的傲氣,早己凝神待敵。二人同時飛身,就在空中一接觸的剎那間,已相對拼了十招。

    二人身形甫一沾地,各旋身暴撲而上,二個一接之下,彼此心裡有數,功力相差有限,所以此際,彼此均想制敵先機,一連串搶攻起來,彼此用的手法,均是硬攔硬接,掌風呼呼,勁力四溢。「笑面乞」微朝身後二老丐一點頭道:

    「寶善寺一向稱霸甘陝,多為武林絕藝平日難得一見,二位長老,何不向另外一位師傅討教一二,多少也可長點見識。」

    二老丐微一含首,也不多言,飛身朝「飛鈸魔僧」撲去。「飛鈸魔僧」低哼了一聲,肩間微斜,飄開二尺,反手一掌劈向左面那那老丐的臂膀,同時腳下踏六步,朝另一老丐欺身而人。驀聽一聲暴響,「飛鈸魔僧」已與一老丐硬拚了一掌,老乞功力不及,悶哼一聲,被震退三尺。

    「飛鈸魔僧」正欲跟蹤而上,另一老丐又飛身前來,他只好返身迎敵。「飛鈸魔僧」功力較二老丐均高一籌,但二丐以二敵一,配合絕妙,一時倒也分不出勝負。「七指魔僧」與「鐵面乞」互相搶攻了一陣,依然不分高下,二人便手法一變,出手儘是奇異詭深奧的絕學,聲勢雖沒有方才激烈,但驚險卻還過之。

    就在三人分著二堆打得難分難解之際,驀聽——一聲叱喝,起自場內。

《冷面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