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兩敗俱傷

    「靈虛」仍是神色不變,由他深沉的面上,很難測知是何心意。

    五人走了數步,驀聽——浩天喝道:

    「道長且慢!」

    五人身形一頓,回身時均面帶一片愕然緊張之色。

    「靈隱」嘶聲叱道:

    「孟浩天!你可是後悔了?現在撕破了你假仁假義的面具還來得及!」

    浩天冷冷地朝他望了一眼,並不理答,只對「靈玄」道:

    「本幫謹訂明年開奉三月初五,於桐柏朝陽谷,舉行復幫大典,望道長寄語貴派掌門,到時貴派少臨指教,同時解決三十年前一段公案。」

    「靈玄」肅然答道:

    「貧道定將尊駕意旨轉告掌門,不知尊駕尚有何吩咐?」

    浩天默默地搖了搖頭。

    「靈玄」這才微欠身一揖,道:

    「如此,貧道等告辭了!」

    五人這才又轉身,轉身走去。

    浩天望著他們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方才低得只有他自己聽得到的歎了一聲。

    雖然,他在武功上擊敗了罕絕的強敵,可是,他心內卻沒有任何喜悅的心情。

    相反的,在情緒上,反而更加沉鬱了。

    這時——一直在旁觀的「五台真君」,卻也被浩天蓋世武功震駭莫明,倏然嘿嘿冷笑了數聲,陰沉地道:

    「閣下表演的天才,確是不凡,可惜,只有騙騙像五劍那種貨色!」

    浩天生冷地望著他,默然不語,面上卻有漠落疲憊之容。

    「五台真君」又冷笑數聲,對「微塵子」及「風火行」道:

    「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居然混充救世菩薩,豈非天下奇聞!」

    浩天聞言,冷哼一聲,「五台真君」又狂笑道:

    「老夫只有見過不食葷的牛馬,卻朱曾聽到過有不吃屎的狗!」

    浩天面上倏地升起騰騰殺氣,但隨即又恢復漠然,生冷低聲道:

    「閣下請勿忘記,咱們的事還沒了結,最好現在休逞口舌之快,待會閣下就會後悔不及的!」

    「五台真君」仰天一陣大笑,道:

    「待會後悔的不知是誰,光說大話可唬不住人,方才因開當道友橫出插手,未能好好領教閣下高招絕學。」

    他對「風火行」及「微塵子」接道:

    「此時正好重新孟大俠拜領幾招絕學,微塵掌門,師弟還竟待什麼,機會難得,還不同上?」

    照說,「五台真君」先前已對浩天生出情意,此時怎反倒挑釁起來?

    原來——他凶狡如狐,他發現浩天力破「擒龍陣」後,體內真氣已消耗殆盡。

    因此,在他認為,浩天乃是嗜殺成性的煞星,傳聞中,他手段之狠毒令人咋舌,為百年難見,絕不可能放走到手的敵人。

    除非——他已無殘殺之力,即或不然,亦已真力耗盡,功力所剩不及數成,怕動手時露出破綻。

    其次,他見識浩天武功後,心內一直惴惴不安,心忖:若與這煞星結下深仇,他日如何安寧?

    此際,三派主雲集,實力雄厚,而且武當五劍打了先鋒,將浩天銳氣挫盡,自己又歇息半晌,體力已恢復,不如乘此天賜良機,不給他任何喘息餘地,一鼓作氣,將其殲滅,永杜後患。

    所以,他才敢如此大膽,直向浩天挑激,否則,即使借他三個膽,他也不敢如此囂張。

    浩天聞言,雙目神光暴射,殺氣盈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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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台真君」雖說認為浩天已如淺水之龍,平陽之虎,但心理上仍不無惴惴之威,這時見他的威勢,不由心神一隱,微微一窒。

    「風火行」亦緊張萬分,而「微塵子」低喧了聲無量壽佛,面色沉疑,雙臂提足「太乙神氣」。

    「五台真君」勉強地哈哈笑道:

    「豎鼻瞪眼也唬不住人,今日反正閣下是在劫難逃,閻王注定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閣下還是認命,落得爽快,自己解決吧!」

    說畢,雙掌提足「五雲真氣」,與「微塵子」、「風火行」緩緩而沉重地朝浩天逼進。

    浩天目色生冷,面色漠然,雙掌微提交叉胸前,身形如岳,屹立於寒風之中,衣衫飄拂,另有一股高貴而攝人之威儀。

    三人呈半圓,將浩天圍在當中,緩緩朝前逼進。氣氛是無比的緊張,腳步是如此地沉重,一步步均有如萬鈞重壓,深深繫在每個人的心弦上。

    距離越來越近,誰都知道,此刻各人皆已蓄足勁力,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如山崩海裂,鬼哭神嚎。

    就在這弓如滿月,一觸即發之際,驀然——「微塵子」等三人,皆覺得身後倏有些微響動,極度的緊張,使他們本能的大喝一聲,反手朝手狂推了七掌,身形閃電朝旁掠出兩丈。

    剎時——厲喝中,一道道洶湧的罡氣朝後猛捲而去,轟隆之聲,如天鼓齊鳴,五嶽傾倒,銳利之嘯鳴,直似萬弩破空,刺耳驚心。

    三人方一出手,便皆後悔不已,因為,後面的人究竟是敵是友,尚未看清,三人出手只是心情緊張時的一種本能反應而已。

    他們功力之強,出後之猛迅,任是身具蓋世神功絕學,在不防之下均難逃一死,如誤傷敵人倒還罷了,萬一傷了自己人,以堂堂三派之尊,豈不鬧出天大的笑話!

    漫天氣勁澎渤湧如潮,一道白影快如電光火石,在人閃意識之先,追過三人拍出的狂勁,飛投而入。

    只聞,轟隆兩聲震天巨響,碎石橫飛,冰屑雪花迷漫,其中傳出一聲悶哼。

    風息雪停,定睛望去,赫然由朦朧中,現出兩條人影,其中一人,身著白衣,正是那身俱曠古絕學的孟浩天。

    「微塵子」等三人一見,不由大為疑困,不知浩天是何時飛身至此。

    原來,浩天因面對三人,故早就望見來人,因見其無惡意,況且敵我不明,所以,他除暗暗凝神戒備外,並沒有志向張和現出任何形蹤。

    直待三人神經過度緊張,發現有人潛至,不分青紅皂白,本能地反手將全身暗聚之力,拍向來人。

    三股無比的罡氣,兇猛如江海倒瀉,疾捷如百丈飛瀑,轟,轟隆隆,直往來人湧去,說時遲,那時快,一連串過程似電光火石。

    三人功力均堪稱絕頂高手,來人在不防之下,勢必難逃此劫。

    浩天見來人那張極度驚愕,又充滿憤怒與絕望的蒼白面孔,似是待死的無辜者,等待著不公平的判決,他腦中閃電般閃過一念,應在他方一決定時,人已疾如得矢,飄身而起,快得人令人望見一抹淡淡白煙,在雙眼微霎中,已消逝不見。

    他使出魔遁子燦古耀今的神功「心魔遁」,反應速度之敏捷,超出凡人所限。

    削瘦的身形,在人力不及的範圍內,颯然超越三人之掌風罡氣,旋身如螺,雙掌已連環在胸前拍出四四一十六掌,瑩白如玉的掌影,如一片白色的屏風,充塞於數丈方圓的空間,朝三人的掌風怒嘯迎去。

    但——終於遲了一步,兩聲巨響,夾雜著一聲悶哼,來人已先浩天而與三人的掌力相接,並在三人強勁的勁力下,受了不輕的內傷。

    這已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如不是浩天接著的十六掌,將三人的勁力消逝大半,加之來人本身功力又深厚,否則,必難逃一死。

    三人目光由浩天轉至來人,只見來人年近古稀,鬚眉皆白,面目陰冷,令人望而生畏,這時,他更是煞氣滿佈,怒透眉梢。

    「微塵子」望清來人,不同心內大驚,暗忖,真是禍不單行,怎地碰上這個怪物,忙尷尬地苦笑道:

    「貧道真該死!險些誤傷了白老,尚幸白老神功通玄,否則貧道更無地自容了。」

    被稱為白老之來人,面寒若霜,也不理答,只鼻中深深地哼了一聲。

    浩天定眼細看,來人赫赫正是登城內酒樓所見之老者。

    這時聽「微塵子」呼其為白老,心中驀然想起一個人來,不由面上微微一動。

    「五台真君」見對方神色不善,心知這老者性情古怪,武功卓絕,為江湖上出名的難纏人物,平時倒不在乎他,但此時,正面對對生平罕遇的強敵,可不能惹火燒身,再開罪這怪物,所以亦連忙陪笑道:

    「十數年不見,白老益顯精神奕奕了,想必功力日深,早已得參上乘功夫了吧!故人有幸,小弟該向白老道喜祝賀!」

    白老聞言,雙目暴射出兩道冷森森的寒光,倏地,眉頭一皺,似是強忍住身上的內傷,陰冷地道:

    「不敢!不敢!老朽功力再高,也抵不上兩位大掌門的蓋世絕學,哼!哼!方纔如不是孟少俠出手,老朽此時恐已是三位掌下遊魂了……三位如此看得起老夫,敢情是想試試老朽是否已老朽不堪,還是想顯示三位的絕世神功?老朽久居荒山,筋骨已懶,可還不致於讓人任意欺侮!三位如是有興,不妨乾脆道明,不必偷雞摸狗!老夫雖說力有未逮,亦必捨命相陪!」

    「微塵子」不由老臉一紅,正欲答辯論,「五台真君」已先接口道:

    「白老請勿震怒,方纔之舉你誤會了,一切只怪吾等太粗心,錯將白老作偷襲之輩,吾等這就給您陪禮,如何?」

    被稱白老之人,聞言面上更是陰冷,兩道白眉一掀,厲聲喝道:

    「誤會個屁!真他媽的活鬼!都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何況兩位又貴為一派之尊,粗心冒失可是你們說得出口的?除非是三位今天吃了瘋狗藥,以致見人就咬!話倒說得好聽,陪禮,哼!殺人放火陪個禮就算完了,三位也未免太天真了!」

    浩天冷眼旁觀,心中不由微微一驚,暗忖,久聞雪山黑白二老是一對難纏人物,今日一見果不虛傳,就看他那副愈挾愈歪的彆扭勁,就夠人受了。

    且說「微塵子」聞言,不由又羞又怒,雖說已方錯在先,但既是誤會又未傷人,鄭重道歉也該就算了,那知這老兒不但不算,反教訓弟子似的斥責起來,豈非有意刁難!

    況且,雪山二老雖說輩尊年長,名重功高,但終究是雪山派中的長老而已,「微塵子」及「五台真君」皆是八大門派中一派之尊,地位與其相等,豈容他如此呼喝囂張!

    「五台真君」本性狂傲,目空四海,除浩天絕世武功使他畏怯寒心外,別人一向沒被他放在眼裡,這次能對雪山老人如此低聲下氣,仍是為了顧忌天友而已。

    在他以為已是委曲求全,勉強萬分,偏偏這老兒非但不賣帳,還愈說愈離譜。

    「五台真君」聽完,不由大怒,先又受了浩天一肚子的悶氣,此時不由都發了出來,遂朝雪山老人哼了一聲,道: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方纔的誤會,自找沒趣!若是認為陪禮不夠,有何意見你司徒昆儘管照說,即是上刀山,下油鍋,本人也都奉陪!」

    「微塵子」一聽,心知要糟,忙急道:

    「五台掌門不可如此……」同時對雪山老人欠身一揖,道:

    「一切均怪貧道不是,萬望白老息怒!」

    雪山白老聞言,不但不怒,反而雙眉掀動,仰天一陣聲如黃鐘似地狂笑道:

    「如此說來,倒像是老夫不對了!千不該萬不該,只怪老夫命薄,生就該讓人屠宰!」

    「微塵子」急得雙手連搓,苦笑道:

    「白老說的是那裡話,吾等並無此意。」

    「五台真君」在一旁,冷笑不語。雪山白老笑罷,驀然朝浩天恭身抱拳,道:

    「少俠出手之義,老朽有生之日,當求銘心腑……」他接著又道:

    「方纔老朽已潛窺多時,一切均看在眼裡,少俠開春三月之約,老朽當轉告敝掌門,雪山一派趨時必定恭臨慶賀。」

    「微塵子」見雪山白老竟然大反掌態,對浩天異常恭肅,不由既驚異又惶急,連忙說道:

    「白老恐尚不知,這位少俠乃骷髏幫二代幫主,昔日『魔尊』的衣缽高足。」

    他暗示雪山白老,浩天乃為二十年前八派公敵——「宇內魔尊」的衣缽高足。

    雪山白老冷冷地望他一眼,理也不理,乃對浩天肅容道:

    「昔日公案,老朽不敢斷論是非,只要少俠相信得了老朽,老朽必盡一已之力,為貴我兩方調處,以求合理的解決!」

    浩天頷首沉聲道:

    「前輩盛情感人,以後無論結果如何,在下亦必永感前輩這番心意。」

    雪山白老莊容道:

    「不敢!」

    說罷,才轉身面對「微塵子」三人,面色一沉,道:

    「老朽一向恩怨分明,受恩必償,方才三位一掌之賜,老朽也不太為已甚,禮尚往來,亦請三位接老朽一掌。」

    「掌」字且畢,人已閃電飛起,雙掌幻起滿天掌影,直朝三人撲至。

    剎起——四周狂風突起,無比的罡氣中,尚雜有凜冽刺骨的寒風,氣溫似在瞬息間急驟的降落,加上深夜的酷冷,更使人齒戟神隱。

    三人皆料不到這老兒說發就發,而且威力奇猛,等到警覺時,掌風已將接體。三人只覺陰冷的罡氣,窒人口鼻,渾身似浸在冰水中,「微塵子」驚喝道:

    「冰魄神焰!」

    飄身後退,雙掌亦平胸推出。

    「五台真君」與「風火行」叱喝一聲,慌忙運功護身,揮掌反拍出兩股狂飆。剎時——

    轟然一聲巨響,漫天冰雪飛灑中,一條人影帶著一連串的長笑,電射而去。在人影消失後,空中揚著陰冷的語聲,道:

    「今日之事,暫且到此為止,他日有緣,定當重向三位個別請教。」

    這時,「風火行」功力最弱,發現最遲,被雪山白老強勁的潛力,震得面色煞白,蹬蹬後退了三步,才拿樁站住。

    「五台真君」功力高深,發覺時,忙拍出三掌,人也同時飄閃七尺,險險避時,但左臂仍稍被寒風掃過,覺得陰冷至極,幾乎整個小臂皆麻木不仁。

    「微塵子」功力深厚無比,已將達通化之境,發覺不妙,立時,飄身後退,並未受到波及,僅僅虛驚一場而已。

    等三人狼狽後退,驚魂方定,再看雪山白老已走得沒影兒了。「風火行」面色煞白,雙目緊閉,全身僵立,正在默運玄療傷。

    「五台真君」暴跳如雷,狠狠地道:

    「這老匹夫,欺人太甚,五台一派從今天起,誓必不與其干休!有朝一日,落於老夫手中,必要他好看!」

    語聲方落,浩天不屑地冷哼一聲,自語道:

    「當面裝孫子,背後說大話,天下不要臉的,莫過於此!」

    「五台真君」聞言,氣得臉色鐵青,鬚髮皆張,厲喝道:

    「孟小子,休要冷言冷語,閣下如不信,不妨出手試試!」

    浩天淡然一笑,道:

    「在下正有此意!」

    「五台真君」色厲內茬,此時,「風火行」療傷未癒,不能動手,實力上減少一份,但是,浩天的話太難聽,使人無法下台,只有逼得他不能不橫心一拚。

    「五台真君」嘿嘿一陣厲笑,藉著笑聲,已將五雲真氣提足十二成。

    「微塵子」亦暗暗將太乙真氣運足,兩人緩緩朝浩天逼進。空氣頓時緊張,「微塵子」面色沉凝,「五台真君」亦現出一派肅穆之態。

    浩天仍閒散地立在當地,衣衫飄拂,神態優雅灑脫之極。

    驀然——浩天目中,神光一閃,厲喝一聲,身形頓起,已快如疾風般右飄射而去。

    「微塵子、「五台真君」聞浩天厲喝,以為發動攻擊,皆不由心神一緊,但卻看浩天往旁縱去,不知他是何意,不由怔在當地。

    「微塵子」一怔之下,飛快地往浩天身形落處看去,這一看,不由使他大驚失色,急道:

    「不好!」

    也來不及對「五台真君」細說,便如矢般地朝浩天縱處飄去。這時,「五台真君」已看清為何事,身形落處,亦接踵而去。原來,雪山白老來後這一段時刻中,場內已大起變化。

    「笑面乞」功力本高「穿山劍」一籌.加上定心放手一拚,數百招下來,「穿山劍」已守多攻少,相形見絀,「笑面乞」則身形閃動,雙掌揮舞中,儘是一些奇招異式,精奧詭絕,招中套式,掌勢起處,有如長江大河,連綿不絕。「笑面乞」一陣急攻下,「穿山劍」只覺勁風呼嘯,如海如潮,不停地朝「穿山劍」湧盈激沖。

    「穿山劍」雖說功力不弱,一套精奧神妙的「破石十式」,發揮得淋漓盡至,銳利的劍氣,挾看穿石削金的勁氣,舞得滴水不透,但仍阻不住對方如狂風驟雨般的攻勢。

    然而,「穿山劍」已覺外壓力愈來愈重,對方神出鬼沒的招式,往往逼得衢劍勢無法展開,真力也微感不濟,心內不容大驚,但,勢成騎虎,攻無力,脫身也不能,只有暗一咬牙,將一柄劍,緊緊封住全身,死命苦撐下去。

    又過數十招,「穿山劍」益顯不濟,大有招架不住之勢,幾次均險歷「笑面乞」之手。「笑面乞」矮胖的身體,在劍光險傷「笑面乞」在劍光繞中,滑溜如魚,一連飛劈十二掌,將「穿山劍」又逼退一步,方縱聲長笑,道:

    「老兒,難道還不知進退,硬要將一條老命送在此麼?」

    「穿山劍」悶哼一聲,奮力飛劈七劍,將「笑面乞」的掌勢完全封住,並欺身強進兩步,閃電般地還攻了五劍。

    「笑面乞」肥胖的身軀,一點也不顯滯緩,靈活無比地飄出一丈,讓過劍勢,朗笑道:

    「一大把的年紀,何苦還急強好勝,落得橫死,豈非太不值得,依老花子之見,不如丟劍罷手吧!」

    「穿山劍」怒嘿一聲,飄身疾刺了十三劍,灑出萬點寒星,分朝「笑面乞」週身大穴點到,一面氣喘喘的狠聲道:

    「要想老夫丟手罷劍,除非日出西山!」

    「笑面乞」旋身橫挪三步,讓過「穿山劍」的十二劍後,哈哈長笑道:

    「佛門雖廣,不渡無緣的人,看來老化子今日一片好意是白廢了,老兒,你既如此執迷不悟,老化子索性成全你吧!」

    語聲未落,人已閃身欺進三尺,左臂伸縮間,一連攻出十二掌,右掌抖動下,飛劈十八掌。掌影如山,拳影似雨,挾著排山倒海之狂飆,朝「穿山劍」怒湧而至。

    「穿山劍」面如異血,威喝聲中,由身前暴身出千道冷電,劍光閃爍中,旋身橫移了七步。

    長笑聲中,「笑面乞」雙臂倏劈倏拿,倏拓倏砍,五指連招連拂,一連攻出二十四招,強勁的攻勢,剛猛的罡氣,將「穿山劍」逼得後退不迭。

    「穿山劍」雙目大張,鬚髮散亂,暴然如沉般一聲巨喝,提起全身功力,抖手飛出十二劍,硬朝「笑面乞」掌式迎攻。

    他已橫心,決定以最後剩餘的一點真力,孤注一擲,明知希望渺茫,但除此之外,他又能如此呢?剎時——劍光霍霍冷電橫飛,勁風呼號狂飆,刺耳驚心。雖說「穿山劍」已力竭計窮,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困獸之鬥,益顯兇猛。

    「笑面乞」飛身閃躍,也不敢稍存輕視。

    「笑面乞」這方雖有勝勢,但丐幫他方卻深蹈劣勢,雖然「鐵扇書生」、「鐵面乞」、諸長老多皆是獨當一面的高手,無奈三派弟子有五、六十名,何況個個皆為不弱。

    在「鐵扇書生」飛身而來之時,丐幫舵主只剩下十名能戰,「鐵扇書生」先聲奪人,白金摺扇劈刺點拂之下,一連打翻了五人。

    丐幫一見來了援手,精神大振,怒嘿叱嘯中,個個奮不顧身,如一頭負傷的猛獸,向敵人一陣狂撲猛攻。

    三派子弟見來人武功舊絕,皆不由內心大驚,不知丐幫外援尚有何高手,一時,人心惶惶,銳手大挫,與丐幫又扯個平局。可是——時間一久,三派弟子見丐幫並無其他外援,心內大定,分出七位好手,聯合圍抗「鐵扇書生」。

    「鐵面乞」及其他長老,每人都有數個敵手,不能分身相顧,局勢又漸人劣勢。幸好,「鐵扇書生」甚為機警,一見不對,立時,高聲喝道:

    「大家聚在一起,不可分散實力!」

    同時,他提足全身功力,將師門絕技「落葉二十四式」扇法,全力施展開來,飛磕猛架,精芒四射,白虹貫目,直向群丐那方衝去。

    「鐵扇書生」功力深厚,扇勢奇詭,加上三派弟子不防之下,倒被他移近群丐之側。但「鐵面乞」及諸長老便苦了。

    「鐵面乞」等人,拚鬥多時,真力已耗去大半,同時三派弟子也知苦結丐幫諸人聯手,則擊破更為不易,故立時又分出數人,合力死圍「鐵面乞」等人。

    「鐵面乞」等幾經衝殺,皆不能脫圍而出,激怒得「鐵面乞」雙目盡赤,鬚髮豎立,瘋狂地飛劈出三十七掌,劈飛了一個崆峒子弟。

    但圍攻之人實在太多,前仆後繼,如一道大牆似的,將「鐵面乞」等牢牢圍住。丐幫諸人,被三派子弟切分成數組,幸好,諸舵主沒有分散,與「鐵扇書生」被圍在一起。

    「鐵扇書生」武功卓絕,各人環結成一個小圈,面對背內,除卻後顧之憂,合力抗拒三派弟子之轉攻,在諸人互相呼應之下,一時尚無顯著凶險。

    可是,「鐵面乞」等人卻陷入不利的危境。原來,「鐵面乞」等人,雖然功力高深,但終究是血肉之軀,連經驟戰,最後又為突圍強力一陣猛攻,體內真氣已消耗淨盡。其中最苦的是「鐵面乞」,因他功力最深,出手也最辣,故圍攻他之七人,皆出一派子弟中皎皎者,壓力也最大。

    二十招已過,他已招式散亂,首尾難顧,不僅出手無力,而且連招架也應接不暇。他頭髮散亂,冷汗涔涔,自頰流下,面如異血,氣喘不止,心知已無法再支持下去,抖手飛劈出二十一掌,磕開攻來之掌劍.淒厲慘笑.喝道:

    「老夫已不行了,要先諸位而去,丐幫的人切記今日之恥,以待他年十位索還……能走的務必脫圍出去,以保本幫原氣,不能走的必拚命死戰……不可弱我丐幫雄風!」

    這幾句話說得慘厲激昂,丐幫諸人聞言,個個熱血沸騰,狂吼厲叱,均拚命撲出。「鐵面乞」慘厲無比的長笑一聲,笑聲未落,人已如猛虎般撲去,他此時已存拚命之心。

    他提足全身功力,朝一使長劍的點蒼門下疾撲而去,那人見他滿面猙獰,恍若凶神惡鬼,不由內心一寒,抖手飛臂八劍,人已慌不迭斜縱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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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知,「鐵面乞」根本不管鋒利的劍刃,左臂倏伸出,一把扣住劍刃,腳踏七星,閃身而入,右掌疾攻對方頸部,同時,雙腳已連環飛起。

    那人劍刃被扣,心驚膽顫,閃已不及,彭彭數聲中,挾著一聲慘號,及碎骨裂骼聲,人已帶有一蓬血雨,飛射出三丈之外。

    這時——數聲厲叱,三道銳風,直向「鐵面乞」腰後襲到。「鐵面乞」慘笑一聲,旋身如風,閃過來勢,雙臂大張,直往另一五台使鬼頭刀的弟子撲去,左掌被劍刃劃得鮮血淋漓,像是攝魂奪魄的魔掌,口中並沙啞地喝道:

    「別躲呀!來呀!與老夫一同西歸極樂吧!」

    聲音是怪異淒厲,似非出自生人之口。形狀更是猙獰兇惡,恍如惡鬼凶煞。那人嚇得心中直冒寒氣,猛喝一聲,手中鬼頭刀舞起一卷精芒,繞身而過,同時,撤身暴退七步其他諸人,見「鐵面乞』,已心存拚命,皆叱喝一聲,數道精芒,無數股掌風,同時朝「鐵面乞」襲到。

    「鐵面乞」強提一口真氣,勉強斜挪三尺,雙掌伸縮間,艱難地封躲一陣攻勢。對方連退十步,驚魂方定,見「鐵面乞」距自己已有數丈,又被眾人圍住,招式散亂無章,分明已是強弩之末。

    同時,心恨方才被追的狼狽情形,心忖,這老鬼自找死路不說,還要拖個墊背,真是可惡透頂!

    一時氣忿不出,遂高聲喝道:

    「諸位師兄弟別放過他!這老鬼可惡到家!盡量下殺手,非讓他嘗嘗萬刀臨身,亂刀分屍的滋味才是!」

    「鐵面乞」聞言,慘厲的長笑,道:

    「老夫就是亂刀分屍,小子你也無福看到。」

    那人聞言,哈哈狂笑。「鐵面乞」藉著一口長笑,已將數十年苦練的真氣提起。

    驀然——他狂吼一聲,劈出十八掌,本已虛弱的掌風,突然加強數倍,當前兩人,不防之下,齊被逼退數步。

    「鐵面乞」,人已閃電飛起,直往五台那個提鬼頭刀的人狂撲而去,勢子之快捷,出人之意料。那人見狀,不由大驚,心寒膽戰下,瘋狂地朝左側縱去,但——

    身形方起,淒厲的笑聲及壓體的勁風,已襲到背後。他萬分無奈下,驀地一個大翻轉,手臂飛旋,一連朝「鐵面乞」迎面飛砍二十八刀,兩柄長劍及一雙手已分朝凌空的「鐵面乞」背腹襲到。

    「鐵面乞」全然不顧身後,雙掌閃動間,疾探往刀光之中。「卡」的一聲脆響,雪亮的鬼頭刀,已砍在「鐵面乞」左掌,也屈指如鉤地飛扣對方面門……

    同時——兩柄鋒利的長劍及一雙巨大的手掌均已觸及「鐵面乞」的背上。

    只聞——一聲慘厲無比的哀號……

    且說「鐵面乞」已存必死之心,左臂硬拚之下,被鋒利無比的鬼頭刀,深深砍入小臂,他悶哼一聲,毫不遲疑,在對方微微一窒的當兒,飛掌化劈為拿,用大力鷹爪功,扣住對方門面。

    那五台弟子驚駭欲絕,手中刀仍嵌在對方手臂中,他實在被這種不要命的狠勁給嚇呆了。

    幾乎在同時,「鐵面乞」五指方才扣住對方門面時,背後兩柄鋒利的長劍,及一雙手掌也已觸及身上。

    「鐵面乞」暗一咬牙,面上露出一絲淒厲殘忍的笑意,五指暗運真力,「卡嚓」一聲,骨骼碎裂的聲音,與一慘厲已極的哀號,同時傳出。

    「鐵面乞」此時,最後一絲真氣皆已耗盡,雙腿一軟,腦中一陣昏惘,空空洞洞,好像世界一切與他已無關聯,僅覺左手濕漉漉,背後肩腰驀然一涼,心知劍已刺入,不由慘然一笑,雙眼一閉,靜靜等待死神之來臨。

    他只聽厲叱聲中,「彭」的傳來一聲巨響,他以為自己被身後雙掌擊中,暗暗歎息道:

    「這倒好,兩劍一掌,大丈夫死也死得乾脆利落。」

    但立刻他又覺得不對,何以自己身軀沒被震飛起,而且,自己連中兩劍一掌,該命歸黃泉,何以仍有感覺?他頭腦微清已立聞,四周厲叱與狂勁的掌呼嘯聲,震耳欲聾,銳利如刀削的罡氣,不時由身上劃過,疼痛異常,雙目微睜,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仰臥在地上。

    他定眼望去,四周像是圍了一座人牆,數不清的人影,在他兩丈遠近圍得水洩不通,一條人影來往飛馳旋轉著,舉手投足間,皆帶起一陣震山裂石的氣勁,如海潮般四外湧去。

    他由那矮胖靈活而熟悉的身形,不由細看,也知道是那人,他心中狂喜,正欲起身與這多年老夥伴,聯手抗敵,哪知,他微一動,身上則感到刺骨椎心的巨疼,不由慘哼出聲。那飛馳遊走的人影聞聲,身形似是微頓,驀地沉喝一聲,雙掌交叉閃電拍出二十七掌,將襲來的刀山劍影,掌海拳雨,齊齊硬封回去。人卻乘勢,凌空一個旋身,百忙中,飛目朝地上的「鐵面乞」注視,只聽他欣喜欲狂的一聲驚叫,道:

    「老二……你沒事……」

    驀然——一陣穿雲裂石的長笑,如九天沉雷驟然響起,笑聲充滿悲喜迷亂不清的情感,同時雙臂伸縮,抖出十八掌擊出十二掌,勁風如潮,呼嘯不絕,又聽他怪吼道:

    「我說老二決不會丟下孤單的老哥哥,獨自而去的,哈哈……如何魔崽子們!憑你們還不配請動咱這老兄弟呢!哈哈……」

    笑聲未歇,雙掌倏又翻飛,一連拍出十八掌,掌掌剛勁無比,罡氣呼號,將正面撲來的三劍雙掌,全給硬封回去,同時,身形閃電飛旋中,又將身後襲來的棍鉤避過。

    「笑面乞」似是因「鐵面乞」未死之訊,震喜得豪情奮發,掌風勁力無形中驟增,抬掌翻腕間,皆是強勁的怒飆,令人窒息。

    罡氣呼號怒嘯中,身形滑溜如魚,靈巧巧妙地躍騰旋閃。

    「鐵面乞」死裡逃生,眼見自己這位數十年同生共死情逾骨肉的老夥伴,大發神威緊緊守護在一旁,心內那份感激欣喜無以形容。

    這時,他見「笑面乞」那副欣喜的模樣,不由也激起老脾氣來,哼聲道:

    「你總是不分時刻場地,永遠嘮叨個沒完。」

    說罷,眉頭微皺,原來也提氣說話,又觸及傷勢,他喘自己了一陣,低啞的接道:

    「還不快打發他們……上路。」

    「笑面乞」擰身飛轉,雙掌化幻出千百掌影,朝四外灑去,縱聲狂笑道:

    「魔崽子們!你們可要聽真,是老二的意旨,待會到枉死城報到,可別怨老化子心狠手辣!」

    語聲未落,雙掌連抖,漫天掌影倏地騰起,一股開山裂石的狂飆托地而起勁風呼號,氣渦電旋,血光崩現,倏而傳出一聲哀號,一條人影帶著一溜寒光電射而去。

    一個五台弟子,在「笑面乞」一招「秋風花雨」下閃避不及,被拍左胸,肋骨盡裂,帶著一蓬鮮血,震飛一丈開外。

    「笑面乞」哈哈狂笑中,身形毫不停滯,閃電又拍出了十七掌,狂笑道:

    「阿彌陀佛,老花子今天又大開殺戒,滿手血跡,老二你可要負大半責任,別到以後冤魂厲鬼盡纏著老化子,化反倒落得清閒,充起大慈大悲的求世菩薩。」

    他身形飛躍中,驀然看到「鐵面乞」面色煞白,雙目黯然,他不由大驚,不再喜笑,急呼道:

    「老二,你怎麼啦?可是吃不住?」

    「鐵面乞」強忍驟疼,低啞地道:

    「不用……緊張……我還……死不了……」「笑面乞」由他面色上可看出他實是萬分勉強,遂暴喝一聲,旋身提足全身功力,一飛擊出二十四掌,這是他數十年功力所聚。

    剎時一怒飆托地而起,足以開山裂石的氣勁,似是充塞在整個空間,「轟隆」如萬馬奔騰,千仞飛瀑,朝四外狂湧而去。

    在一片驚叱厲喝聲中,人卻電閃落下,飛指在「鐵面乞」身上點了幾處大穴,幾乎在同時,已一把將他由地上抱起,挾在肋下。

    左腳微頓!身形如一隻巨鶴般沖天而起,單掌迎胸,猛推出一片如刃的利風,直往人群中落去,並睜目暴喝,道:

    「讓我者生,擋我者死!」

    單掌翻飛,皆是奇詭凌厲之招式,掌風勁力強大無比,一時,如虎落羊群,呼叱喝吼中,血光連現,不一刻已被他劈翻兩名三派弟子。

    他心知「鐵面乞」傷勢奇危,只有盡快脫圍,設法解救,否則,恐將傷勢延誤惡化,那時縱是華佗再世,扁鵲再生,亦將束手。

    他已存拚命之心,出手毫手顧忌,而且,合圍之勢已解,三派弟子功力如何能與他相比?左衝右突,雖三派弟子人多勢眾,一時不能突圍,但亦無人能阻擋得住他那一股如蛟龍鬧海的威勢。

    血肉四下飛灑。慘號哀嗥不時劃破沉寂的黑夜。

    這真是罕見的大屠殺,如果不加制止,恐怕三派的兩代弟子,大部將消滅於此。

    「笑面乞」本來一心專注對付「穿山劍」,正當「鐵面乞」精力殆盡,欲拚一個是一個的時候,「穿山劍」亦已被「笑面乞」逼得還手無力,形勢岌岌可危,眼看便將傷在「笑面乞」掌下。

    「笑面乞」看見白髮滿頭,氣喘如牛,衣衫盡濕的「穿山劍」,以往那種威嚴莊肅的儀態盡失,衣冠散亂,狼狽萬分,不由心中不忍,遂喝道:

    「老兒,還不罷手,難道真不惜你這條老命麼?」

    「穿山劍」一面蹌踉的閃開七步,讓過「笑面乞」的五掌,左掌閃抖間,威猛的反攻七掌,右掌劍走偏鋒,疾往「笑面乞」腰腹掃去,同時,口中喘息道: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笑面乞」心中暗歎,江湖中人,個個重名輕生,其實說穿了,所為的又是什麼?

    不過,他很瞭解,如果自己換為「穿山劍」,亦未嘗不然。他腳下倒踩六交,身形連閃中,讓過對方掌劍,覺聲喝道:

    「頑石終難點頭,老兒你既有玉碎之心,老化子就索性成全你吧!」

    聲語未落,雙掌驟然在胸前化了一圈,猛推而出,一股勁風如驚濤拍岸般,疾往「穿山劍」湧去。

    勢若奔電,快迅無匹,加上「穿山劍」全身真力已竭,身形散渙,避已不及,只有大喝一聲,右臂運足真力,揮劍朝「笑面乞」掌風斜挑而去。

    「轟」然一聲,氣勁四散中,「穿山劍」被震退五步,面如異血,氣喘吁吁,豆大的汗珠,簌簌直落,頭上青筋暴露,目如銅鈴,其中血絲滿佈,「笑面乞」身形被震得微微一頓,但,腰際一彎一弓之間,又閃電跟蹤而至,大喝道:

    「老兒,再接老化子一掌。」

    他已存心一掌將「穿山劍」傷於掌下,他雖微有些惻然,但他更知道,如今是敵眾我寡,情形十分不利,不念仁慈,不趕快身去救援丐幫諸弟子,則丐幫三十位舵主可能全軍覆沒盡殲於此,輕重厲害衡量之際,橫心痛下殺手。就在此時,他強勁的掌風已將及「穿山劍」之胸前。

    驀然-他聽到一聲淒厲無比的慘號,心內不由悚然一驚,百忙中飛目望去,正當「鐵面乞」拚命一死,功聚單掌,一抓將五台那使鬼頭弟子面門抓裂,而身後兩柄利劍,及一雙手掌亦將及體。

    「笑面乞」嚇得亡魂皆盲,正好此時,掌風已及「穿山劍」胸前,急中生智,驀地將勁力收回兩成,借那收回勁力的一股彈勁,雙掌虛按,只聞,「穿山劍」一聲悶哼,他也來不及細看,人已借勁朝「鐵面乞」電射而去。

    但,終於遲了一步,只見「鐵面乞」背後飛冒出兩股血水,「笑面乞」悲憤膺胸,一聲穿雲裂石的怒嘯,聚集全身功力灌注雙臂,飛朝「鐵面乞」身後三人撲去。

    三人均不料,在敵人已傷在手下之時,突由天上再落下一幫人來,等到發覺時,對方窒人口鼻的罡氣,已然臨身。三人驚亂中,慌忙運功相抗。

    轟然一聲巨響,三人皆被「笑面乞」這絕悲驟怒中,所集全身功力之掌,震得口吐鮮血,一直後退七步,才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時,合圍「鐵面乞」三派弟子,見空中飛來的人如此厲害,不由一怔,厲喝不迭,重又將「笑面乞」層層圍住。

    「笑面乞」見「鐵面乞」緩癱倒地,背後兩個大洞,鮮血汩汩,以為「鐵面乞」已含恨而終,不由悲憤欲絕,更悔恨自己不該專一對付「穿山劍」,若自己能分神早些發現「鐵面乞」的危境,他當不致遭此不幸,內心更將「鐵面乞」身後的那三人恨之入骨。

    正好,三人被震成重傷,跌倒在七步之外,「笑面乞」悲嘯一聲,身形連晃中,閃過身前數人,雙掌交迭閃電拍出。只聽,「啪啪」一連串脆響中,那三人在重傷無力抗拒之下,被擊中七掌,胸筋勁骨皆碎,慘號血雨中,飛射三丈開外,如地堆爛泥般地跌在地上。

    「笑面乞」身形絲毫不停留,臨空一大翻轉,倏又倒射而回。

    他怕「鐵面乞」的身體受到損害,故只守在他身側兩丈之內出手抗敵。

    那知,「鐵面乞」背後之兩劍,只被刺入兩寸深淺,幸好「笑面乞」及時趕到,否則,必將直達內臟,縱是大羅金仙下凡,亦恐回魂乏術了。

    「笑面乞」並不清楚這些,見他鮮血滿身,皮開肉綻,以為他已罹難,數十年同進出,共生死的老伴,落得如此正是下場,怎不叫他悲怒欲狂,傷慟欲絕!

    故後來聽到他慘哼出聲始知他並未死去,不由欣慰鼓舞,驚喜無比!

    再說到「笑面乞」左臂挾著「鐵面乞」,身形閃躍如電,一點兒也沒有因為多帶著一個人而感到有任何的不便之感。

    單掌劈拍拂拿一如以前,一會立掌如山,一會並指劍,招式精奧,勁力十足。

    雖然三派弟子人多勢眾,同時雖亦有能者,但仍只能將他勉強困住,別說傷他不到,就是他們一個不小心,反會會被他傷著。

    只是,「笑面乞」若想脫圍,也著實不易。加以三派弟子實力大部分去對付「鐵面乞」及諸長老,因此,雖然略有傷亡,但環守之勢,始終沒被突破。

    「白面神乞」與「風火神劍」互相交手已有數千回合,「風火神劍」的「七十二式風火神劍」確是劍術中之皎皎者,連環閃電出擊中,不給人一絲還手餘地,尤其是由「風火神劍」這種絕世高手使出,更是威猛精奧,不同凡響。

    但「白面神乞」那套「托天烏缽」的「托天四式」卻正是寓快於慢的蓋世絕學,與「風火神劍」那種以快和飄忽見長的武功,恰恰有相剋相生之妙,仍是不分伯仲。

    兩人皆知彼此功力相差無幾,巧的是彼此武功路道,又恰相剋,除非改變戰法,否則兩人即是拚過三日三夜,亦決不出高低勝負來。

    兩人均打真火來,「風火神劍」首先不耐,閣若飄風,飛快地刺出八九劍,如天女散花般,幻起滿天驚虹,將「白面神乞」逼退兩步,大聲喝道:

    「幫主果然神功驚人,缽招神出鬼沒,罕絕天下,著實令人佩服,老朽不才欲在內力上請教幫主,不知幫主意下如何?」

    「白面神乞」身形連閃下,雙缽疾封胸前,磕擋開「風火神劍」一連串的快攻,哈哈笑道:

    「老化子這套七並八湊見不得人的玩意兒,那能與董掌門威振江湖,爍古耀今的神劍相比……」

    他口中說著,手上可沒閒著,左腿疾探之下,雙缽已幻起兩片烏雲,如一柄巨剪般交叉,朝「風火神劍」腰際絞到,口中並接著道:

    「討教內力,老化子正有此意只是力有未逮,恐須掌門手下留情呢?哈哈……」

    狂笑聲中,雙缽已如狂風驟雨般,一連攻出了兩招七式。「風火劍」悶哼一聲,單劍斜挑,疾往左側橫滾兩步,震腕一斜下,劍若飛虹,倏左倏右,一連還擊十一劍,朗笑道:

    「幫主又何心過謙?老朽倒該要幫主多多承讓才是。」

    劍花飛旋中,驀然「風火神劍」將身形一閃,微頓下,人已如飛花秋葉,飄出丈許,長懷抱劍,面色沉穆,穩若泰山,緩緩道:

    「老朽要得罪了。」

    說罷,一反方才快捷靈忽,雙目凝視劍尖緩緩將劍朝「白面神乞」胸前推出,似有萬鈞重壓般,劍身光芒大盛,蘭電暴張,砭人肌膚,劍氣騰騰,隱隱給人一種陰森刺骨之感。「白面神乞」心知對方這一劍,已貫注數十年精修的內家真力,豈同小可!看似無甚威勢,實際力重如山嶽,穿石裂金,尤其是對方那口神劍輔助之下,更可謂無堅不摧,悍猛無比。

    當下,不敢怠慢,沉氣凝神,雙腳馬步立穩,左手烏缽斜護胸前,口中暴嘿一聲,髮鬚皆張,右手烏缽亦緩緩平胸推出,朝「風火神劍」的「蘭霓神劍」上迎去。

    蘭色劍芒與玄烏的托天神缽,終於在空際相遇,不聞一絲聲息,兩者皆似仍非實物,而只是虛幻的光影。

    可是,「白面神乞」與「風火神劍」卻同時身軀一震,兩人皆似矮了一截。

    原來,在兩股山崩海裂、排山巨壓下,兩人皆被對方真力硬生迫下七寸,潔白的雪劍與缽,似是焊接為一物,再也分不開。

    驀然——「風火神劍」一聲大喝,劍上蘭芒倏盛,冷電連閃之下,已緩緩朝前推進五寸。

    反觀「白面神乞」,面如異血,頭上青筋暴露,劍尖微抖,似吃力異常,他料不到「風火神劍」一開始便以全力相拚,大意之下.先機已失,一口真氣無法提足。

    他覺得對方劍上傳來的真力,如海般湧到,尤其他先已失,更覺對方之潛力重如雷霆萬鈞,自己一口只提起九成真力,簡直無招架的餘地。

    他心中後悔不已,一著之失,看來竟無反轉之機,他實在料不到對方竟如大膽,一開始便以全力來付與功力相若之高手,除非能一擊而中,否則,待自己力量稍歇,對方則必緩過一口氣未反攻時,便只有挨打的份了。

    而且,對方功力相若,已歇彼盛,比內力絲毫巧不得豈不是有自取滅亡之道。

    更想不到對方料中自己心意,甘冒奇險,出此奇策,可恨自己一向精明謹慎,料事如神,今日竟中他人之計!他想到此,心內不由大凜,暗忖:要糟!對方分明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制我於死地!

    他只覺對方潛勁如長江大河般,源源不絕,自己一口真氣,在對方內力之下一絲不放鬆相逼情勢之下,竟然始終都無法提足。

    劍尖一寸一地緩緩逼近……七寸、六寸、五寸……一直逼到寸許。

    「白面神乞」面色緋紅,筋脈怒張,頭上豆大汗珠,點點滴滴,雙目怒睜,血絲滿佈,其中帶有驚詫、憤怒、悔悵的神色。

    渾身微抖,身軀已被壓成弓形,他心知此時已是危機一線,只要己身稍一歇力,對方如五嶽傾塌,怒海飛嘯的萬鈞重壓,均將朝自己壓倒,不要說血肉之軀,縱是銅澆鐵濤的,恐也會被壓成鐵片銅餅。

    他實在有些不甘心,以自己的功力並不下於對方,難道是命中注定要敗亡嗎?「不!」

    他內心狂喊:

    「施擎天呀!施擎天!四十年接掌丐幫以來,出生入死,大風大浪,不知闖過多少,難道到晚年竟要喪身在一著之失上嗎?不!不能放棄最後一線生機,要支持到底,重扳回這極不公平的劣勢!」

    可是,他亦知道希望已涉茫,對方勁如排山倒海,自己在龍法緩過這口氣下,只有強以不足九成的功力,無助地朝對方進逼,直到……

    這時,「風火神劍」長劍已進逼到「白面神乞」身前寸半,『自面神乞」身軀曲如弓,渾身顫抖不止,口鼻均汩汩滲出一絲血水。

    「風火神劍」此時亦是鬚髮怒張,面如異血,雙目暴睜,不過,由裡面可看出多少滲雜一絲喜悅之色。

    「白面神乞」不由暗歎一聲:

    「天亡我也!」

    他已吃不住對方如海蓬勃的真氣,五內如焚,體內似是一個萬鈞壓力的氣球,血管隨時會迸裂,眼口鼻均被壓得滲出絲絲血水,他實在忍不住這種痛苦,正欲收勁自裁.以求解脫——這時,浩天正在力破武當五劍「擒龍大陣」吃緊的當兒,並未注意到他的危險,而「笑面乞」正專心致志的將「穿山劍」逼得團團亂轉,毫無還手餘地的時候,也未注意到「白面神乞」的危險。

    □□□□□□□□□

    「鐵面乞」與諸位長老、「鐵扇書生」等,此時正被三派弟子圍攻得大為不利,不要說沒有注意到,就算發現,各人都在重圍力竭之際,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眼看一代奇俠即將含恨而終之時——驀然——傳出一聲刺耳驚心,慘絕人寰,似非出自人口,驟然響起,劃過這慘黯空寂的夜空,更顯得淒厲欲絕、不忍耳聞。

    正在勝利邊緣的「風火神劍」,被這聲厲號震得內心不由微微一驚。

    心神不由微分,勁力亦稍窒。這正是「白面神乞」千鑄難逢的絕佳時機,只聽-恍似九天悶雷般,一聲沉嘿。

    「白面神奇」的身體又矮了半尺,身形一彈,左臂烏缽跟隨暴出,烏光大盛,將劍尖一氣推回尺半。

    「風火神劍」悶哼一聲,身軀亦被壓下半尺,雙目暴睜,目中充滿驚駭之色。原來——方纔那聲慘號,正是被「鐵面乞」活生生抓裂面門的那個五台門下,臨死前所發出一的哀嗥。

    「風火神劍」一驚之下,被「白面神乞」在最後關頭據住良機,不僅解了己身之危,而且,立即主客倒易,使「風火神劍」反陷入不可收拾的危境,兩人足下皆陷入地中尺許,雪花亦已沒膝。

    「白面神乞」面上血跡未乾,猙獰淒厲。

    「風火神劍」此時,也一掃往日的肅穆,滿臉佈滿驚駭慘厲的神色。

    他自知自絕後路,乃犯武家之大忌,如今對方扳回劣勢,反守為攻,自己真力消耗大半,銳氣已挫,如何還能抵擋得住對方久著突發的潛勁。

    但,又豈能甘心束手待斃!他只有提起渾身的勁力,抵抗那洶湧如海的勁力。

    只見——「白面神乞」的雙缽,一分分的朝前挫進,「風火神劍」咬牙切齒,提著全身功力貫於右臂,死命苦撐。

    但——一切都是陡然,除了只能微阻「白面神乞」前進的速度,還能有何補助?正如片刻之前的「白面神乞」一樣,「風火神劍」也嘗到了相同的滋味,時間,在絕望與希望的對比中,如一片薄紙般地溜了過去。

    「白面神乞」的雙缽,已推進了尺許,「風火神劍」怒目忿張,血絲滿佈,頭上青筋暴露,汗如雨般地淌下,又過片刻——雙缽已前進尺半,「風火神劍」身軀微顫,腰彎如弓,口鼻中亦滲出絲絲血水。

    在這生死決於頃刻,兩人皆緊張萬分,全神貫注在對方由劍缽傳來的澎渤洶湧,如千軍萬馬的真氣的時候——一條人影,無聲無息地悄悄潛至兩人身側,手中精亮奪目的長劍,正緩緩舉起,欲朝兩人其中之一電迅刺下。

    此時,正當「笑面乞」挾著「鐵面乞」在三派弟子十餘位好手的圍攻中,左衝右突,叱喝連聲,交織成雜亂驚心的聲響。

    而「鐵扇書生」與殘餘的六名丐幫舵主,正與十餘名三派弟子作殊死的苦戰。

    其他幾位長老亦在三四名三派弟子環攻下,浴血拚殺。

    丐幫情勢很為不利,「鐵扇書生」等皆已力鬥多時,已呈力竭狀態,好在環攻的三派弟子,亦多真力消耗過多,只是三派弟子在人數上佔絕對優勢。

    最後,結果一定是將丐幫諸人累得精疲力盡,則以互相交替的優勢,將丐幫人宰割了盡。其他的幾位長老情勢更是危險。

    大長老身中兩刀一劍,全身溢血,尤其狠鬥時,其力已漸耗盡,衣衫散亂,步履蹌踉,分明已是強弩之末,無法支持多久。

    另外幾位長老也皆是全身掛綵,精力枯竭。好在三派弟子主要對象,放在「鐵面乞」、「鐵扇書生」等身上,而且,丐幫幾位長老,武功雖不特別出色,但皆有數十年苦修功力,又皆是童身修煉,內力既深厚又耐長,故支持到現在,如換了別人,恐早已傷殘喪亡了。

    人影翻飛,罡氣怒號,刀光閃爍,劍影縱橫中,不時傳出厲叱慘號。

    地上,雪白的地上.被掌風罡氣掃刮得狼藉一片,更令人驚心的是遍地佈滿了殷紅的血漬。

    在四下橫豎倒仰斜躺的軀體之間,不時還可看到殘肢碎肉,裂顱血骨。這本已淒厲可怖的萬姓公墓,更活似變成了人間地獄,慘烈矚目,令人望之心寒齒戰。就在雙方皆失去人性,作原始獸性爭生存的苦鬥中,一個點蒼弟子,在圍攻「笑面乞」時,不慎被「笑面乞」掌擊左肩,幸好他功力較高,見機得快,一覺不妙,立時立身暴退,單劍封胸,運勁護身,所以,雖被擊中左肩,傷勢並不算重。

    他蹌踉退後,趕緊運功調息,暗察之下,左肩僅微有些酸麻脹病,並不礙事,正欲起身朝「笑面乞」再度撲去,那知——他轉身之際,無意發現在一旁比內力的「風火神劍」及「白面神乞」。

    此時,風火神劍已岌岌可危,被「白面神乞」雙缽推進尺半,而且,仍在緩緩逼進。

    「風火神劍」口鼻鮮血汩汩,身軀顫抖不止,分明即將面臨死神的召喚。這位點蒼弟子,一見掌門面臨如此危殆的劣勢,當下便毫不猶豫,立刻潛至「白面神乞」身後。

    他知雙方功力相若,全神貫注,只要自己稍加一絲助力,立可使「白面神乞」濺血劍下。

    但他也不敢操之過急,以防「白面神乞」警覺,全力強攻,如此一來,可能在自己尚未動力前,掌門已被對方震斷心脈而死,那時,非但救不了掌門,自己也將賠上一條性命。所以,他消悄潛至「白面神乞」身後,緩緩將劍舉起,凝聚全身功力於雙臂,對準「白面神乞」的背心……

    「風火神劍」與「白面神乞」兩人均全神貫注對方洶湧的勁力上,作生死榮辱之拚鬥,誰都沒有注意到外來了第三者,更料不到瞬息間,即有突變。那點蒼弟子,已將勁力運足,悶聲不響,右臂疾揮之間,失銳的長劍,已帶著一溜寒光,閃電般朝『白面神乞」後心插下……

    鋒利的刺刀,帶著輕微的破空聲,直到「白面神乞」後心兩寸之光景,「白面神乞」才發覺。他不由大驚失色,但一切均已太遲,雙方勁力全用在彼此兵刃上,撤手閃躲,那還來得及?『白面神乞」自知難逃利刃透體之災,仰天一聲怒嘯,驀地將所有精力,藉著怒嘯,提聚雙臂瘋狂地朝「風火神劍」推去。

    他巳存必死之心,只求能在未死之前,捨命一擊,將「風火神劍」亦傷亡於自己的真力罡氣下。那知,他發覺利刃及身,心神微分,真力微頓之際,給了「風火神劍」一個緩氣的機會。

    「風火神劍」在此生死存亡的關頭,怎會放棄這一線生機?

    立即也以生平力氣狂推而去,欲於萬險中,扳回頹危的局勢。兩人此時不謀而台,竟然同時,聚勁推出了全身的真力。

    驚叱厲喝聲中,只聞——「轟」的一聲脆響,一溜寒虹電射而出,似是天際一顆隕星,莫明而來,卻又帶著片刻閃光,在人們意識尚未完全反應得及時,又莫明地歸向於黑暗之天地。

    在驚虹之後,接著是轟然兩聲悶響。

    原來,在點蒼弟子舉劍欲刺之時,浩天正好發現,不由驚駭欲絕,也不及再找「五台真君」等人的麻煩,飛身快若鬼魅,疾朝「白面神乞」處飄去。

    但——發現業已太遲,他身形仍在半途,對方尖銳刺耳面鋒利的長劍,已距「白面神乞」後心不及一寸。

    浩天急怒之下,飛身搶救巳不及,驀地仰天一聲龍吟。

    五指倏地連彈,射出兩道如利矢般的氣勁,分朝對方劍尖、劍柄兩處閃電般射到。浩天急怒下,巳使出了佛門絕學——「金剛彈指」。

    兩道銳利強勁的氣箭,恰好在對方劍尖沾到「白面神乞」衣衫上時到達,那點蒼弟於尚在滿懷欣喜,一心以為「白面神乞」必將濺血劍下,那知手腕一震,「轟」的一聲脆響,尚未弄清何事,長劍已如化龍脫手飛去。

    他微怔之間,感到身側一股無法抗拒的罡氣壓到,氣勁之強烈,恍如處身在一片驚濤洶湧浪立如山的汪洋中,沒有絲毫掙扎的餘地,搖搖晃晃,如一葉扁舟,如一枚浮萍,他才深刻體會到那所謂孤立無援的悲哀。

    「轟轟!」

    接著兩聲巨響,一條人影斜斜飛出,直到七丈開外,方才四平八穩,扎扎實實落在地上,寂然不動。

    那正是點蒼那位暗襲不成的弟子,被浩天含怒之下,貫注「天龍神至」的一掌,擊中時際,內臟骨骼盡皆裂成粉而死。

    不過,第一聲「轟然」巨響,乃是「白面神乞」與「風火神劍」雙方全身勸力所聚的一擊所致。

    兩人在彼此全力一擊下,備踉踉蹌蹌地退了七步,倏地同時身形一陣搖擺,雙腿一軟,緩緩地倒了下去。

    「白面神乞」面色煞白,口鼻血跡盈然:雙目黯淡失色,望著倒下去的「風火神劍」,面上流露出似滿足,又似迷茫的笑容,身軀一陣晃盈,倒了下去。

    浩天一見大驚,飛身一把抱住,連忙在其背後拍了七掌,細細珍視,不由眉峰微皺。

    原來,「白面神乞」最後與「風火神劍」互相全力一拼之下,雙方均受了嚴重的內傷,逆血回攻,五臟離位,如不適時醫治,恐有性命之優。

    浩天顧不得身後的強敵,迅速地由懷中掏出一枚小玉瓶,由裡面倒出兩粒芳香撲鼻、沁人心腑的碧色小丸,匆匆往「白面神乞」口中塞去。

    這時,「微塵子」等三人均已趕到,「微塵子」與「風火神劍」平日私交甚厚,見他不知生死摔然倒地,內心大急,匆匆趨至「風火神劍」身前,俯身為其探視。

    「五台真君」與「風火行」,卻直往浩天身前落去。浩天這時,正替「白面神乞」用兩粒「玄玄子」的「凝碧續命神丹」,將傷勢暫時穩住,見「五台真君」兩人走至,驀然抬頭,面上煞氣密佈,雙目陰冷凌厲地注視著兩人。

    「五台真君」與「風火行」兩人,本來滿懷鬼胎而來,這時,見浩天殺氣騰騰,滿面蕭殺,不免心內一震。

    「五台真君」勉強掩飾內心的怯意,哈哈強笑,道:

    「孟浩天,識時務者為俊傑,老夫勸你趁早將玉符獻出,乖乖隨老夫等回山,聽候八大門派共同議處,尚可保全一條小命,否則,嘿嘿,那就是桀傲逞強的下場,到時悔之晚矣!」

    說著,用手一指半躺在浩天懷中的「白面神乞」。

    浩天聞言,雙目微挑,暴射出兩道似冷電的寒光,面沉若冰,明森低沉地緩緩道:

    「欺弱凌強,無恥偷襲,這就是所謂八大門派的絕學高招,哼哼!今日易幫主無恙便罷!如有個三長兩短,孟某人誓必血洗八大門派,讓你們這些仁義說盡,壞事做絕,無恥鼠輩用你們的血來贖你們欺世偽善的罪惡!」

    「五台真君」闖言嘿嘿冷笑道:

    「口氣倒不小,只是自身難保,還要大言不慚!」

    此時,「微塵子」面色沉凝地走來。「五台真君」遂問道:

    「董掌門是否……」

    「微塵子」沉聲應道:

    「性命已無礙,只是,傷勢恐非短時聞內能復原。」

    「五台真君」嘿嘿陰笑,道:

    「這一片腥風血雨,全是由孟小子一手造成的,對付此種殺人如麻,人性盡失的罪魁禍首,必須以最嚴厲的制裁,為武林除害,今日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再逃脫出去。」

    「微塵子」壽眉一揚,沉聲對浩天道:

    「貧道與閣下無甚怨愁,原先只望交出玉符,以了昔日一段公案,便放你一條生路,但如今,貧道才發現江湖傳言不虛,閣下確是絕滅人性的魔煞,恕貧道要替天行道,今日即是拚了捨身之命,也不能讓你逃離劍下!」

    這老道,一來因朋友受重傷,又見浩天對點蒼弟出手狠辣,二來見浩天武功絕世,心內震撼,暗忖今日之勢已成騎虎,如被浩天安然離去,便如縱虎歸山,反正仇已結定,不若乘此時人多勢眾,而且浩天已連續征戰,未得喘息的機會,縱是百煉成鋼,亦無法支持,何況,己方的「五台真君」、「風火行」功力皆是稱絕於世,合三人之力,不信就留他不下。

    他主意打得蠻不錯,與「五台真君」想法一致,以為浩天縱是功力蓋世,但連經驟戰,真力消耗過半,以三人之力,絕不難將其制服。

    但人算不如天算,他們均不知浩天得「魔魔真經」中的「吸元固丹」大法。

    此種絕學,乃是調息復原的最上乘法門,行法之時,不一定要盤膝打坐,隨時只要凝神默念真訣,便可施行。

    況且,浩天在「玄玄別府」,日日所食是補氣益精的神丹靈藥,體內潛力十足,復原最快,而且,每經驟戰,體內藥力反被觸發,所以,體內真氣不僅不會力竭,反益形充沛。

    浩天聽罷「微塵子」之言,仰天驀然一陣凜烈已極的長笑。笑聲高昂冷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陰寒之感。

    笑聲倏歇,面若秋霜,雙目殺機隱現,陰冷地道:

    「滿口仁義道德,聽來真冠冕堂皇,動聽已極,可惜!孟某早就看穿你們這些偽善的心腸,多言無益,要留下孟某不難,只是得拿點真才實學,讓孟某看看配不配!」

    「微塵子」面色冷沉若冰。

    「五台真君」冷哼一聲,陰陰道:

    「死到臨頭,尚執迷不悟……」

    遂轉首對「風火行」及「微塵子」道:

    「既然這小子如此暴桀頑強,兩位不必再手下留情,今日務必將此獠接下,以絕後患。」

    「微塵子」微一頷首,雙肩不動,身形倏地飛起,朝左側飄出七尺。

    「風火行」亦身形微頓,朝右側飄開一丈。三人是三角形,緊緊將浩天圍在當中。浩天左手仍半抱「白面神乞」,雙目半磕,對三人之動作,恍似未見,身形沉穩若山,潔白的衣袂,在塞風中飄拂盈揚,另有一種飄灑脫塵的儀態。

    三人雖說此時甚有信心將浩天制服,但身在此時,面對著這被江湖上傳言沸騰的神秘莫測的小殺星,心中仍免不了一陣莫明的緊張。

    就在這瞬息間,空氣似是凝成冰。三人皆將全身功力凝足。

    「五台真君」見浩天仍抱著「白面神乞」不肯放下,心中不由暗喜,這小子可是狂昏了頭,自找死路,帶著個半死的人,就是天生猿猴,身形也難免不被拖累。驀然——

    「微塵子」一聲沉喝,一道匹練光華倏地沖天而起,連閃之下,化為六七道飛霜冷電,交織成天網般,朝浩天兜頭罩去。

    「五台真君」、「風火行」亦同時大喝一聲,四掌幻起漫天掌山,挾著轟頭之強勁無比罡氣,如排山倒海般,朝浩天狂湧而去。

    浩天只待掌劍距頂不及一尺,雙目倏然暴睜,射出了兩道攝人的寒電,雙腳卻凝立如椿,單掌連續拍出四四一十六掌。

    掌勢輕柔飄忽,虛幻無力,而且拍出時無聲無息,根本不帶起一絲掌風氣勁,生似遊戲玩耍,那像是在作生死決鬥?

    尤其是在「五台真君」等威猛的掌勁相形之下,更顯得軟弱。

    但,「微塵子」、「五台真君」及「風火行」均是當世高手,那有不識貨之理,見狀心內不由一凜,各人均將其力再加上一成,原勢不變,疾落而下。

    「哧哧」一陣如鐵入水的怪響,三人身形均為之一窒,三人只覺攻下之掌劍,似是沾在一層軟柔而又韌性極強的無形巨網上,愈往下阻力愈大,才下落半尺左右,便無法再進,而且隱隱覺得其中尚傳出一股彈力。三人均不由大驚。

    「微塵子」疾忙旋身收勢,劍走偏鋒,斜往浩天左肩腹剁出七劍。

    「五台真君」亦知不妙,匆匆收招換勢,化臂為推,雙掌猛地外翻,疾推出一道狂風怒飆,人卻借勢朝旁斜縱開兩步。

    「風火行」人較粗暴,等到掌勢落實,發覺對方拍出三掌,柔韌中尚挾有一股彈力,雖知不妙,但他仍不信能有多大勢力,況且,形勢上避已不及,索性一狠心,提起一口真氣護住心脈,兩掌順勢疾落而下。

    浩天單掌托大,驀然低喝一聲,一推一送之間,「風火行」已似一枚彈丸般地倒射而回,飛出一丈五六,落地踉蹌退後五步,方才剎住身形。

    「風火行」面色煞白,胸腹起伏不止,張著一雙驚駭的巨目,緊張迷茫的瞪著浩天。

    原來——他雙掌疾落下時,只覺由對方身上,迎向撲來一股柔和而又潛勁無比的巨壓,心中大驚之下,連念頭也來不及轉,便被那股強韌的彈力震出一丈開外,幸好他已將真氣護住心脈,否則,恐他無法吃得消。

    雖說如此,他仍覺心胸如受萬鈞重擊,耳鳴心跳,眼中金星亂迸,氣血塞阻不適。

    「微塵子」與「五台真君」看得心頭大凜,暗忖,浩天這招分明用的是一種拂門絕傳之神功,「宇內魔尊」雖說功力蓋世,但並未聞及他亦精研佛門絕學,不知這小子又由何處得來這佛家絕藝,看來這小子武學的確博奧精玄,只要稍假以時日,更加無人可制。

    而且,最使他忐忑不安的,乃是由這一掌中看出,浩天體內真力,分明沒有什麼衰竭之象。「五台真君」尚存僥倖之心,暗忖,浩天這一招可能是盡力而為,空具其表,只要己方一陣強攻,絕無法支持多久。

    想著,遂暴喝道:

    「待死之囚,尚敢逞兇頑抗。」

    暴喝聲中,足輕輕一頓,他人也已經跟蹤而進,抖手劈出三六一十八掌,強勁的罡氣,恍若怒浪千層,風湧朝浩天襲去。

    「微塵子」見勢成騎虎,縱然浩天看有通天鑽地之能,百戰不疲,此時,亦無退卻之理。

    見「五台真君」已先出手,怕他有失,只有留心,左手捏訣,右手長劍斜斜挑起,疾迅無比,配合「五台真君」之攻勢,朝浩天左側疾刺出七劍。

    掌山劍海,罷風氣勁,幾乎在同時,往浩天四周襲來。

    此時,浩天俊目微張,面色沉凝!身形薄寂如一泓秋水。

    驀然——潔白的身形,在快得令人恍似眼花之下,微一閃動,已奇妙無比的將襲來之劍勢閃過,同時,單掌暴出,輕靈虛飄地朝「五台真君」拍出十二掌。

    「微塵子」身形一定,他此時氣急生悲,暴喝一聲,凌空突然身形疾轉,劍光似練,由左側飛繞向浩天下部,朝浩天雙足絞去。

    「五台真君」身形微頓,雙掌化拍為拂,交叉連環,朝浩天掌臂二十七穴拂至。

    浩天雙目冷電暴射,沉喝一聲,單掌一連急拍,恍若滿天狂蝶飛舞,朝「微塵子」持劍右臂肘節磕到,而人已以攻為退,疾飄出兩尺,巧妙地讓過「五台真君」的一陣交叉連環的拍拂。

    「五台真君」身形電閃,跟蹤而進,雙臂伸縮,疾攻二十一掌,朝浩天胸前攻下,狂風驟雨般襲到。

    「微塵子」凌空一翻身,長劍驀由胸前射出,如一道霹靂閃電,射向浩天拍出手掌。

    浩天身形閃爍如風,白影連晃,恰如一條捉摸不定,有形無質的魅影,在劍網掌山中飄忽遊走,不時單掌連拍帶拂,白晰的手掌幻化出千堆碎玉凝指,如滿天雪花般,朝兩人攻至。

    「微塵子」此時已將劍勢展開,崆峒震山絕技「三十六大周天神劍」連環使出,招式恍若江河傾瀉,連綿不絕,劍氣縱橫若電,劍劍皆貫注數十年火候的「太乙神劍」,劍風叟叟,刺耳驚心,驚虹連閃,冷電旋飛中,已飛快電閃地攻出了二十餘招。

    「五台真君」雙臂伸縮如兩條怪蟒,雙掌拍擊間,將一套「風雷掌」使得淋漓盡至,掌掌勁力十足,罡風呼嘯嘶號,轟轟發發,招式迅速快捷,威猛已極,確有狂風雷霆之勢。

    浩天身形搬如一線浮絲,一縷輕煙,在四周勁風激盈洋溢中,飄閃縱躍,每在間不容髮的空間,揮掌虛幻輕忽地幻出漫天掌山指影,每掌皆隱含一絲勁風,看似無力,卻又潛勁十足,由它柔韌的彈性,可知足有腐石摧石的暗力,隱藏於形中。

    浩天身形連連飛躍閃動,可是他的身形卻總不脫離一丈方圓之地。他為了以防萬一失著傷了懷中之「白面神乞」,所以運起護身最妙的佛門蓋世絕學——「天龍不動禪功」。

    而且,為防「白面神乞」驟傷之體,經不起顛波奔馳,故只以妙絕人寰的「魔幢幻影」及絕世輕功,在所在不足一丈之地,飛馳閃躍。

    浩天雖然懷中半抱了一個人,但身形一絲不見滯緩,仍靈活若狸貓,捷如飄風,在兩大絕世高手的聯手環攻下,一點也沒顯出半分遜色,攻守之間,從容自如。

    「微塵子」與「五台真君」越戰越感心驚,深悔自己估計錯誤。

    由此時浩天掌中攻出的氣勁看來,那有絲毫乏竭之象!他們實在是猜不透,何以浩天連經驟戰,真力卻不見絲毫削減!這當真是奇怪!難道他是金剛化身,精力永不會耗盡,否則這種反常的事,又該作何解釋?

    但現在一切後悔已均已太遲了,兩人均為頂尖的高手,武功經歷當然皆老辣無比,深知高手對敵,最忌心神旁鶩之害。

    兩人只有一橫心,將全神貫注在浩翰的功力上,盼能以兩人合力之絕學,乘浩天怕傷及「白面神乞」的顧忌下,窺機給浩天以致命的打擊。

    雙方攻守之間,六七十招,飛快地就過去了。

《冷面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