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玉人歸來

    「轟!」

    雙方一觸,響起一聲大震!人影翻飛中,魔影倏現,狂風驟起!「幽冥武士」中已有三人被震出五六丈以外。

    但是——其他的人,也舞起了凌厲無比的狂風長虹,追逼了進來。浩天那蒼白的臉上,不見一絲血色!在他嘴唇無力的開合間,漫出了一團團的血絲!漸漸地——他的雙額上,擁上了一片病態的酡紅。

    在對方的凌厲攻勢尚未及體之時,他雙臂猛振而出。

    一片片梵唱,一陣陣淒號,隨手而起。

    「轟隆隆!」

    又是一聲暴震!緊接著的,是連續的慘號與悶哼!七條灰色的人影,曳著道道鮮血與凌厲長嘯,射入林中,疾逸而去。

    浩天——臉色奇的蒼白!雙目的神光,漸漸暗淡了下去。

    猛一張口「哇」地一聲,一股血箭,由他的口中,激射了出來。

    他的左脅下,鮮紅一片!淋漓的鮮血,順著衣服,滴到了地上。

    傷處,陣陣寒意順血管而上,所經之處!一片麻痺冰寒。

    浩天知道!自己已然受了重傷。

    對方的兵器上,一定蘊有奇毒!所以——這時他已運氣封住了左半身大部份的穴道。

    他知道,以他自己目前來說,決不適宜於在這兒多呆留。

    勉強定了定神,搗出了一顆丸藥服下後,提集了全身的真力,勉力展開「心魔遁」身法朝來路馳去。

    但是——枯林中,林木枝柯交叉橫生,方向根本辨認不出。他體力本已不支,一路疾馳之下,越來越累,在速度上,也就漸漸慢下來。

    漸漸地——林木越來越疏。但是,他發現,這些樹木並不是他進入這林中時所見的那些樹木。乾枯的林木,已不再乾枯,而變成枝葉扶疏的參天巨木了!天光——透了進來。

    雖然是一個彤雲密佈的陰沉寒天,但是較之林中,不知要光亮多少倍了。

    但他的神智,現在已經有些迷糊了!全身,受不住傷處傳出的陣陣冰寒,而致引起了不住的輕顫!他雖然還是踏著「心魔遁」的步子向前走,但是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快捷與迅速!如果現在有第二人在場,他所看見的,將是一個面色慘白,揮身血跡,腳步踉蹌,身材削瘦的少年書生!誰也不曾想到,這位狼狽不堪、身負重傷的瘦弱少年,就是近日江湖上,聞名喪膽,被列身為「宇內魔尊」以後的第一大魔頭——「冰面煞星冰雄潘」孟浩天!他的心中,現在已經逞現著一片模糊狀態!他不知道他要去那裡,只知道漫無目的地向前奔馳著。

    在他內心目中,他還是迅捷無比地在奔馳著,但是事實上,他的速度,只和平常的人,跑步起來差不多快!就在他上氣不接下氣,渾身戰慄!氣喘吁吁的當兒——驀然——林中一側,傳來一冰冷的冷笑!人影一閃!兩人身材矮小,身著錦袍,面目雙森的鬼府使者,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前。

    浩天不由下意識地冷笑一聲,陡地停住了腳步,但因體力不支的緣故,身子還往前衝了一步,才站住腳步。靠左邊的那人冷冷笑道:

    「姓孟的,嘿嘿嘿嘿,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浩天冷冷地盯著池們,並未作答。靠右邊的那人道:「廢活少說,先把這小於做了再說。」話才說完,身形微移,就要出手。左邊那人伸手一攔道:「依本使者看,活著帶回去比較好些!」右邊那人微一頷首,身形一晃,便到了浩大身前,右手微筒一抬,一股冷風,直向浩天胸前拂到。

    浩天在這一剎那間,神智清醒了過來,腳下微動,橫移三尺,堪堪躲了這一招。左邊那錦衣使者冷哼一聲,腳下一動,到了浩天左側,一掌向他背後印去。浩天突然感到一陣寒顫,右臂一帶,由左肋之下直穿了出去,向那錦衣使者迎去。

    但是——他此刻已身受重傷根本就使不出力來,這招雖然奇妙非常,但是在行動上,卻是遲緩非常、而且毫無力量!他的右掌方一出手——「啪!」一聲輕響!浩天只覺背心上一陣奇寒徹骨,腦中一陣晦眩,眼前一黑,翻身便向地上栽去!恍惚中——似乎覺得耳畔風聲颯然……接著,他就人事不知,昏迷了過去!就在他中掌倒下的那一剎那——風聲颯然,蘭雲飄飄,一股淡淡的清香過去,兩錦衣使者只覺得眼前驟然一亮。

    在浩天的身旁,輕盈巳極地站著一位身著天蘭色羅衫的絕色少女。寒風陣陣,衣帶飄曳,如同一位雲端仙女,御雲飛行一般!但是——在她那烏黑麗深透的雙瞳中,卻蘊滿著哀怨與淒愴。

    玉般的面頰,這時已然罩上了一層寒霜!那兩個錦衣使者,一時之間,竟都看呆了!他們根本就沒有看清,人家走怎麼來的。但是——他們的心中,卻也沒有想到,這女子是何來路!那女子憐惜已極地盯望了地上孟浩天一眼。就在這一眼中,傾注了無限的淒怨,與刻骨的相思。

    驀然——她開口了:「誰把他傷成這樣子?」醉人的聲音,健軟得像春風拂過一般地拂過了兩人的心頭。兩個錦衣使者微微一怔,但旋即心頭一震,同時哼道:「是本使者!」那絕色少女的雙目中,倏然射出一般殺氣,但瞬即柔和了下來,輕歎了一口氣,低聲道:「我不怪你們,你們走吧,以後不要再傷害他了!」兩個錦衣使者聞言,竟都身不由己地向後轉身,似乎要離開!

    在下意識中,他們似乎不忍心拂逆這個美麗善良的少女的心意!但是——當他們方一轉身的當兒——左邊那使者突然低聲說了一句:「我們莫不是中了那妖女的妖法!」右邊那使者瞿然醒了過來,哼道:「連她一起帶回去,獻上府主!」

    聲音未歇,人已疾轉了過來,如電臉般地欺了上前來。兩人分由左右兩邊,一閃到了那絕色少女身前,揚手就是兩股陰風,朝她那裊娜而柔弱的身上捲到。那少女秀眉微皺,柳腰輕擺,已將浩天提了起來。

    而她這一彎腰,正好巧妙無比地閃過了兩股疾捲而來的陰風。她把浩天提了起來,皺著兩道細而秀美的眉黛嗔道:「你們兩個人的心怎麼這樣壞?」兩錦衣使者一言不發,掌連揮動飛舞,又各自連出了十一掌,十三指,拂向那絕色少女。

    少女嬌哼了一聲,身子隨風顫擺,如玉左手柔極疾拂。

    剎那間——一朵蘭雲,撒出了萬千纖纖指影,向兩人身上遍撒了下來。兩錦衣使者見狀大驚,脫口道:

    「天山七禽身法……」

    各自悶哼了一聲,「定穴」被制,如同泥塑雕像似地停立地上不動!

    □□□□□□□□□

    但是——骨碌碌直轉的雙眼中,卻射出了陰毒的光芒!少女微微一笑,柔聲道:

    「一個時辰以後,穴道自解!以後不要再做壞人了!」

    說完,提著浩天,朝林外飄然而去。出來後,是一條黃土大道。四望無人,她展開身形,越過了黃土大道,向遠處的一座陡峻高山之上飄射而去。不一會兒進入了山區。

    經過了好一陣的奔馳,一道頹傾了的圍牆,赫然在望。她憐愛已極地望了望懷中的浩天!俊美的臉上,一片慘白!渾身戰抖,遍體冰涼。她輕輕歎了口氣,道:

    「唉!你這是何苦,出來這麼吃苦,又被人家欺負……」

    身形晃處,已進入了那紅磚圍牆以內。

    這是一座年久地甚廣,但是遍處塵積盈寸,蝠糞鼠跡,處處可見。山門橫匾,早已腐朽,隱隱尚可辨認的是「寒山寺」三個字。寒風拂過,廟中氣像一片陰森!她又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舉步走向大殿之中。

    試想她自幼就和母親住在楓林小築之中,生活舒適嬌生慣養,雖然武功高強,百病不侵,但是何嘗吃過這種苦頭?自從那日,一個健美的白衣少年,闖進了楓林小築後,也叩開了她少女的心靡!但是——在他的傷勢尚未完全痊癒時,便留箋匆匆而去。

    於是——一個難忘的影子,徘徊在她的心頭!母親的百般撫慰與詢問,終不能解除她的相思之苦!終於——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裡,她留下了一張條子,孤身離家,飄泊天涯!她希望,有一天,她能找到她的心上人,告訴他自己的心事!但是——

    甫出家門,她就覺得天下奇大,要找尋一個人,簡直是比大海撈針還要難上千百倍!再加上她貌比天仙,每至一處就有不少登徒子及江湖敗類,千方百計地來算計她!尚幸,她武功高強,聰敏過人,才能免於悲慘的命運!而且——有一件值得她欣慰的事!

    那就是,在江湖上,不論走到那裡,她都可以聽到有關「冷面煞星冰雄潘」孟浩天的事跡!不論別人對他的評語如何!雖然她與他只有幾天的相處!但是——她總是覺得,以他的學識修養與風度,他總是最完美無缺的!所以——不管江湖上別的人怎麼說他,怎麼污蔑他,她總是默默地聽著,然後根據這些收集來的資料,一路追蹤下來。

    只要她一聽到「孟浩天」在那裡出觀,她就立刻趕了過去!

    但是——每一次,她都撲了空!每一次,她所聽見到的都是一片血腥,與戰後的淒涼。於是——她那柔弱的少女心上,蒙上了一層憂慮!每當她見到那些戰後的淒慘場面時,她就情不自禁地哭泣了起來!

    在她的腦海中,卻會浮起了浩天那削瘦而挺拔的身形,在與他生死仇人,作著慘厲的搏鬥!所以——她追尋得更急了!終於——這一次,她遇上了!但是——不幸,這正是他生死關頭時遇上了!

    如果她來遲了一步,浩天的生命與前途,就完全毀了!

    可是她並不知道那兩個錦衣使者是誰,她看見他們並沒有將浩天殺死,所以她也就饒了他們。她的心,本就是善良,仁慈與純潔的呵!進入殿中以後,找到了一塊躲風的地方,她設法將地上弄乾淨了,便抱著浩天席地坐下!

    微一診視之下,她那美麗的雙眉,不由得緊緊地蹙在一起了!長而捲曲的睫毛上,滲出了晶瑩的淚光!天呵!他的傷,為什麼這麼重呵!鼻息,只剩下極弱的一絲!四肢,身體,冰涼而僵硬!

    但是——脅下的傷處,鮮血還是不停地泊泊滲出!她慌忙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玉瓶,拔開塞子,倒了兩顆潔白的「冰魄還魂丹」來,餵入了浩天的口中!可是——浩天全身僵硬,牙關緊咬,藥丸竟放不進去!

    她伸出了纖纖玉指,撥開了他的牙關,將「冰魄還魂丹」放進了他的口中,然後疾坐著默想她可能記起的醫療之方!

    良久!良久!她還在凝想之中,這時——在破廟的另一堵牆後如閃電也似地掠進來了一道白影!

    那白影行動之迅捷,快得令人看不清他到底是怎麼樣的人。射入廟中後,直朝大殿前馳去。突然——那白影微微一停!就這一停,才看出了這白影竟是一位身著白衣的絕色少女!

    她那大而明亮的雙眼中,透射出股股焦急與哀怨!似乎——在她的心中,有著太多的優傷與淒涼,而致使在這一眼看去就可以看出她是個極為刁蠻而豪放的美女,看起來似乎蒙上了一層憂傷與神秘!

    她急匆匆地掠向了大殿,柳腰輕輕一擰,竄上了橫樑!

    她的身法是如此地輕靈與利落,不帶起任何聲息!坐在大殿下緊抱著浩天沉思的明雪梅,並沒有發覺!樑上的少女,臉上倏然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她不由得感到一陣暈眩,差點把持不住,從橫樑上摔了下來。她——就是失蹤經月的「玉面仙子」!

    自從上次,她落在「九頭梟」手上後,吃盡了千辛萬苦,但終於憑著她過人的機智,與暗中一位能人的幫助,脫出了魔掌!出來後——一件令她心神俱顫的消息,傳入了她的耳中!武林中,掀起了一片血腥!各大正派,將聯手對付孟浩天!

    震驚之下,她便日夜兼程,趕赴少林。到了嵩山附近,她方聽到三派約戰浩天於萬姓公墓的消息!但是——當她趕到萬姓公墓時,天色已明!她所見到的只是遍地的血腥遍地殘肢!慘!

    一片慘象!血流成渠屍橫遍野!但是——沒有一個活人!一陣寒意,透過了她的心頭!難道……難道……他已經死了嗎?眼淚,成串地由她那如花似玉的面頰上,灑落了下來。

    她忍住了悲傷,在萬姓公墓中到處搜尋著!翻遍了每一具屍首,沒有見到浩天的影子!屍體中——有各派人馬,但是,這些在她的心中,卻發生不了影響!她心中所想到的只有他!

    萬姓公墓中,找不到浩天,她的心情是憂喜參半的。憂的是,這遍地屍體中,丐幫的人居多,可見丐幫在這次激戰中,吃了大虧,那麼浩天是否也被俘了?喜的是,這多少可以證明一點,浩天還在人世間!場中尋找了一遍後,她便離開了萬姓公墓!

    在她的直覺導引之下,他穿過了枯林,向這山上馳來了,於是——她也來到破廟之中!但是——她所看見的是什麼?浩天,她心中每日索掛著的人,竟然熟睡在另一個女子的懷中!

    一陣瘋狂的怒火,陡然升上了她的心頭。而——正在這時,明雪梅想起了一個醫療的方法,不由得心頭大喜,低頭輕輕在浩天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玉面仙子」不由暴怒起來,妒火如狂濤也似地淹沒了她的理智!於是——……

《冷面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