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須放著於異不死

    便有人去拿了休書來,張妙妙心下淒苦,卻是阻止不得,於異接過休書,果是於石硯親筆所書,於異心下惱怒:「我這哥哥,怎麼沒半分根骨。」

    高氏道:「如何?」

    於異怒目一瞪:「什麼魚何鳥何螃蟹下河?」雙手一扯,把那休書扯得稀爛,復往口中一塞,三嚼兩嚼,饒點兒唾沫打個滾兒,便就送下喉中,有些哽,他伸了伸脖子,吞將下去,叫道:「這休書是巴衙內所逼,算不得數,我於家人寫出來的,於家人再吞了回去,嫂嫂即入我門,便永是我於家人。」

    高氏沒想到他如此蠻不講理,一時怒火攻心,指著他道:「你——你。」

    「我怎麼?」於異眼珠子一瞪,忽地伸手,一長數丈,巴掌張開,直有桌面大小,對著那照壁一掌拍去,但聞轟隆巨震,那照壁居然塌了,灰塵瀰漫中,於異叫道:「即是我嫂嫂,永是我嫂嫂,想嫁我嫂嫂,須放著於異不死。」

    他這話,轟然若雷,高家上下數十人口,人人張口結舌,再無一人敢吱半絲聲氣兒。

    於異斜目掃視,冷哼一聲:「嫂嫂,有茶水沒有,且拿一壺來喝。」

    張妙妙慌忙點頭:「有,有,你隨我來。」自個兒站起來,在前頭引路,卻覺整個人輕飄飄地,一世人裡,從來就沒有過這種感覺。

    張妙妙引於異到側邊房中,奉上茶水,於異一氣灌了一壺,看張妙妙神色有些忡怔,道:「嫂嫂,你不要擔心,一切有我。」

    張妙妙點頭,道:「只是那落馬幫勢大,知道這邊悔婚,只怕不依不饒。」

    於異嘿嘿冷笑,把手連搓:「不依不饒麼,好,好,我正手癢呢。」

    張妙妙並不知他搓手是要撕人,但得了他這話,心下便有了底,道:「一切拜託小叔,你且歇著,我去廚房中炒兩個菜,給你下酒。」

    還沒到廚房,她娘袁氏先找了來,一見面就抓著她手叫:「可怎麼得了,可怎麼得了,你個惹禍精啊,這可怎麼得了。」

    袁氏只是個妾,一生戰戰兢兢活在高氏的陰影下,這會兒因著張妙妙,於異居然打了高氏,而且還悔了落馬幫少幫主的婚,這對袁氏來說,真有若天塌了的感覺,抓著張妙妙,幾乎是哭都哭不出來了。

    張妙妙一顆心,一直在空中飄著,自己也不知道是種什麼感覺,但見了她娘這個樣子,忽地就清醒了,腰桿兒不自覺挺了一挺:「娘,你莫怕,一切有我小叔在呢。」

    袁氏惱道:「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頭,你郎君也靠不住,這麼一個小叔子就撐得天起了?」

    「嗯。」張妙妙毫不猶豫的點頭:「他能幫我把天撐起來。」

    自家的女兒,自家瞭解,可袁氏在這一刻卻有些無法瞭解張妙妙了,她話中的語氣,還有那臉上的神情,彷彿是變了一個人,難道就是因為那個於異?

    「娘,你怕了一世,這一次,不要怕。」張妙妙拍拍袁氏的手:「相信我。」說著自進廚房,親手給於異炒了幾個菜,隨後找管事要了個小獨院給於異,袁氏在家中沒地位,更莫說她這嫁出去的女兒,若在以往,高氏不開口,管事理都不會理她,當然,張妙妙也不會去開這口,但今日她就開了這口,那管事也屁都沒放半個,撥了一個精緻的小院子,還有幾個丫環僕婦,袁氏跟在女兒後面,本還陪著笑臉揪著心,看著這一切,笑臉卻慢慢的僵住了,然後,她一直以來都有些勾僂著的背竟微微的挺了挺,這種細微的變化,甚至她自己都沒有察覺。

    高氏請了郎中來醫腿,還好沒斷,不過膝蓋處也是皮開肉綻了,張重義出去了,沒回來,也沒人再過於異這邊來囉嗦,靠於異院子這邊一小片區域,幾乎成了無人區,一種詭異的氣氛在張家上下瀰漫。

    張妙妙知道這是為什麼,高氏鐵定派人去了落馬幫跟霍羊角解釋了,霍羊角也鐵定不會善罷甘休,最遲明天,落馬幫一定會派人過來,即然於異伸了頭,那麼落馬幫的人也得要於異接著,張家上下屏聲斂氣,就是在等那一刻。

    張妙妙有些擔心,而於異卻居然喝得半醉,坦胸坦肚在躺椅上睡著了,看著他的睡相,張妙妙一顆心又落回到了肚子裡。

    果然,第二天晌午,高氏便派了人過來通知張妙妙,霍羊角親自帶人問罪來了,於異即然要橫裡架樑,那就去接著,否則就請張妙妙立刻換了新衣,去跟霍羊角陪罪,再跟了他去。

    張妙妙還沒回答,於異卻早聽見了,嘿嘿冷笑著過來,道:「嫂嫂,你且歇著,我去看看那霍羊角有幾隻角。」

    「小叔莫大意,那霍羊角為人據說極為凶殘,手上有數十條人命呢。」

    「沒事。」於異大大咧咧,敝著胸脯出去,張妙妙還是擔心,悄然跟在後面。

    到大門外,落馬幫的人還沒到,於異在門檻上坐下來,手中有一罈酒,有一口沒一口的灌,張妙妙站在門後,看著於異喝酒,突然就想落淚。

    於異的樣子很輕浮,他也未必就一定打得過落馬幫的人,落馬幫人多勢眾,於異功夫雖強,到底雙拳難敵四手,但輸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做為一個男人,在別人欺負他的女人時,他有勇氣攥著拳頭衝上去。

    「可惜他只是我的小叔。」張妙妙心中竟然生出絲絲遺憾。

    沒過多久,腳步聲轟隆,街角處,上百人拐了出來,當先一匹馬上,坐著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絡緦胡,豹子眼,額頭一處刀疤,看人時橫著眼睛,凶相畢露,他左手提著一把九環大刀,足有五尺多長,隨著馬匹的顛簸,刀光時不時的晃人眼睛。

    張妙妙那天是撞見了霍羊角的,便低聲提醒於異:「小叔,馬上那凶漢便是霍羊角。」

    「哦。」於異斜眼掃了一眼:「頭上也沒長角嘛。」

    這時落馬幫大隊已到宅子前面,霍羊角手一揚,大隊停住,他九環刀一振,刀上銅環叮鐺作響,揚聲叫道:「張幫主,出來說話。」他並沒有看到門後的張妙妙,也沒留意門檻上坐著喝酒的於異,哪有大人物會這麼坐在門檻上喝酒的,小人物,他自然不放在眼裡了。

    於異斜他一眼:「你的羊角在哪裡?」

    「什麼?」霍羊角終於低頭看過來:「你這廝是作死了,還不快進去通報。」他以為於異是門房呢。

    「沒有羊角,叫的什麼霍羊角,豈非名不符實。」於異嘖嘖搖頭,搖搖晃晃站起來:「我給你幫個忙,給你安對羊角吧。」說話間,手忽地一長,一下就掐住了霍羊角脖子,將霍羊角提了過來。

    一則霍羊角完全沒把於異放在眼裡,二則於異的大撕裂手太怪,手居然可以長到三四丈之外拿人,因此霍羊角全無防備,給於異一掐著了脖子,再想掙扎也就遲了,九環刀鬆手落地,雙手來攀於異的手,雙腳更在地下亂蹬,卻哪裡掙得脫手。

    於異左手掐了霍羊角,右手將酒罈子去門柱上一撞,酒罈子破裂,他抓起一塊瓷片兒,滋一下,就插在了霍羊角左邊腦袋上。

    霍羊角殺豬也似一聲痛叫,他卻凶悍,還哽著嗓子叫:「刺得好,你小子有種,便一刀捅死你大爺。」

    於異全不理他,又撿起一塊瓷片,滋一下,又插在霍羊角右邊腦袋上,抬眼左右端像:「嗯,好像沒正啊,這不行,再插過。」將右邊瓷片又抽出來。

    這時落馬幫人眾大呼小叫要往上衝,於異卻還沒玩夠,把瓷片在霍羊角額頭一比劃,厲喝道:「都不許動,我給你們頭兒裝羊角呢,你們吵吵嚷嚷的,一個不好,瓷片把脖子劃破了,可別怪我。」

    他樣子凶厲,血淋淋的瓷片就在霍羊角脖子邊比劃,落馬幫人眾都給嚇住了,果然就不敢動,只是叫:「小子,快放了我家少幫主,否則殺你全家。」

    於異全不理睬,瞄了瞄,又是滋的一聲,將瓷片插在了霍羊角右邊腦袋上。

    「這次正了沒有。」於異微瞄著眼睛,再一次左右端像。

    霍羊角一生凶悍,但在這一刻,看著於異全不在乎甚至還微微帶著幾分笑意的眼光,他突地有些落膽,竟不自覺叫道:「正了,正了,再莫插了。」

    「正了嗎?哈哈。」聽他服軟,於異哈哈大笑,回頭看張妙妙,道:「嫂嫂,這小子說他的羊角正了,你看呢。」

    霍羊角氣勢洶洶而來,張妙妙本來身子有些發軟,卻沒想到霍羊角落到於異手裡,竟彷彿老鼠落到了貓爪裡,全然沒有掙扎的份,膽氣一下子就壯了,真個站出來,看了兩眼,微笑道:「嗯,是不錯,真像兩隻羊角呢。」[]

    「嫂嫂說正了,那就是正了。」於異哈哈一笑,手一長,將霍羊角舉上半空,霍羊角驚叫:「你要做什麼,小子,我警告你,快放我下來,否則我將你義字幫斬盡殺絕。」只可惜給於異掐著了脖子,聲音有些嘶啞變調。

《三千光明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