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紅牌金令

    那搶奔上山的幾人,聽得辛弟這聲呼叫,陡然各停身形,山徑上頓時現出四個錦衣醜惡的怪人,正是凶名昭著的「海天四丑」。

    秦佑一見來人竟是殺害師父的海天四丑,熱血一陣沸騰,首先橫劍躍出草叢,當路一立,緊接著,伍子英、竺君儀和辛弟也都紛紛搶出,守住路口。

    林一波「唰」地抖開折扇。搖了兩搖,暗中偷眼打量,一眼認出手握雙劍的竺君儀,不禁哈哈大笑,回顧身後三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咱們各處尋她,想不到她卻躲在咱們家裡,這倒有趣得很!」

    許成白果眼一陣亂翻,喝問道:「是那姓竺的丫頭麼?」

    矮子楊洋厲聲道:「正是。今天再不能放走這丫頭,通天寶-就在她身上。」

    許成目不能見,但生性最躁,手中竹杖一擺,未見晃肩作勢,身形已如鬼魅般欺上前來,杖尖伸縮,夾著嘶嘶銳風,點向竺君儀額角。

    秦佑和竺君儀站得較近,一見許成發動,各橫手中劍,方要出手,驀見人影一閃而至,大叫道:「秦公子,讓給我,這瞎子在泰山上打我一掌,我要跟他算算舊賬。」

    喝聲中猛可飛出一掌,勁風狂捲直逼許成胸口,竟是剛學會「開山三掌」的辛弟。

    許成雙目雖瞎,感應卻特別敏捷,忽覺勁風壓體而至,使自己連呼吸都有些窒悶,不禁大吃一驚,奮力揮出一杖,「蓬」一地聲暴響,身形竟被那壓體強烈勁風震得一連退後了兩三步,白果眼一陣亂翻,喝道:「是什麼人敢暗算咱家?」

    辛弟怒目叱道:「臭瞎子。你忘了無毛族村百餘人性命?忘了泰山頂上的一記冷掌了嗎?」

    楊洋也是一驚,失聲道:「無毛族?這傢伙是無毛族的漏網之魚?」

    辛弟叱道:「矮子,你在島上打我一掌,辛弟沒有死,今天也叫你挨我三掌。」

    一面說著,一面跨步向前,右掌一翻,呼地一招「裂山碎石」直劈了過去。

    楊洋偶然吐氣開聲,蹲襠定樁,圈臂硬接一掌,當場晃了兩晃,險些拿樁不穩,方自駭然,辛弟左腳斗地前欺,掌勢一變,第二招「三鬼開山」又自猛揮出手。

    矮子楊洋在四丑之中,向以內功深厚自負,前在海寧酒樓。曾以手肘托住一整罈酒,並運力逼升酒杯,這種內家修為,當真武林罕見。但他方才硬接辛弟一掌,竟發覺這當年荒島無毛族土人武士,內功勁力,不在自己之下,不由大吃一驚。

    但他尚未轉過念頭,辛弟的「五鬼開山」已接-劈到,其力道的雄渾威猛,似比第一招「裂山碎石」猶有過之。

    楊洋心中不忿,大喝一聲,雙掌齊發,又是一記硬接硬拚。

    雙方掌力交觸,平空暴起一聲巨響,兩人各自踉蹌退了四五步,都覺內腑一陣翻騰,一口熱血,險些奪喉而出。

    辛弟瞼色蒼白,強納一口真氣,緩緩說道:「矮子,你敢再接一掌不敢?」

    楊洋嘿嘿一降低笑,道:「小輩,就再拼一百掌,姓楊的也不懼你。」

    兩人四目相對,潛運真力,緩緩向前跨近兩步,堅硬的泥地上,登時留下四隻半寸深的腳印。

    包天洛眼見楊洋連接兩掌,竟無法勝得辛弟,目下兩人內腑都受了震盪,假如任他們再拼下去。也許兩敗懼傷,連忙一晃肩搶了出來……

    恰巧秦佑也因見李弟有不支之狀,存著同一心思,正提劍躍上前去,兩人照面之下,各一沉臉,包天洛冷笑道:「小輩莫非想以多為勝嗎?」

    秦佑屈指彈劍,「錚錚」作聲,切齒說道:「殺師之仇,不共戴天,你們囚禁我師父十五年,最後又加殺害,今天少不得要向你們索回一個公道。」

    包天洛詫然道:「你師父是誰?」

    秦佑怒極而笑道:「海天四丑這麼健忘,連荒島廢廟中的老人也忘了?」

    包天洛聞言深深一震,道:「你是谷騰的徒弟?」

    秦佑怒目一瞪,道:「一點不錯,你們總該死而瞑目了。」

    包天洛半信半疑地向他打量了一陣,忽然哈哈微笑起來回顧身後林一波和許成道:「那敢情再好不過了,谷老兒既有傳人,咱們除了通天寶-,正可多得一部達摩洗髓經補述,天意如此,豈可違拗?」

    許成和林一波聽了這話,怪叫一聲,雙雙出手,逕奔秦佑。

    秦佑揮動短劍,化作一蓬森森劍幕,翻騰飛舞,力敵二人,了無怯意。

    包天洛掃目一瞥,向竺君儀笑道:「丫頭,你也別閒著,趁早交出通天寶-,包大爺網開一面,饒你不死。」

    竺君儀自忖決非包天洛對手,握著雙劍,有些張惶失措,「南笑客」伍子英一擺銅煙袋,迎住包天洛,大聲叫道:「竺姑娘緊守路口,這傢伙交給姓伍的啦!」

    五個人分做二處,林一波和許成聯手對付秦佑,包天洛赤手空拳,和伍子英纏鬥一起,各出平生絕學,戰得正烈,那邊辛弟和楊洋也略經調息,又自發掌硬拚起來。剎時間勁風迴旋激盪,石走砂飛,聲勢十分驚人。

    辛弟雖然僅會一套「開山三掌」可是他生性渾厚,天賦異秉,把三招極盡剛猛的掌招連環使用,威力竟然如浪如濤,楊洋苦修數十年,一時卻佔不了半分便宜。

    只有竺君儀手握雙劍,神情緊張地守著路口,要想出手相助,又自知功力相差太遠,袖手旁觀,又覺有愧於心。

    她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也來不及招呼秦佑等人,逕自提著雙劍,旋轉嬌軀,如飛地向石屋奔去……

    她剛趕到小屋門口,那三條人影已自掠到面前,人影故處,現出一個身形魁梧的大漢。

    其中一人赤手空拳,一人手握一柄奇形鬼王鉤,另一個身軀碩大無朋,左臂上挽著一面閃閃發光的圓形銅牌,牌上並插五輛三股短叉,氣勢十分威猛。

    他們有一個共同之處,那就是各用一幅黑巾蒙著臉面,只露出六隻灼灼逼人的眼睛,發射著懾人光芒。

    竺君儀一見三人形狀和兵刃,心裡已猜出他們身份,不覺機伶伶打了個寒噤。

    但此時秦佑等正被「海天四丑」纏住,無法分身,要是被他們衝進石屋,陶羽勢將難逃毒手。

    她心念一陣疾轉,雖然明知決非這三個蒙面人的敵手,但為了保全陶羽,說不得只好捨命一拼,當下橫劍擋住石門,嬌聲叱道:「郝老前輩深夜到此,意欲何為?」

    那為首的徒手蒙面人微微一怔,冷哼道:「嘿!女娃兒好眼力,難為你竟認得出郝某人?」

    竺君儀內心驚惶,表面放作鎮靜,含笑道:「晚輩不但認得出郝老前輩,更認得出另外二位。一位是鬼王鉤陳老前輩,一位是銅牌飛叉傅老前輩,三位都是飛雲山莊頂尖高手,何事蒞臨荒山,而且用黑巾蒙面?」為首的乃是『八封合』郝覆仁,聞言更是一驚,笑道:

    「看不出你倒是老江湖,任便認出,難道你還面阻擋咱們辦事?」

    竺君儀忙道:「晚輩焉敢阻抗飛雲山莊,但不知三位老前輩此來目的何在?」

    「鬼王鉤」陳朋冷笑道:「你既然認出咱們,打開窗子說亮話,我問你,陶羽在不在這石屋之中?」

    竺君儀見他率直提到陶羽,心裡越發吃驚,但表面上仍故作不解,問道:「陶羽?晚輩並不認識陶羽是誰……」

    郝覆仁嘿嘿笑道:「女娃兒,你的眼光何等犀利,連咱們三人都能一眼認出,豈能不知本莊少莊主陶羽是誰嗎?」

    竺君儀忙道:「既然是貴莊少莊主,他怎會在這兒……」

    「銅牌飛叉」傅三槐突然冷哼一聲,道:「你倒裝得很像,實對你說,十天以前,咱們已發現你們趁夜潛抵天寶寨,只是未想到你們會躲在祖襪山裡,以致遲到今天,方將你們搜獲……」

    竺君儀曬然笑道:「傅老前輩這話,叫人好生難解,飛雲山莊雖然為武林盟主,但也從未下令祖襪山不准人居住呀!難道我們尋個石屋棲身,也觸犯飛雲山莊嗎?」

    傅三槐怒聲叱道:「好利口的丫頭,你只閃開,讓我們搜一搜,少莊主不在,咱們轉身就走。」

    竺君儀粉臉一寒,道:「我們一向對飛雲山莊敬如神明,不想各位前輩卻趁我們強敵相逼之際,搜查我們的住處,此事傳揚出去,只怕對飛雲山莊的名聲不大好聽。」

    郝履仁喝道:「天下武林,不過是飛雲山莊的俎上之肉,你是何派門下,竟敢頂撞咱們?」

    竺君儀接聲道:「晚輩雖然位卑藝淺,卻也知俠義二字貴莊為武林盟主,這般做法,豈能使人敬服?」傅三槐喝道:「你讓不讓搜?」

    竺君儀側耳傾聽,山下激戰之聲已經沉寂,雖不知誰勝誰負,但從四丑並未衝上山來的事實上判斷,足見四丑退走的成份較多,不由心膽頓壯,橫劍答道:「三位前輩如以武相逼,晚輩只有放肆。」

    傅三槐心性最暴,冷冷一笑,道:「倒要看看你有幾個腦袋。」說著,銅牌一擺,閃身便向石屋門中搶去。

    竺君儀一橫心,右手劍貫足內功,一招「鬼火飛磷」,直向傅三槐刺了過去。

    傅三槐怒目一瞪,銅牌反手回護,哈地一聲,竺君儀的長劍刺在他那面銅牌之上,火星四射。

    傅三槐端然不動,竺君儀卻覺腕間一陣酸麻,倒退兩步,背心靠著石門,從心底泛起一絲涼意。

    「鬼王鉤」陳朋喝道:「你想找死嗎?」

    竺君儀一面橫劍戒備,一面緩緩說道:「晚輩自知不是老前輩對手,但這座石屋,卻不能容三位亂闖。」

    傅玉槐嘿嘿笑道:「好,你就試試看!」說著,銅牌一順,猛可劃起一股強勁無比的銳風,直向竺君儀當胸撞來。

    竺君儀咬緊牙關,奮力一劍砍向銅牌,非但未能擋住,反被銅牌把長劍砸飛脫手,虎口震裂,汩汩出血,她自知不敵,索性抖手將左手長劍對準傅三槐飛擲過去。

    傅三槐冷哼一聲,銅牌一圈一撥,那柄劍立時直上九霄,翻轉墮於山中,竺君儀一面掄掌狂揮,一面大聲高叫道:「秦公子,快來……」

    叫聲未落,傅三槐銅牌疾沉,「蓬」然一聲,已砸在她的香肩之上。

    竺君儀痛得一聲悶哼,踉蹌前衝數步,又被傅三槐反手一掌,拍中後背,登時一路翻滾,直向山下墮去。

    郝覆仁沉聲喝道:「休要耽誤,搜!」

    傅三槐陡地跨前一步,銅牌掄起,照準石門,-地就是一記猛砸。

    那石門應聲而碎,郝履仁和陳朋方要搶進石屋,突見一個人影,迎門屹立,冷冷地問道:

    「郝叔叔,你們是來殺我的嗎?」

    郝覆仁霍然一驚,凝目一望,那人滿面愁容,正是陶羽。

    這一副憂鬱的愁容,他們是太熟捻了,飄飄儒衫,仍然是從前的一般幽雅,所不同的只是陶羽那一雙清朗的雙眼,從前目光滯散,如今卻灼灼有神。

    這憂愁的少年,他們都眼看著他長大,也眼看著他終日捧著詩書,在飛雲山莊中愁眉沉思,此時音容依舊,頓使他們生出無限感慨和同情。

    「八封掌」郝履仁探手從懷裡取出一塊黑色木牌,托在掌中,說道:「老莊主有令,囑我等立送少莊主返莊。」

    陶羽微一斜目,見那黑木牌上烙著一朵飛雲,當中一個碗大的「冷」字,知道這是外公所下追捕令牌,當下輕歎一聲,幽幽說道:「是外公要你們來捉我回去?」

    郝覆仁反手收了令牌,道:「正是。」

    陶羽淡淡地一笑,說道:「煩你們回去對外公說,從今以後,我已經不再是飛雲山莊的人,也永遠不想再回飛雲山莊了,他的令牌,我也不必遵從。」

    「鬼王鉤」陳朋插口道:「少莊主能這樣對我們說,我們卻無法這樣回復老莊主,還是辛苦少莊主一趟,待見了老莊主,你們祖孫自可商量,免叫我等為難。」

    陶羽目中精光一閃,但轉瞬仍然又恢復了平靜,問道:「外公有沒有告訴你們,如果我抗命不從,那時怎樣?」

    「銅牌飛叉」傅三槐立刻厲聲答道:「莊主令牌,不從命者,立賜一死。」

    郝覆仁和陳朋都微驚地回頭望望他,似怪他不應出此激烈之言,但傅三槐視若無睹,面上一片冷漠。

    陶羽點點頭,道:「這麼說,他是先已絕了祖孫之情,明明是同你們來取我性命了?」

    郝覆仁道:「少莊主聰明絕世,自能體會老莊主的慈祥之意。」

    陶羽長歎一聲,道:「他殺了我父親,還不肯罷休,現在又要殺我,唉!他老人家的慈祥,我自是能夠體會得到,你們如果一定要動手,我就只好出手反抗了……」

    郝覆仁等不覺一齊變色,傅三槐怒聲道:「原來你果然私練武功,心存叛離,你若不肯從命,休怪我們得罪。」

    陶羽沉吟了一下,道:「你們要逼我動手,最好別在這兒,我有幾個要好朋友,你們也不可傷害他們,這件事,跟他們是無關的……」

    傅三槐厲聲道:「叛離之人,固然處死,叛黨也難逃罪責……」

    陶羽突然臉色一沉,不悅道:「你說什麼?」

    傅三槐掄了一下銅牌,昂然道:「我說附從叛徒的,按罪也要處死,這是本莊莊規,難道你不知道嗎?」

    陶羽鼻中冷嗤一聲,身形突然一閃,竟然快如電光萬火,向門外搶穿而出。

    傅三槐不防他會突然發動,立時暴聲大喝,銅牌一個橫掃,內力如牆,封住門口的郝履仁和陳朋也下意識地拍出兩掌,各自撤身橫躍三尺。

    陶羽對傅三槐的銅牌,似乎極為顧忌,上身向後一仰,並不硬拆硬架,腳下輕轉,登時幻出七八個人影,分繞著傅三槐,都在舉掌出手,向他遙擊而至。

    傅三槐自然料不到這就是「通天寶策」中的「錯影分光」身法,陡然一見,駭異萬分,銅牌一論揮掃,也跟著郝陳二人抽身退出四步。

    陶羽不稍一停,身形一合一閃,便到了石屋門外。

    他揚目向右側山徑一望,立即掉頭由左邊一條山徑飛步下山,這條路,正是郝覆仁等偷近石屋的一條,和秦佑把守拒敵的,恰好背道而行。他這樣做,皆因他深知郝履仁和陳朋、傅三槐,都是飛雲山莊的頂尖好手,武功高強,極為難纏,假如由右邊山徑下山,勢將連累秦佑他們,是以他走上左邊山徑,目的在將郝覆仁等人引開。

    傅三槐暴喝一聲,右手一揚,劈出一股強猛的壁空掌力,只聽陶羽悶哼一聲,前衝幾步,但他仍未停留,負痛疾奔而去。

    郝覆仁等銜尾疾追,四個人先後都離開了石屋。

    陶羽肩上挨了一掌,又不辨山中途徑,只顧踉蹌飛奔,不到頓飯之久,身後郝覆仁等人已逐漸迫近,傅三槐更探手從銅牌上取出兩柄飛叉,扣在掌中,覓機出手。

    又追了不久,陶羽回顧身後,見傅三槐已伍自己不到十丈,再轉頭看時,前面卻到了一處斷崖。

    這斷崖從中塌陷,其下深不見底,兩崖之間,足有二十丈寬,他尚未練過輕功提縱術,自忖萬難躍過,心裡一涼,長歎一聲,廢然停步。

    郝履仁等如飛躡蹤而至,各發怪笑,分立在三個方向,隱成合圍之勢,傅三槐一震手中鋼叉,厲聲怪笑道:「我看你還往那裡逃!」笑聲一落,首先欺身而上。

    郝覆仁沉聲道:「老傅,要活的!」

    傅三槐左牌右叉,晃身上前,舉起鋼叉用力一擊銅牌,「-」地一聲巨響,已如狂風驟雨般攻出三叉兩牌,他武功向來走的剛勁路子,招沉力猛,乃飛雲山莊第一位虎將。

    陶羽肩頭負傷,背臨險地,滿懷憂傷,化作悲憤,也是怒聲暴喝,掌影飄忽,拍出三招,勁風迴旋,竟將傅三槐的凌厲攻勢封了回去。

    郝覆仁看得皺了皺眉頭,低聲對陳朋說道:「少莊主不知從何處學來一身驚人武功。老傅一個人只怕難以成事……」

    陳朋點點頭。道:「此事非同兒戲,倘或被他走脫,你我拿什麼面目去見莊主,郝兄請在旁掠陣,待我助老傅一臂之力。」

    他一抖手中鬼王鉤,掠身而上,寒光閃動,一連劃出四道冷電銀弧,威勢猛烈,不在傅三槐之下。

    陶羽力拼傅三槐,已感吃力,如今又加上一個鬼王鉤陳朋,自已徒手空拳,更覺壓力倍增。勉強拆了四鉤,額角上已漸漸溢出冷汗。

    但,一股強有力的求生慾望,卻不住地鼓勵著他。

    「不,我不能死,也不能被他們擒回飛雲山莊去,父親的大仇,必須我去報雪,武林的正義,有待我去擔當……」

    驀然間熱血沸騰,一聲大喝,左手「飛瀑流泉」拍開傅三槐的銅牌,右手一圈疾吐,「排空駁電」逕扣陳朋握鉤的手腕。

    這兩招俱是二十四式「達摩剪虹手」中的絕學,招出如電,令人無法捉摸。

    陳朋和傅三槐齊吃一驚,彷彿陶羽的招式,全是針對自己發出,不約而同撒招躍追,陶羽一頓腳,身形閃縮間,便已穿出了二人的包圍。

    可是他腳下剛剛定樁站住,忽聽一聲震天大吼,緊跟著,一股排山倒海般勁風,已向他撞了過來!

    他倉促揮掌封架,勁力相交,心腑斗熱劇震,止不住向後反退了兩步,一張口,「哇」

    地噴出一大口鮮血。

    腦中陣陣雷鳴,他吃力地掃目望去,只見郝覆仁迎面僵立。

    郝覆仁臉上也是一片蒼白,緊閉嘴唇,一動也不動地立在當地,像一尊泥塑木雕的偶像。

    陶羽慘笑說道:「郝叔叔,你好渾厚的掌力……」

    郝覆仁臉上肌肉牽動一陣,鼻中冷時半聲,卻未回答。

    在他緊閉著的嘴角,此時已經級滲透出兩絲鮮血,順著下顎,淌落到衣襟上。

    陶羽回過頭來,向陳朋和傅三槐道:「我雖然內腑已傷,自信還能接得你們百招,希望你們別逼我做出可怕的事來。」

    陳朋和聲應道:「我等奉命行事,身不由己,你多說也是廢話。」

    陶羽潛運真氣,駐然發覺內腑刺痛,真氣已無法凝聚,顯然,方才與郝覆仁對拼一掌,已使他剛剛練成的「七星幻影」玄功,受到了極大的損傷。

    而當前的「鬼王鉤」陳朋和「銅牌飛叉」傅三槐,俱非庸手,憑自己重傷之身,萬難突破他們的聯手合擊。

    他百念飛騰,無以為計,只得長歎一聲,散去真力,幽幽說道:「我終於逃不出飛雲山莊的掌握!來吧!你們來吧……」說到這裡,身子晃了幾晃,眩然欲倒。

    陳朋向傅三槐遞了個眼色,傅三槐左臂挽牌,擦身上前,輕易地一探右手,使制住了陶羽肘間穴道。

    陳朋也收了鬼王鉤,沉聲道:「老郝也傷得不輕,咱們各帶一個,繞道出山,連夜秘密送他到總壇去。」

    傅玉槐舉手又點了陶羽幾處穴道,將他橫負肩上,陳朋也背起郝履仁,各展身形,悄悄離開了狙徠山……「

    日出日沒,一天又盡迎著落日餘暉,往東的官道上,如飛馳來一輛馬車。

    車前四匹駿馬,十六隻鐵蹄,翻騰敲打著地面,揚起漫天塵土,馬車車門上,卻漆著鮮明的一朵紅雲。

    兩個身形魁梧的大漢,高高踞坐在車轅上,駕車的一個面目兇惡,右臂挽著一塊沉重的銅牌,另一個坐在他身旁,肩後斜插著一柄奇形鬼王鉤。

    不用猜,這兩人準是飛雲山莊總壇高手「鬼王鉤」陳朋和「用牌飛叉」傅三槐了。

    這輛馬車,窗簾低垂,揚塵趕路,急若星火,自然隱藏著無限神秘。

    從它的去向看,它的目的地,正是嶗山總壇。

    「鬼王鉤」陳朋不時扭頭向車後張望,兩道濃眉。銷得緊緊的。

    車窗重簾忽然掀起,從裡面伸出一個頭來,竟是「八卦掌」郝覆仁。

    他顯得有些焦急地向車後望了一眼,輕聲問:「老陳,那傢伙仍跟著咱們,準是不懷好意……」

    陳朋「晤」了一聲,道:「我也這麼猜,那傢伙分明知道這是飛雲山莊的車子,仍然緊跟不去,八成是為了車裡那一位……喂!他現在怎麼樣了?」

    郝覆仁道:「放心,他穴道被制,到現在仍昏迷未醒,只要趕到總壇,咱們的關係便算交卸了。」

    傅三槐忽然重重哼了一聲,道:「嘿,竟有敢跟蹤飛雲山莊車輛的人,我看他準是活得嫌膩……」

    陳朋卻謹慎地道:「常言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看那傢伙必是等候出手的僻靜地方,前面松槐場,他準會動手,老郝,你傷勢不礙事吧?」

    郝覆仁道:「服過藥丸,已經不礙運氣,咱們索性趁天黑以前趕到松槐場等他,動手的時候,我躲在車中不響,待他開門救人時,叫他嘗嘗郝某人的八卦掌力。」

    傅三槐得意地笑了一聲,長鞭一圈,「啪」地脆響,馬車絕塵向前奔去。

    行了頓飯時刻,前面一列蒼松,松林邊緣,參差地有幾株巨大的槐樹,傅三槐把馬車馳到林邊,驀地一聲吆喝,收韁勒住了奔馬。

    果然,就在他停住馬車的剎那,後面蹄聲如雨,如飛衝來一匹駿馬,馬上人兒渾身綠色衣裙,頭包青巾,卻用一幅薄薄的白紗,掩去大半個面龐。

    她縱馬急速越過馬車,猛可一帶絲韁,連人帶馬急旋過來,恰巧擋住了去路。

    傅三槐和陳朋齊都一怔,心底同時迸發出一聲驚訝的讚歎:「好身法,原來竟是個女娃兒!」

    他們均是久走江湖的人物,此時雖見這綠衣女郎騎術十分精湛,但卻只有一人一騎,又是個年輕嬌娜的女娃兒。不覺把戒心鬆弛了大半。

    陳朋詭笑問道:「喂!女娃兒,你攔住我們去路,莫非有意打劫財物?」

    綠衣女郎鳳目向車中掃了一瞥,冷冷說道:「你們如要性命,就快打開車門,讓我看看車裡是什麼?」

    陳朋答道:「說得倒輕鬆,你看見車上標記沒有?也許你是初出道的雛兒,還不會知道……」

    綠衣女郎突然沉聲打斷他的活,叱道:「我知道你們是飛雲山莊的人,告訴你們,那朵區區紅雲,還不放在姑娘心上。」

    陳朋聽了,不覺一愣,傅三槐早已厲聲喝道:「丫頭,你是吃了熊心豹膽,存心挑咱們飛雲山莊的梁子來了?」

    綠衣女郎輕笑道:「你猜得不惜,假如你們不是飛雲山莊的,姑娘還不屑看看車中是誰哩!」

    傅三槐挽起銅牌,身形一縱,掠下車轅,戟指罵道:「丫頭,要看車中是誰,先會會傅大爺的銅牌飛叉。」

    綠衣女郎冷冷一笑,纖腰輕盈一扭,也從馬上飄然落地,不再出聲,纖掌一揚,對準傅三槐當胸劈了過來。

    傅三槐運起神力,銅牌一扭,「-」地一聲,硬接了一掌,登覺臂上一麻,拿樁不穩,向後連退了三步。

    他大吃一驚,低頭一看,銅牌上竟然清晰地留下一隻小巧的手印。

    綠衣女郎曬然道:「憑這一掌,可夠資格看看車裡是誰?」

    傅三槐生平除了「飛雲莊主」陶天林之外,可說從未佩服過誰,此時見這女郎年紀輕輕,竟具這等內家功力,不覺從心底冒出一陣寒意,低聲叫道:「老陳,這丫頭棘手,你別只顧看咱的熱鬧。」

    陳朋縱身落地,探臂撤出「飛王鉤」,喝問道:「你是何人門下?報上名來。」

    綠衣女郎聳聳香肩道:「你問我嗎?我叫凌茜,是桃花島來的……」

    「凌茜?桃花島?」傅三槐翻翻眼睛,道:「是什麼怪種?怎的從沒聽說過?」

    凌茜嬌聲怒叱道:「蠢物,竟敢口出穢言……」

    叱喝聲中,綠影一閃,搶到近前,剎時掌打指戳,一口氣直攻三掌二指,招招勁風掀飛,內力如山,直迫傅三槐前胸。

    傅三槐銅牌一陣掄擋,「——」連響,直退到四五步遠,整條左臂麻木得險些失去知覺,虧得陳朋擎鉤從側面撲上,兩人聯手合力,才堪堪抵擋住凌茜的搶攻。

    凌茜赤手空拳,力敵陳朋和傅三槐的一鉤一牌,竟無一絲怯懼,掌影漫天飛舞,展開一掄快迅絕倫的攻勢。十餘招以後,雙掌威力陡增,嬌叱一聲,兩隻白玉羊指似的玉掌,不停地揮拂翻掀,居然一連劈出二十四招,每一招莫不勢雄力渾,不遜苦修數十年的武林星宿。

    陳朋和傅三槐亦非弱者,以二敵一。手上又多了兩樣兵刃,可是,當他們併力接下那二十四掌猛攻,不知不覺已退到了馬車旁邊,額上隱現出汗珠。

    二十四掌劈完,凌茜忽然掌法一變,由陽剛強猛的硬拚,一變而為陰柔緩慢的守勢。

    陳朋傅三槐都當她力量已竭,互相送個眼色,同時發出一聲暴喝,牌影湧現,鉤光盤繞,展開反擊。

    凌茜雙掌一合即分,怪招突現,右掌輕翻,卸卻傅三槐強猛內勁,左掌忽而一探,竟又變成陽剛之力,直拍向陳朋前胸要害。

    這一剛柔兩股絕不相同的動力,彷彿一束看不見的力線,只一扭,立刻把陳傅二人緊密的聯繫扭分成兩片,她趁機側身而進,毫無阻攔地直奔到馬車門前。

    她毫未遲疑,一探玉臂,拉開了車門……

    誰知車門開處,突覺一股極強的勁風直襲而出。風力迫體,揚起她身上衣邊裙角。

    凌茜吃了一驚,左掌急忙向側一撥,右手同時疾推而出「蓬」然一聲,凌茜腕間一陣麻,直被那車中發出的雄厚勁力,震得晃了兩晃,終於倒跨一步,方才拿樁站穩。

    這倒並非她掌力不及車中的「八卦掌」郝覆仁,而是一個蓄勢已久,一個倉促不防,錯非是凌茜,要換了旁人,必然當場傷亡。

    她驚駭地定了定神,郝覆仁已從車中衝出,陳朋和傅三槐左右一合。正好將她困在核心。

    郝覆仁等三人,全是飛雲山莊一流高手,三人這一聯手,聲勢膽量立時大增,凌茜接連變化了三四種手法,一時卻也無法衝破三人合力的包圍。

    她一面應敵,一面向馬車中張望,早已看出車中一個少年正依座而臥,不言不動,正是陶羽。

    「陶公子!陶公子!」她叫了兩聲,不見陶羽回答,知他已被制住了穴道,一急之下,呼籲拍出兩掌,嬌軀疾旋,「嗆」地一聲龍吟,撤劍出鞘。

    郝覆仁見她亮劍出鞘,忙也從腰間撤出一柄軟刀,一面招呼陳朋與博三槐同採守勢,一面揮刀死命擋在車門,同時探手人懷,摸出一枚黑色彈丸,揚手向空中彈射出去。

    那黑色彈丸筆直升到十餘丈高,突然化作一溜紅光,力盡將落時,「啪」地一聲爆裂,頓時滿天紅雨,久久不熄。

    凌茜心知他使用這種信號,必是召喚附近「飛雲山莊」的門下趕來馳援,自忖:單憑三人,已經夠自己應付,假如再容援手趕到,孤身一劍,那時必然更不易得手。

    想到這裡,銀牙一挫,手中劍振腕橫劃,「叮叮」兩聲,盪開了陳朋的鬼王鉤和鄰居仁的軟刀,左掌貫起全力,向傅三槐猛劈過去。

    傅三槐深知她掌力驚人,不敢硬接,銅牌一搖,閃身便退。

    凌茜緊緊抓住這一瞬即逝的機會,嘿地吐氣開聲,左掌右劍,又一齊向郝覆仁衝過去。

    郝覆仁內傷初癒,更不敢硬封硬接,迫得橫躍數尺,讓開車門……

    凌茜長劍突然繞身飛轉,封上寒芒劃處,近身五尺之內,劍氣足可裂膚碎帛,「鬼王鉤」

    陳朋立也被迫收招閃避。

    就在這一剎那,凌茜劍影突然一收,蓮足一點地面,人如乳燕般投進車廂,玉手疾探,抓住陶羽的儒衫前襟,一圈粉臂,將他接在懷中,轉身直向自己坐馬縱去。

    傅三槐厲聲大喝:「丫頭,往那裡走!」銅牌迎風一揚,那牌上五柄飛叉,「唰」地一聲響,一齊脫牌射出。

    凌茜聽得腦後風響,頭也沒回,回劍一招,——連響,已將其中三柄飛叉砸飛,但卻未防另兩柄竟越過頭頂,電掣一般插進馬股之內。

    那馬慘嘶一聲,撲地栽倒。

    凌茜見坐騎已被射死,迫不已,一手抱著陶羽,一手飛舞長劍,轉身奔向車前,準備來在那四匹拖車的駿馬。

    陳朋正距車頭不遠,心念一動,揮動鬼王鉤,一口氣將四匹駿馬的馬蹄全部砍斷,冷笑道:「姓凌的丫頭,我看你帶著他怎樣逃走?」

    這一手果然惡毒,凌茜輕功雖遠勝對方三人,但由於懷中抱著陶羽,身子之靈活大不如前,故必須奪馬圖逃,如今馬匹全毀,顯然已是脫身無望了。

    郝覆仁等車輪般截住凌茜,並不跟她為拼,刀光鉤影,卻始終不離陶羽左右,凌首只有單劍獨臂,顧此失彼,剎時間,反被三人困住,顯得支絀不靈,落在下風。

    她心裡焦急如焚,皆因像這樣揚鬥下去,雖不致落敗,要帶走陶羽,卻已是絕不可能之事了。何況郝履仁業已施放信號,一待飛雲山莊援手趕到,情形勢必更糟,難道叫她重又棄了陶羽,獨自脫身逃走嗎?

    這時候,饒她聰明絕頂,也想不出一個可行的妙策來。

    天色漸漸黑盡,陣陣歸鴉,繞林盤旋,覓求棲枝,凌茜有心衝進林中暫避,無奈被郝覆仁等輪番急攻,死命擋住,寸步難移。

    她玉臂接著陶羽,肌膚間,彷彿感觸到陶羽溫暖的體溫,甚且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心跳……

    她偶爾低頭一瞥,陶羽正沉沉昏迷不醒,那一雙澄澈如海的雙膜,深深埋在睫毛之下,挺直的鼻樑,薄薄的嘴唇,以及額上幾束散亂的頭髮,正隨著她身軀的閃躍而微微飄動這個少年,與她既無親誼,又無友情,甚至不久之前,還跟她公然為敵,她怎會為他不計萬險,出手救他呢?

    是什麼原因?她說不出來。

    但是,她此刻身在重圍,心靈中卻反而恬靜起來,彷彿只要他就這樣永遠依偎在自己懷裡,就算一輩子不能脫身,在她來說,她也不放在心上。

    她自小在桃花島嬌生慣養,桃花神君凌祖堯年過七旬,只她一個獨生女兒。平時愛如掌上明珠,除了將桃花一門武功傾囊相授以外,她如想要天上的星星,凌祖堯也會搬一把梯子,去替她摘些下來。

    是以,她一時性起。要來中原走走,向飛雲山莊爭在武林霸業,凌祖堯雖正當走火人魔閉關潛修的當兒,也囑令「陸家雙鈴」防護她遠蒞中原。如此任性嬌縱的她,自從遇見陶羽,卻突然大大轉變了。

    從那時候開始,武林霸業,中原風光……對她已棄如糞土,她那從未震動過的少女的心弦,從此吟出了可愛的戀之歌。

    她深深陶醉在憧憬之中,因此,撇開了雙鈴和隨侍男女,單人獨騎,追隨在陶羽身後……

    女孩子的心是純真無瑕的,她們太容易滿足,只要那是她所愛的。

    凌茜此時的心情,正是陶醉在自我滿足之中,她心涉旁騖,連對敵的心思也失去了,長劍只偶爾使出一招以解救危境,大半的時間,竟用來注視懷中沉然昏睡的陶羽。

    可是,在她前面的,是飛雲山莊三位頂尖高手,便是全力應付,也感吃力,她如此一心二用,怎不險象環生,落在下風?

    郝履仁也看出凌茜漸漸不能專心運劍,三人互相示意攻勢突然猛烈起來。

    凌茜駐然驚覺,奮力揮劍拆封,好容易讓過一掄急攻,突然發覺自己又被迫退到馬車旁邊。

    她驀然一震,劍勢略緩,郝履仁一刀飛來,貼著頭頂掠過,堪堪沒有削落她挽髮的玉塊。

    凌茜驚出一身冷汗,尚未振劍出手,陳朋的鬼王鉤又自掠地捲到,她蓮足一頓。讓過鉤鋒,迎面強風迫體,傅三槐的銅牌恍如泰山壓頂,猛砸而至。

    凌茜身負絕學,臨危終能鎮靜不亂,嬌軀一旋,橫跨一步,只聽「蓬」一聲,傅三槐的銅牌砸在馬車車廂上,立時劈落了一大片本塊。

    這一陣三招,均是險而又險,何況高手對敵,一方只要偶一失機,被敵人爭去主動,必然緊接著遭到一連串這雨般的狂攻,非出全力不易挽回劣勢……

    就在這危機頻頻之際,夜色中傳來一陣蹄聲,轉眼間,馳來一騎。

    郝履仁聽見蹄聲,心中大喜,叫道:「本莊援手到了,休叫這丫頭緩過氣來,連她一併擒了回去……」

    那騎馬果然在車前停步,馬上坐著個黑衣老婦,向戰圈中掃了一眼,目中突然射出駐異之光,只見她飛快地探手從懷裡取出一件東西,沉聲喝道:「快些住手!」

    郝覆仁聽了一驚,扭頭看去,那黑衣老婦滿臉皺紋,面容木然,竟不認識,便厲聲回答道:「這是飛雲山莊的事,你最好少管……」

    黑衣老婦喝道:「郝履仁,你看看這是什麼?」

    說著,揚手一抖,一溜暗紅色的光華,疾射而出,「叮」然一聲,端端正正嵌在馬車破壁上,赫然是一塊紅色方牌,牌上清清楚楚寫著一金色的「令」字。

    郝覆仁、陳朋、傅玉槐一見那紅色令牌,臉色大變,不約而同一齊收招躍退,垂首肅立道:「謹遵莊主紅牌令,敬侯吩咐。」

    黑衣老婦冷冷說道:「我叫你們放她離去,不准攔阻!」

    郝覆仁神色一陣激動,大聲道:「但這少年是本莊叛徒,老莊主曾親下追捕令牌……」

    黑衣老婦冷峻一咳,打斷他的話,道:「我知道,莫非你不認識老莊主的紅牌金令,見令如見莊主?」

    郝履仁連忙垂首道:「在下不敢抗令,只求賜告大號稱呼……」

    黑衣老婦冷哼一聲,道:「你不須問我是誰,反正有令在此,你敢不遵令行事嗎?」

    郝覆仁和陳朋、傅玉槐等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那黑衣老婦向凌茜招招手,凌茜抱著陶羽,奔到馬前,那老婦翻身落馬,低聲對她說道:

    「你騎我的馬快些去吧,此地有我……」

    凌茜向她點頭一笑,騰身跨上馬背,那老婦忽然伸出手來,輕輕摸了摸陶羽的面頰,低歎道:「唉!可憐的孩子……」說著,揚手一鞭,那馬撥開四蹄,如飛馳去,郝履仁等竟呆若木雞,未敢出聲攔阻。

    黑衣老婦怔怔地直到望不見了凌茜的人影,這才低下頭來,舉袖似在拭擦淚水,接著長歎一聲。對郝履仁道:「你們只管取了令牌,回莊覆命,老莊主決不會怪你們的……」

    郝覆仁道:「尊駕不肯賜告姓名,面貌又不似本莊中人,我等回莊見了老莊主,怎能邀得莊主信任呢?」

    黑衣老婦冷笑道:「我的令牌,乃莊主親賜,難道他不知道賜給的是誰嗎?你們自去覆命,我還有事,後會有期!」

    郝履仁方欲再問,那老婦已展開身法,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陳朋頓足道:「這婦人分明不是飛雲山莊的人,她怎會弄到老莊主的紅牌金令呢?」

    傅三槐道:「偏是你們只認令牌,不敢得罪她,若依我脾氣,連她一併擒了,押見老莊主,問她一個盜令縱放的罪名……」

    郝覆仁臉色一沉,道:「我看這婦人面容木然,聲音沙啞,或許她正是本莊什麼人喬裝的,你有這等膽量,剛才怎不抖露出來?」

    陳朋走到馬車邊,舉掌一拍,取下那面紅色令牌,反覆看了一遍;道:「令牌不假,咱們不必爭論,趕快回莊,等見了老莊主,一切自能瞭然!」

    郝履仁和傅三槐默然其口,可憐三人連一匹馬也沒有,只得步行上路,迤邐趕回「飛雲山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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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天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