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懊悔交集

    這時候,秦玉的心潮起伏,無法平抑,師恩和戀情,像兩節解不開的連環,緊緊扣住了他的腦子,真經被別人捷足得去,他已是愧對柳媚,更何況一句話衝口而出,激怒了師父,擺在眼前的,他必須要在師父和情人之間,作一個艱困的抉擇才行。

    因此,他茫然癡立著,腦子裡正如一個攪揮了的池塘,使他對林惠珠溫柔的語句,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林惠珠有些迷惘,但她乃心機深沉的人,明知秦玉此時定是有什麼難決之事,便也不再打擾他,幽幽一歎,低下頭也想起心事來。

    她自然也有她的煩惱,尤其是當她每次想到秦玉對柳媚難忘難捨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的產生兩種感觸,其一是妒忌,而另一種卻是惶恐,因為她自知已做了令秦玉無法原諒的彌天大錯,如果有一天揭穿了那罪惡的謎底,秦玉不知要多麼痛恨自己哩!

    她深深為自己的衝動而愧悔,榆次縣郊外那一夜,「鳳凰籐」毒液出手後,柳媚疼痛的慘呼……至今仍是清晰地縈繞在耳際,她恨她麼?不,除了她們都愛上了同一個男人之外,柳媚和她並沒有絲毫仇隙,然而,她卻因為一念嫉忌,對一個美麗而純真的女孩子下了這難予彌補的毒手……!

    但是,她又不難在頃刻之間,為自己找出一千種一萬種理由用作辯護,世上還有什麼比愛更難以理解的事?為了愛,有人不惜身敗名裂,為了愛,有人不惜殺人越貨,有些人為了愛情,寧可放棄一切,自然也有人為了愛情,去做了一些愚蠢但卻可憫的傻事,林惠珠又暗自慰藉著自己,她哪怕做了一萬種錯事,卻有一個再堅強不過的理由——我愛他。

    兩人各懷心事,良久良久,誰也沒有開口,只是時光無情,日出日落,又是一天將盡的黃昏了,這荒山中一對為情束縛的男女,竟然已經癡癡地站了一天,沒飲沒食,也沒有移動過腳步……。

    突然,秦玉深深歎了一日氣,緩緩說道:

    「唉!我得趕快去找媚兒,我對不起她!我會害了她!……。」

    林惠珠一震,也從紛亂中清醒過來,她心裡酸酸地,冷笑著說:

    「可是,褚老前輩是叫咱們去奪回攝魂令旗,這是急不可緩的。」

    秦玉沒有立即答話,僅從嘴角展現一絲淡薄的笑容,林惠珠側目凝視,見他面頰上淚光瑩瑩,襯托著慘笑,直比哭還要難看,心中一驚,忙又道:

    「玉哥哥,你心裡在想什麼?師門恩重,比擬天地,你是不能為了一己私情,延誤了大事的。」

    秦玉淡然一笑,幽幽說道:

    「話是一點不錯,但我只有一條命,倘使二者不能兩全,有以報知己,就無以報師門了。」

    這幾句話,恍如重錘般猛擊在林惠珠的心坎上,一種不樣之感掠過她的腦際,驚得她身不由己跳了起來,探手抓住秦玉的手臂,急迫地問道:

    「你說什麼?難道你自幼飽受欺凌,老前輩好容易授你一身武功,竟然比不得她姓柳的一個黃毛丫頭?為了她,你……你……你……?」她又急又氣,說到這裡,激動得無法再說下去。

    然而,秦玉卻漫不經意的一笑,說道:

    「一個人人生百年,名師難遇,知己亦是難求,所惜的只有一條命,無法謝師酬友,兩者皆顧而已。」

    林惠珠聽他口口聲聲欲以一命酬報知已,似乎已有必死之心,不禁大急,流著淚道:

    「你說知己難求,莫非你今世就只有一個柳媚,可以算得知己二字,我萬里迢迢跟隨你到這裡,連個知心知己的朋友也算不得?」

    秦玉突然高聲大笑,探臂攬住林惠珠的纖腰,道:

    「你和我命途同艱,患難與共,生死相依,更不是知己兩個字所能概括,我縱有一百條性命,也難酬答你呵護之情於萬一,但是這種情誼,只能存在心中,如果用言語說出來,也就不覺珍貴了,對不對?」

    林惠珠這才芳心稍慰,嫵媚地一扭身軀,道:

    「但是,為了我,不許你動不動就拿性命去酬謝人家,我要你答應我!」

    秦玉笑道:

    「誰說我要拿命去謝人家?小珠,咱們現在別談這些,時已不早,也該動身了,你說咱們該先去哪裡呢?」

    林惠珠眼珠一轉,也含笑道:

    「自然先往隴中,尋找隴中雙魔,奪回攝魂令旗!」

    秦玉想了想,道:

    「但隴中雙魔早已分頭趕來九峰山,達摩真經未能到手,必然仍未回轉隴中,卻到哪裡去找他們?」

    林惠珠忽然拍掌叫道:

    「對!他們必然去了秦嶺,咱們快去……。」但她說至此處,陡然記起自己曾將真經被柏元慶和一個姓秦的小孩奪去一節,向空空大師等人說過,目下各方高手,想必全部奔了秦嶺,如果秦玉和自己再去,難免不和空空大師等人碰面,她不願讓秦玉再見柳媚或柳媚師門人物,但可惜話已出口,已無法收回,是以才說得一半,便急急住了口。

    秦玉一心只要尋找柳媚,但他也知道柳媚下落不明,難以尋覓,如果能往秦嶺,遇上空空大師,固然不一定能得到柳媚下落,至少可將自己師父趕往天目山尋仇的消息,早些向他們透露,也讓他們可以早作推備。林惠珠沒有說完,他當即笑著接道:

    「隴中和秦嶺,原在咫尺之間,我們這就動身趕去吧!」

    林惠珠無奈,也只得默然隨著他同往秦嶺。兩人連夜出山,行得甚是迅速,天明已經繞出太行山區.尋了個小鎮,飽餐飲食,又各購了坐騎,直趨西南。

    這一路上,秦玉只恨馬兒太慢,他心知師父「乾屍魔君」倘在天目山撲空,八成會立刻掉頭也趨隴中一帶,自己如不能及早將情況飛告空空大師,他們勢必非吃大虧不可,因此奮力策馬狂奔,只恨不能插翅飛到秦嶺。

    然而,馬匹終究是血肉之軀,當不得秦玉極力抽打,未出晉境,行至中條山附近,秦玉那匹坐馬竟活活被他累得倒斃在路上,林惠珠這一匹亦已筋疲力竭,眼看活不了太久。

    這時候,二人正行在山麓曠野,前後並無一處鎮甸,四月春末,山中落葉紛紛,道旁長草沒徑,秦玉左右望了望,不由焦急地說:

    「這四處無法再尋到坐騎,你這馬眼看不行,也無法乘得兩人,這可怎麼辦好呢?」

    林惠珠一直注視他那種促迫的神情,知他不能忘情於柳媚,暗地正自傷感,聞言淡淡一笑,說道:

    「這還不簡單?我把馬匹讓給你騎著趕路,能在前面尋得個鎮甸,那時再換購坐騎不遲。」

    秦玉道:

    「你自己呢?」

    林惠珠笑道:

    「反正我沒有急事,緩緩走著,也就行了。」說到這裡,有意無意的一歎,又道:「唉!可惜這匹馬已經負不起兩人,要不然,咱們還像到榆次縣買馬以前那樣,擠雖擠一些,倒真使人懷念難忘。」

    她故意提起從前和秦玉一騎雙跨的往事,試探他聽後有何反應,所以,說完之後,偷偷斜睨了他一眼。

    秦玉心裡微微一動,但隨即著急地說:

    「現在這樣吧,你緩緩騎馬跟來,我緊趕一程,先到前面找地方備辦坐騎……。」說著,他又突然住口,傾神靜聽一會,面有喜色地道:「再巧不過,有人騎馬來了,咱們說不得,做一次攔路劈徑的土匪,借他的坐騎一用。」

    林惠珠正磋歎秦玉未能全心注意自己言外之意,突聽他說有人騎馬馳來,連忙也傾神靜聽,果然,一陣輕微的蹄聲隱約可聞,大約是一匹快馬,正向這兒疾馳。她一擰嬌軀,落下馬來,將馬兒置在草叢中休息,二人分左右隱在草後專等來人。

    過了半盞茶工夫,馬蹄聲越來越清晰,不久,一騎馬如飛而至,秦玉由草間偷窺那馬上之人,不由「咦」的出聲,敢情那馬上坐著的,竟是「閻王帖子」左賓。

    顯而易見的,左賓必有急事,伏腰催馬,竟沒聽見秦玉這一聲「咦!」馬至近處,秦玉陡地從草叢裡晃身搶了出來,攔在道上,哈哈笑道:

    「左瞎子,你匆匆忙忙,待要向哪裡去?」

    左賓奔得正急,突遭攔截,大感意外,那馬兒受驚人立起來,險些將他掀下地來,一看竟是秦玉和一個蒙面女郎攔路,更是吃驚非小,白果眼一陣亂翻,急急下馬落地,凝神待敵,冷冷叱道:

    「新樂縣中掌下遊魂,又在此地找死麼?姓左的現有急事,不耐和你多嘴,是識相的趕快讓路,左某今天大發慈悲,不與你們一般見識。」

    秦玉笑道:

    「巧啦!咱們也有急事在身,要趕往秦嶺,左瞎子,你如願把坐騎借給咱們,昔日暗算之仇,姓案的今天也願暫時撇過,留待他日再算,如何?」

    左賓聞言更是一驚,道:

    「你們也是要趕去秦嶺仙霞宮?嘿嘿,這達摩奇經名聲果然不小,連你這小魔頭也想參與爭奪了嗎?」突然,他面色一沉,冷冷說道:「不過,姓秦的,只怕你就算插翅趕去,也晚了一步,仙霞宮中天下高手雲集,哪有你這小魔頭插手的餘地!」

    秦玉聽得心中一動,反倒不生氣他話中不敬的詞句,忙問道:

    「你是說達摩奇經已被仙霞宮得去?那麼,可知道天目二老和六指禪師他們都在宮中沒有?」

    左賓嘿嘿乾笑兩聲,道:

    「那達摩奇經本應是左某之物,不想卻被仙霞宮門人秦仲小鬼偷竊,嘿嘿,不過他們得到真經,也只是招來橫禍而已,目下高手雲集秦嶺,聞得摩雲老鬼也已負傷,秦嶺正遭受千古浩劫,天目二老雖在,又濟得甚事?」

    秦玉不聽這話還則罷了,陡聞「秦仲」二字,心中已是一震,在他模糊記憶之中,彷彿還記得自己有一個同父異母弟弟,叫做「秦仲」,自己逃離家時,弟弟已有兩歲光景,後來技成下山復仇,卻並未再見到那個兄弟。

    這時候,他雖然尚不能確定這個「秦仲」是否就是自己同父異母兄弟,但既知天目二老也在仙霞宮,正和天下異人高手爭奪「達摩真經」,便再也按捺不住激盪的心弦,這種激動,使他忘了對付左賓,卻回頭向林惠珠大聲叫道:

    「小珠,快些上馬,咱們得立刻趕到仙霞宮去!」

    說著,揉身而上,探手便向左賓身後來牽取他這一匹馬匹,似乎這馬兒本來就屬於他的,和左賓毫無關連一般。

    左賓全神戒備,防他血影功突起發難,原也沒想到他會來搶馬匹,見他突然揉身而上,大吃一驚,左腳橫跨半步,暴喝聲起,一掌斜斜劈了過來。

    秦玉一心只在搶馬,根本不想和左賓多作糾纏,右腕疾轉,早將左賓這一掌掌力卸去,同時旋身之際,業已欺近馬旁,一翻身,上了馬背,這才笑指左賓道:

    「瞎子,新樂城裡一仗,加上方才一掌,姓秦的全替你掛上賬,總有一天,本利一併算清,目下卻不耐煩跟你多纏,借你馬匹一用,你就委曲一些,跑跑路吧!」

    左賓虎吼道:

    「小輩,你是找死!」掄掌猛撲上來。

    秦玉哈哈一笑,圈馬旋身,甩手一掌,迎頭向左賓直撞過去,待左賓側身閃避,他早已催馬馳出丈許,和林惠珠雙騎並肩,絕塵離去。

    左賓狂呼大叫追了一程,終懾於秦玉一身「血影功」厲害,不敢過分迫近,眼睜睜看著他搶了自己坐騎馳去,氣得吹鬍子瞪眼,狠狠罵道:

    「直娘賊,總有一天,要叫你知道左賓的厲害。」罵後無奈,也只得徒步恨恨向中條山中去了。

    原來「癩頭泥鰍」鍾英被柏元慶捏碎臂骨,正在中條山別墅中養傷,左賓出外打聽得仙霞宮奪經消息,本意飛趕回去和鍾英商議,也想參與真經爭奪之會,不想被秦玉途中搶去了坐騎,等他憑兩條腿奔回中條山,邀同鍾英再往秦嶺,人家真經爭奪早已告一段落,以致乘興而去,敗興而歸,氣得左賓直把個秦玉罵得不亦樂乎,這是閒言,表過不提。

    再說秦玉搶得坐騎,不住價飛奔狂趕,只苦了林惠珠馬兒疲憊,勉力跟隨,進入陝西境內不久,林惠珠的坐馬又倒斃死去,秦玉拉了她同乘一騎.連夜直趨秦嶺而來。

    秦嶺橫於陝南,連綿數百里,更鄰米倉、少華、終南、大巴等山,仙霞宮位於最高峰的太白山主峰之上,秦玉和林惠珠好容易趕到山下,棄了馬匹,急匆匆就要登山直闖仙霞宮,反是林惠珠比較冷靜,看看這大白山嶺高入雲,形勢險惡異常,同時,風聞那許多異人高手雲集在此,怎的來到近處,卻不見左近有江湖人物出沒,山中寂寂,倒似比平時還要格外冷靜,她不安地拉住秦玉,憂慮地道:

    「玉哥哥,咱們奔波了這幾天,登山之後,勢必緊接著又是血戰,何不先行調息一會,再行上山,急也不急在這一會時間。」

    秦玉卻心急如焚,答道:

    「不用了,我真恨不能立即找到仙霞宮,許多問題都在腦子裡亂糟糟的,哪還能靜得下心來行功調息,咱們現在就上山吧!」

    林惠珠一把將他拉住,顫聲說道:

    「不!玉哥哥,我求你陪我略歇一會,好麼?不知道為什麼?越是離仙霞宮近了,我越是心裡有一種不祥的感覺,心潮澎湃,無法靜下來.咱們略歇一會可好?」

    秦玉無法,只得和她尋了塊草地盤膝坐下,兩人強自鎮靜,閉目行功。

    過了好半晌,秦玉一顆心終在突突亂跳,連一分一秒也沒有靜下來過,饒是他內功修為已有極好根基,此時卻總是心緒煩亂,無法六合歸一,神與氣凝,勉強坐了一會,終是煩躁得說不出個理由來,他偷偷看看林惠珠,見她雖作閉目跌坐,然而嬌喘迫促,胸部劇烈起伏不已,額上且已隱隱見汗,分明比自己還難以沉氣靜心,不覺駭然忖道:「像這樣勉強行功,等一會定然走火入魔,不得其利,反被所傷,這是萬萬冒不得險的。」

    想到這裡,他陡的一震,連忙輕聲叫道:

    「小珠,你覺得好些了麼?咱們也該動身了。」

    林惠珠緩緩睜開眼來,幽怨淒涼地看了秦玉一眼,鳳目中竟然滿蓄著瑩瑩淚水,但見她長歎了一口氣,秀目眨動,擠落兩滴晶瑩淚珠,緩緩說道:

    「玉哥哥,咱們別上仙霞宮去了,好麼?說不出為什麼來,我心裡很害怕!」

    秦玉不解,道:

    「這有什麼可怕的?我們這些日子來跋涉千里,經過多少慘烈之戰,你也沒有害怕過,想那仙霞宮摩雲上人又不是三頭六臂,有什麼值得害怕的呢?」

    林惠珠搖搖頭,說:

    「我並非害怕對敵拚命,但是,這一次說不上為什麼,竟覺得心慌膽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連我自己也莫名其妙……。」

    秦玉坦然一笑,道:

    「這必是你思慮太多,才會有這種怪現象,這樣吧,要是你覺得膽怯,不妨就在這附近等著我,由我一人登山見機行事,進退也能自如些。」

    林惠珠突然緊緊拉住他的衣襟,驚恐地連連搖頭,彷彿害怕秦玉真會從她身邊忽然失去,急急地說:

    「不不不!那會叫我急死,我還是和你一塊兒去的好。」

    秦玉輕拍她的香肩,柔聲說:

    「不用多想了,據我看,哪幾個比較厲害的人物可能早已離開這裡,咱們比他們多耽誤好幾天.這兒天大的事,只怕早就解決,你瞧,山下全這麼靜悄悄的,哪像是大戰中的模樣?

    盡可放心,決不會有什麼麻煩的。」

    林惠珠茫然地點點頭,兩人手兒相攜,並肩向山上緩緩而行,才行了幾步,林惠珠突又停步,凝視著秦玉,慎重其事地問:

    「玉哥哥,我要問你一句話,假如我做了一件使你很傷心的事,一旦你知道了,你會恨我?會從此不再理睬我嗎?」

    秦玉吃了一驚,詫道:

    「啊!你做了什麼使我傷心的事?」

    林惠珠激動地說:

    「你且別管有沒有這回事,我只問如果有,你會恨我不?」

    秦玉略作沉吟,忽然笑起來,說:

    「你對我這樣好,想來你是不會做出什麼令我傷心的事的。」停了停,方才又接著說:「不過,如果真有,相信你也不會是故意要使我傷心,我自然不會恨你。」

    他這番話說得十分自然,十分真誠,娓娓道來,絕無絲毫牽強虛偽之態,林惠珠大為感動,想想自己心胸那麼狹窄,竟然為了一點妒忌,辣手摧毀柳媚的似花容顏,秦玉越是信任她,愛護她,越是令她內疚愧悔,無地自容,她本想就將那一段經過向他和盤托出,然後跪在他面前,求他饒赦,甚至心甘情願向他領受責罰,但是,一種女人天生的慾念卻壓制住她這種衝動,她太愛秦玉了,因為秦玉已在她心目中變成了唯一的,神聖的,超凡的偶像,她為他而活著,又怎能親手毀去既得的果實.讓自己在他面前,變成了血淋淋的手?變成無可赦免的罪人?」

    良知和慾念在她心坎中衝突,她「哇」的哭出聲來,張臂懷抱秦玉,顫聲叫道:

    「玉哥哥,你待我太好了,我不配你……我對不起你……。」

    秦玉愕然失措,不明她何以激動如此,說出這種話來?只得也緊緊攬著她,低聲說道:

    「小珠,別難過,有什麼話?現在就向我說吧,我們自幼都是不幸的孩子,這些日子來,彼此情逾骨肉,你還有什麼話不使對我說的呢?說吧!把心裡積悶的話說出來,就會心安氣靜了。」

    林惠珠此時愧悔交加,嗚嗚咽咽,哭得甚是傷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秦玉雖然心急登山,但見林惠珠如此反常和激動,也只得按捺心情,陪著她緩緩向山上而行,大約足有一個多時辰,轉過嶺腰,卻驀然間聽得山風中傳來一聲淒厲的笑聲,秦玉耳目最敏,陡聽得這一聲笑聲,心中忽然一動,立時止步,壓低了嗓門向林惠珠道:

    「看來咱們已離仙霞宮不遠,那些人爭奪達摩奇經,只怕至今未曾罷手,咱們趕緊一些,也許尚能奪回奇經,也未可知。」

    林惠珠也被這消息一振,暫時收斂了飲泣,兩人一齊伏腰,展開輕功,疾行登山。

    若論秦玉的「血影功」施展開來,登山涉水,如履平地,林惠珠萬萬跟不上,秦玉只得用一隻手挽著她,助她一同搶登最高峰處。

    在秦玉想來,仙霞宮定然就在這山峰峰頭,方纔那一聲笑聲,分明是發自一個內功極具根基的高手,或許一干參與奪經的人,全都聚集在峰頂上。

    哪知待他和林惠珠雙雙攀至峰頂,非但未見仙霞宮在什麼地方,而且,峰頂上空空蕩蕩,絕無人跡,只有陣陣山風過處,吹動林梢枝頭,發出沙沙輕響。

    秦玉駭然,道:

    「怪了!方才聞得笑聲明明發自峰頂.怎麼這山頂上竟不見人影呢?」

    他一面說著,一面遊目四顧,倏然,峰頂正中一塊青石板上,有一堆黑忽忽的東西映入眼簾……。

    秦玉一見,頓時倒抽一口涼氣,鬆了林惠珠的柔腰,晃身躍到那青石板上,俯身細看,果不然,石上赫然堆放著七顆漆黑的乾屍人頭,下面四顆,上面三顆,一點不假,正是他師父「乾屍魔君」褚良驥的獨門標記。

    這情景,正恍如十年之前,小五台山絕頂所見一般,雖然如今他已經不是當年走投無路的孤苦幼兒,但當他確知這是師父所留表記時,其內心惶恐卻是一般無二。

    「乾屍魔君」不是分明在晉東九峰山中和自己分手,聲言欲往天目山尋仇的嗎?怎麼如今這乾屍人頭標記會在太白山上出現?

    他深知這七顆乾屍人頭是師父隨身攜帶之物,在哪裡見到人頭,師父准在近處,秦玉腦海中「轟」然雷鳴,不知該如何是好?假如「乾屍魔君」果然已來太白山,則自己所設想的一切,都將破滅,空空大師處境堪慮,達摩奇經也將發生意外的波折,這一場本來就混淆不清的紛爭,如此一來,又不知更要紛亂到何種地步。

    林惠珠見了七顆乾屍人頭,也驚駭不已,詫道:

    「這不是褚老前輩的標記麼?難道他老人家並沒去天目山,卻徑奔這兒來了?」

《血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