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語重心長

    事已至此,江濤知道「裝蒜」也沒有用了。他伸臂舒腿,打了個呵欠,懶洋洋翻身爬起來。揉揉眼睛一看,嘿!整整齊齊八個人,一個也不少,廟中三面出路,都被堵得死死的。

    江濤情知無法脫身,反而鎮靜下來,遊目環顧一遍,微笑道:「諸位,好早嘛!

    龜叟胡坤山冷哼道:「你不要故作鎮靜,須知現在插翅也逃不掉了。」

    江濤聳肩曬道:「在下與諸位無怨無仇,諸位苦苦追逼,目的何在?」

    羅天威喝道:「小輩出手狠毒,殺害何四姑,打傷齊姑娘,還敢說無怨無仇!」

    江濤笑道:「為求活命,在下不能全力自保。再說,何四姑好邪陰毒,早已死有餘辜……」話猶未畢,羅天猛突然暴叱一聲,翻手拔出長劍,戟指罵道:「住口!殺人償命,你也難逃一死!」劍花一抖,便欲出手。

    鬼手金刀齊秉南左臂一伸,攔住了羅天猛,沉聲道:「羅老二,別忘了先公後私,咱們留下他還有用處。」揚目向江濤冷冷掃了一眼,頷首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紀,膽氣居然不弱。齊某人最惜英雄,更不願以眾凌寡。我看你還是乖乖地束手就擒,不要咱們動手的好!

    江濤微笑道:「諸位想叫在下怎樣?」

    齊秉南道:「自閉『中府』穴,隨咱們同返茅屋。」

    江濤笑道:「跟你們走可以,何必要自閉穴道?你們有八個人,又都是成名前輩,難道怕我跑了不成?」

    齊秉南略一沉吟,點頭道:「也好……」

    龜叟胡坤山連忙橫跨一步,低聲對齊秉南道:「齊兄休要大意,這小輩已獲窮酸韓文湘真傳,又參悟了擎天七式劍法;必須制住他的穴道,以免另生枝節。」

    江濤用手拋弄著死老鼠,接口道:「堂堂龜叟,原來膽小如鼠……」

    胡坤山怒目叱道:「小輩,休想心存僥倖,姓胡的不會上你的當。」

    江濤哈哈大笑道:「也罷,假如諸位害怕,不妨現在就合力動手,制住在下穴道。在下把話說在前面,跟諸位回去,乃是被逼,並非出於自願;途中若得機會,自然要想辦法脫身的。到那時候,八位如果無力截阻,可不能怨在下。」

    齊秉南殘眉一剔,毅然道:「胡兄不必顧忌了,諒他一個乳臭未乾的小輩,齊某倒不信他是三頭六臂。」

    江濤道:「這可不一定,擎天七式神妙莫測,赤陽指力無堅不摧!諸位有沒有自信,最好多考慮清楚。」

    齊秉南冷笑道:「年輕人不可太狂,咱們就依你不制穴道,你有膽量儘管逃;但如脫逃不成,再被擒住,休怪齊某人當場砍斷你的雙腿。」

    江濤笑道:「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不會後悔?」

    齊秉南喝道:「少廢話,走!」

    江濤點點頭,一挺腰,從供桌跳落地上。別看群邪人多勢眾,其實誰都對「擎天七式」

    和「赤陽指」懷著無比戒懼。江濤身子一動,眾人不由自主紛紛撤身倒退,羅氏五虎更一齊拔劍出鞘,如臨大敵。

    江濤輕撣儒衫,手裡倒提著那只死老鼠,仰天大笑,緩步跨出廟門。「鬼手金刀」齊秉南緊跟著江濤身後,龜蛇二叟分擁左右,羅氏五虎則散開丈許,遙遙戒備著兩側空隙。八名黑道高手亦步亦趨,簇擁著江濤離開了破廟。

    才走出廟門不遠,江濤忽然停步,道:「諸位請派個人在前面帶路,在下已經忘記來時方向了。」

    齊秉南喝道:「你只管向前走,如須轉向,老夫自會告訴你。」

    江濤忽笑道:「你們只看守了左右和後方,萬一我拔腿前奔,不怕追趕不及麼?」

    齊秉南冷哼道:「老夫勸你省點精力走路,少說廢話。」

    江濤無可奈何地舉步,又向左側的龜叟胡坤山道:「你最好離開我稍遠一點,我若想奪路脫身,必用赤陽指,太近了不易防備。」胡坤山哼了一聲,沒有理睬。

    江濤又道:「你別哼哼哈哈不肯相信,我說的是真話。」

    胡坤山忍不住,怒叱道:「閉上你的嘴,老夫沒有好性子跟你囉嗦。」

    江濤搖頭道:「好好好!不說就不說。這才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胡坤山勃然大怒,暴喝道:「你再敢口裡不乾不淨,老夫就割掉你的舌頭!」

    齊秉南沉聲道:「胡兄休中小輩激將小計!他正要惹咱們發怒,分散注意,以便覓機脫逃,別理他就行了。」

    龜叟強捺怒火,果然不再理睬;任憑江濤無話找話,只是不答。

    江濤計無所施,表面雖還保持鎮靜,心裡不禁暗暗焦急。破廟距離「鬼手金刀」齊秉南那片橘林,大約二十里光景;再拖延,半天也走到了。難道自己真的就此跟他們回去,聽由他們擺佈宰割?不!當然不能。

    那麼,趁他們疏忽大意的時候,拚命一擊,擺平一兩個,奪路逃走?但附近既無茂密樹林,也無巨川大河;在這種毫無隱蔽的曠野,就算一擊得手,衝開一條血路,也別打算能逃出百丈以外。拼吧?對方八名高手,自己只有赤手空拳,那更是鐵定不二,准敗無疑。左思右想,無計脫身,那片橘林業已隱隱在望。

    江濤把心一橫,正準備『拼一個夠本,拼兩個有賺」作孤注一擲,突然望見橘林後出現一列人影。不一刻,人影已近;原來竟是十六名妙齡少女,簇擁著一乘線呢黃簾的暖轎,朝此方向來。

    那十六名少女衣分四色,內中除了四名穿翠綠衫裙的徒手抬著暖轎,其餘全部勁裝疾服,肩系長劍。由四名紅衣少女開道,四名藍衣少女隨護轎後;另外四名黃衣少女,則分別簇擁著暖轎;右左一眼望去,真個五彩繽紛,花團錦族,十分鮮艷奪目。

    這一行奇異的行列雖然全是妙齡女郎,蓮步搖曳,卻走得極快,轉瞬已至近前。江濤悚然一驚,敢情那四名抬轎的綠衣少女,依稀竟跟那天夜晚在河中沐浴的四女有些相似。心念微動,連忙加快腳步直向暖轎迎去。

    「鬼手金刀」齊秉南突然搶前幾步,沉聲喝道:「站住!你想幹什麼?」

    江濤奇道:「咦!你們不是要帶我回那片橘林裡的茅屋去嗎?我早就餓啦!快些趕到,好弄點食物填飽肚子,難道錯了?」

    齊秉南目光閃動,迅速望了那乘暖轎一眼,冷冷道:「現在不急趕路,你替老夫安份些,站過一邊去。」

    羅天威詫問道:「齊兄,有何不妥?」

    齊秉南低聲道:「暖轎可疑,寧可謹慎些讓它先過。大家別動聲色,小心戒備。」

    群邪也看出這乘暖轎氣勢不凡,轎中絕非尋常人物,都點頭答應,紛紛閃開正路,暗中凝神戒備,環繞監視著江濤,等候暖轎通過。

    江濤縱聲笑道:「何必大驚小怪呢!不過是新娘子坐的花轎罷了,瞧你們怕的……」

    齊秉南雙睛一瞪,沉喝道:「住口!不許出聲,再多嘴就別怪老夫不守諾言了。」江濤抖肩一笑,搖搖頭,做了個不屑的表情,果然沒有再開口。

    這時候,那乘暖轎已抵前。轎前四名開道的紅衣少女冷冷打量了齊秉南等人一下,並未稍停,逕由丈餘外昂然而過。暖轎緊隨而行;才越過江濤不足數步,江濤忽然舉手掩口,打了個呵欠!就在他一舉手的剎那,原來提在手裡的那只死老鼠,忽然脫手飛出!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一名綠衣少女腳邊。

    那少女一腳踢到個軟綿綿的東西,低頭一看,頓時一聲尖叫,險些連轎槓也摔了!

    尖叫之聲一起,暖轎頓止。前面四名紅衣少女霍地旋身,轎後四名藍衣少女突然加快腳步。紅影掠退,藍影前奔,飛快地穿越暖轎右側,排成一字長列。「嗆」龍吟聲中,寒光乍現!八柄長劍一齊出鞘,恰好面對齊秉南一眾九人。

    轎側一名黃衣少女叱問道:「何事驚擾?」

    那抬轎的綠衣少女哭喪著臉,吶吶道:「一隻……一隻死老鼠…,,黃衣少女微微一怔,俯身從地上拾起那死老鼠,粉臉頓現怒容,揚目向齊秉南喝道:

    「這是誰的?」

    江濤應聲道:「是區區在下的。」

    那黃衣少女冷眼朝他看了又看,寒著臉道:「看你一派斯文,原來竟是輕狂之徒,你以為咱們是好期負的,…。,」

    江濤搖手笑道:「姑娘別誤會,在下並非故意;只是提在手上的老鼠突然逃了。」

    黃衣少女臉色一沉,叱道:「胡說,分明是死老鼠,怎會逃走?」

    江濤笑道:「姑娘不知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板凳爬上牆,燈草打破鍋!河裡的石頭也會滾上坡……」

    黃衣少女用手一指,喝道:「狂徒存心相戲,饒人不得。拿下了!」

    兩名紅衣少女應聲發動,長劍連閃,欺身而上。

    「且慢!龜蛇二叟一齊拂袖橫身攔在江濤面前。胡坤山陰側側道:「很抱歉,這人不能輕易讓給你們。」

    黃衣少女黛眉一剔,道:「怎麼說?」

    江濤搶道:「他們意思是說,姑娘如欲提拿在下,必須先問問他們答應不答應。」

    黃衣少女冷笑道:「你仗恃有這些同夥,以為咱們就奈何不了你?」

    江濤笑道:「那就要看你們誰強誰弱了。」

    黃衣少女吟道:「這也算不得難事。」纖手一揮,喝道:「一併拿下。」另兩名紅衣少女疾挽劍花,並肩齊出。

    羅氏五虎一見,勃然大怒,同聲叱道:「誰敢動手!」紛紛亮出兵刃,一擁而上,齊秉南急叫道:「休中小輩離間之計……」無奈為時已晚!四名藍衣少女也在混戰中出手,八柄長劍緊緊圍住了羅氏五虎和龜蛇二叟。

    羅氏五虎俱是剽悍之徒,龜蛇二叟的功力,更在五虎之上。但那八名少女顯然曾練過一種精妙絕倫的合擊劍術;八柄長劍飛舞盤旋,飄灑從容,竟無絲毫破綻。

    齊秉南翻腕拔出金刀,一回頭,卻見江濤正負手閉立,望著自己頷首而笑。那笑意好古怪,似嘲,似謔,又似含著幾分憐惜。齊秉南怒道:「小輩,你別得意,也別想趁機脫逃!

    江濤笑著搖搖頭道:「盡請放心,時機尚未成熟以前,我是不會逃走的。」接著一聳肩頭,又道:「依在下看,前輩還是趕快去幫幫幾位貴友吧!這樣打下去,只怕凶多吉少……」

    齊秉南哼道:「幾個乳臭未乾的丫頭,豈是二叟、五虎敵手!」

    江濤笑道:「可是別忘了,人家還有一半沒有出手。何況,轎子裡的正主兒尚未露面哩!」

    這話說得一點也不錯!場中激戰雖烈,那乘神秘的綠呢暖轎停在兩丈以外,轎中寂然無聲;而護衛暖轎兩側的四名黃衣少女,也顯得份外鎮靜沉著。從氣度神態估計,黃衣少女武功必然高過場中少女。

    齊秉南微微一怔,心裡不禁寒意陡生。暗忖道:「侍女尚且有如此身手,轎中正主兒當然更不輕視,看來不早作決斷是不行了。他意念飛轉,回顧江濤陰側側笑道:「想不到你倒是有心人,老夫若出手助戰,豈不正遂了你脫逃的心願?」

    江濤曬道:「笑話!我要走隨時可走,前輩守著也沒有用。」

    齊秉南道:「你何不試試?」

    江濤道:「在下旦等你們雙方分出勝負,再走也不遲。」

    齊秉南面色一寒,冷笑道:「這主意雖好,可惜未必就如人願。小輩,你死了這條心吧!」殘眉陡剔,沉聲喝道:「各位暫阻強敵,不可戀戰!齊某帶這小輩先走一步。」聲落人動,左手五指箕張,閃電般扣向江濤肩頭。

    齊秉南既負「鬼手」之名,雙掌久經淬煉,自腕間直到指尖一片瘠瘦烏黑,狀如乾屍;一望而知是練過「枯佛手」、「黑沙掌」一類霸道毒功。

    齊秉南目的不在傷人,是以出手時並未運功力;只想制住江濤,擒返茅屋,以免節外生枝,被其脫逃。當時江濤分明就站在前面三尺左右,原屬伸手可及;不料指尖堪堪搭實,眼前人影一花,竟扣了一個空。

    齊秉南駭然一驚,連忙縮掌橫護胸前;霍地旋身半轉,扭頭回掃。卻見江濤仍然背負著雙手,含笑站在原來的地方,好像根本就沒有移動過。這情景,直令齊秉南怪眼連翻,暗暗倒吸一口涼氣……——

    bored兄掃校

《天龍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