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信諾無存

    叔孫怒雷的氣勢和蔡風的氣勢幾乎是配合無間,相互助長,幾若高山大海,洶湧澎湃的氣勁揚起地面上的雪花若騰飛狂亂的蒼龍。

    「你不怕我殺了他?」葉虛有些好笑地問道。

    「他死了你陪葬,絕無回轉!」叔孫怒雷聲音冷絕異常。

    叔孫怒雷不僅僅是個高手,更是個軍人,曾領兵東征西戰,其作風絕對保持軍人的那種果斷。

    葉虛身後的四人移動了一下身形,只那麼一下,於瞬息間就立在了葉虛的身前。

    一字排開的四人,氣機相接,更像是毫無破綻的海,任是鋪天蓋地的氣勢也無法自他們的身邊襲進。

    他們的臉色平靜得像鐵板,冰冷的鐵板,不帶絲毫表情,更不沾半點人情味,那冰涼的目光望向蔡風和叔孫怒雷,似乎在看兩個死物。

    葉虛合上玉扇,以扇頭在叔孫長虹那憤怒的臉上拍了拍,調笑道:「花花闊少,眼晴睜大一點,就有好戲看了!」

    「呸,死到臨頭還不知覺!」叔孫長虹怒罵道。

    葉虛禁不住發出一陣狂笑,似乎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更放肆得目空一切,毫無顧忌。

    叔孫怒雷臉色大變,蔡風也有所覺,因為他感覺到叔孫怒雷的氣勢如被捅破的氣球,迅速消散於無形。

    正當蔡風不解之時,叔孫怒雷「哇」地噴出一口鮮血,若一癱沒有骨頭的物體一般,癱於地上,臉色泛起一陣青綠。

    「爺爺!」叔孫長虹大驚道。

    「你怎麼了?」蔡風驚駭之餘仍然問了一個明知故問的問題。

    「我中了毒!」叔孫怒雷虛弱地道。

    蔡風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抬眼向唐艷望去。

    唐艷意外地發出一聲嬌笑,語調有些諷刺地道:「我剛吃了解藥!」

    「葉虛,你卑鄙!」蔡風體內的怒火如潮般洶湧澎湃,所有經脈似乎在怒火的充斥之下變得暢通無阻。

    「你只叫我給他解藥,我答應了。可我並沒有說不再對他下毒呀?」葉虛淡然一笑,那俊逸的臉上綻放出一種讓人心頭發寒的表情。

    「可你給了解藥嗎?」蔡風冷殺地問道。

    「他吃的當然是解藥,只是在解藥之中我又加了另一種毒物而已。剛開始的時候,我就說過你會後悔的,你卻不信,其實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沒有人能讓我後悔,我也絕對不會走回頭路!葉虛,你會為不守信諾而付出慘重代價的!」蔡風殺機狂漲,怒火洶湧澎湃,功力竟出奇地推至到巔峰,而體內的經脈並無混亂抽搐的現象。

    「我真的很想見識一下被譽為中原第一年輕高手的武功,究竟已達到怎樣一種境界,但只怕你連我的四個護衛都應付不了。蔡風,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只要你闖過了葉某四位護衛這一關,我在馬車上等你!」說完這句話,葉虛人已在馬車之上,那動作之快,簡直駭人聽聞。

    「不可能,不可能!」叔孫怒雷的自言自語蔡風並沒有聽到,因為蔡風已經出手了。

    ※※※

    薛三有些不解,在大堂之上坐滿了軍中之人時,他並沒有提出疑問,可是出了大堂,他便忍不住問道:「莊主,我們真的有把握可以順利奪回定州城嗎?」

    此刻仍叫葛榮為莊主的人不多,在軍中,葛榮就是元真王,在人少之地,仍有那麼幾個人稱呼葛榮為莊主。這是葛榮允許的,他總覺得莊主這個稱呼是在激勵著他,告訴他大業並未完成,還待努力。而叫他莊主的只有那麼幾個人,薛三就是其中一個!

    葛榮自信且莫測高深地笑了笑,道:「我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更不會做虧本的生意,定州城乃我囊中之物,此刻只是借給別人暫用一下,如果我們要它歸還的話,他們必會無條件的順從。」

    「屬下有些不懂,如果包家莊傾力支持鮮於修禮,到時候無論是他們的兵力,還是江湖上的實力都會大增。在得到定州城之時,雖然要面對元融這個可怕的對手,但也使他們聲威大振,那時候歸順鮮於修禮的人便更多,這樣豈不是有些……」說到這裡,薛三卻打住了。

    「有些什麼?弄巧成拙嗎?哈哈,這個你就不懂了,兵家之爭就像商家之爭,商家之爭是不擇手段的,只要你將自己的原則保持好,誠、信不泯。而對你的敵人可用一切辦法。並不只是以高價排斥對方,更可以讓對方嘗些甜頭,再在他們失去戒心之時,再讓他們到手的東西一下於變得一文不值,或是全都轉入自己的囊中。鮮於修禮就是我們儲存價值物品的人,風險由他擔當,我們只賺甜頭。最後,我會讓他死得不明不白。」葛榮眸子之中閃過一絲狠辣之色。

    薛三知道葛榮早有佈置,他太瞭解葛榮了,葛榮的確是個從不做虧本生意之人,也沒有哪個對手能夠讓他虧本,薛三對葛榮的信心,似乎是與生俱來的。

    「老四那邊有什麼情況?」葛榮冷冷地問道。

    「對了,四弟派人回來通報,最近江湖中出了一個極為厲害的年輕高手,來歷不明,擅用一柄黑木刀,此人似乎是那些自西域來的喇嘛們的死敵,曾獨闖包家莊,竟然仍能活著出來、而且他還暗殺了包家莊十九名好手,傷了莊內三老之一的魔眼晏京。」薛三說道。

    「啊,有這樣一個年輕人?居然能傷魔眼晏京看來其武功的確不容小覷。」葛榮眼中閃過一縷青光道。

    「游四弟說,喇嘛之中又來了幾個高手,專門是為了對付這年輕人的,他們還曾將這個年輕人困在六合四象陣中,可卻被他所破,當時與他並肩對敵的,尚有一個功力奇高的老者,喇嘛教出動了幾十名苦行者,和黃、赤兩位尊者,可是仍未能擒下這個年輕刀手,游四弟以亂箭相助,使這一老一少兩人脫險。」薛三又道。

    「做得好,讓老四想辦法與這年輕人搭上關係。若是能將這人收歸己用那是最好,只要是包家莊的敵人,就是葛家莊的朋友。」葛榮欣慰地道。

    「屬下明白!」薛三肅穆道。

    「明白就好,跟我一起去安排撤兵!」葛榮說著大步向屋外行去。

    ※※※

    狂舞的雪花,只因蔡風出手一掌。

    掌並非掌,而是刀!一柄清晰可見的氣刀,淡淡的鋒芒,竟延伸達一丈多長,成為蔡風的鋒銳之極,而蔡風便若此刀的刀柄!

    「好刀!」叔孫怒雷與葉虛同時讚道。

    這的確是一柄好刀,一柄別具一格的巨刀。

    那四名護衛在突然之間,呈一條直線而列,讓一人面對那可怕的刀,而另外三人則雙掌抵住前面一人,四人首尾相接,這才推出一掌。

    一團強烈無比的氣勁,如一個巨大的球團向那柄巨刀撞去。

    「轟!」響聲的確可算是驚天動地,雪花若狂龍般直捲而上,竟成三丈多高的雪柱,然後「嘩」然塌下,聲勢之驚人猶如天崩地裂。

    那團巨大的氣團竟被剖成兩半。

    「叮!」一聲脆響,抵住蔡風手掌的是一柄戒刀,而蔡風那瘋狂的一刀也便至此為止。

    蔡風的身子倒翻而回,在虛空中打了幾個旋,根本就不曾落地,他踏著一根自空中落下的枯枝再一次向那四人俯衝而下,若撲食的獵鷹,快得若一道幻影。

    唐艷手心在冒著冷汗,此刻她才知道,蔡風與她交手時根本就未曾用全力,不由忖道:

    「如果蔡風一上來就以這種攻勢進攻我的話,只怕我別說七招,就是三招也得受傷不可。」

    唐艷心中本以為蔡風以詭計擒她而不服氣,更當蔡風的武功僅是比她略略高明一些而已,此刻才知道自己大錯而特錯。她當然不知蔡風在與她交手之時一直擔心隱患的問題,只能發揮出平時的五成功力,而越是這樣,體內的隱患就越容易發作,這時他被葉虛的詭計所激怒,在怒火狂升之時,功力也順利突破,使體內抽動的經脈得以暫時修復,才會將自己的功力完完全全發揮出來。

    葉虛看得眸子之中奇光暴射,更似乎手癢得很,不停地將描金玉扇捏來捏去。

    叔孫怒雷也為之心驚,蔡風的刀境的確已達登峰造極之地步,而那四人的武功也讓人心驚,竟可擋住蔡風這麼厲害的一刀。

    叔孫長虹和爾朱兆都驚得說不出話來,蔡風如此可怕,難怪能屢戰不死,他們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與蔡風之間相差很遠。

    「果然不愧為中原第一年輕高手!」葉虛的這句話倒是發自內心。

    蔡風再次面對的,卻是四人,八柄戒刀如天羅地網一般,更像是一口極大而且向蔡風張開的鍋。

    鍋的中心生有一股強大的吸力。

    蔡風的身子在接近刀鍋之時,化成了一道旋轉的陀螺,向鍋的中心旋去。

    「轟!」鍋破,四人一分即合,卻將禁風圍在中間。

    蔡風一驚,當他向四人的中心一站之時,四周的壓力似乎陡然增強數倍,連他都感覺到有些氣悶。

    蔡風不懼,也根本沒有什麼好懼的,腳下一扭,雙掌化刀,以無堅不摧之勢疾劈而出。

    無論是角度,抑或力度都無可挑剔,惟一的遺憾卻是兩掌撲了個空。

    蔡風大吃一驚,沒想到對方四人的旋動如此靈活,竟然能將他算無遺漏的兩掌盡數避過。

    在蔡風兩掌斬空之時,立刻有兩道勁風自腋下襲到,銳利的刀氣似乎早已透過了衣衫,直襲人體。

    蔡風一聲冷哼,錯步出劍!

    劍若一縷幽暗的鬼火,寂滅於虛空。

    「叮叮!」兩聲脆響,利劍跳出之處,正是兩柄戒刀的刀鋒。

    劍式未止,劍尖若靈蛇一般,滑過戒刀的平面,向握住刀柄的兩隻手上斬去。

    「啪啪!」兩柄橫裡掃過的戒刀,平削蔡風之手,對萬配合之默契,同樣是無可挑剔。

    蔡風的後腰再次感到勁風襲體,當然又是戒刀來犯,他心中一驚,對方來速好快,而且時間方位都把握得天衣無縫。

    蔡風惟有躍起,如風中之柳,以一種怪異的弧度斜射而起。

    在此同時,四柄戒刀卻如影隨形地直追而上,似乎定要將蔡風大卸八塊一般。

    蔡風一聲長嘯,聲震九天,裂雲破霧。

    在眾人驚駭無比的同時,蔡風若躍過龍門的紅鯉,在空中陡地一個翻身,頭下腳上,然後整個人消失了。

    消失在一片星雨之中,是劍雨,閃爍著夕陽投落湖中的殘斑,淒美、慘烈。

    星雨直洩而下,不僅吞噬了蔡風,更吞噬了四柄戒刀,也吞噬了立在下面的兩名刀手。

    在星雨最盛的一剎那間,另外兩名刀手也飛身撞入了星雨之中。

    星雨散落,一抹殘虹般的光亮橫劃虛空。

    「叮叮……」蔡風翻身疾退,他必須突出這四人的合圍之局,四人的排列並不是一般的方位,而是一種變化莫測的陣式。若是在這陣式中相鬥,必須要付出雙倍的精力才能夠闖過難關,蔡風不想浪費時間,也不想浪費體力,對方真正可怕的對手是葉虛。他更不能讓葉虛知道他武功的底細,否則最後落敗可能使是他。

    那四人竟在蔡風那一劍之下並無損傷,反而窮追不捨。

    「來吧!」蔡風的身子在空中頓住,如被一根繩子懸於高空,顯得怪異莫名。

    眾人一愕之時,地上的雪花,全都似著了魔似的向蔡風射去,方圓三丈的地面,沒有一點零碎的雜物存留於地。

    遠遠的叔孫怒雷也感到那股強大的吸力在撕扯著他的肌膚。

    大雪沖天而起,蔡風的身子冉冉再升五尺,竟在虛空中結成了一片巨大昏暗的雲。

    天空變得一片黑暗,至少在這四人的上空是一片黑暗。

    蔡風深陷入黑雲之中。

    「這是什麼武功?」葉虛也禁不住暗暗心驚,自語道。

    叔孫怒雷也有些難以想像地望著這奇跡般的景象,突覺身子一麻,再一輕,整個人就不由自主地飛了起來。

    「吼!」一聲驚天爆喝,緊接「轟」地一聲猛炸而開。

    一片巨大的黑雲,變成無數劍雨,如水銀洩地般狂灑而下。

    割體的勁氣,帶著摧毀性的勁道,似從無數個角度滲出、激射,不斷地撕扯著那四名護衛的每一寸肌膚,像是要將所有的生命都撕成絕不完整的碎片。

    最讓人驚駭欲絕的,卻是那四人的每一寸肌膚上所承受的力道都以螺旋之勢,向體內瘋狂的躥動不休。

    葉虛真正為之變色了,蔡風這一招的威力的確可怕至極,竟能夠將地面三丈方圓的雪花吸得一點不剩,單憑這種威勢,就已無可想像了。

    這正是黃海的三大殺招中最為可怕的一招「暗雲吞日」!兩年前蔡風的功力根本無法與今日相比,在邯鄲元府中僅能將前兩大殺招使出,但那時已讓敵人屍首異處。今日功力己達絕頂,再施展出三大殺招之中的最厲害一招,自然有著難以想像的可怕。

    滿耳都是勁氣撞地的「噗噗……」之聲,再無其它。天地之間似乎除此之外,連馬的驚嘶聲也全都不入人耳,盡被這充滿神奇力量的聲音所掩蓋。

    天地再靜之時,地上已無雪,潮濕的泥土變得蓬鬆,卻下陷了一尺之深,幾點血花,在四周白皙的雪光和黑褐色的泥土陪襯下,顯得那般生動,鮮艷奪目。

    蔡風的胸部在劇烈起伏著,但眸子之中依然閃著狂熱而野性的光彩,他傲然而立,劍尖斜指左側的地面,臉色泛出一陣潮紅的彩光。

    那四名刀手拄刀跪地,衣衫襤樓如最可憐的乞丐,劍氣使他們的衣衫變成一塊塊碎布,露在風中的肌肉泛起一種異樣的紅色,若被火灼之印。

    蔡風勝了,沒有人知道他那一劍是怎樣收手和擊出的,更沒有人敢想像那是怎樣的一劍。

    拖住馬車的兩匹健馬由於有葉虛的真氣相護,並沒有躁動不安,而另外幾匹馬身卻在出血,是蔡風那一劍殘餘的劍氣射破了那些馬的皮肉。

    那四人並沒有死,的確是個奇跡。

    「葉虛,輪到你了!」蔡風深深吸了口氣,平息了心中翻湧的氣勁,傲然道。

    「你體力消耗太多,連他們四人你都沒有力氣再殺,如何再與我……咦?」說到這裡,葉虛突然一驚,向蔡風身後望去。

    「叔孫怒雷呢?」唐艷急問道。

    蔡風一驚,扭頭一望,果然不見叔孫怒雷的蹤影。

    正當蔡風一驚之時,唐艷的身形已掠過蔡風,到達叔孫怒雷方纔所在之地,那裡的雪地只留下一道坐過的痕跡,哪有叔孫怒雷的影子?地面上連個腳印也沒有。

    「好高明的輕功!」蔡風心中也禁不住暗讚,他知道,叔孫怒雷絕對不會是自己走開的,以他的傷勢,又豈會在地上不留足印之理?更何況他絕對不是個臨陣脫逃之人,蔡風雖然與叔孫怒雷相識不久,但這一點卻可以肯定。

    「是誰帶走了叔孫怒雷?是敵還是友呢?」蔡風想看,抬頭望了望葉虛,見他眉頭緊皺,知道並不是他所為,但除了葉虛還會有誰能做到這般輕巧利落、不留一個足印呢?更何況自這麼多高手的眼皮底下將人帶走。

    「蔡風,想不到我還是失算了,你的確可怕,把你的朋友叫出來吧!」葉虛突然開口道。

    「我的朋友?」蔡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根本不知道葉虛其意何指,但想來葉虛定是懷疑他還帶有伏兵,一直在暗處尋機待發。

    「哼,難道不是你的人帶走叔孫怒雷的嗎?」葉虛怒問道。

    「你也沒見過那人的身影嗎?」蔡風反唇相譏道。

    「你……你以為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就可以瞞天過海嗎?……」

    「我完全沒有必要,即使是我的人帶走了叔孫怒霍又如何,至少不像你那麼卑鄙!」蔡風反唇相譏,打斷葉虛的話道。

    「我本不想殺你,可是你太讓我失望了!」葉虛仰頭淡然遭,竟在剎那之間變得無比平靜,更似在身上籠罩了一層邪異的霧氣,若整團燃燒的魔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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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