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拳道極限

    誰也看不清這是什麼武器,或許這武器本身就是光.但誰都知道這團光絕對蘊有一種毀滅性的威力.因為這團光的氣勢便形如天地,具備了天地的寬廣博大,具備了天地的陰陽柔美,更有一種鋪天蓋地的氣勢,謝萬金的聲音之所以被逼了回去,是因為他便處於這個氣勢的尖端.剛才那些毒手盟的弟子只覺得凌海是山,一座不倒的大山,可是這次他們更覺得他手中的那團光也是一座山,一座崩潰的大山,而他們及其副舵主便在這座大山的腳下,處在一座崩潰的大山腳下那是一種怎樣的情景不難以想像.他們想退,謝萬金更想退.他們也正在退,但此時這座崩潰的大山開始下塌,而且以電光的速度開始下塌,這是一種難以理解的速度.謝萬金迫不得已,他不能退,一退那將死得更快.於是他咬斷一截舌尖,吐在劍上,鮮血使那柄巨劍更具魔力,鮮血也激起了謝萬金的鬥志和凶焰.這是他迫不得已出的下策,但他也必須出此下策。

    因此謝萬金也變成了一座山,一座高大威猛的山.一座氣勢不凡的山,劍氣也如江河奔湧之水,氣勢磅礡,但他還是敗了。

    那股水在凌海眼中太緩慢太緩慢了,那奔湧的潮頭在凌海的眼中有太多太多的破綻,都是無法修補的破綻,是能致命一百次的破綻.凌海只選擇了一次致他於死命的機會,他也得讓謝萬金表現一下.然後他便將手中的劍化成電光射破了謝萬金的咽喉,而在萬分之一秒鐘內又將劍放好在腰中,便如從來沒有動手一般瀟灑自如。

    人們只覺得電光一亮即滅,依然不知凌海用了什麼兵器,更不知謝萬金已死,還以為謝萬金那如山的氣勢將黑臉少年打敗,將那團光擊滅了,因為凌海的咽喉被一柄巨劍指著,一動不動地指著.那是謝萬金的巨劍,在凌海射穿他的喉管後,他依然狂跑了一步,才知道自己不能活了,然後再也移不開步子,只好定定地用劍指著凌海,只差五寸便可以刺死對方,可是他永遠也沒有力氣再向前把劍遞進。

    「殺死他,殺死他,副舵主神功蓋世!」一群毒手盟的人拍著馬屁叫了起來,群情也有些激奮,有人惋惜,有人慨歎,有人失望,有人高興,有人悲切.謝萬金沒有動,支持他生命的最後一股勁氣並未曾釋放出來,所以他到死依然保持著握劍欲刺的姿式.凌海動了一下,只不過緩緩地抬起手捏住謝萬金的劍尖.觀眾和毒手盟的人都非常吃驚地叫了起來,有人驚奇,有人不解,有人氣惱,有人擔心。

    「殺了他呀!殺了他呀!副舵主!」還是毒手盟之人的叫聲,可他們知道謝萬金殺人時喜歡獨自享受,誰也不敢上去插手.凌海輕輕地捏住劍尖,又輕輕的向前一推,動作很溫柔,就像是撫摸孫平兒的頭髮一樣溫柔.謝萬金緩緩地倒下,緩緩地如一塊巨石般地倒下.「噹啷!」那柄巨劍掉在了地上,謝萬金的雙目怒睜,好像依然不相信自己會這樣死去,死得那樣快,那樣突然,甚至在這之前還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整個碼頭都很靜,靜得只有粗重的呼吸聲.沒有人不為之震驚,沒有人不大惑不解.有人高興,有人疑惑,有人不懂,有人害怕,有人激動,所有的人都在沉默.凌海也不太願意在這樣的場面裡說話,所以他轉身就走,半個字也不說,只是好像在地上畫了些什麼.「謝副舵主死了,是被他殺的,是被他殺的!」

    有人驚叫,群眾的氣氛也活躍了,喜氣充盈了整個碼頭。

    「殺了他,為謝副舵主報仇!殺了他,他是兇手!」有人大喝,可是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沒有一個敢出面阻攔,因為誰都珍惜自己的生命。不怕死並不等於想死,不要命也不等於想去送命,他們當然很珍惜自己的生命.圍著的人群突然裂出一道口子,那是專門為凌海留的.凌海在他們的心目中是救星,是聖人,是英雄,所以他們便放凌海通過.毒手盟的人也無法可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凌海牽著孫平兒走出人圈,走向樹林……河道通了,江上再無橫行的船隻,因為那已經沒必要了,兇手已經在重慶地域內,所有人手也都在陸地上搜索一個黑面的少年。

    周拳頭也到了,還有那個送東西的人。但那個送東西的人卻沒有起到很好的作用,因為兇手已經在重慶地域裡出現,而又沒有見他回到江邊.謝萬金死了,因此便又有很多人遭殃了。那位送東西的便是其中之一,他被一隻鐵拳頭打碎了腦袋,還有幾名毒手盟的弟子也被打爆了腦袋.周拳頭發了很大的火,那兩個令他非常滿意的下屬,也是他的左右手,竟然全都被人殺了,怎叫他不怒?天已經黑了,那停靠在朝天門的船已走得差不多了.罵的罵,恨的恨,這可惡的毒手盟竟耽誤了我的行程,但他們也有值得高興的事可以談,那就是毒手盟並不是真如想像中的那樣厲害,至少有一個叫「正義殺手」的在數百毒手盟弟子面前斬殺了他們的副舵主後揚長而去.這是多麼轟動的一件事,這是多麼快慰人心的事。

    「正義殺手」的傳說在江湖中越傳越神,也越來越轟動。江湖人傳播消息也的確快,而且加油添醋,一傳十,十傳百,百傳萬,幾乎整個江湖都要震驚了。是誰敢挑戰天下第一邪派「毒手盟」呢?難道真是一個黑勝皮的少年嗎?很多江湖人都有疑問.上次殺手盟的青年高手絕殺與馮家老二馮不肥之戰已夠使江湖震驚.後又有馮不矮再戰絕殺,終將絕殺打下山崖.而馮不矮重傷這消息一傳出,江湖更為之震驚,一位傷重少年猶有這樣的功力,那將來之成就可就不得了!可是這黑勝少年,以正義殺手之名殺排教教主無人不知,又在百餘名強手環顧之下取「毒手盟」重慶副舵主之命,那更讓人難以相信,但又的確如此.所以很多老一輩的高手那爭霸江湖之心已蕩然無存,而許多年青高手,則以這兩人為揩摸而不斷地激發自己的鬥志,這些當然是後話.凌海和孫平兒走進樹林,並沒有走遠.看著周拳頭向這邊走來,和他那發怒的樣子,凌海下了決心要除掉這個暴戾的人,一定要!所以他並不走遠,而是又走了回去,向周拳頭走了過去。而孫平兒則在林子裡等他,免得人多反而會節外生枝。

    天色漸晚,江邊的風吹起來是比較涼爽的,江水滔滔和浪頭撲岸的聲音和在一起也的確令人心神俱爽.可是周拳頭卻爽不起來.他不僅感到了夜色的寧靜,而且還感到了一雙充滿殺意的目光在盯著他.不但盯著他,還不斷地向他走了過來.他迅速地轉身,於是一張黝黑的面孔便映入了他的眼簾,還有二十多丈遠,但他已清楚地認出行來之人便是他手下描述的那名兇手,那名不要命的兇手.若是要命怎會自投羅網呢?周拳頭的眼睛裡發出了奇光——

    是驚訝,是不解,是讚許,是憐惜,是殘忍,是怒,是喜,是憂,沒有誰明白,沒有,甚至連他自己都不能完全瞭解他現在的心情.所有毒手盟留在碼頭的人都已發現,那個兇手又回來了,而且是在毒手盟重慶分舵勢力最雄厚的時刻回來了.好多人都在想,這個人的腦袋是否在殺死副舵主之時被打壞了?要不是腦袋有毛病,怎麼又自投羅網呢?但所有的人又都緊張起來了,一個高手難對付,一個發瘋的高手更加兇猛,特別是先前和凌海交過手的毒手盟的弟子,更是緊張,因為他們知道凌海的厲害之處並非殺人,而是摧毀人的意志.剛才凌海沒有殺他們便走了,讓他們覺得自己的命如同揀回來的一般.他們深深地知道,這黑臉少年殺他們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但他卻只是揚長而去,這是他們非常樂意的,但此刻他又回來了,這次他還會不會放過我們呢?那些毒手盟的人心裡想著.不過又多了近兩百兄弟為他們撐檯面,還有舵主周拳頭,想想心裡也便安穩了一些。

    凌海依然是不緊不慢的.他也沒有必要走那麼快,走快了會很失風度的,凌海是這麼認為的.無論做什麼都必須認真用心去做,那樣無論是做什麼都會有想不到的效果.抑或是感覺,所以走路便慢成這個樣子.凌海對於走路也很有體味,也很認真,很投入。

    走路和用劍一樣都是一門美妙的藝術.大自然間沒有什麼不是藝術,一種東西和每一個動作及每一個生命的存在、產生本就是一個奇跡,一個很偉大的奇跡,只不過很少有人去注意它而已.所以每一種東西和動作及每一個生命的存在都是順乎自然之至理,都有一個共同的根本,那便是自然.若使每一種東西,每一個生命都融入大自然那神秘莫測的境界中去,那麼這一種東西,這一個生命便是無敵的,因為自然本就是無敵的。你可以破壞自然,你也可以改造自然,但你無法毀滅自然.就算你毀掉所有綠洲,大自然卻會以沙漠的形式出現,他甚至變得比綠洲之時更瘋狂.就算你填平所有海洋,大自然會以桑田的面貌出現,或許它還會讓別的地方發上幾起不可收拾的大洪水,抑或使有些地方乾旱持續幾年。這便是大自然。

    凌海走路用了很多心神,甚至是全部的心神.他根本就不在乎周拳頭的怒視,毒手盟弟子的惡相.他只是用心、用神、用靈去走路,每一步都是順應著自然的格調,每一步的距離、角度都是順著每一步的地形和植物所選擇的,所以很快凌海便融入了大自然.大自然也便是凌海。對方的每一個細節動作,包括周拳頭因脖子上有只蚊子而使他驚動了一下也都感覺得到.這是一種很奇妙又很玄的境界,每個地方的一草一木所散發的生機凌海都能清楚地捕捉到,哪裡分佈了幾個敵人,哪裡幾個敵人的活動及心理凌海似乎都瞭解得一清二楚,他甚至感到遠處孫平兒那澎湃的愛意和關心.凌海完全沉迷在這種感覺之中.周拳頭和所有毒手盟的人都在同一時刻大吃一驚並感到無比的恐懼,因為他們感到了凌海已經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棵樹,一根草,一粒土,一滴水。也是一片森林,一個遼闊的大草原,一片寬廣的平原,一片無垠的大海.或者說什麼也不是,連人都不是而是大自然。是天,也是地.沒有個體,沒有整體,只是一個深不可測的能量體,散發出大自然的能量.那雙眸子裡再也不是殺意,而是夢、是詩!是火、是水!整個身體充滿著天地間的一種浩然正氣.不是驚心動魂,而是如沐春風,那些毒手盟的弟子,也只覺得一片祥和,心中所有的敵意全都被這股浩然正氣所感化,心中所有的仇恨全都被這股浩然之氣所消融.劍、刀、槍、錘……各種兵器再也不是對著凌海,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殺人的意識,所以兵器都垂得很低.凌海的腳步依然很溫柔,很輕緩.而周拳頭卻感到了一種發自內心的寒意.他胸中的戾氣已積得大深太深,並不是這股浩然正氣便能夠感化的.但那股戾氣也被這股浩然正氣所震懾,所以他感到一股寒意.「周拳頭,你好,你依然不肯放下屠刀嗎?」凌海的聲音很溫柔地道.「你使的是什麼妖法?」周拳頭有些驚懼地道。

    「這不是妖法,這是天地之正氣,正是所有邪惡之剋星.你若能放下屠刀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但若執迷不悟的話,那你將會後悔一輩子的。」凌海依然很溫和地道.「你就是殺死黎泰安後又殺死我兩個兄弟的『正義殺手』?」周拳頭問道。

    「不錯,他們三個都的確是該殺,所以我殺了他們.你本來也是的確該殺的,但剛才我悟到了天下沒有任何一個生命不是寶貴的,我並不想多造殺孽,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凌海似乎永遠那樣溫和地道。

    「你怕了我,所以不敢殺我,便想以妖法來唬我,你爺爺我可不是唬大的,想要我改邪歸正,立地成佛,也得先要問問我的兄弟肯不肯?」說完亮出一雙比小孩腦袋還大的拳頭。

    「這是你自找的,我再問你一次剛才那個問題.」凌海依然不慍不火地道.「你做夢!

    去死吧!」周拳頭一聲大喝猛撲過來。

    所有毒手盟的兄弟都看見了,但是他們沒有動,因為他們不願意動,仇恨的確讓人感覺得大累了,像這樣心平氣和地有多舒服,多愜意.他們再也不想管誰是舵主,誰是手下了.在他們的心中,凌晦便是一個神,一個充滿了浩然正氣的神.周拳頭的氣勢果然不簡單,只見那一隻隻拳頭竟幻成一塊塊巨大的山石,不斷地累積,似一座山似地推了過來。每一拳的拳風都足以碎筋裂骨,這便是拳道傳說中的拳之霸道——劈空拳.凌海沒有用劍,只是用那秀氣的手掌,不斷地斜削、斜削,一道道凌厲無匹的勁風如利劍一般向周拳頭的拳頭上撞去,「轟轟轟轟……」也不知道有多少擊,反正如一連串炮一般地響?起來.一輪攻擊完了之後,周拳頭終於洩了氣,無論他的拳頭如何攻,如何大力,對方總是輕而易舉地發出一道罡氣擋住他的去路,反而震得自己氣血翻湧.周拳頭面紅耳赤,凌海瀟灑自如.那些毒手盟的弟子從來都沒有見過舵主這樣狼狽過,也覺得很意外,但他們還是沒有上去幫忙的意思.「周拳頭,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凌海聲音有點寒冷地道。

    「上去給我殺了他!給我將他分屍!每人重重有賞!」周拳頭驚懼地怒吼道.「殺啊……」

    有幾十個人聽了這話之後,便大叫著撲了上來.這時平時和周拳頭關係比較好的幾人,也是助紂為虐的主要兇手,為了得賞,也一擁而上.他們自信自己武藝高強,又人多,而且還有可能撈個副舵主或軍師之職也說不定呢.:但是他們錯了,他們看錯了對象.「好,那你們便只有死路一條!」那股浩然正氣變得有些冰寒,凌海冷然道.凌海出手了,還是手,那秀氣而又如靈蛇一般的手,輕輕地揮出幾道先天真氣,織成一道密密的氣網,向那幾十名撲上來的毒手盟弟子罩去.那些人握的兵器,在與氣網接觸的瞬間,那一柄輛劍,一把把刀,一對對錘都被撞得反擊自己。這便是至陽至剛的先天罡氣.「啊……」一聲聲慘叫使周拳頭紅了眼睛,因此使出了他必殺的一招.先是一隻拳頭,一隻如山般的拳頭,向凌海推去,很凶很凶,好狠好狠,就如八仙當年搬的泰山一般,發出一股如颶風般的拳勁,將十丈之內的空間罩得嚴嚴密密.那拳頭在凌海的眼裡不斷地擴大,擴大周拳頭整個心神全部都融入了這只拳頭.沒有人,只有拳頭,拳就是人,人便是拳,地上的土,地上的石,全都被這一拳的勁氣所拖動,也便成了這個拳頭的先鋒部隊,向凌海身上罩去,這是絕對致死的一拳,就連那些土和石頭也都是致命之物.拳風到處,地上起了一道深溝,就像是鐵牛犁過的一般.這是憤怒的一拳,這是聚集所有戾氣而凝聚成的一拳,這是人體精華澆築的一拳。

    凌海面色變得凝重了,因為這一舉的確猛,那一隻拳頭蘊藏著一座山的力量,蘊藏著風暴的殘忍,蘊藏著雪崩的恐怖,所以凌海的面色也不能不凝重.全身的先天真氣從他身體的各個毛孔崩了出來.如一道護罩一般圍築在凌海的身體外圍,同時右掌一翻,推出了一掌。

    轟轟烈烈的一掌,驚天動地的一掌,所有飛來的泥土沙石,全都在罡氣上撞爆。滿天的塵土,滿天的沙霧將天上淡淡的月色全部隔絕,在方圓十丈裡全都是黑暗.有慘叫聲傳來,這是剛才撲向凌海的毒手盟弟子,他們不該在這白熾的環境之下.沙土不斷地飛揚下落,但就有兩塊干靜的地方.一是凌海的保護罩內,沒有一絲灰塵可以揚起,可以掉下。另一處是周拳頭所過之處,所過之處的塵土都被拳風掃飛,還未來得及掉下便已穿過了這道灰塵的通道。

    「轟」,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一股無匹的氣流在拳與掌之間翻騰,拳與掌之下的土與石沖天而起,經不起這巨烈迴旋勁氣侵擊的地面上凹出一個兩丈方圓的大坑,兩人同時墜入坑底.——

《奇門風雲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