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丐幫清譽

    寧勿缺正待開口,卻聽得衣袂掠空之聲響起,順聲望去,卻見樓上已多了一個人,竟也是丐幫弟子,而且肩上也是六個袋子!此丐幫弟子年約四旬,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

    只聽得此人大吼一聲:「秦九斤,你竟敢違反我幫幫規,強討惡乞,濫殺無辜!我們丐幫已容不下你這樣的無恥之徒!」

    秦九斤,怪笑道:「劉婁子,你管得也未免太寬了吧?這兒可不是你的一畝三分地!」

    劉婁子怒吼道:「你壞我丐幫清譽,我要除了你這叛徒!」他臉上刀疤漲得通紅,顯然已是怒不可遏!

    秦九斤冷聲道:「劉婁子啊劉婁子,昨天我剛剛見過方長老,他對我的所作所為很滿意。

    同是江湖幫派,憑什麼我們丐幫就得吃苦受累?我們要開前人不敢開的先河!老是墨守陳規,怎麼能振興丐幫的千秋大業?」

    劉婁子道:「方長老他……他……」

    秦九斤道:「方長老他怎麼了?」

    「他……他放屁!」劉婁子衝口而出!

    秦九斤冷聲道:「辱罵幫中長老,以下犯上,按幫規第十九條,該廢去武功或廢一隻手臂!」

    劉婁子怒極反笑,將手中打狗棒用力一頓:「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廢我武功!」

    秦九斤一聲怪嘯,飄身而進,手中打狗棒暴起,化作漫天棒影,向劉婁子盤掃過去!用的正是打狗棒法!但與麻小衣比起來,卻是相差甚遠!

    劉婁子冷哼一聲,打狗棒斜斜橫掃,雙足一錯,身子急旋,已化去了秦九斤的攻勢!

    兩人立即戰作一團,一時難解難分!

    樓上的客人見勢不妙,便要藉機下樓。但卻被另外的七個丐幫弟子擋住!在這當兒,寧勿缺與丁凡韻都未起身,於是便顯得有點惹眼,那四袋弟子向他們看了幾眼,有些警惕!

    劉婁子與秦九斤所施展的是同樣一樣的武功,又都是六袋弟子,武功的確難分高下。劉婁子的棒法使得雄渾一點,而秦九斤則精絕不少。

    二個人用的都是豁命的打法,以快打快,恨不能一招便致對方於死地,而事實上相互已對拆了五六十招、仍是難分高下!

    秦九斤的打狗棒一顫,在對方的打狗棒上一沾驀彈,暴撩劉婁子後頸!

    這一招他們都已使過,劉婁子正要依招變招,忽聽得有人道:「何不以棒作槍,點打他的『血海穴』?」

    劉婁子聽得分明,中途突然變招,直扎秦九斤的「血海穴」。

    秦九斤神色一變,暴退二尺!

    「左腳『足三里』穴!」那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劉婁子一招佔了上風,便仍舊依言而行!

    秦九斤竟被逼得又退了一步!

    「斜撩右肋……變撩為轉,掃擊右胸……直扎『極泉穴』!」那人的聲音仍舊源源不斷,而劉婁子便照打無誤。

    秦九斤已是手忙腳亂,打狗棒法也被逼得亂了套!

    那個四袋弟子又驚又怒,循聲望去,便看到了是寧勿缺在搗鬼!他一聲暴喝,掄起打狗棒,長射而出!

    還未等他靠近,突然兩股詭異至極的相反力道同時擊中他的身子,一聲慘叫,他已如同—只陀螺般飛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一側的牆上,然後軟軟地滑了下來、倒地暈死過去!

    剩下的幾名弟子突遇此變,哪敢再上前?全縮到了一個角落中!

    方才是丁凡韻出的手,她的「空虛掌」又豈是區區一個丐幫四袋弟子所能抵擋的?

    而提醒劉婁子的正是寧勿缺。他親自目睹麻小衣使過打狗棒法,以寧勿缺的武學修為,雖然只看過幾遍,但對打狗棒法的內在精髓的瞭解卻遠在劉婁子、秦九斤之上。

    秦九斤暗暗心驚,他看出了寧勿缺來頭有些蹊蹺,但此時他自顧已是不暇了。

    劉婁子與寧勿缺的配合越來越默契,當寧勿缺說到「中封穴……倒捲!飛出去!」時,劉婁子已封住了秦九斤的右足「中封穴」,再順勢倒捲,秦九斤的身軀果真飛了出去,從一個窗戶穿射而出!

    「砰」地一聲,是秦九斤落地之聲!他的穴道已被封住!從這麼高的地方落下去,恐怕夠他受了!

    剩下的丐幫弟子神色大變,趕緊抬起暈死的那個四袋弟子,抱頭鼠竄般慌忙下樓而去!

    樓上的客人這才鬆了一口氣,都向寧勿缺投來欽佩的目光!

    劉婁子走至寧勿缺身前,深施一禮,道:「多謝少俠仗義相助。」在他看來,寧勿缺顯然是江湖中人,於是便不以大爺之類的名號稱呼他了,再看他衣著打扮及在他對面而坐的丁凡韻,便斷定斗笠下一定是個年輕人。

    寧勿缺道:「在下一向聽說貴幫幫規嚴謹,為何秦九斤如此胡作非為竟沒有受到懲治?」

    劉婁子沉默了。

    寧勿缺忙道:「在下問得冒昧了。」站起身來,向劉婁子拱了拱手,道:「聽秦九斤的口氣,好像這兒是他所轄範圍,劉兄弟可要防範著點,免得他不依不饒。」

    然後便對丁凡韻道:「我們走吧。」

    劉婁子忙道:「哎,所謂家醜不可外揚,我們邊走邊談如何?」

    丁凡韻接過話頭道:「也好。」她知道劉婁子是不想當著酒樓上這麼多人談論幫中之事。

    三人下得樓下,寧勿缺用綴在香袋上的一顆綠寶石換來的銀兩付了飯資,又一併將被秦九斤打壞的物什照價賠了,這才離去,掌櫃感激得對著寧勿缺直作揖,並送了他們好長的一段路程才回轉。

    到了較為偏僻之處,劉婁子方道:「雖然我識不得二位,但我知道二位一定是俠道中人,將幫中之事告訴二位也無妨——其實,武林同道多少已經知道一些了。」

    他道:「自從幫主戰死之後,我們丐幫便群龍無首了。按理幫中應該盡快選出新的幫主,以號令全幫。只是九幽宮一戰,我們丐幫六大長老陣亡三人,剩下的三位長老中郭長老身受重傷,至今未曾痊癒,於是,所有的重擔全壓了方長老、洪長老身上了。」

    「方長老十幾年前便曾與我們麻幫主爭過幫主之位,但他如何能比得上麻幫主?自然敗下陣來,他雖然心中不平,但麻幫主深受丐幫上下擁戴,其聲望不在任何前任幫主之下,所以方長老也只能把不平壓在心中。而洪長老為人雖然極具俠義之心,但他的心計不如方長老。

    自麻幫主不幸去世之後,方長老便盡耍心機,竭力拉攏幫中弟子,要大夥兒擁戴他為幫主。」

    「我們對他的為人都很清楚,論武功。心智,的確不錯,可惜太過工於心計,且心胸狹窄,若擁護這樣的人為幫主,無疑是幫中的不幸!」

    他歎了一口氣,繼續道:「擁戴洪長老的人雖比擁戴方長老的人多些,但方長老能言善道,很會耍些伎倆,又散佈一些古怪言論,幫中數萬弟子自然有個良莠不齊,不少人經不起他的誘惑,而紛紛偏向於他。再說又沒有一個可以震懾幫中眾弟子的人,於是那些不肖弟子便在江湖中做出了很多可惡的行徑,內部也是紛爭不息,丐幫偌大一個幫派,已與一盤散沙無異!」

    這錚錚男人說到這兒,眼圈竟已紅了!

    寧勿缺不由暗道:「這人倒是忠心耿耿!」於是他道:「你不必過於擔憂,丐幫乃浩瀚大幫,自有無窮無盡之潛力,我想總會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劉婁子搖頭歎息道:「其實像這般混亂不堪的又豈只是我們丐幫?華山、武當、青城、唐門……如今有幾個幫派是風平浪靜的?」

    寧勿缺與丁凡韻聞言震驚至極!他們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寧勿缺強自定神道:「劉兄弟何出此言?」

    劉婁子看了看他,道:「少俠難道還不知道麼?那次群豪圍剿九幽宮一戰,武林同盟大獲全勝,可是……可是在撤回之時,主戰船突然爆炸,船上一百多人無一生還!「寧勿缺呆呆地站在那兒,再也說不出話來,劉婁子的聲音似乎也變得遙遠無比:「船上載的可都是當今武林中的精英!每一個人都是可以獨當一面的絕頂高於!如無雙書生、房畫鷗、歐牧野、天羅道長、荀戰、唐伯仲……他們一亡,江湖能不混亂嗎?武林能不是危機四伏嗎?大廈將傾,厄運堪憂啊i」

    他再也說不下去了。

    寧勿缺一把抓住他的手,惶然道:「你說『無雙書生』他老人家當時也在主戰船上?」

    劉婁子道:「不錯。」

    寧勿缺只覺手腳冰冷!他雖然早已猜到有這種可能,但卻一直希望這不會成為事實,如今,他那美好的願望已完全破滅了!

    寧勿缺緩緩轉身,面向鄱陽湖方向,低聲呼喚道:「師父!」已是哽咽不能成語!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如何能不傷悲?

    劉婁子一震,失聲道:「你……你是寧少俠?」

    「無雙書生」收寧勿缺為徒之事雖然發生沒多久,但江湖中可謂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眼前此人稱「無雙書生」為師父,除了寧勿缺還會有誰?

    寧勿缺彷彿沒有聽見他的話,仍是呆呆地站著。

    丁凡韻向劉婁子微微點了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

    劉婁子望著寧勿缺道:「人死不能復生,寧少俠應當自重節哀。」

    寧勿缺喃喃地道:「我明白了,謀害我師父等人的根本目的,並不是為了殺人而殺人,而是讓整個武林陷於一片混亂之中!他們這一著棋走得太狠辣了,而且看樣子已達到了他們的目的!我不知道他們下一步該怎麼走……」

    劉婁子道:「寧少俠分析得很有道理,只是九幽宮已滅,難道還有別的邪惡勢力要與整個武林正道為敵嗎?」

    寧勿缺點了點頭,道:「他們比九幽宮更可怕,因為他們比九幽宮更隱蔽!」

    劉婁子忽道:「據說寧少俠的武功已不復存在了,是這樣的嗎?」

    寧勿缺心中暗道:「這事傳得還真快。」口中卻道:「不錯。」

    劉婁子擔憂地道:「『無雙書生』等前輩雖然被害至今也不過六七天,但整個武林可謂已混亂不堪,寧少俠這般在江湖中行走,豈不是有點危險?」

    寧勿缺淡然道:「只能是知其不可而為之了。」

    劉婁子肅然道:「寧少俠不應當如此想!」

    寧勿缺驚訝地道:「為什麼?」

    劉婁子道:「我以前雖不曾與寧少俠見過面,但卻已聽我們幫主幾次提起過你,他對你評價極高,說你必將是年輕一代中最出色的人,而且你在『空劍山莊』一役中的表現也證明了這一點。能得我們幫主如此推崇的人可謂屈指可數了。」

    寧勿缺趕忙道:「在下乃武林後進,怎能當得如此誇獎?」

    劉婁子自顧說道:「如今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均已遇害,如果有什麼人出來興風作浪,就得依仗寧少俠這樣的年輕人了。」

    寧勿缺有些沮喪地道:「現在貴幫的任何一名弟子都可以把我擊敗了。」

    劉婁子正色道:「不,你可以東山再起。老實說,一年多前我根本就未聽過寧少俠的大名,而一個多月前,寧少俠已是名滿天下了。只要寧少俠願意,你完全可以再創一個更大的奇跡!這對整個武林來說,不啻於一個天大的福音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道:「我倒有個主意,不知當不當說。」

    寧勿缺道:「但說無妨!」

    劉婁子清清嗓音,道:「我們幫中有一個易容高手,與我私交甚厚,而且為人仗義,寧少俠不妨假他之手,化作其他面目行走江湖,待到功力復原之時,再恢復本來面目不遲!」

    頓了一頓,他又道:「恕我直言,寧少俠可能會覺得這樣做有失體面磊落,但千百年前的人尚能臥薪嘗膽,何況今日?為了武林之安危,望寧少俠能答應老夫的請求?」

    丁凡韻道:「劉前輩也是為了大局才提了這個建議,寧大哥,你應該答應他。」

    寧勿缺沉思了片刻,終於點了點頭。

    劉婁子高興地道:「我這便去找他。」

    寧勿缺道:「莫急莫急,我還有一事麻煩要前輩,請前輩替我留意一下『振陽』鏢局的總鏢頭元曲現在何處?」

    劉婁子道:「元曲?他已經死了!」

    「死了?」寧勿缺與丁凡韻齊齊一驚!丁凡韻,忙道:「難道是紅、黃二怪殺死的?」

    劉婁子道:「不太可能。紅、黃二怪雖然狠辣古怪,但他們行事倒不失磊落,元曲死了之後,南北二十六鏢局副總鏢頭曾追查過紅,黃二怪,但他們矢口否認。按二怪的性命,若元曲真是他們所殺,那他們絕對不會不敢承認。」

    丁凡韻心道:「大概真的不是他們殺的,因為我曾說過必須是活捉了他來見我,紅、黃二怪為了不再受到『捉鬼老奶奶』的追蹤,一定不會違了我的本意!」

    那麼,又會是誰殺了元曲?

    寧勿缺暗道:「我所知道的與殺人坊有瓜葛的只有四個人:替方雨診治過傷勢的蔡老先生、振陽鏢局的鏢頭元曲、苦木。左邊城,這四個人已死了三個,剩下的只有一個郎中『蔡老先生』了。」

    他暗忖道:「從這個所謂的『蔡老先生』的身上,能不能找到線索呢?」

    他覺得「蔡老先生」極可能是一個小角色,如果元曲是因為殺人坊為了殺人滅口而死,那麼「蔡老先生」自然更無法逃過這一劫。

    他腦中突然閃過一道亮光:「能不能從已亡的二十六鏢局蕭總鏢頭身上著手?他的死本就很蹊蹺!」

    二十六鏢局的三任總鏢頭走馬上任,個個來歷都有些古怪,二十六個大鏢局能容忍他們這樣的人做總鏢頭,極可能是因為他們身後還有一股可怕的力量一一這一點,寧勿缺曾聽飛鷹鏢局的鏢頭嚴萬說過。

    這股可怕的力量會不會就是殺人坊?

    有這種可能,振陽鏢局是二十六大鏢局之一,它的鏢頭是殺人坊之人,二十六鏢局總鏢頭也就有可能是殺人坊的人。

    假設這是事實,再假設主戰船被炸之事也是殺人坊所為,那麼殺人坊就太可怕了!

    那麼,主戰船的被炸到底會不會是殺人坊之人所為呢?

    他略一思忖,便想到炸爆主戰船的人必須是有機會在船上安放炸藥之人!

    什麼樣的人有機會在船上安放炸藥並且不會被眾人發現?

    自然一定是在這般船還沒有載著師父、房畫鷗他們之前就必須裝好炸藥、而這時候能接觸船隻的人會是什麼人呢?

    重要的是這個人還必須能夠斷定這艘船一定是供房畫鷗、無雙書生他們這一百多位頂尖高手乘用!

    能夠斷定這一點的人絕對不會有幾個。房畫鷗是可以斷定的,換了以前,寧勿缺會懷疑他,但劉婁子說他也已在這一次爆炸中遇害了,若這一切是他所為,那他不可能把自己也炸死。

    他師父「無雙書生」也是有可能斷定這一點的,因為在上船之前只要他建議乘某艘船,眾人一定不可能反對。可寧勿缺相信自己的師父,而且師父也已遇害了。

    對,不能在船上的人中找。

    寧勿缺一副深思之狀,神色凝重,丁凡韻與劉婁子都不敢打擾他。

    寧勿缺忽道:「不知圍攻九幽宮的船隻都是由何而來的?」

    劉婁子道:「所有船隻都是由水路第一號人物『水箭』曹棲調集的。

    寧勿缺著有所思地道:「曹棲?」他曾在風雨樓中見過曹棲,對敢於直言的曹棲印象還是不錯的,難道會是他在從中搗鬼?

    至少,曹棲是有機會的。

    於是,寧勿缺道:「曹棲這次有沒有遇害?」

    劉婁子道:「沒有。」

    沒有?

    寧勿缺心中暗道:「有機會一定要從曹棲身上查查看。就算他與此事無關,但他也極有可能提供一些有用的東西。」——

《無雙七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