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捲江湖

    眾人都想不出江湖中有何人名為「牧野靜風」,日劍蒙悅沉思片刻,思忖道:「我倒知道有一個人頗為年輕,武功卻是驚人,而且此人用的也是劍,只是他名為穆風。」

    古亂插話道:「牧野靜風省著點說不就成了穆風麼?」

    話雖俏皮,卻也提醒了眾人.日劍蒙悅、武帝祖誥將各自所見到的人物一描述,發現有頗多相同!

    日劍蒙悅疑惑地道:「我所見過的穆風,堪稱少年英雄,我曾與他一同闖入死谷,親眼目睹他的俠勇,其後穆風在剿滅死谷一役中獨闖死谷之事更是天下皆知,若穆風便是牧野靜風,同樣一個人,前後性情品格為何這般迥然不同?」

    座上十餘人都已耳聞穆風獨闖死谷之事,心中有與日劍蒙悅相同之疑點,聽日劍蒙悅一說,都頻頻點頭。

    武帝祖誥道:「今夜之事,必有古怪,單單是那簫聲就耐人尋味。」

    眾人忙問牧野靜風生死如何,當知道他已從山巔滾落,生死不明時,都有些惋惜。心想若是能生擒牧野靜風,諸般疑問自是一問可知了。

    當下,青城派掌門人戴可道:「我這便下山,在青城山四周布下暗哨,諒牧野靜風在重傷之後,也逃不出多遠!」

    武帝祖誥忙道:「切不可傷他性命!」戴可點頭應是。

    眾人擔心武帝祖誥傷勢不輕久必不支,當下也紛紛起身告辭,武帝祖誥亦未強留。

    待眾人走後,武帝祖誥掩上門,轉過身時,本與常人無異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如紙!

    他身上本是一塵不染的白衫已然被鮮血浸透!

    方才會客之時,他一直以自己的先天真氣自封部分血脈,方止住了傷口的流血,但真氣不可能綿綿不絕,眾人一去,真氣一洩,傷口立即鮮血直流!

    他吃力地向裡屋挪去,打開裡屋一隻木櫥的櫃門,裡面有一排排的瓷瓶。

    他必須為自己上藥,再憑自己渾厚無匹的內力為自己療傷!

    此時,即使是一般的高手,也有可能取他性命!

    在武帝祖誥伸手去取瓷瓶中的藥時,石屋外有一人影如鬼魅般一閃!

    ※※※

    那女子扛著牧野靜風疾行一陣,漸漸地有山溪的聲音傳入耳中,因為一夜驟雨,所以溪水的聲音頗有些聲勢。

    轉過一道山脊,便已經進入一處幽谷,林木也變得格外的茂盛,那女子已累得嬌喘吁吁。

    穿出一片馬尾松,山溪的聲音突然一下子變得極其清晰,似乎就在幾丈之外。

    就在這時,那女人將牧野靜風放了下來,然後扶著他的右肩,向一堆高大的亂石後邊走去。

    亂石後是兩塊高達數十丈的巨岩,巨岩之間竟有僅可容一人擠入的石縫。那女人便將牧野靜風從這石縫中送入,然後她自己也擠入。

    石縫後有一堆礫石,翻過礫石,後面居然頗為開闊!

    「卡嚓!」

    是點火的聲音。

    黑乎乎的山巖中冒起了幾點火星,終於又有一團如豆般的火焰升起!

    一陣「沙沙」的腳步聲響起,那點如豆般的火苗也隨著腳步聲移動。

    少頃,火焰一下子變大了,藉著火光,可以看清原來是一支火把被點亮了。

    火光中的女人正是俏美絕倫的敏兒!因為衣衫已被雨水打濕,故緊貼於身上,肩如刀削,胸前現出豐滿美好的曲線,讓人為之奪魂!

    只是她的臉色有些蒼包,有些憂鬱!眉目間似乎有一縷難以揮去的愁絲。

    牧野靜風一動,骨折了的右腿便是一陣劇痛,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敏兒神色一變,趕忙上前,忽又在離他不遠處停下,冷冷地道:「你可識得我?」

    「怎麼識不得?你自是敏兒了。」牧野靜風道。

    敏兒眼圈一紅,道:「我還以為你被人迷了心智,已失了記憶,才會對武帝前輩出手,原來你仍是清醒得很!你說—一你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牧野靜風冷哼一聲,道:「此事與你何干?可惜我沒能殺了他。」

    敏兒神色倏變!她顫聲道:「你—一」一時竟說不下去,半晌,方道:「你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對不對?你告訴敏兒,好嗎?」她有些哀傷有些企盼地望著牧野靜風。

    牧野靜風古怪地一笑,道:「我有何苦衷?那不過是騙祖誥的謊言而已!沒想到這一手,還是不能取他性命。

    敏兒呆呆地望著他,神情如見鬼魅!

    半晌,她方道:「你不是真正的牧野靜風,一定不是!」

    牧野靜風道:「我豈會有假?除我之外,還有誰稱你為敏兒?除我之外,又有誰知道你我有安華鎮廟會之約?」

    敏兒嬌軀劇震!

    她一下子撲入牧野靜風的懷中,喃喃地道:「你真的是穆大哥!初一廟會,未能見到你,你知道我心中有多慌亂嗎?當我知道你是在獨闖死谷後才突然失蹤,而陰蒼與武帝又有八月中秋之約,我遍尋你不到,只好早早潛入青城山,覓得此洞,在這兒一守就是半個月,因為陰蒼是最後一個與你接觸的人—一」

    說到這兒,她已淚水漣漣。

    牧野靜風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敏兒把尋找牧野靜風的希望寄托在有出現可能的陰蒼身上,沒想到今夜陰蒼未至,卻見到了朝思暮想的牧野靜風!當她在青城山崖發現向武帝祖誥挑戰的人是牧野靜風時,根本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多麼希望牧野靜風是不得已而為之,但牧野靜風的陰狠卻讓她大失所望!

    難道,短短的二個多月,一個人便會有這麼大的變化嗎?

    敏兒本為殺手,自然也並不如何指望牧野靜風成為大俠,她只需牧野靜風能夠坦坦蕩蕩像個真正的男人。沒想到牧野靜風為了對付武帝祖誥,竟使出了諸種手段,而他的言語更是讓敏兒心寒!

    如此意外,使重逢之喜大大減弱!

    敏兒望著牧野靜風道:「你為何要殺武帝前輩?」

    牧野靜風淡淡地道:「我所說的理由一定是你不喜歡聽的,不說也罷。」

    他的手從後面環過敏兒的腰肢,恰好緊貼在敏兒平坦的腹部。

    敏兒雙頰飛紅,幾乎癱軟,但她仍是強自推開牧野靜風的雙手,因為他的話讓她大失所望!她喘息著道:「你真的還能記起從前嗎?為什麼今天的你與從前的你是那般不同?」牧野靜風的眼中閃著奇怪的光芒,他低聲道:「只要我是真心愛你的,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對不對?」

    他的目光那麼熾熱!聽著這夢寐以求的一句話,敏兒芳心一軟,幾乎便要點頭了。

    但此時,牧野靜風的一隻手悄悄地滑上了她的酥胸,這使她感到本應是浪漫真摯的情感中有了一種邪淫的意味,儘管她曾想過她願意把自己的全部身心都獻給牧野靜風,但她總感到一切都有些不對勁!

    牧野靜風的雙手幾乎熔化了她,敏兒用力一咬嘴唇,一下子清醒過來,她的一隻膝蓋一壓,正好壓上了牧野靜風的一隻腿!

    一聲痛呼,骨折了的腿痛徹心脾,牧野靜風的手立即鬆開了。

    他的眼中閃過了一抹殺機,但一閃即逝,只是幽怨之氣仍有些殘留。

    敏兒後退一步,平定心緒,長吁了一口氣,道:「為何此時的你總讓我有害怕的感覺?」

    牧野靜風眼中精光閃動,忽然一笑,道:「你若擔心得罪武林中人,不妨將我一人留在此處自顧離去吧。」言罷,他別過臉去,不再說話。

    敏兒眼圈又紅了,她死死地咬著嘴唇,默默地站著。

    牧野靜風的目光落在山洞中的一個角落裡。

    忽然,他的右腳一緊,已被一雙纖柔的手握著,敏兒不看他的臉容,緩緩地道:「忍著點,我替你把腿傷治好!」

    從她的話中聽不出任何情感。

    沒多久,牧野靜風的腿傷已處理好,可以借力了。

    敏兒找來洞中的枯枝及動物乾燥的糞便攏作一堆,然後點燃,兩人便隔著火堆默默地坐著。敏兒看牧野靜風時,已覺得有些陌生,不知牧野靜風看敏兒時,又是如何?

    中秋之夜自然有些涼意了,被雨水打濕之後,涼意更甚,現在面對著暖暖的火堆,涼意頓減,困意卻漸漸升了上來,敏兒將火勢壓小,以免火光透出洞口。做著這一切時,她有一種欲睡之感。

    也不知過了多久,敏兒忽然猛地一驚,睜開眼來,才知是牧野靜風不知什麼時候已來到了她的身邊,那張曾讓她怦然心動的俊朗而有點類似於山野氣息的獨特魅力的臉龐與她近在咫尺!

    只是那原本燦爛澄明的眼神已變了,變得邪異逼人!

    敏兒渾身「騰」地一聲如同著了火般熱了,但她的身軀卻不由自主地向後挪了挪。

    牧野靜風卻已一把摟住她的纖美腰肢,幾乎是貼著她的小耳低聲道:「敏兒,你能夠潛伏到山頂,就一定有辦法離開,你領我離開青城山,如何?」

    他的熱氣噴在敏兒的耳窩上,使她不由嬌軀輕顫,喘息之聲立時變得急促起來。

    她掙扎了一下,但未能掙脫,卻反而被捆得更緊。先前她對牧野靜風雖己情愫暗結,但兩人從未有過肌膚之親,再加上她仍是處子清白之軀,對這樣的接觸反應更甚,連身後、頸部都一片暈紅!

    她幾乎是呻吟著道:「你—一不是武功高強,連一一連武帝也敢挑戰嗎,又何需我相助?」

    牧野靜風的手慢慢地滑過敏兒的奇峰幽谷,他的眼中射出灼熱的情火。敏兒只覺他的手所到之處,便如同燃燒了一般!

    她的嘴唇已被咬得發白,才忍住潮浪一般的興奮刺激沒有呻吟出聲。

    牧野靜風道:「我若不能離開青城山,便必死無疑!難道你願意眼看著我死去嗎?只要能離開青城山,我一定改過,從此便退出江湖,與你隱於山林,過神仙一般的日子--」

    他的聲音極具誘惑力,敏兒有一種暈暈欲醉之感。畢竟,牧野靜風是惟一能撥動她心弦的人,而他那雄偉的身軀、俊朗的容貌對每一個女孩來說,都是難以抗拒的!

    她的手不知什麼時候已纏在了牧野靜風的頸上,不自覺地用自己熟透了的酥胸與牧野靜風寬闊的胸膛擠壓廝磨,陣陣銷魂蝕骨的感覺由接觸點傳來。

    女人在感受到愛情的時候,常常會失去理智。

    她會嗎?

    敏兒的聲音低如蚊鳴:「你-一沒有騙我—一啊一她忍不住輕喚一聲,因為不知什麼時候牧野靜風的手己探入了她的衣衫內。

    牧野靜風道:「你我之間,還有什麼不可信任的?即使原本是我刻意追求的東西,但為了你,我也可以毫不猶豫地拋棄。」

    綿綿情話總是女人最愛聽的,即使心中明明知道情話是假的。

    何況,此時收野靜風的話顯得那般的情真意切?

    敏兒真的在情意中迷失了方向,她柔順地道:「我答應你,等你內傷、外傷都有些好轉後,我便帶你離開青城山。」

    牧野靜風的眼中掠過一絲驚喜之色,不由分說地吻住了敏兒的小嘴兒。

    不一會兒,敏兒已呻吟扭動起來。

    洞內只剩下火苗之「嗶剝」聲、吮吸聲及嬌喘聲。

    倏地,夜空中響起了陰鬱的簫聲!

    牧野靜風與敏兒齊齊一震!敏兒清晰地感覺到牧野靜風的熱情如潮水般退去了!

    他忽然鬆開懷中的敏兒,有些急促地道:「我身上的傷並無大礙,今夜有風雨作掩護,正好是離開此山的大好時機,倒不如今夜便離開吧。」

    敏兒望著他:「你的傷真的不礙事?」

    牧野靜風肯定地點了點頭。

    敏兒沉思片刻,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道:「好,我先出去察看一下,你暫且等待片刻。」

    牧野靜風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便點頭道:「你快去快回!」說完,頓了一頓,又補充道:「免得我為你擔心。〞

    但從他的神色來看,後面加上的那句話似乎並非由衷之言。

    敏兒出去不到一刻鐘便回來了。

    她道:「穆大哥,你自己能走嗎?」

    牧野靜風道:「能。」

    敏兒道:「如此甚好,我們即刻動身。」

    牧野靜風有些迫不及待地向洞口走去,敏兒默默地跟在他後面。

    走至僅供一個人過去的石縫處時,牧野靜風忽然想起了什麼,道:「為何不把火滅了再走?若是有其他人見了火光,向這邊包抄過來,只怕有些危險!」

    敏兒淡淡地道:「不必滅了。」

    牧野靜風正待問為什麼,突然感到身前有冷風襲來!此時他的身子尚在石縫之間,根本沒有可供閃避的空間!

    出於一種本能的反應,他忙向後疾退!

    背上一麻,幾處大穴已被封住!牧野靜風頓時動彈不得!

    而從前面襲來的冷風在與他的身軀僅有半尺之遙的地方停住了。

    敏兒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你一直在防備著我,包括在與我親熱之時,我不明白為何對我你也這麼不信任。我還知道你所說的離開青城山就退出江湖完全是為了騙取我的相助,你—一你怎麼會變得如此模樣?」

    她的聲音已是硬嚥了。

    頓了一頓,又道:「其實方才從正面射向你的不過是我安置好的一截樹枝,根本傷不了你。」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不,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有這種驚人的改變,但我知道你的的確確是變了。你別忘了,在一個女人眼中,她心儀的男人的一絲一毫的變化,她都能很快地體會到!」說著這樣敏感的話題,她的聲音語氣卻是冷靜得讓人驚訝!

    敏兒繼續道:「你不是要退出江湖嗎?好,我便助你一臂之力,現在,我要廢了你的武功,然後再帶你離開青城山,那時即使你想成為江湖中人,也不可能了。」

    牧野靜風一直背對著敏兒,無法看清她說此話的表情,這使得她的話對他格外有威懾力!

    牧野靜風的臉色變了變!

    忽然,他笑了,他笑著道:「我真傻,我還以為你真的喜歡我,現在才明白這全是假的!

    若非如此,你豈能狠下心來廢掉我的武功?這與殺了我又有何異?也好,死在自己曾一廂情願愛過的人手中,也是一件不錯的事,你動手吧。」

    她的眼中閃著不安之色。

    良久,毫無動靜。

    牧野靜風的臉上有了得意的笑容。

    身後忽然有抽泣之聲響起——敏兒哭了,她覺得有萬般委屈一起湧上了她的心中!

    她又怎麼會真的對牧野靜風下如此狠手?縱是牧野靜風作下萬般罪孽,她仍是割捨不了對他的倩感的。

    只是她很失望!為了牧野靜風同時也為了她自己。

    她歷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擺脫了旦樂的束縛,改變了殺手的身份,棄暗投明。如今,引導她的牧野靜風卻成了一個與武林正道背道而馳的狂徒!

    也許,許多美麗的幢憬將從此成為泡影,她不會捨棄牧野靜風,這幾乎相等於宣佈從此她也將為了牧野靜風而違心地與武林同道作對!青城山一戰後,牧野靜風無疑成了繼陰蒼之後的又一個武林公敵!

    「這樣做,到底值不值?」敏兒如此自問道。

    同時,她也明白人所做的選擇有時並不是「值不值」所能夠衡量清楚的。

    如果說這就是緣份,如果說這就是命運,那麼這樣的緣份與命運是何其的沉重!

    牧野靜風已不再是從前的牧野靜風;她的情感卻依舊是那份情感。所以,她的心注定會因此而受傷。

    敏兒緩緩地道:「你的軀體未變,而靈魂卻已變了。原先我以為或許是什麼人控制了你的心智,成了一個傀儡,成了一個沒有自己的思想的殺人工具,現在看來卻並非如此。因為你的思維清晰正常,也很獨立,如果我以前未認識你,那麼我一定會認定你的本來面目就是這樣!就是一個為了達到目的而可以用盡一切手段一一包括利用他人的情感之人!」

    她長歎一聲:「是什麼樣的經歷讓你有了這種近乎脫胎換骨一般的改變?」

    她不再歎息,她的疑問卻在山洞中迴盪不息——

《正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