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戰魔者

    壬城在望,蒙絡也著實鬆了口氣,此時天色已經放亮,東方的天空呈現出一層昏白的光潤,啟明星如黑暗中的精靈,讓人感到極度的親切。

    露水極重,地上都打了一層薄霜,眾人已趕了一夜的路,經過數戰,此刻都微微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至少壬城已在望。

    當然,有句俗話叫看山跑死馬,此刻蒙絡等人距壬城也仍有很長一段距離,他們只是立於山坡之上遠眺,實距壬城至少仍有二三十里,因為山道盤曲非直線可行。

    蒙絡也感到有些冷,眉頭上都滴下水珠了,頭髮也全被霜露打濕。不過,由於跑動的原因,他們身上並沒有結霜。

    蒙絡回頭望了一下身後的親衛戰士,有人已凍得唇間發紫。夜晚的山風特別涼,加之他們身上的衣衫已被沾濕,更顯得異常陰冷。何況,他們已經十來個時辰未曾進食,又連番苦戰,不僅有傷在身,更是疲憊不堪,自然是受不了這寒風之苦。

    蘭彪的樣子也狼狽之極,身上血跡斑斑,衣衫也碎裂了許多處,鬚髮零亂。不過,所幸他的體質極佳,比之那群親衛戰士,他的精神尚要好一些。

    便快到「家」了,蘭彪心頭也是一陣輕鬆,彷彿苦難已經熬過去了。而神門之事彷彿是一場噩夢,如今這場噩夢終在清晨來臨之時醒了過來。

    晚上天黑,眾人都不敢驅鹿快走,僅能緩步而行,害怕戰鹿失蹄,那便會得不償失了。現在天亮了,二三十里路不過半個多時辰便可抵達,這自然讓人有些歡欣。

    「走吧!」蒙絡深深地吸了口清晨的涼氣道,同時一帶韁繩,向山坡下衝去。

    眾親衛一陣歡呼,也向山下衝去,終於可以放開韁繩衝上一陣子了。

    人性的悲哀,往往便在於即將成功之際,稍一大意而使一切前功盡棄。

    人是容易激動的生命,容易滿意,卻不容易滿足。當他們激動時,就會疏忽許多東西。

    此刻的蒙絡就有些疏忽了,因為見到壬城的所在,他再也不用將心神繃得緊緊的,因而他有些大意了。

    其實,蒙絡的大意也並不能算是大意,即使他不大意,以他疲憊的精神,也不一定會注意到此時的另一個山頭上,那霧色中的戰馬和剛剛出巢盤旋於天頂的鷂鷹。

    這一帶的路並不太好走,坑坑窪窪,彎彎拐拐,本來直行僅一里之遙的地方,要彎上四五里才能夠到達,如果有人擁有翅膀倒省事多了。當然,那只是夢。

    蒙絡沒有翅膀,也不可能飛過山窪坡谷直到壬城,其實就算他有翅膀的話,仍會有人要將他射下來。

    是的,蒙絡絕不能返回壬城,只是蒙絡自己仍懵然未覺,此刻他更是藉著山坡的衝勢疾衝而下。

    驀地,蒙絡只覺座下的鹿腿一軟,整個身子給甩了出去。

    「啊……」蒙絡落地之時,險些一個踉蹌,他也實在是很疲憊,鹿失前蹄,那疾衝而下的慣性何等強猛?若在平時,絕不在蒙絡話下,但眼下的情況卻大大不同。

    蒙絡沒有用劍,但他身後的那些親衛戰士一個個如滾地葫蘆一般被摔了個半死。

    後面的幾騎見狀,立即減緩了戰鹿的速度,雖然戰鹿摔倒,但他們已經能夠在這種速度之下穩住身子。

    慘叫聲四起,蒙絡回頭一看,昏暗的晨曦中,他們所過之處,遍地都是橫七豎八的老籐,也難怪會成為這些戰鹿的死亡之地。因為光線太暗,他們根本就無法辨出地上的老籐,才會有此一失。

    蒙絡正要說不好之時,四面的勁箭如雨點般灑下,那些掙扎著爬起的蒙絡親衛,又一個個慘嚎而倒。這群人幾乎已是沒有任何戰鬥之力。

    這山坡下到處都是堅硬的石頭,他們以那麼沉重的方式摔下,有的早已斷了胳膊或大腿,也有的腦袋撞到堅石之上,一命嗚呼。五六十人,本來就個個帶傷,又是疲軍,哪裡還經得起這般摔跌?

    蒙絡揮劍撥開射向他的箭,但卻無力救身邊的親衛,此刻他還不明白,自己已走進了別人的埋伏圈中,此時他所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殺出重圍!

    蘭彪也狼狽地擋開幾支勁箭,但他的腿也摔了,手腳已沒有最初的靈活,竟連中數箭。他本以為這次自己死定了,但卻倏然發現這些箭矢都是沒有鋒刃的,只會讓人感到一陣劇痛而無法取人之命,不由得大為錯愕,在一錯愕之際,一支無刃之箭正中他的額頭,只擊得他仰面而倒,頭昏眼花,差點沒暈過去。

    「彪兒!」蒙絡一驚,也中了兩箭,但卻發現自己並沒有被穿插,也為之大愕。

    那群蒙絡的親衛一個個都倒在地上,抱頭呻吟,有的是抱膝呻吟,竟沒有一個人能站起來,抑或是這些人已經不敢站起來,因為站起來的人必定會受到勁箭的攻擊。

    「父王,你快走吧!」蘭彪痛呼,這種時候,他仍很清醒,對方之所以不以利箭相射,很可能是想抓活的,而以他們眼下的情況,根本就不堪一擊,若是蒙絡不走,只怕真的會全軍覆滅了。

    蒙絡一聽蘭彪沒事,稍感放心,也明白眼下的形勢險峻,他必須走,否則只會成為別人的囊中之物。於是他也顧不了蘭彪諸人,起身便向外衝。

    「王爺,我們殺吧!」莊義不知何時也站了起來。

    蒙絡一看,心中稍喜,多一人總比少一人好,但是再一看前方,不由得呆住了。

    「如果亂動,別怪這毒箭無情。蒙絡,我看你還是放棄反抗吧,你根本就逃不了,即使過了這一關,也過不了下一關!」一道修長的暗影自草叢之中立起,四周同時出現了近百名弓箭手,人人張弓搭箭,自不同的方位和角度齊指蒙絡和莊義。

    這絕不是無刃的木桿,只看那箭頭的幽光在晨曦中那般陰沉便知這箭頭是淬了毒的。

    若是在平時,蒙絡絕不會在意,但是眼下,他功力虛耗實在太多,連番與魔奴與帝大等高手交手,兼之在神門秘境之中戰盤古智高,便是鐵打的也有些受不了。因此,他沒有把握避開這近距離的百支毒箭。

    當然,威脅並不只是來自這百餘支利箭,更是來自與他面對的那高大身影,僅憑對方的氣勢就可以看出此人絕對是個難纏的人物,他能夠闖過對方所布下的殺局呢嗎?蒙絡絕對沒有把握。

    「你是什麼人?」蒙絡心神反而變得平靜,既然不可避免,那便只好面對。

    那高大的身影緩步踱至蒙絡的身前,相距兩丈而立。

    「老夫虎葉!」那人凝望著蒙絡悠然道。

    蒙絡微愕,他似是在哪裡聽說過這個名字,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你便是軒轅以土計換回的虎葉?」蘭彪卻記得這個人的名字,駭然道。

    「年輕人的記性還真好,不錯,正是老夫!」虎葉悠然道。

    「是軒轅讓你來的?」蒙絡也吃了一驚,立刻意識到了什麼似的。

    虎葉沒有回答,只是淡淡一笑道:「我們並無意為難蒙王,只是想請蒙王與我們好好合作而已!」

    虎葉說話的同時立刻有數人大步逼向蘭彪,他們顯然首先要挾制蘭彪。

    蒙絡一驚,欲動手,他明白這群人想幹什麼,但虎葉卻冷冷一笑道:「蒙王還是稍安勿躁為好!」

    蒙絡從未想過有遭一日自己會這般窩囊,此刻他的親衛幾乎沒有一人還有再戰之力,僅他一人如何能夠敵得過對方一百餘眾?他現在有些後悔不該貪神門之秘,這叫虎落平川被犬欺。他蒙絡平時日何等威風,可眼下卻只能遭人欺負,反被小小的弓箭給威脅了。

    蘭彪低吼一聲,憤然出招,但他此刻所剩不到平時的兩成功力,才兩招便被制服了。

    「我跟你拼了!」蒙絡怒吼一聲,向虎葉撲去,但剛一動身,便倏覺腰間一痛,渾身的功力盡洩,軟倒於地。

    出手的人竟是莊義,蒙絡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莊義居然會出手對付他!

    「對不起了,蒙王!」莊義淡然一笑道。

    「莊義,你……」蒙絡還未說完,便已暈迷過去。

    「所有人都給我帶走!」虎葉一揮手吩咐道,旋又向莊義一拱手道:「莊先生辛苦了。」

    「少典王何用客氣?這裡便交由你處置了,我希望不要過多地傷及無辜。」莊義誠懇地道。

    「這正是我之本意,願合作者,我會讓他們享受跟過去一樣的待遇!」虎葉認真地道。

    「如此甚好!」莊義放下心來,他對軒轅的安排確實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也只有軒轅才能夠如此好地把握住分寸和時機,調動一切可能調動的力量,將每一個人的力量都用在了實處,而不損一兵一卒的擒住蒙絡這樣的不世高手。也只有軒轅才有如此魄力,大刀闊斧地幹,連蒙絡和創世也全不放在眼裡,這對於一個新崛起的年輕人來說,需要的是膽量和智慧,才能夠完全把握住整個大局的發展和動向,而不失時機地取得勝利。

    莊義覺得自己選擇跟隨軒轅是一種明智的舉措,而他也逐漸清楚了軒轅的實力確實雄厚得勝過創世和蒙絡。講到玩手段,只怕蒙絡和創世都不是軒轅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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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軒轅實在想不出自己有什麼條件戰勝蚩尤。

    若軒轅沒有親見蚩尤的魔威,他還真的有可能相信自己能戰勝蚩尤,可是此刻他對自己都沒有信心了,不僅僅因為蚩尤,還有那僅聞其名未見其人的破風。他更不相信他會比少昊、太昊和羅修絕諸人更有資格對付蚩尤,至少在武功上,他與前三者之間都有著極大的差距。

    狐姬似乎也看出了軒轅的疑惑,事實上,她也不知為何對軒轅有著如此的信心,但她卻知道蚩尤的致命弱點。

    「聖姬請指教,軒轅不明何以能戰勝蚩尤,蚩尤之勇,便是當年伏羲大神也僅能將其魔魂封存,而不能除去。軒轅之力與伏羲大神相比,更有著天差地別,軒轅想不出一丁點兒戰勝蚩尤的理由!」軒轅苦笑著道。

    「或許此刻你無法戰勝蚩尤,但並不代表日後,天下間只有你才具備這個條件!蚩尤雖勇,但已非當年的蚩尤,當年蚩尤擁有水火不侵、金剛不壞之軀,今日他雖然重生了,卻不再擁有當年的軀體,因此,他並不是無法擊敗的!」

    「但即使是攻破了他的軀體,其魔神依然無法消滅,他照樣可以再重生,試問誰能阻得了他呢?」軒轅仍然心中無底地道。

    「非也,蚩尤的魔魂並不是無物可克。天地之間,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大概已經只剩下我了,只要能聚合神族十大神兵,布下神刃誅魔大陣便會在蚩尤魔魂離開軀體之時,將之永遠毀滅!」

    軒轅大喜道:「這個消息太重要了,是聖姬師祖所說的嗎?」

    「不錯,我師祖是蚩尤最寵愛的女人,因此知道了許多羅修絕都無法知道的秘密。因為蚩尤當年受了盤古大帝的詛咒,十大神兵便是他最大的破綻和致命的弱點。當年伏羲大神並未能聚集十大神兵,這才使蚩尤逃過一劫。因為神族四分五裂,十大神兵也不知落於何方,伏羲大神祇好以先天八卦聚天地精華將蚩尤封存。後來,伏羲大神未找齊十大神兵便已登天而去。據我所知,如今軒轅已經聚齊了數件神兵,因此只有你才最有資格毀去蚩尤以及他的魔魂!」

    狐姬頓了頓又繼續道:「蚩尤重生,所借之軀乃是葉帝,這也將是蚩尤致命的弱點之一。當他與葉帝身軀完全結合,思想也完全結合之時,他所代表的再不只是蚩尤,而是葉帝,他的腦海裡或多或少會存在葉帝的感情。只要葉帝存在感情,那他惟一的親人葉皇將成為他心靈最大的破綻,甚至會成為他致命之處,因為我聽說葉皇和葉帝之間有著一種奇妙的聯繫,這就是最有力的武器!」

    軒轅的眸子之中閃過一絲奇光,他似乎在一剎那間也看到了希望。

    的確,如果狐姬所說是事實的話,那他確實是最有資格對付蚩尤的人。神族十大神兵他已經擁有了五件,不!應該說是六件:葉皇手中的無量尺;木青手中的含沙劍;他自己手中的昆吾、太虛;歧富手中的尊神刀;滿蒼夷手中的極樂神箭。現在差的只是在花猛手中失落的辟邪劍,那應是失落在九黎族中。另外便是伏朗手中的魔損鞭、刑天手中的開天斧,至於驚夜槍又是在誰的手中,軒轅便不清楚了。

    軒轅暗自慶幸葉皇得到了無量尺,當日誰都以為無量尺會隨童旦墜入地底熔岩之中,但卻為正被埋在封神台下的火神祝融所得,而火神又將無量尺交給了葉皇,這或許就是天意吧。

    童旦當然已經身死,但此尺卻不錯。軒轅若是想去奪伏朗的魔損鞭,也並不是一件難事,只是如何搶到刑天的開天斧卻是一個難題。

    刑天的武功實在是太可怕了,如果他主動逃走,只怕沒有人能擋得住他,更別說搶奪其開天斧了。而如何找到驚夜槍也是個問題,不過既然只差這麼一件神兵了,應該不會令人太過頭痛,如果時間允許的話,應不會有什麼問題,只是尚有許多問題並不是如人所想。

    正如,即使是能夠有毀滅蚩尤魔魂的方法,但是又有誰能夠破壞蚩尤的肉身呢?誰能成為蚩尤的對手呢?只要想到蚩尤那戰天之時的威武,軒轅的心頭便有些發寒。不過,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無論如何,軒轅總有面對蚩尤的一天,因為刑天和風騷等人注定殺不死蚩尤,如果沒有人能夠毀去蚩尤的魔魂,那他的元神仍可借體再生。因此,軒轅與蚩尤相對,這是宿命。

    軒轅對狐姬的坦誠相待也微感有些疑惑,他對狐姬的作為並不是不知道,自桃紅和雅倩的口中也聽到過許多。是以,狐姬如此對他,他實有些意外,也不知道狐姬究竟是安的何種心機。不過,軒轅不介意知道一些關於蚩尤的破綻,那對於他來說,應該是有益的。

    「我可不可以向軒轅問一個問題?」狐姬突然問道。

    軒轅一怔,他不明白何以狐姬又突然多出這樣一件事來,一時間他自不敢應下,只是道:「聖姬何不說來聽聽?」

    狐姬望了望軒轅,道:「如果桃紅騙了你,你會不會原諒她?」

    「桃紅騙我?」軒轅大為錯愕,旋又冷冷地望著狐姬,冷然反問道,「你是在挑撥我們之間的感情?」

    狐姬並不驚慌,依然很平靜地問道:「我只是說如果,我希望你能夠確切地告訴我。」

    「如果真的會這樣,那就要看她在什麼事情上騙我了。如果是在大事上騙了我,那就算我可以原諒她,別人也不會原諒她。但若只是關係到我個人的事,我相信並不是不可以原諒的。每一個人都可以擁有自己的秘密,擁有自己的思想。」軒轅認真地道。

    頓了頓,軒轅又反問道:「你為何要這樣問?」

    狐姬高深莫測地笑了笑,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如果你以為這樣故作高深狀就可以挑撥我與她之間的信任和感情,那你就錯了!」軒轅微微有些生氣,狐姬這樣發問和這樣的回答確容易讓人心中生出誤會,但軒轅確實很欣賞桃紅,也很相信她,更對這個痛惡過去的美人多了許多的憐惜和愛護。

    「看到你生氣,我真為桃紅感到高興,說明她確實是沒有選錯人,我這做師父的確應歡喜才是。」狐姬欣然道。

    「但願你這些話是真心的。」軒轅對狐姬的話有些戒心,實是狐姬剛才幾句莫名其妙的問話確極具挑撥性,彷彿讓他不能不相信桃紅真的是有什麼事情在騙他似的。

    「當然是真心的,我有個請求,希望將來無論你與桃紅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你都要好好地愛惜她,呵護她,你能答應嗎?」狐姬神情認真地道。

    「如果就只有這個請求的話,我覺得沒有必要不答應。」軒轅不置可否地道。

    狐姬笑了,道:「但願你記住今日答應的話!」

    「軒轅自不會忘懷!」軒轅道。

    「如此,那我便先告辭了。」狐姬立身而起道。

    軒轅本欲起身相送,但稍動一下,又坐了下來,淡淡地道:「聖姬請了,軒轅不遠送了。」

    狐姬微微訝異地注視了軒轅一眼,似乎對軒轅不起身相送有些意外。半晌,才有些幽然地問道:「軒轅認為我們可以成為朋友嗎?」

    軒轅也不由得微微一笑道:「如果都如今日這般,我相信,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我會記住軒轅今日所有話的!」狐姬說完,嫵媚一笑,轉身掀開帳簾便飄了出去。

    「她是我的客人,不必相阻!」軒轅揚聲道。

    帳外立刻傳來了狐姬的笑聲和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軒轅手下果然是高手如雲,咱們後會有期!」狐姬的聲音漸去漸遠,而青天和葉七則出現在軒轅的帳外。狐姬的行動並未瞞過他們的耳目。

    「我們也該起程了!」軒轅立身而起,悠然伸了個懶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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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軒轅返回熊城,受到了空前熱烈的歡迎,便連住在附近村落的所有子民都於熊城之外夾道歡迎,為他們這個心目中的英雄獻上自己的歡呼,人人以爭睹軒轅的風采為榮。

    軒轅彷彿便是他們的救星,殺曲妙,殺鬼三,殺偃金和奄仲,創風騷,更大戰刑天,這是有熊數百年來最讓人振奮的事。在這危機四伏,人人緊張的日子裡,軒轅的出現,軒轅的勇武和威儀,彷彿是透過烏雲的陽光。

    熊城守城之卒也高聲歡呼,人人振奮,老人小孩相互扶攜來為這位有熊族的英雄獻上熱切的祝福,甚至有些老人拉著軒轅的手熱淚盈眶,因為這些老人都在年輕時深受過曲妙、鬼魅、偃金和奄仲的苦頭。因此,他們深深地感激軒轅為他們出了口氣,更為有熊族出此人物而感到自豪和歡欣。

    全場的士卒也都為此種場面所感動,不過為了不阻軒轅的行路,他們仍然出面阻止了許多婦人、少女的蜂擁而上,極力為軒轅分開一條通道。

    元貞長老與鳳妮迎出五里,以最熱烈的形式歡迎軒轅的歸返。

    只是仍有許多人為之擔憂,那便是創世和蒙絡的人,他們已經深深感到了來自軒轅的壓力,那種氣氛使他們不能不憂心,即使是創世和蒙絡也絕對無法如此得人心。當人心全都偏向軒轅之時,那便是創世和蒙絡的危機。

    事實也正是如此,至少,到目前為止,創世和蒙絡猶未能返回熊城,這使得蒙絡和創世的人更感到擔心。熊城之中,沒有創世和蒙絡親自主持大局,誰能夠鬥得過軒轅?誰能夠與宗廟的意見相駁?誰能不服聖女鳳妮的調遣?

    聖女鳳妮身邊的高手似乎突然之間多了起來,再也不只是那群金穗劍士和銀穗劍士,卻成了劍奴、木青這類的高手,還有一群熊城之人並不熟悉的人,沒有人見過這些人出手,但明眼人一見就知這群人無一是好惹的。

    賈曉是乾著急,雖然他是蒙絡身邊的第一智囊,但對於有熊族內部的事宜卻是沒權出言,可是他深切地感受到,蒙絡不在熊城的這些日子,鳳妮的聲威和氣勢是一日千里,在最短的時間內達到了往日從未有過的地步,彷彿是將積壓了一年多的悶氣在幾日之間給爆發出來了。

    齊充和杜修也深有同感,但他們又能對鳳妮怎樣?何況鳳妮此刻身邊已是高手如雲,他們根本就是無所作為,只好忍氣吞聲等創世回熊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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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軒轅默默地在為雁菲菲所建的冰窖之中呆了半天,親手在那冰床的周圍佈滿了五顏六色的鮮花,一切都是那麼仔細,那麼認真,彷彿怕驚醒了雁菲菲熟睡的美夢。

    鳳妮、陶瑩、燕瓊、桃紅諸女全都在一旁靜靜地立著,也全都止不住地滑下幾行淚水。

    冰窖中的軒轅與在外叱吒風雲的軒轅似乎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他不言,只是一切都那麼小心,那麼認真,那麼專注,包括為雁菲菲擦去臉上的一滴水珠。

    軒轅是堅強的,他的堅強,讓他撐起了有熊人的希望,讓他成為叱吒風雲的人物,使鬼方、東夷諸族為之震驚……但軒轅也是脆弱的,脆弱之處卻是不為外人所知。他親吻雁菲菲那冰涼的嘴唇,他戀愛憐惜而悲傷地輕撫雁菲菲的臉龐。他哭了,無聲地哭泣。淚水,一滴兩滴……如一串珍珠般落到雁菲菲那蒼白而冰涼的臉上,因此軒轅是脆弱的。

    不過,軒轅的脆弱只有少數人知道。

    男兒有淚不輕彈,但絕沒有人會說軒轅什麼,英雄並非不脆弱,英雄並非不留淚,只是他們不會讓人知道。何況,軒轅並不覺得自己是個英雄,他只是男人,是個至情至性的男人,有自己的感情,也有自己的思想。

    冰窖之中不僅有鮮花,還擺有野果,清靜而幽寧,潔淨而冰寒,但這卻使得雁菲菲栩栩如生,那長長的睫毛彷彿「刷」的一下就要張開,臉上彷彿仍掛著甜甜的笑。

    軒轅便在冰床的邊上,默默地注視著雁菲菲的笑容,癡癡地,不知冷,不知餓,彷彿靈魂已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歧富辦事確實很周到,而這一舉措更得到了宗廟的全力支持,竟以寒晶鎮住冰窖,使冰窖之冰能夠永遠不化。

    有熊族中的重要人物,除蒙絡和創世兩派人之外,餘者皆來為雁菲菲送上一束鮮花,以表示對死者的敬意和哀悼。

    是的,雁菲菲是因與刑天交手而逝,應是有熊的驕傲,也是有熊的悲哀。冰窖便建在熊城之頂,這裡正是宗廟的中心,也由此可見,有熊人對軒轅是何等的重視。

    鳳妮確應感激軒轅,如果沒有軒轅,有熊族的子民們和戰士們怎會擁有如此高昂的熱情?怎能如此輕鬆地站在宗廟之中?有些時候,她不能不佩服軒轅的手段;有些時候,她也覺得軒轅的確有些深邃難測。但此時,她卻覺得軒轅是那麼實在,那麼真切,實在真切得讓她心酸。或許,她只是因雁菲菲的死而傷感。不過,她也為雁菲菲慶幸,慶幸雁菲菲能使軒轅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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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軒轅宣佈了幾個極具震撼的消息,一時之間,幾乎讓所有有資格參加宗廟會議的人呆住了。

    ——創世大祭司在與東夷快鹿騎的高手交手時被害;蒙絡卻是死於蚩尤之手;龍歌王子因蚩尤的重生返回西崑崙請師尊王母出山,也離開有熊而去。這三個消息如一個個重磅炸彈般炸得所有人暈頭轉向,便連宗廟的幾位長老也張口結舌,只有元貞長老和鳳妮還能夠保持平靜。餘者甚至有人放聲大哭,有人驚慌失措,彷彿天將塌,地欲陷,眾人一時之間如何能夠接受這等事實?彷彿有熊族頃刻間就要四分五裂一般。

    事實也確實如此,有熊一向都是以創世和蒙絡為兩根台柱,雖分為兩派而立,但至少讓有熊族有個主心骨,讓人心中稍稍安穩。如今一旦失去了這兩根台柱,有熊人一時之間很難接受,那是極為正常的事。

    莊義是證明蒙絡死於蚩尤之手的人,而杜聖則證明了創世大祭司與帝大交手在敵人合圍之下重傷而亡,而吳回因留在釜山對付蚩尤,因此這才中了敵人各個擊破之計。

    軒轅宣佈這一消息是在他回城後的第三天,沒有人會懷疑創世大祭司的死,但是蒙王府內卻大亂,賈曉率人竟乘機逸出熊城跑向蒙王所設的別城,甚至揚言蒙王是被軒轅等人給害死的。

    探子跑到宗廟來報此消息之時,宗廟所有人都大為震驚,哪裡還會不知道賈曉的意思?便是連創世的人也大感憤然。

    創世的幾大重臣,杜修、齊充、杜聖雖然忠於創世,但也不是不愛惜有熊的人。人是有感情的,雖然齊充不能算是有熊之人,但在熊城居住了數十年,早已將有熊當成了自己的家,而且因為蒙絡殺死了他的弟弟齊威,這使他對蒙絡的勢力有著無法抹殺的仇恨。此時見賈曉如此,他便禁不住大罵。

    對於創世的死,杜修和齊充絕不懷疑,因為他們絕對相信杜聖。杜修怎能不相信自己弟弟的話?在他們眼中,既然創世已死,而且軒轅也對他們極為客氣,宗廟更許以他們仍可成為新任祭司護法,他們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更沒必要去反對什麼。

    「讓我去把賈曉那匹夫給擒回來!」齊充挺身而出,憤然道。

    鳳妮不由得向軒轅望了望,她對齊充主動請戰有些不放心,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與這幾人之間的關係。她自然知道創世和蒙絡究竟是怎麼回事,自然明白這是軒轅所用的戰略,因此他想請軒轅發話。

    軒轅此刻的身份已大不相同,乃是太陽聖士,頭系藍色英雄巾,其地位已可與長老相提並論,不由一笑道:「齊護法不用為此等小人煩心,用不了多久,自有人會縛他來見!不過,軒轅倒是想請齊護法和杜聖護法去辦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哦,聖士有何吩咐?杜聖願為有熊盡上自己的一份綿薄之力!」杜聖竟然對軒轅的話極為順從。

    杜修大愕,他明白杜聖曾被軒轅擒過,視為奇恥大辱,怎地今日似乎對軒轅極為友好?不過他並沒有想太多。

    軒轅挺身道:「眼下,乃是我有熊大難之際,我希望大家能夠齊心協力,共保我有熊大局,拋開私人成見,應以對付外敵為重,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那八名寨主,有幾位立時大聲應是,但也有幾人是創世和蒙絡的人。創世的人則看著杜修和齊充,蒙絡的人則低頭不語。七大營的幾位頭目雖然是蒙絡和創世兩派的,但他們都是有熊族的子民,此刻蒙絡和創世一死,為了有熊的利益,他們自然不會與宗廟作對。若是在創世、蒙絡未死之時,那兩人也是代表有熊的力量,叫他們選擇,他們定會支持創世和蒙絡。可是此刻他們沒有選擇,雖然有幾人對軒轅並不是很服氣,也只能應是。

    杜聖則是顯得對軒轅極為支持,莊義因為是見證蒙絡身死的人,因此也便留在宗廟之中,附和軒轅的意見。

    齊充雖是軒轅的手下敗將,但是敗得心服口服,對軒轅當日的手下留情也很有些好感。因此,他也誠懇地點了點頭,道:「聖士所說的極是,眼下我們確應齊心協力為抗外敵放下私怨,若是讓有熊偌大一族敗在我們的手上,那我們也無臉再見先人了。」

    齊充一開口,杜修也跟著點頭,他是因為杜聖和齊充的關係,不能自己一個人堅持。

    創世的那一股支持者見齊充和杜修也開口了,自然應和。

    「有了大家的表態,軒轅真的很高興,為自己,也為我們有熊族高興,雖然我們痛失大祭司和蒙王這兩大支柱,但我們有熊絕不能就此垮下,否則我如何對得起仙逝的太陽?如何對得起死去的大祭司和蒙王?因此,我們應該化悲痛為力量,應當對我們的族人,對我們的兄弟姐妹傾注更多的熱力和愛心,更要為創世大祭司和蒙王報仇!」軒轅頓了頓,又道:「如果此時有人想要自毀家門,分裂我們有熊的力量,置我們族人的安危於不顧,逞其私利,那只會成為我們有熊的千古罪人!對於這樣的人,我們絕不能輕恕!」

    眾人愣了半晌,每個人的臉上表情都不一樣,但顯然皆被軒轅這一番激昂的話說動了心。他們也都是體內流著有熊的血,自然不能對軒轅的話無動於衷了。

    「對,如果此刻誰想自毀家門,分裂我有熊實力,動搖我們的軍心,都只是方便了我們的敵人,這樣的人,也便是我們的敵人,絕不能輕恕!」元貞也高聲附和道。

    那三位臨時代理的寨主也高聲附和。

    軒轅望了望眾人,吸了口氣,感情深重地道:「軒轅雖然生在遙遠的姬水,雖然只是回到祖城月餘,但我明白,自己體內所流的乃是有熊的熱血,是一種高貴而值得驕傲的熱血。我為自己的祖族而驕傲,為我們勇敢而強壯的戰士而驕傲,為我們那純樸而善良的兄弟姐妹、父母鄉親而驕傲,我相信在這裡的每一位都會有我同樣的心情,也相信與我一樣熱愛著這裡的每一寸土,每一位父老鄉親。所以,我們絕不可以在此刻族人危難之時低頭、頹喪,應該讓我們高貴的血液燃燒起來,在危難之中能夠屹立不倒,能夠強大中興,這才是我們有熊人真正的驕傲!」

    軒轅神情激昂,語氣懇切而悠揚,頓挫之中只使每一個人都完全陷入了軒轅語氣所營造的氛圍之中,便連那群蒙絡和創世的親信也個個抬起了頭,神情激昂,彷彿完全變了一個人,剛才因得知創世和蒙絡死因的頹喪與恐慌也一掃而光。

    「我們有熊人是絕對不會屈服的,也絕對不會敗的,哪怕只剩下最後一個人,我們也是高貴而值得驕傲的!因為那人一定會是戰鬥到最後,奮爭到最後仍然傲立的!沒有什麼可以打擊我們的信心,沒有什麼可以阻止我們前進壯大,任何阻止和妨礙我們前進和壯大的阻力,都必須徹底清除。因此,誰想分裂我們,誰想動搖我們,都將是我們的敵人!不管是東夷、鬼方、蚩尤,還是我們內部的人,諸如賈曉之輩,更是我們所要清理之人!」軒轅說到最後,殺機大起。

    宗廟大廳之中,每個人都被軒轅的殺氣激得眼都有些紅了,軒轅每一句話都彷彿是一股無形的力量注入他們的思想之中。

    「為大祭司報仇,誰欲分裂我們都得死!」有人禁不住喝了出來。

    「好!說得好!」軒轅望了那位曾極忠於創世的寨主高聲道。

    「願聽聖士指揮!」那三名臨時代理的寨主高聲道。

    劍營和刀營的兩位統領也高喝:「願聽聖士調遣,誓與鬼方、東夷一戰到底!」

    「願聽聖士指揮調遣……」大廳之中一時呼喝聲四起,每個人都被軒轅那一番激昂的話給激得熱血沸騰,在他們的心中哪裡還會存在什麼忠於創世抑或是忠於蒙絡的?此時他們的心中惟有忠於有熊,忠於有熊數萬子民,而軒轅的話更使他們的鬥志和信心倍增,無不為軒轅那一番剖析而感動,皆暗忖道:「果不愧為有熊的戰士,英雄!」因此這些人無不信服軒轅,加之軒轅近日的所作所為,為有熊的貢獻是可圈可點的,甚至比創世和蒙絡更要有魄力,這也成了他們信服的原因之一。

    鳳妮的眸子之中含著淚花,她確實很激動,並不是因為軒轅得人心,而是因為軒轅的那一番話使她激動,也讓她感動。她也深深地感受到族人情深,甚至為有熊驕傲。

    軒轅的話讓鳳妮想了許多未曾想過的,甚至沒有料到軒轅竟有如此多為有熊驕傲的理由。

    元貞和幾位長老也全都激動異常,從來都沒有人說過如此生動而富有感情又激昂亢奮的話語,這會使每一個聽過此話的人都生出一種由衷的自豪感,便是這幾位久經世事滄桑的長老也不例外。

    或許,這些人的確很熱愛自己的族人,也的確為有熊驕傲過,但是他們從來都沒有仔細去思索自己何以如此熱愛自己的族人,何以會為自己身為有熊族的人而驕傲,更不會如軒轅這般如此透徹而又清晰完整地表達出來。是以,他們激動,他們一掃頹喪之氣。

    齊充和杜修諸人禁不住熱血上湧,他們雖然對軒轅並不是很有好感,但卻因為軒轅的這一席話使他們完全改變了,這使他們認識到軒轅的另一面,也使他們體會和分亨到來自有熊族的驕傲。

    是的,杜修和杜聖也是有熊人,體內流著有熊的熱血,因此,他們也為自己自豪、驕傲,也對有熊的未來更多了一份嚮往和熱情。或許,這只是瞬間的感動,但這是在昔日創世那裡所找不到的。

    創世能給他們的只是私利,只是一種抑鬱的鬥爭,哪裡可以找到軒轅這種高昂又無私的論調?彷彿在突然之間,將杜修、齊充諸人本來狹隘的天空引入了一個博大無垠的巨大空間,將個人的慾望一下子轉變成了千萬人共同的利益,這確實是讓人感動和振奮的事,使得他們也願意聽軒轅的話,願意接受軒轅的思想。也或許,軒轅天生便像是有一種讓人親和信賴的魅力。

    軒轅的內心或許並不是真的這麼偉大,或許在他的內心深處也藏著私慾和個人利益,但是他卻可以將這種私慾深深地埋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可以讓一件偉大的外衣包容一切陰暗的東西。他瞭解人性,更瞭解鬥爭和人心,而對於說話,如何去表達一種思想,他則是最能捕捉別人的心理,這或許是與他平時喜歡思索有著很大的關係。

    正因為軒轅能夠做到這些,他才會成為另類,一個思想超前的另類,不會受到別人的蒙蔽,但卻蒙蔽別人,能夠說出這個時代最為感人且最富哲理的話。那是因為他擁有令人無法趨及的思想。所以他注定會成為這個時代的主宰,成為一代聖人和史無前例的偉人。

《軒轅-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