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殘酷的現實

    十月十八日,正是小雪之時,少昊後方的戰營竟被一股來自後方不明身份的人偷襲成功。

    這群偷襲者約有數百人之眾,一時之間使得少昊後方亂了陣腳。這群不速之客燒殺一陣子後迅速逸去,將少昊所準備的糧草也燒了不少。

    少昊欲回頭相救,但卻被刑天自葷育城中殺出纏住了,只好讓這數百偷襲者揚長而去。

    這群偷襲者正是軒轅所放回的鬼方戰俘,他們偷偷地潛近少昊的後營,乘黑奪取戰鹿衝殺而出,使得少昊的人馬手足失措。事實上,他們也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群人的出現,他們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葷育城,這才有所失誤。

    葷育部與刑天部大喜,這一戰他們竟然小勝一場,不由對這群趕回來的戰俘大加歡迎。

    戰俘們也是異常激動,當這些人談到在有熊族所受到的待遇之時,人人愕然,有些人更是不勝唏噓,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有熊竟會如此對待戰俘。這些戰俘之中也有許多是林胡、昆夷、嚴允諸部所調來的,此刻聽說自己的族人戰況吃緊,也有許多急忙趕去自己的部落支援。

    這群戰俘在諸部之中影響極大,人人對有熊的態度大為改觀,許多人都對軒轅的這種做法不解,也有許多人對有熊感激不盡,那些人自是這些戰俘的親人,還有人對有熊嚮往不已。

    鬼方人對有熊的嚮往並不是一時而起的,打一開始便嚮往有熊那肥沃的土地和堅城,此刻聽說有熊人如此大度、如此客氣地對待外來人,這群飽受了戰爭之苦的鬼方人,試問誰不嚮往有熊?

    有熊的強大也正是強有力的支柱和依靠,如果依附了有熊,便不會受如此多的戰爭之苦了。因此,依附鬼方的一些小部落,其意志也開始動搖了,而這些小部落之中由熊城回來的戰俘更是他們的希望,因此這群戰俘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歡迎。

    當然,也有部落並不為之所動,那便是刑天部與葷育部的許多人。因為天魔的死,葷育部與軒轅已勢成水火,儘管葷育部最初也是被天魔羅修絕所征服,但經過一百多年的時間,已經由羅修絕培養出了許多的親信,這些人掌握著葷育部的大部分實力,幾乎是主宰著整個葷育部的命脈。因此,葷育部除少數人外,餘者皆對軒轅充滿了敵意。

    刑天之所以與軒轅勢不兩立,卻是因為刑月的死,還有其兩大神將被廢,這使得刑天與軒轅絕難通融。

    其他的部落倒還好說,除沚曲部的曲妙死於軒轅之手外,餘者彷彿與軒轅之間並無深仇大恨,但這生與死並不能怪人,只能怪戰爭。因為戰爭才使得鬼方死傷慘重,而軒轅也是為了生存,他本不是一個嗜殺之人!且軒轅放戰俘而不殺,此等仁義之舉反深得鬼方諸小部落之心,雖然在涿鹿大戰之中,各部都有死傷,但在這種弱肉強食的年代,仇恨或許重要,但生存卻是更為重要。

    軒轅的威勢已經震懾天下,破鬼方,殺天魔,誰能與之相比?鬼方諸部依附葷育和刑天兩部同樣是為了生存,但此刻天魔已死,鬼方面臨著前所未有的災難,而來自軒轅的卻是極度的和平誘惑。因此,這群自有熊回返的戰俘們,在鬼方人心底掀起了濤天巨浪,那或許是一種新的希望,而這種希望的根源,卻是來自太昊和少昊的壓力。

    不能說這些部落見異思遷,現實是很殘酷的,北方苦寒,而此刻正是天寒地凍之季,試問誰願意呆在這苦寒之地呢?依附有熊,不只是為自己著想,也是為子孫後代著想。這百多年來的戰爭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能夠讓自己的族人離開這苦寒之地,去同享塞內的肥沃土地,想讓自己的子孫後代少受些罪?但是此刻不用打仗了,人家願意與自己共享繁榮,又為何不去?因此鬼方許多人心中都在不斷地思量。

    那群戰俘果然沒有負軒轅所望,將在有熊的生活如實地在鬼方戰士和子民之中傳開了,甚至到後來許多人以訛傳訛,說軒轅如何如何愛惜子民,如何如何與子民同甘共苦,甚至有人已將這些戰俘在有熊的經歷說成了享受上賓的待遇。如此,許多人都嚮往成為有熊的戰俘,而不是成為東夷的戰俘。

    作為戰俘,居然可以不做奴隸,反而享受了平等的待遇,在這個時代確是異數,於是人人想著南方有熊那平等而友善的待遇。

    鬼方的境況很苦,這種戰爭使他們本就不多的糧食消耗得幾乎差不多了。他們生存的環境可不像少昊與太昊所在的地方——水土肥沃,糧草充足。他們只能跟著水草走,但是到了冬天,北方的草本植物幾乎死絕,而且此刻危機四伏,他們所存的乾草只能餵養少數的牛羊,再說糧草不足,所以只能宰羊而食,以裹戰士之腹。但鬼方的子民卻在挨餓,不僅挨餓,而且還受凍,他們之所以繼續作戰,只不過是憑著一股拚死的信念,在不得已的情況之下才如此。可是這群戰俘的歸返,卻使鬼方的子民都對有熊的善待動了心,至少有熊為每一個戰士發了冬衣,這就是很誘惑人的地方。

    於是許多的鬼方子民在實在忍受不了飢餓寒凍的情況下,偷偷地帶著家人越過少昊的防線去投靠有熊,有的甚至是整個氏族去了有熊,而這些人定找自己部落之中自有熊城返回的戰俘作嚮導。這些戰俘也是非常樂意,他們歸返也便是想帶自己的家人與族人去投有熊。在他們的心中,軒轅確實是大仁大義之人,對他們更是友好。他們也實在嚮往有熊族那和睦而繁榮的生活,那種生活與眼下受苦受罪的日子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何況,此刻人人還得擔心某日被少昊或太昊所俘去做奴隸。鬼方人心惶惶之下,有熊族的強大與繁榮自是最好的依靠對象。

    如今天魔一死,鬼方諸部對刑天部與葷育部也沒有信心了,自然會找更強的依附者,而有熊的熱情正彷彿是向他們敞開胸懷的母親,他們怎會不投入「母親」的溫暖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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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軒轅到達太行山腳下時,已是離開熊城的第四天。

    當然,並不是因為軒轅的行速太慢,而是因為軒轅這一路來要安排許多事情。在君子國留了一晚,在屯馬谷留了一日,在陶唐氏也留了一日,他必須將一些事情交待妥當,因為事情的變故很難以常理推斷,說不定他不在之時,會發生突然的變故,比如太昊、少昊或是蚩尤,誰會保證不會發生突然的變故呢?

    軒轅知道,越是在這種非常的時刻,就越要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強敵未去,絕不能有半點鬆懈。

    事實上,陶唐氏與有熊聯盟,使其聲勢也大壯,太行山附近的眾多小部落也紛紛依附陶唐,或是加入「華」聯盟。這種新興起的結盟方式似乎很受許多大小部落的歡迎,能夠與強大的部落結盟,成為兄弟部落,那他們便可以減少許多威脅,至少不再擔心受那些大部落的入侵。

    當然,也有許多人抱著觀望的態度去對待一切,因為他們不敢相信這種部落聯盟會真的有這麼好,害怕這只是一個謊言,所以他們不能不慎重考慮。

    軒轅這一路之上,也有遊說之意,那便是遊說有些觀望的部落加入聯盟之中,若是以陶基的想法,根本不用去遊說這些人,但軒轅卻認為,只有再一次壯大部落聯盟對外的影響,才會在將來更多一份力量去對付少昊和太昊,甚或是蚩尤,反正他也是順道。因此,這一路之上,他用了四天多時間才到太行山腳之下。

    太行山脈延綿千里,如一道屏障截斷東西之路。欲西行,就得穿過太行山脈,而後才能快速至汾水,此處距崆峒山確實是遠極,若非歧富這個熟識路徑之人帶路,軒轅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時日才能到達。

    太行山,陶唐氏的人最為熟悉,此番軒轅至陶唐氏,同時也是為了找一個嚮導,以便順利翻過太行山。

    這冬日裡,翻山越嶺確實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地面僵凍,而且看這天氣,似乎要下雪了,如果不快點翻過太行山,只怕會在山中誤了行程,那可就不好了。

    當然,若只是論行程,往返熊城和崆峒,有個半月的時間足夠,但軒轅此去並非只是為了跑兩趟路,而是為了治傷,也可以說是為了求道,求得廣成仙術,抑或是對付蚩尤之法。

    正如軒轅所想,惟有懂得蚩尤不死之秘才能定下最好的策略相對,而這個世間大概便只有廣成子深知靈魂不死法,向他討教正是找對了人。只是廣成子不可能因為蚩尤而親自出手,他已經退隱崆峒近兩百年,這是何等漫長的歲月,便連歧富也不知道廣成子究竟活了多少年,只記得自他記事起,廣成子便是一個鬚髮皆白、仙風道骨的老者。可是在他活了百餘年後,廣成子依然是鬚髮皆白、仙風道骨,似乎這百餘年來,廣成子從來都未曾改變過。這確實是一個奇跡,也難怪廣成子會成為仙派之長,便連最初的神族眾神都得對他客客氣氣。

    陶唐氏所居之地處在南北兩太行之間的地帶,而越過太行最近且最好走的路也便是在陶唐氏附近。

    [註:陶唐氏所居之地,按古地圖上來看,最初所居之地應該在今日的石家莊與河北唐縣之間的地方,向西去則為井徑,正是今日河北與山西相通最為便利之地,這也是日後,何以陶唐氏大部越太行而西遷山西的原因,不過那是在帝堯的時代。今作者所著此書,不便盡用古地名,為了更方便大家理解,便在書中某些具體的地方應用現在的地名,還望讀者勿要深究其地名的不實。]

    慈峪,距陶唐本部已有一百餘里地,由於山路極不好走,便是以戰馬的神速,這一百餘里地也走了半日,所幸有陶唐氏的嚮導引路,否則四面儘是高山,還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行走。

    也難為這些戰馬,若是換作戰鹿,只怕行過這段山路至少要折損十餘匹,這使眾人不能不對馬兒的能耐重新估計。

    到了慈峪,路便要稍好走一些,不過仍是林密道窄,荊棘叢生,猛獸出沒無常。當然,這些人自是不害怕猛獸,倒是天公不作美,當眾騎過了慈峪再欲向太行深去行時,天空竟然開始下起了濛濛細雨。

    這種時候下起小雨,立刻使得氣溫驟降,冷風瑟瑟,眾人不得不牽馬找尋山洞躲雨。雖然每個人都自陶唐氏帶來了牛皮竹笠,可以避雨,但這雨天,山路極滑,眾人惟恐戰馬撐不住,而且若是戰馬被這寒雨所淋,生起病來,那可就壞事了。這一路之上還有數千里路,若沒有戰馬,那將要走到何年何月?畢竟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滿蒼夷那麼快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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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如果我們一直在這山洞中等待也不是辦法。」木青微有些焦躁地道,他們已經在這山洞裡呆了一夜,可是雨依然未見停下來,是以他也有些急了。

    幸好,這個山洞極大,而且距此不遠處還有另外一個洞,但住下這四十多騎和四十多人也有些擁擠了,可是沒辦法,這荒山野嶺的哪能講什麼條件,有山洞落腳已經很不錯了。

    「我看這雨下了之後還會有場雪呢,那時候可就更不妙了。」花戰也有些擔心地道。

    「你少烏鴉嘴!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燕絕沒好氣地道。

    花戰齜了齜牙,扮了個鬼臉,道:「沒事幹,尋點開心不行啊?」

    「就你嘰嘰歪歪,難道安心坐下就要死人不成?一點耐心也沒有!」燕五也出聲道。

    「你學學人家黑子兄弟不行嗎?安如泰山!」燕絕附和道。

    「兩個對付我一個,這不公平,木青,你也說吧,我們兩人聯手,看是他們厲害還是我們厲害!」花戰一把拉過木青道。

    木青苦笑道:「我可不敢得罪這兩位仁兄。」

    「你也是個滑頭,兄弟有難也不助,真不夠義氣!」花戰氣哼哼地道,旋又扭頭向燕五和燕絕道:「你們不要再說話了,我要學黑子兄弟安如泰山!」

    燕五和燕絕及木青禁不住都笑了起來,而花戰果然不再言語,也不動彈。

    「我們總呆在此地確實不是個辦法,這山裡的天氣很難說,我看這雨下得並不是很大,不如我們牽著馬兒走好了。若是真等到下雪,只怕步行都困難了!」說話的正是陶唐氏派來的嚮導之一陶強,這是一個對太行山地形極為熟悉的中年獵手。

    「看來也只有這樣了,若要等這雨停下還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看這天空,昏昏黃黃的,說不定真會下一場大雪,我看大家還是起來趕路吧,已經休息了一個晚上!」軒轅也起身道。

    「那就趕路吧。」歧富附和道。

    「滿蒼夷!」軒轅輕輕地低呼了一聲,禁不住停下腳步,他身後的眾人也全都停下了腳步。

    戰馬低低地打著響鼻,在眾人的拉扯下還算比較鎮定。不過馬背之上都用皮帳和一種長青樹的枝葉所蓋,只有頭部和尾巴仍在雨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幸好戰馬們能夠受得住。

    滿蒼夷一人一馬,靜靜地坐在一堵山崖之下,頂部崖石斜斜伸出,使得崖底得以未被雨淋濕,也算是一個避雨的好場所。但是崖底的風卻猶如刀割一般,讓人難以承受,而滿蒼夷便靜靜地倚在這堵崖下,在戰馬的旁邊似醒似眠。

    淒風冷雨,孤人獨馬,滿蒼夷依然身穿那件極為樸素卻洗得十分潔白的粗麻衣,彷彿無法覺察到這冬日的寒冷。

    軒轅的心頭禁不住微微有些酸楚,他們昨夜都忘了還有滿蒼夷的存在。在眾人相聚歡娛的當兒,又有誰記起了這樣一個孤苦而又落寞的高手呢?

    所有人都怔住了,每個人的心中皆湧出了一種異樣的感覺,望著滿蒼夷面前那一堆已經成了灰燼的篝火,無不愧疚於心。

    每個人都明白了,滿蒼夷昨夜便是獨自一人在這孤崖之下度過,只有一匹無知的戰馬相伴。在他們歡笑嬉鬧之時,滿蒼夷卻在獨品淒風冷雨。

    是的,天氣極寒,北方的冬天本就極冷,何況是這深山之中?

    軒轅排開眾人,緩步極為輕巧地靠近滿蒼夷,並輕輕地解下身上的虎皮大衣,正要為滿蒼夷披上之時,突地發現滿蒼夷的臉頰之上有兩道已經乾涸的淚痕,禁不住心頭一顫。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無聲地望著軒轅一步步走過去,看著那似乎極為疲倦、依山石而眠的滿蒼夷,心情都是那般沉重,包括那向來吊兒郎當的花戰和燕絕。

    燕瓊甚至眼睛都有些濕潤了,歧富卻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似乎瞭解滿蒼夷,似乎明白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就像軒轅一樣讀懂了滿蒼夷內心的淒苦。

    歧富明白,軒轅一定洞悉了滿蒼夷內心的一切,本來他準備過去,但是軒轅卻先一步出列,只憑這一點,他知道軒轅與他一樣,讀懂了滿蒼夷的內心,但這卻是一種悲哀。

    每個人都認識滿蒼夷,但卻並不是每個人都瞭解滿蒼夷。

    對滿蒼夷知道最多的,是龍族戰士,因為他們所學的神風訣正是來自滿蒼夷,而其他的許多人只知道滿蒼夷是一個默默為大家出力的功臣。

    真正殺天魔的人是滿蒼夷,許多次為軒轅解圍、報信,使得軒轅每每化險為夷,戰戰獲捷,這許許多多的事,外人不知,但是軒轅卻是記在心裡的。而直到此時,滿蒼夷仍然是默默無聞,沒有多少外人可知,她彷彿是心甘情願這樣默默地奉獻,無所奢求,而且總是獨來獨往,有若失群的孤雁。即使是在昨晚,她也寧願自己在這孤崖之下忍受寒冷,而不與大家同住……

    軒轅心中也禁不住歎了一口氣,他知道這是自己也無能為力的事情。他明白,昨夜滿蒼夷哭了,不僅如此,更是徹夜未眠,這才使得她此時睡得如此之沉。

    沒有人比軒轅更瞭解滿蒼夷,連葉皇也沒有。因為葉皇並不能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透視自己和透視滿蒼夷,但軒轅卻可以清楚地瞭解葉皇,也便因此,他瞭解了滿蒼夷,這之間並不矛盾,對於葉皇和滿蒼夷之間的事,他知道得太多了。有時候葉皇在迴避著許多事情,而他卻根本就不必迴避。

    此刻的滿蒼夷再也不是昔日的滿蒼夷,再無昔日的暴戾之氣,卻更明白生活和生命的初衷,所以她注定會痛苦,注定會孤獨,但她卻無法改變自己內心的某些東西,這也便成了一個無法解開的悲劇。

    這個世界,悲劇本就源自感情,只要這個世上還存在著感情,那就一定會有悲劇的產生,這是永恆的真理。

    軒轅緩緩地將虎皮大衣披在滿蒼夷的肩頭,滿蒼夷卻突地驚醒,並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出掌!

    「砰……」滿蒼夷出掌又收掌,同樣快捷,但仍然在軒轅的腹部擊實了。

    「軒轅!」滿蒼夷大驚地追上倒跌而出的軒轅,當她出掌之後才發現對方竟是軒轅,於是她忙回收掌勢,但氣勁仍然擊實了軒轅的身子,不過只有三成力道。

    「你沒事吧?」滿蒼夷確沒想到來人竟是軒轅,扶住軒轅急切地問道。

    軒轅吸了口氣,搖了搖頭,道:「沒事,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真的沒事嗎?」滿蒼夷望了軒轅腹部飛落的一片衣巾,仍不放心地問道。

    「自然是真的,我穿著太虛神甲!」軒轅見滿蒼夷尚有些不放心,不禁笑了笑道。

    滿蒼夷這才放心,卻見眾人都在望著她,而身後的戰馬也在低嘶,不由得不好意思起來。這時才記起剛才軒轅好像是在她的身上搭了一件什麼東西,不禁回頭望了一眼,卻發現那虎皮大衣已經掉落在地上,頓時明白了一切,不禁心中大為感動。

    「謝謝!」滿蒼夷輕輕地吁了口氣,淡淡地道,彷彿有種說不出的落寞。

    軒轅心中也是一陣無奈,但卻不知道該如何勸說或安慰滿蒼夷,因為滿蒼夷確實是一個堅強的女人,正因為她堅強且飽經風霜,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該如何去做,該如何去對待生活,但是她卻無法戰勝自己的內心情感。

    滿蒼夷是個高手,一個地地道道的高手,但這個世上最可怕的敵人並不是外人,而是自身。她是高手,是相對於別人來說,但作為她自身而言,卻又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弱者,可這卻是外人所不能夠相助的。

    因此,軒轅心中只是暗暗歎了口氣,表面卻很平靜地道:「無論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生命都是可貴的,你要好好地保重自己的身體,因為這個世上還有許許多多的朋友關心著你!」

    滿蒼夷不敢正視軒轅的目光,只是在眾人的臉上輕掃了一下後,將頭扭向一邊,望著罩在濛濛寒雨中的遠山,長長地歎了口氣,道:「謝謝,我知道該怎麼做,你應該明白的,或許這便是每個人獨特的生活方式,若改變了,那便不再是我,不再是滿蒼夷了!」

    軒轅一呆,歧富和陶瑩諸人大步而來,將滿蒼夷圍住,陶瑩拾起那件虎皮大衣自後面為滿蒼夷披上。

    「蒼夷便與我們同行吧。」歧富開口道。

    「是啊,大家一起走,也好相互之間有個照應啊!」燕瓊附和道。

    滿蒼夷感激地望了眾人一眼,悠然地露出一個澀澀笑意,道:「大家的心意我明白,但蒼夷的性格可能有些執拗,我覺得還是我一人為大家在前面開路好了。」

    「這怎好?」跂燕也道。

    「大家不必為我擔心。」滿蒼夷解下虎皮大衣交還給軒轅道。

    軒轅用手一擋,沉聲道:「若蒼夷還當軒轅是朋友的話,這件衣服你就穿在身上!」

    滿蒼夷深深地望了軒轅一眼,笑了笑道:「好吧,蒼夷恭敬不如從命,那我先走了!」

    「你……」桃紅也覺得滿蒼夷有些不近情理,但卻被軒轅阻住了她要說的話。

    「好吧,一切小心,若有情況立刻與我們聯繫。」軒轅阻住桃紅的話,悠然笑了笑道。

    滿蒼夷也笑了,點了點頭道:「我會的。」

    歧富也不語,似乎沒有看到陶瑩遞給他的眼色。

    蛟幽與褒弱也急了,但是軒轅既然這麼說了,她們也沒辦法,只是她們不明白何以軒轅不讓滿蒼夷與自己等人同行。

    滿蒼夷笑了笑,向眾人一拱手,這才拉了一下馬背上的極樂神弓,躍身上馬,道:「我先行一步了。」說完打馬向雨霧中遠去。

    眾人望著滿蒼夷那蒼涼的背影,禁不住心中一陣酸楚,尤其是軒轅和熟知滿蒼夷的諸人。

    「你為何不勸她與我們同行?」蛟幽責怨地問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生存的方式,我若強要她改變這個方式,或許反而會讓她更不快樂。」軒轅望著滿蒼夷的背影歎了口氣道。

    「可是她一個人……」

    「由她去吧。」歧富打斷蛟幽的話道。

    一時間,所有人皆默然,不明白滿蒼夷的人,皆以為此人確實有些不近人情。

    此刻雨點漸小,轉而有雪花飄落,天依然是灰濛濛的一片。每個人心中都有些沉重,也許是因為這糟糕的天氣,也許是因為這茫茫的群山和羊腸小道,抑或只是因為滿蒼夷的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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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城的探子對鬼方、少昊、太昊的戰勢注意得極為密切,對於鬼方的邊境也是密切監視。

    鬼方的戰俘們終於起到了應有的作用,當第一批六十餘人越過少昊的防線之時,便被有熊的探子知道,並飛報熊城。

    這六十餘人乃是依附鬼方的小部落,他們再也不想為那兵疲將傷的鬼方去拚命,終忍受不住有熊的誘惑,決定投奔有熊。

    有熊的騎兵截住了少昊的追殺之旅,順利地接納了這第一批來投的鬼方降卒。而這一切,熊城方面早想好了安排之法,這只是他們意料之中的事情。

    軒轅所安排的一切,終於慢慢地收到了成效。不僅如此,這些天來,前來依附有熊的大小部落極多,都是懾於有熊的聲威,同時也是被有熊義釋戰俘的仁義所折服。而有熊的這種舉動,使許多小族排除了顧慮,要麼依附有熊,要麼加盟以有熊為首的部落聯盟。

    這些日子,熊城確實處在一種極度歡欣的氛圍之中,好事不斷,整個部族在無形地擴張,雖然十大聯城都在小心地戒備,可內部卻是極為活躍,上至鳳妮,下至每一個子民,都忙得不亦樂乎,因為一切都充滿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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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越下越大,山風也不小,牽著戰馬走也讓人覺得有些難受。山道確實不好走,這使他們終於知道了戰馬並不是什麼時候都好,有時候反而成了累贅,但這卻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們總不能出了太行之後步行去崆峒,更不可能出了太行再去找野馬群馴服幾匹吧?因此,就算這些戰馬是個累贅,他們也要帶在身邊。

    戰馬的小腹以皮帛相裹,為防馬兒受凍生病。對於戰馬,軒轅諸人還是極為小心地呵護著,不過這一天眾人才走了幾十里山路,然後早早地找山洞休息,都盼著雪下小一些再走。

    雪的確夠大,而且不下則已,一下便是兩天。這使得軒轅諸人不得不耽誤兩天的行程,這麼大的雪,不可能還趕路,只好等雪停了之後再前行。

    當然,若是在平原曠野之中,自然沒有必要等雪停,但在這群山之中卻又是另一回事。第一是因為下雪,路太滑,溝澗太多不宜行走;第二卻是因為視線太過模糊,無法看見遠山,若是仍要行走的話,很可能迷路山中。

    在山野之中行走,最主要的是要找好幾個路標,有了準確的路標之後才能夠順利地走出群山,而這所謂準確的路標便是幾座有特點的山峰。因此,軒轅諸人必須等雪停了之後,視線開闊了才能夠行動。

    軒轅這群人無一不是野外生存的高手,其實生長在這個時代的人,有幾個會不是極好的獵手呢?生存,便離不開狩獵,這點山間行走的常識還是有的,所以軒轅等人在山洞之中呆了兩天。

    第三天,天大亮,大雪竟然奇跡般地停了,不僅如此,還出現了好些天都未見到的太陽。

    陽光明媚之極,在茫茫一片銀色的世界中,陽光顯得特別耀眼,天藍得像一塊巨大的藍寶石,讓人忍不住為之驚歎。

    大地,一片銀色,積雪幾有兩尺之深,萬樹銀花,倒是極美,還有一根根長長的冰稜倒掛在樹枝之上,亮晶晶的,在陽光的輝映下,頗有幾分雅意。但不可避免的是,有些樹枝卻被這場大雪給壓斷了。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大雪,卻是下得轟轟烈烈。

    軒轅與眾人都惟有苦笑,這麼深的積雪,趕路並不方便,但是卻必須要趕路。要是等雪完全化了也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這時候的雪雖深,卻並不打滑,但若是半化不化的,一些地方成了冰,那可就滑溜得很,更是不好走。因此,軒轅眾人必須趕路,他們用厚厚的皮、帛、棉之類裹緊馬腳,以防馬腳凍壞,然後眾人策馬在山間緩行。

    馬腿極長,雖然雪深,但馬兒仍能夠安步而行,使人省了許多力氣。

    走在最前面的兩人乃是陶唐氏的嚮導,他們並未騎馬,而是牽馬而行,主要是看看道路是否安全,為眾人探路,免得後面騎在馬背的人滑入山澗或是遇上其他的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山間的林木依然是極為茂盛,只是太過寂靜,連鳥鳴之聲都沒有。這種大雪使得鳥兒連食物都找不到,也便只好遠去,抑或是因為太過寒冷,鳥兒都縮在巢中不想出來。偶有積雪自樹枝上滑落,發出斷斷續續的「噗噗……」聲。

    「這裡有一匹死馬!」陶強倏然掃開積雪,驚呼了一聲。

    軒轅諸人也都吃了一驚,一看之下,更是大驚:「這馬是滿蒼夷的!」

    「是的,她的馬怎會死在這裡?」木青也認出了這匹毛色純白的健馬,正是滿蒼夷所乘的坐騎。

    「呼呼……」陶強與木青三下兩下便掃開死馬身上的積雪,卻發現地上有一些早已凝固的血跡。

    「啊……」戰馬周圍的人禁不住都微微驚呼。

    「是箭傷,看來滿蒼夷定是遇到了麻煩!」劍奴也道。

    「以她的速度,應該不會出什麼事的。」花戰猜測道。

    「大家小心!」軒轅低低地吩咐了一聲,立刻便有數名龍族戰士將軒轅圍在中間,金穗劍士人人提高警惕。

    戰馬是死於亂箭之下,可見滿蒼夷確實是遇到了伏擊,只是不知道這群敵人是何方神聖。那滿蒼夷呢?她是不是中了伏?為何未曾調頭來向自己稟報?

    以滿蒼夷的武功,怎麼可能連一匹戰馬也保護不好呢?即使是這裡有許多敵人埋伏,應該也逃不過滿蒼夷的警覺才對,而其戰馬卻是被亂箭射殺的,這確實是有些令人不解。

    其實深知滿蒼夷武功的人不只是軒轅,還有歧富和劍奴,這幾人對滿蒼夷的身法和武功是無話可說的,自問即使是自己親自出手,也無法留下滿蒼夷,甚至不一定是滿蒼夷的對手,這是一件很現實的事情。放眼整個天下,試問又有幾人的速度能夠勝過滿蒼夷呢?

    「四下找找,可有別的痕跡?」陶瑩立刻向那幾名君子國的劍手呼道。

    其實,不用陶瑩吩咐,燕絕和燕五諸人已經迅速地向四面尋找開來了。

    「只怕這樣不行!」歧富吸了口氣道。

    軒轅也皺了皺眉,他當然知道這樣確實有些不行,因為這戰馬死去的時間應該是昨日,然後被大雪所覆,這才使馬屍了無痕跡。如果一切都已是昨天所發生的話,那今日再找其痕跡,只能在雪面之下找了,但如此深的積雪幾乎掩蓋了所有的痕跡,眾人自然是難以尋找,這也是為何歧富說這樣尋找恐怕不行的原因。

    「嗯,不過,這周圍的樹木之上或許會留下一些痕跡,說不定這樣可能會發現一些什麼。」軒轅吸了口氣道。

    歧富不語,他只是與軒轅並肩靜坐於馬背之上。

    「這裡應該不會有什麼埋伏,否則的話,那些人也不可能仍將馬屍留在這裡了。」跂燕估計道。

    「嗯,似乎是這樣,他們留下這馬屍在路口,本就是對我們的一種提醒,若我們有所防範,他們的偷襲豈會成功?因此,這群敵人確實不應在這裡設下伏兵。」桃紅也附和道。

    軒轅一聽,兩女所說的確實是有些道理,他們想到了這一點,敵人難道便沒有想到這一點?當然不可能。因此,若是敵人思維正常的話,應該不會在這裡布下埋伏。

    「燕兒的分析確實有理,不過我們可不能大意,在沒有弄清楚情況之前,不宜輕視敵人。我們想到的東西,敵人也同樣可以想到,兵之道,虛者實之,實者虛之,實虛有若陰陽,相生相濟,生出無窮之變,誰也不能斷然相信自己的估計,還是小心為妙。」軒轅望了跂燕一眼,肅然道。

    「軒轅說得好,兵之道,虛者實之,實者虛之,有若陰陽,相生相濟而生無窮之變化,確實精僻!」歧富忍不住讚道。

    跂燕和桃紅禁不住眼睛一亮,也為軒轅此語所驚。

    「難怪夫君能讓天魔慘死涿鹿,今日燕兒是受教了。」跂燕難得謙虛地道。

    「那是當然,咱們的聖王用兵如神,算無遺漏,別說只是一個天魔,便是兩個也沒有用!」阿虎插口道。

    「你小子別亂拍馬屁了!」軒轅不禁好笑道。

    劍奴也為之莞爾,阿虎乃是守護東山口的一群劍手精英中的精英,只是僅次於柳莊的高手,與軒轅及跂燕之間的關係極好,或是因為與他們共過患難吧,因此就像花戰諸人一般,與軒轅之間並不是太過拘謹。

    阿虎吐了一下舌頭,卻沒有反駁什麼。

    「這裡有幾根斷枝!」花戰在左側的坡上低呼了一聲。

    木青聞聲趕了過去。

    「這是人為的,絕不會是積雪所壓而造成的。」花戰指著一根已經斷折,卻仍牽連在樹桿之上的枝條肯定地道。

    木青繞著這棵大樹轉了一圈,不能不暗讚花戰心細如髮。

    「嗯,這應該是被人踩斷的。」木青點頭道。

    「我也這麼認為。」花戰思索了半晌,又道:「如果真是被踩斷的,那麼定是有人借此枝躍起,因此我們所要找的痕跡應該是在樹上才對。」

    木青不由得將目光投向那許多被壓得彎曲的樹枝。

    這些樹枝千奇百怪,但卻全都如結了一層厚厚的霜花,蓬鬆而潔白。那些枝葉多的大樹,便如頂著一層厚厚的白雲。

    在這種情況下,想在枝葉間找出一點痕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這很可能是敵人所伏之處!」木青猜想道。

    「嗯,如果這裡所伏的是一個弓箭手的話,那麼他箭矢的射程剛好是那戰馬死去之地,在這種範圍之內,大弓的威力是最強的!」花戰分析道。

    「以滿蒼夷的功力,這些箭矢根本就不可能傷得了她及其坐騎,因為那些箭皆是普通之物。」木青道。

    「這正是問題所在,很可能這些人中有一些極厲害的高手,使得滿蒼夷不得不離開馬背,戰馬便是在這種情況下被射死的。」花戰又分析道。

    木青頻頻點頭,這種可能性非常大,否則的話,單憑這些普通箭矢又怎麼可能逼得滿蒼夷下馬?

    「那裡是什麼?」突然燕五在另一邊驚呼道。

    眾人的目光不由得向燕五所指的另一個遠處的山頭望去,只見那山頭之上彷彿升起了一根巨大的雲柱。

    「旋風……」「風暴……」有人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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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修的大軍所到之處,眾歸屬於東夷的小部落儘是不攻而降,其威勢不可擋。這些小部落本就是處在東夷與有熊的邊境,此刻大軍壓境,誰能抗衡!

    杜修身邊的數十名高手,任意挑選幾人,便足以帶領一批人馬擊潰這些小部落。何況還有杜修這個強勁的高手親自出手,即使是東夷諸如風絕、風騷這類的高手,也不一定便能勝過杜修。何況,在東夷族中,像風絕這樣的高手並不是太多,而且這些高手在軒轅的手中已經折損了不少,真正所留下的,便只是少昊身邊的一些絕世高手及少數部落的首領,另外便是帝氏眾兄弟,但此刻的情況卻不同。

    不同便在於少昊北征鬼方,帶走了大批高手和戰士,使得其後方的精兵並不是很多。

    少昊估計的是,軒轅很可能派人去攻擊他的後方,斷其歸路。因此,他在三阿之地屯下了一些後備兵力,但是他卻沒有料到軒轅會不攻三阿,而直接派軍深入,攻擊南面。

    東夷部族的領地極為廣闊,因此,少昊根本就不可能猜得到有熊會自哪個方向出擊。當然,在少昊看來,有熊攻擊三阿的可能性比較大,但遺憾的是,軒轅行事往往出人意料。

    軒轅的基本策略乃是避重就輕,從後面繞襲,而這之中也與軒轅義釋戰俘有著聯繫。

    東夷族的諸小部落紛紛改投有熊,對杜修的大軍幾乎生不出抗拒之意,這是因為他們知道有熊絕不會虐待他們。是以,他們在沒有顧忌和後顧之憂的情況下,自然不得不屈服於有熊族的武力之下。

    軒轅在這種時候派出征伐大軍,並不是偶然的事情,而是經過精心安排之後才作出的決定。也只有在這種時機之下,才能取到最好的戰績,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有悔長老所遇到的情況與杜修差不多,於是兩人迅速地向東夷邊界深入百餘里,其勢銳不可擋!

《軒轅-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