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悟道者

    軒轅跟在五陽身後穿過長長的曲折之極的青石板路,終於算是抵達了一座閣樓前。

    說這是閣樓,是因為它有柱有椽,事實上,這只能算是一扇門,只有幾根柱子,而前後無牆,空蕩蕩的可以看見閣樓後的雲氣繚繞,紫霞隱隱。

    閣樓內外彷彿是兩個不同的天地,外面清明,裡面卻空濛得無法看到邊際,而且更彷彿深不見底,像是一個深邃之極的巨淵。

    軒轅不由得一陣錯愕,抬頭望了望那閣樓上的幾個巨大金字「紫霞洞天」,不禁心中訝然。

    那幾個字雖是閃爍著金光,但應不是金質,而是以指力深深地刻入那幾根不知何質地的怪柱的頂部橫樑上,氣勢磅礡又透著一種奇異的生機。

    不用說,這幾個字定是廣成子仙長所書。當然,並不是說別人就沒有這份功力,若說是在這橫樑上刻字,當軒轅的功力處於最佳狀態之時,也能夠做到,但是要讓這幾個字透出如此的生機和活力,卻不是他所能做到的。只看那字體的一筆一畫,彷彿都可化為活物飛走一般,這也是一種境界。

    軒轅不由得看癡了。

    「仙長便在裡面等你,我們進去吧!」五陽提醒軒轅道。

    軒轅這才回過神來望了望那一片朦朧的另一邊,不由得惑然扭頭問道:「這裡面?」

    五陽一笑道:「不錯,紫霞洞天正是仙長修真之地。這些年來,從沒有外人進入過。」

    軒轅仍然有些不解,他踏上幾步,來到雲霧的邊緣。這些雲霧似乎並不外溢,彷彿是罩在一張奇異的網中,或是有一堵奇異而透明的牆相隔,使那不停湧動翻滾的雲霧無法溢出分毫。

    軒轅的眼力竟然無法看透雲霧的底下究竟有多深,只感到一陣陣幽風「颼颼……」吹來,他禁不住心頭生出一絲寒意,忖道:「難道五陽是要害我,才將我引到這無底深淵中來?這裡哪裡有什麼洞天,分明是一片絕域。」

    五陽見軒轅臉色數變,似乎明白了軒轅心中所想,不由得笑了笑,大步踏入雲霧之中。

    軒轅又吃了一驚,竟發現五陽並未墜下去,而是踏在雲霧之上,彷彿有一股奇異的力量托著五陽的身體,飄然若仙。

    「你……你……」軒轅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這五陽的輕功竟比滿蒼夷不知好了多少倍,只憑這在虛空之中的站立,便足以驚世駭俗,更何況五陽邁步自若,彷彿閒庭信步,這怎不叫軒轅吃驚?

    五陽笑了笑道:「來吧,這是仙長所布下的九幽青冥陣,你所看到的只是幻覺,這裡本是一片實地,但走無妨!」

    「啊……」軒轅這才恍然,但仍有些難以置信,試探著將一隻腳踏入雲霧之中,果然踏著了一片實地,不由得心頭一鬆,知道五陽並未說謊,禁不住大讚道:「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陣法,真讓軒轅大開眼界了。」

    五陽淡然一笑道:「拉住我的手,別以為這陣式只是嚇唬人的。這裡到處都有可能失足墜入萬丈深淵,因為這裡只是深淵之間的一道狹長谷地,如果你以為全是實地,則很可能踏入深淵。」

    「哦。」軒轅又吃了一驚,忖道:「這裡可真是玄之又玄。」不過他不敢不信五陽的話。

    「記住我走的步子!」五陽拉著軒轅小心地一步步邁出。

    軒轅默默地記著,九步一左拐,九步一右拐,再九步向左拐……如此左九步,右九步,竟連連拐了十數次,軒轅才覺眼前一亮,雲霧盡在他的身後了,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平台,而平台倚著的是一堵絕壁。平台的周圍全都是雲氣所罩,而他立足之處,更畫著一道奇怪的令符。

    軒轅知道自己已經走出了九幽青冥陣,回頭望了剛才走過的雲霧一眼,心中不由一陣駭然。他剛才清晰地感覺到自絕崖之底升上來的冷風,知道五陽的話並未騙他,不禁為剛才的險境出了一身冷汗。這個陣式實在是太奇了,奇就奇在你根本就看不見實地,不知情的人哪敢向這之中行走?即使有人知道這裡有實地,但是哪裡會走得這麼好?一個不好只會喪身深淵之中,因此,可以說這確實是一片絕域。

    軒轅感受到了來自那山洞之中透出的生機,便像是那個山洞之中存在著一個生命力無比強大的生命。這種生機,只有軒轅以野獸般的直覺才能夠清晰地捕捉到,他知道,廣成子一定是在這個洞中,這種生機便是他在山下就可以清晰感受到的神秘力量,而且也像是昨夜在夢中驚醒他的力量。

    不,那或許不能叫醒,但他卻清晰地可以感應到這種力量的存在。

    「仙長便在洞中,你自己去見他吧。」五陽將軒轅領到洞口,淡淡地道。

    軒轅望了望山洞,又望了望五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大步向洞中走去。

    山洞清幽,更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檀香之味,使人心安神泰。

    軒轅的心情異常平靜,彷彿有一種力量在讓他全身鬆弛。

    洞並不深,看上去,卻是一個丹室,有鼎有爐,但相對來說,還是簡陋了一些。不過,軒轅的目光卻並未停留在爐鼎之上,而是落在盤膝於一塊方石上的老者身上。

    軒轅禁不住輕震了一下,這正是昨夜他所見的老者,只是此刻老者的眸子緊閉,彷彿並未見到軒轅的到來一般。

    「晚輩軒轅見過仙長!」軒轅恭敬地跪下叩首肅然道。

    「很好,年輕人,起來吧!」

    軒轅吃了一驚,廣成子並沒有開口,但聲音卻是自軒轅的心頭升起,彷彿廣成子的話是通過軒轅的心說出來的一般。

    軒轅驚疑了一下,最終還是站了起來,惑然問道:「昨夜仙長為我施法了?」

    「不錯!」聲音依然是自軒轅的心中傳來,這是一種感應,並不須經過耳朵。也可以說,這並不是聲音,事實上根本就不存在著聲音,但軒轅知道廣成子的確說了這些話。

    或許這只是心靈與心靈之間的一種對話,無須通過口和耳,更不像聲波的頻率那般,需要經過振動才能產生聲音。

    軒轅漸漸地也不覺得奇怪了,事實上,這個世上未知的事物太多太多,他又能夠明白多少呢?生命是永無止境的,而他只能算是初生的嬰兒,根本就無法明白這之間的奧秘。現在他惟一可以做的,便是以一顆平靜的心去對待所有未知的事。

    「晚輩不明白,何以昨夜仙長不同時將晚輩的傷勢醫好呢?那豈不是要省去許多周折嗎?」軒轅實不知道該找些什麼話題發問,面對這樣一個神秘莫測的長者,他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拘束感。

    「此術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承受得起的,沒有超俗的資質和體質,受此術者,只會自取滅亡!而且昨夜老夫只是與你在夢中相會,也不能齊施此術,因此才留待今日。」

    「晚輩不明白,在夢中相會只是虛無的境界,而晚輩之傷乃是實體,虛實之間,何以存在媒介之物?若無媒介之物,何以夢中療傷呢?」軒轅微微皺了皺眉頭,肅然問道。

    「是的,夢屬虛無,傷卻是實體。不過,那只是世俗的說法,萬物本無虛實之別,虛者心之惑也,實者亦心之惑也。生命,無虛實之別,因其本源相通,是以虛可實,實可虛,夢與現實並無二致。」廣成子的聲音依然是自軒轅的心中響起。

    「晚輩仍不明白,本源為何物?本源相通又是何意?」軒轅又問道。

    「本源可以謂之生機,也可以謂之精神,無論夢裡還是現實之中,生機與精神始終是一致的,因為生命的真實存在,生機便不滅,精神也不滅。所謂萬變不離其宗,只要讓生機和精神完全通暢、旺盛,任何傷都只是無意義的。所謂實者,乃相對而言,對肉身而言,精神和生機為虛,對生機和精神而言,肉身則為虛。所以,我在夢中通徹你的生機和精神,卻無法還你肉身的自由。因為夢和生機、精神可聯為一體,卻無法與肉身並為一體。」

    軒轅恍然,頓有所悟道:「所以蚩尤能封存精神和生機,借助別人的肉體而重生?不知晚輩之言可對?」

    「嗯,能舉一反三,歧富果然沒有看錯人。年輕人,你說得很對,肉身是短暫的,而精神卻是永恆的,當生機與精神結合,而摒棄了肉身之時,便可以得到永生,即使是己身腐化,也可寄於外體重新活過來,這便是世人所說的永生之法。」

    「可是有人的肉身也能長生而不老,這又是何故?」軒轅又問道。

    「肉身長生不老是有限度的,那是以生機注助於肉身,而使肌體的能量不加以消耗,或是催發肌體的再生。但肉身終會有死去的一天,諸如女媧肉身活了一千年,伏羲肉身活了八百年,但他們最終還是無法保全肉身,這便是天限。肉身是存在於這層空間之中的實體,永遠都無法衝破這個空間的限制,只有精神和生機才是真正存在於每一層空間之中的。因此,無論是誰,最終還是要轉化為這種形式存在,包括我。只是有些人能以精神支配生機,而有些人的精神與生機分離,那時便整個地消亡,不再存在,也無法轉世!」

    軒轅聽了錯愕不已,驚訝地問道:「難道在我們這個世界還有另外一層空間?」

    廣成子的臉部彷彿泛出了一絲笑容,軒轅似乎也捕捉到了,但是他卻無法明白廣成子所說之話的意思,他從來都不敢想像在他所看到的世界之外,還存在著另外一個世界。

    「不錯,我們所看到的,所感到的,只是我們所存在的這一層空間,而在這之外,尚有另一層空間,有些人將它比作天道,也是一種境界。許多人認為武學練到最高境界,就可以衝破這兩層空間之間的隔膜,而進入另一種形式的世界。因此,世人才這麼崇尚武學,而天道更是許多武人追求的目標!」

    「但那層空間是否真是天道呢?他們真的可以通過習武而突破天道嗎?而那一層空間究竟存在於什麼地方呢?」軒轅越聽越糊塗,他都不知道該從何問起,而他心中的許多疑問也便油然而生。

    軒轅向來喜歡靜靜地思索,但是從未有人給他指點迷津,今日突然遇上這樣的奇人,所有的問題也便全都湧了上來。

    「所謂的『天道』只是一個代名詞,就像別人叫你軒轅一樣,只是為了給你加一個代號。至於能不能通過習武破開天道之門,那就要看你資質的高低了。有些人一輩子也無法明白那種境界,也有些人用不了多少年就可以領悟那種境界。事實上,無論是哪一行,諸如修心者,也同樣可以入道,練氣者亦同樣可以入道。任何事物抵達一個極至,都會成為一種境界,殊途同歸。因為任何形式的終結都是以生機和精神所存在的,也正因為如此,『天道』並不在什麼地方,而是在人心中!」

    「在人心中?」軒轅大訝。

    「是的,天道在人心中,只有用心才能夠感應到它的存在。」

    「那它是不是真的就是武學的最高境界呢?」軒轅惑然問道。

    廣成子突地吁了一口氣,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話:「這魔頭也重生了。」

    軒轅吃了一驚,這是廣成子第一次開口說話,卻說了一句讓軒轅摸不著頭腦的話,怎不叫他訝異?

    「誰又重生了?」軒轅訝然問道。

    「刑天,不,也可以說是天神據比!」廣成子歎了口氣,悠然道。

    「啊……」軒轅低呼一聲,廣成子的話彷彿越說越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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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昊怒,少昊竟然搶走了他自鬼方手中奪得的所有財貨,更將他本來已經傷殘不堪,正準備撤離的伏羲戰士殺得幾乎全軍覆滅。

    這確是太昊所沒有想到的,雖然他已追到了極北絕域,可是此刻的恨意卻已轉到了少昊的身上。

    少昊所做的一切,也確實夠絕!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幾乎使太昊血本無歸,這怎叫太昊不怒、不氣、不動殺機?

    太昊為了奪得這些財貨,付出了不少代價,以致招來魔奴瘋狂的報復,而損兵折將。可最終卻被少昊輕易奪了過去,怎麼說太昊也不會甘心。

    少昊並不能將這些伏羲精英全部擊殺,以絕活口。伏羲氏本就有許多高手,風須句逃過少昊的殺戮,身負重傷地趕來向太昊報信,這確實是屋漏又遭連夜雨,太昊的心情本就不太好,這樣一來,更是不得了。

    太昊再沒有對付鬼方的心思,此刻他只想偷襲東夷,讓少昊血債血還!

    終於,太昊與少昊兩大絕世高手會戰於極北絕域之外!

    太昊對少昊追擊鬼方的兵將進行了伏擊,使少昊同樣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而兩大絕世高手更是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殺氣彌空,數十里風沙狂湧,烏雲密罩。

    這確實是一場好戲,遠處的鬼方高手全都在心中暗喜,更驚訝於這世間兩位最厲害的高手的絕世修為。

    刑天卻是在為另外的事情驚喜,那便是絕世殺氣,無與倫比的絕世殺氣。

    只有太昊和少昊這等高手交手之時才能生出如此強霸而濃烈的殺氣,這比刑天想像的效果更好。等這兩大高手鬥了個兩敗俱傷,他鬼方再去揀便宜,自然是大快人心。

    少昊本不想與太昊正面交手,在他對伏羲氏戰士大殺一通之後,卻發現了太昊與魔奴交手所留下的痕跡,那時他便知道情況不妙。當然,他絕不怕太昊,可是卻不想在戰蚩尤之前戰太昊,畢竟太昊也是世所難遇的悍敵,兩人一戰,自然無法避免有所損傷,甚至是兩敗俱傷,這並不是沒有可能。

    事實也證明了少昊的擔心,儘管兩人彼此最終不了了之,而且太昊因兵力之上的弱勢而敗退,但是少昊也是元氣大傷,損失慘重,只好帶著東夷戰士後撤三十里紮營休養。

    少昊本欲直搗黃龍,一舉擊潰鬼方,而奪得鬼方積留在極北絕域之中讓人眼紅的財富,但此刻只好取消這一計劃。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此時他甚至擔心刑天會領兵來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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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軒轅確實吃驚不小,天神據比居然也重生了,這簡直是越說越離譜。

    一個蚩尤已經夠讓軒轅心驚膽顫了,若再加上一個天神據比,那這個世上的魔頭也太多了。

    軒轅自然聽說過有關天神據比的傳說,知道此人並不輸於蚩尤,如果此人再重生,與蚩尤聯手,那天下又有誰是其敵?

    廣成子自然不會欺騙軒轅,但是軒轅卻驚訝,何以廣成子會知道天神據比會重生?崆峒山與鬼方相隔何止千里之迢?

    「仙長怎會清楚天神據比要重生呢?」軒轅禁不住問道。

    「我的思感一直都在監視著這魔王的動靜,他已經沉睡了一百餘年,但終於還是甦醒了。」廣成子歎了口氣道。

    「仙長難道就不可以阻止他嗎?如果此魔頭重生,再加上一個魔帝蚩尤,天下間豈有寧日?」軒轅有些企盼地道。

    「天意如此,人力不可違,我也無法阻止。其實,這百餘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封鎖他的生機,但最終還是功虧一簣!」廣成子無可奈何地道。

    軒轅禁不住愣住了,此刻,他倒真的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在夢裡還是在虛幻之中,抑或是廣成子只是在說癡語夢話,全都是一些玄之又玄的東西,彷彿不著半點實際。若非他相信歧富不會騙他,若非他知道眼前的老者就是廣成子仙長,他一定會以為眼前之人是一個瘋子,一個思維混亂、胡言亂語的瘋子。

    廣成子依然閉著眼,使人不知道其眼中究竟蘊藏著什麼樣的玄機。

    「生命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東西?」軒轅搖頭苦笑著問道。他實在是有些疑惑了,如果廣成子所說的是真的,如果那許許多多的境界是真實存在的,那生命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東西呢?

    是生機,是精神,還是肉體?它究竟是以怎樣一種形式發展呢?本來很明顯的事情,可是聽了廣成子一番話之後,一切都變得複雜起來,複雜得讓軒轅如墜雲霧。可遺憾的是,軒轅喜歡思索,喜歡探究這之中的奧秘。

    「生命是生機的延續,是精神和肉體的結合,它只存在於一個有形的世界,卻以一種無形的形式支撐著這個世界的平衡,這便是生命。」廣成子不假思索地脫口說道。

    「那生命的極限又是什麼?它與精神和生機又有何區別?」軒轅再問道。

    「生命的極限是死亡,而精神與生機的極限卻是超越,永遠的超越,無休無止。所謂的生命,只是狹隘的,必須依附一種有形的物質,這才能延續。」廣成子悠然道。

    「那也就是說沒有甦醒前的天神據比不能說他具有生命,而甦醒後才能說他是具有生命嘍?」軒轅舉例問道。

    「可以這麼說!」

    「那我們又如何才能夠將他徹底毀滅呢?」軒轅沉聲問道。

    「問得好,年輕人!」廣成子脫口讚道,這才悠然睜開一直緊閉的雙眼。

    軒轅渾身一震,彷彿被電擊了一般,廣成子的目光中彷彿有一股奇異的力量,將軒轅的心神全部吸引住,更彷彿將軒轅的靈魂引入另一層不可揣度的空間。一時之間軒轅竟迷失了方向,只看到廣成子眼裡那彷彿飄浮著的雲彩、聳立著的高山,以及潛藏著的深邃而廣闊的大海。

    那哪裡還是一雙眼睛,完全是一個完整而豐富多彩的天地,有日月的輪迴,有群山大海,有藍天白雲,有森林草原……簡直是一個夢的世界。

    「轟……」軒轅的心頭陡震,廣成子的眼睛再一次合上,剎那間山洞之中光線似乎暗淡了許多。軒轅恍若做了一個離奇的夢,震驚得久久不能言語,腦海之中仍然飄著剛才所見到的各種似夢似幻的景物。

    「你看到了什麼?」廣成子的話又自軒轅的心頭升起,與最初一樣,不再開口。

    軒轅定了定神,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廣成子,發現此老盤坐得如一截腐朽的木頭。他的膝上竟生出了苔蘚,這些苔蘚與他座下的石頭連結在一起。可以看出,廣成子已經數載甚至更長時間都不曾在這石礅上移動過,這使軒轅更為驚訝。如此看來,昨夜廣成子在夢裡給他療傷是一點也不假了。

    「我不知道,或許我只是看到了夢。」軒轅想了想,吸了口氣道。

    廣成子又笑了,並沒有笑容,但是軒轅知道廣成子笑了,他的心中清晰地捕捉到了廣成子的情緒,或應該有的表情。

    「你的悟性很好,或許,你真的能夠完成前人所無法完成的事情,將蚩尤和天神據比完全毀滅,使之無法再生。」

    「願仙長教我方法,晚輩當傾力去完成。」軒轅也坐於一旁盤膝閉眸,誠懇地問道。

    「要毀掉他們的生命或許並不是一件難事,但是要讓他們的生機與精神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以你目前的功力和武功,根本就不可能辦到。」

    軒轅似乎已習慣了廣成子用心與他對話,也不反對,只是道:「仙長指點迷津,晚輩的武功雖然仍未能大成,但卻甚感進境艱難,若是如此,也不知何時才能追及天神據比與蚩尤兩大魔頭!」

    「對於你這個年齡來說,擁有如此功力實應驕傲,難得你還如此虛心。事實上,對於你自身武功的開發,你已經達到了極限,若是依常規去發展的話,只怕在二十年間你再無法有突破。但人自身的開發,只是最初的,真正的武學並不僅局限於自身,而是融入自然,融入天地,在自身的基礎上作一個巨大的突破,這樣方才是一位成功修行者的作為!」

    「晚輩不明白!」

    「你其實早就嘗試過,也明白,只是你的體質仍無法跟上步伐,才使得你未能突破。」

    「我已經嘗試過?」軒轅訝然問道,他不明白廣成子此話所指。

    「那便是借大自然的生機充實自己的生機,而使自己在瞬間強大起來!」

    「啊!」軒轅立刻記起了自己在東山口之時,借龍丹之生機吸納了來自地底熔岩的生機,而在一招之間擊敗了鬼三、土計、風絕和童旦四大高手。而他也曾借萬花大陣中萬花的生機來中和自己的生機和龍丹的生機,因此,廣成子說他嘗試過,那並沒有說錯,只是不知道廣成子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你想起來了?」廣成子的聲音頓了頓,旋即又悠然地響起,「你的那些只是小乘,對付一般的高手或許有用,但是對付像蚩尤和天神據比這樣的高手,卻是遠遠不夠,即使是當今的太昊、少昊,僅憑你所吸納的這點生機也是難以應付。」

    「那晚輩該怎麼做?」軒轅虛心地問道。

    「對於你而言,能做到這樣子,已是難能可貴了。不過,你的體質異常好,或許可以承受我的開經破脈大法。」廣成子道。

    「或可承受?仙長是說開經破脈大法是需要賭的?」軒轅問道。

    「嗯,如果因體質無法達到要求,輕則武功盡廢,重則全身暴裂,化為飛灰。你可願意賭?」頓了頓,廣成子又接道:「當然,如果你不願意,絕不會有人勉強的!」

    軒轅洒然一笑道:「有何不可?仙長但請施法就是。若是軒轅命該絕於崆峒,這也是天意,軒轅無話可說;若是讓軒轅畏縮而不受法,眼睜睜看著天下群魔亂舞,倒不如身死崆峒。因此,請仙長不用再有任何的顧忌,軒轅一切都聽仙長的。」

    「嗯,年輕人能作此想,實是天下蒼生之福。不過,先不忙施法,這不必急於一時,你必須先有了充分的準備後,才能夠配合老夫施法。」

    「哦,那晚輩需要怎樣與仙長配合呢?」軒轅訝然問道。

    「歧富可有告訴你人體之上有哪些氣穴?」廣成子突然問道。

    軒轅一怔,隨即點點頭道:「歧伯確實教過晚輩關於人體氣穴的東西。」

    「說來聽聽。」

    「五臟各有井滎俞經,合五俞,五五二十五,左右共五十穴;六腑各有井滎俞原經,合六俞,六六三十六,左右共七十二穴;在頭部有五行,每行五穴,五五二十五穴,五臟在背部脊椎兩旁各有五穴,二五共十穴;大椎上兩旁各有一穴,左右共二穴;瞳子、浮白左右共四穴,環跳二穴,聽宮二穴,攢竹二穴,完骨二穴,風府一穴,枕眉二穴,上關二空,大迎二穴,下關二穴,天柱二穴,上巨虛、下巨虛左右共四穴,頰車二穴,天突一穴,天府二穴,天庸二穴,扶突二穴,天窗二穴,肩井二穴,關元一穴,委陽二穴,肩貞二穴,暗門一穴,神闕一穴,胸腧左右共十二穴,大杼二穴,膺俞左右共十二穴,分肉二穴,交信、跗穴左右共四穴,照海、中脈左右共四穴,在兩膝關節的外則,為足少陽膽經的陽關左右共二穴,大禁之穴是在天府下五寸處的五里穴。以上諸穴共三百六十五處,不知晚輩所說可對?」軒轅一口氣將所有的穴道都念了出來,清楚利落,可見他對人體諸穴的認識倒是極深。

    廣成子讚許地道:「你的記性很好,所說一點也沒有錯,難怪歧富常誇你聰明過人。」

    「謝仙長的誇獎!」軒轅並無喜色,他知道廣成子定有下文。

    「那你可知道任督二脈的經氣所發之穴有哪些?」廣成子又問道。

    軒轅不假思索地道:「任脈之經氣所發的有二十八穴:喉部中行有二穴,胸膺中行之骨陷中有六穴。自蔽骨至上脘是三寸,上脘至臍中是五寸,臍中至橫骨是六寸半,計十四寸半,每寸一穴,計十四穴,這是腹部取穴的方法。自曲骨向下至前後陰之間有會陰穴,兩目之下各有一穴,下唇之下有一穴,上齒縫有一穴。可對?」

    廣成子「嗯」了一聲。

    軒轅又接著道:「督脈之經氣所發的也有二十八穴:項中央有二穴,前髮際向後中行有八穴,面剖的中央從鼻至唇有三穴,自大椎以下至尻尾旁有十五穴,自林椎至尾骨共二十一節,這是脊椎穴位的計算方法。」

    「不錯,世人皆說,打通任督二脈便能使功力貫通自如,達到極致,但今日我卻要破任督二脈而開導經奇穴,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廣成子悠然問道,語氣平和而肯定。

    軒轅神色微微一變,他實沒想到這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他也從未想過有人會破任督二脈而開導經奇穴。半晌他才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不過,按理論,會是氣脈俱損,五臟盡枯,六腑不通,那結果自然惟有死路一條!」

    「是的,那確實是死路一條,而開經破脈大法便是要在死裡求生,也可以說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惟有如此才能夠完全改變一個人的體質,使人與天地相互貫通,甚至是融為一體。」

    「晚輩有些不明白,人與天地是兩個不同的整體,而且人只能是天地的一部分,何以只改變人體的經脈,便可以使人與天地相互貫通、融為一體呢?」軒轅惑然問道。

    「任督二脈只是能夠將人體內的脈氣貫通融為一體,使自身的能力開發到極限,但那始終只限於自身。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而天地的力量是無限的,人之所以無法突破自身的限制,便是因為任督二脈開通之後,自身已渾為一體,與天地所形成的一體相互排斥,這才再難有寸進,即使是偶有所進,也只是曇花一現罷了。」

    頓了頓,廣成子又接著道:「比如,人是一個大海邊的小池塘,而天地則是大海,在池塘中沒有水之時,海水便可隨潮的漫漲進入池塘,但是,當池塘之水盛滿之後,海水即使漫入了池塘之中,也會全數退出,池中之水仍然沒有變化。或者,在漲潮之時,池水會漫一些,但那只是一時的,而任督二脈可以看作是隔開池水與大海的堤岸,只有拆去堤岸,池中之水才能與大海融為一體,池便是海,海便是池。當然,這之中也有凶險,即池中所養之魚可能被海中之魚給吞噬掉,因此,在挖堤之時,先要看看池中所養之魚能不能適應海中的生活。」

    「晚輩明白了。」軒轅不由得大為驚歎,深感廣成子的比喻實在是太貼切了。

    「但人終究是人,池終究是池,大海與天地也絕然不同。人體與天地相融難道會像池水融入海水一樣?那豈不是將自己完全袒露給天地,又如何能成其個體呢?」軒轅又問道。

    「這就要看開經了,人體與天地相融,只是借天地之間那無盡的生機和陰陽之氣,而化為己身的能量,從而達到一種足以抗衡天地的境界!」廣成子又道。

    軒轅睜開眼來,他不明白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境界,而抵達那種境界之後又會是怎樣。不過,他卻更關心另外一件事,於是問道:「那這樣可以戰勝蚩尤和天神據比嗎?」

    廣成子吁了一口氣道:「天神據比和蚩尤也早已獲悉了這種提取能量的方式,即使是你掌握了此法,也只能夠抗衡他們的攻擊,如要擊敗他們,那便要靠機緣巧合了。」

    軒轅不由得呆住了,如果這樣仍無法擊敗蚩尤和天神據比的話,他不知道天下間還會不會有人殺得了天神據比與魔帝蚩尤。

    「那豈不是說,這個世間根本就沒有人可以戰勝魔帝蚩尤和天神據比了?」軒轅有些洩氣地反問道。

    廣成子半晌未語,想了想才道:「可以這麼說,這個世間沒有人可以真正戰勝蚩尤和天神據比,因為他們已經代表了這個世界的兩個極限,除非有人能夠突破這個世界,找到結界之秘!」

    「難道連仙長出手也不可能戰勝他們嗎?」軒轅仍存著一絲僥倖地問道。

    「是的,即使是我親自出手,也僅能是兩敗俱傷,他們的修為並不下於我!」廣成子毫不掩飾地道。

    軒轅的心不由得落入了深谷,可以說,廣成子是他惟一的希望,如果連廣成子也僅能與他們戰個兩敗俱傷,那天下間又有誰能制住蚩尤與天神據比呢?如果有這兩個人存在於世,那他軒轅若想統一天下,絕對只是妄談。

    軒轅親眼目睹了蚩尤破壞那先天八卦圖的威勢,別說是一個軒轅,只怕是五個軒轅也無法與之相鬥,此魔不除,他確實是沒有信心能夠擺脫對方的阻擾。突然間,他彷彿記起,廣成子剛才所說的話之中,好像還有一個方法可以對付蚩尤,不由得再問道:「仙長剛才所說的突破這個世界,找到結界之秘,又是何指?」

    廣成子悠悠沉默了一會兒,道:「據我的精神和思感所探,在這浩瀚的天地之中,並不只有我們所存在的這個世界,我們所存在的這個世界就像是一間房,而這房子的隔壁還有一間同樣的或者不同的房子,或是更多。一間房子的能量是有限的,如果我們能突破一間房的局限,借用兩間房子裡的能量,或是更多,那自然就可以戰勝蚩尤和天神據比了。」

    「可是我們又如何去破開這個世界呢?難道就是仙長最初所說的天道嗎?只有破了天道之門,就可以通往另外的幾個世界嗎?」軒轅不解地問道。

    「不,並非如此,突破天道確實需要超人的智慧,但那只是小乘,更是毫無用處的,甚至是武者的悲哀!」

    「仙長何以如此說?」軒轅訝然問道。

    「如果說登入天道,蚩尤和天神據比早就已經進入了天道,包括我,但是我們卻發現那是全無意義的。儘管在你悟出這個境界之時,剎那間便可破開虛空,進入天道,但你只是到了一個不同層次的空間,在這裡,你或許天下無敵,但在那裡,你或許便是最差勁的一個,人人都可欺負你,因為你將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包括氣候及一些無法說明的東西。因此,所謂的破開天道,只是一些不明白天道的人,對陌生事物的強烈好奇心所驅使,當你發現天道竟會讓你痛苦之時,你已經無法再重返我們這個世界了!」

    軒轅·絕6終

《軒轅-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