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搏命之戰

    郭岳一緊劍柄,肅然道:「郭岳請大將軍恩准,就讓郭岳與他來個生死之戰!」他惱怒韓信如此狂妄,心中已生殺機,雖然他對韓信這般自信有所忌憚,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劍法有與任何人一戰的實力。

    「好!」項羽的眼睛陡然一亮,拍掌道:「就讓我們睜大眼睛,來看這生死由天的一戰!」

    眾人無不激動起來,緊緊盯向傲立於場中的兩大一流劍手,對他們這些久經戰事的將軍們來說,血腥與暴力永遠是他們最感興趣的主題,誰生誰死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必將是一場殘酷而充滿激情的大戰。

    「請!」郭岳的手雖在劍柄之上,卻沒有拔劍,只是非常優雅地做了一個手勢,盡顯大家風範。

    「你說什麼?」韓信似乎耳朵有些失靈,側過頭來問了一句。

    郭岳笑了笑,跨前一步道:「請動手!」

    他只說了三個字,可是當他說到第二個字的時候,心中驀然一驚。

    他之所以吃驚,是因為他的眼睛突然一花。

    據說郭岳昔年練劍之時,最先是學了三年箭術,習練射箭之人,首先練的就是眼力,所以郭岳的目力著實驚人,可以在百步之外識得蟲蠅的公母。

    可是在這一瞬間,他忽然什麼也沒有看到,只感到有一股驚人的殺氣,陡然向自己的左肋迫來。

    他的心裡「咯登」了一下,這才明白為何韓信要選擇生死之戰,而不是切磋性質的比武。因為韓信的這一劍不僅快,而且狠,更不要臉,是以它的確是可以致人死地的要命一劍。

    郭岳明知對方是偷襲,卻無法指責對方的陰險,只能自怨自己一時的大意。這明明是一場以命相搏的決鬥,而不是遊戲,你若強求別人遵守遊戲的規則,那你不是傻子,就是笨蛋,二者必居其一。

    所以郭岳就只能退,在退的同時,劍已出手,在身後布下重重氣鋒,利比鋒刃,企圖封鎖住對方迫來的劍勢。

    但韓信絕不會浪費這輕易得來的先機,暴喝一聲,他的劍在空中微顫,突然爆裂出無數朵如花般的氣旋,強行擠入。

    「叮……」雙劍在間不容緩之際一觸即分,激起一溜讓人心悸的火星。

    郭岳雖然阻緩了韓信若行雲流水般的攻勢,但他的心裡已驚駭不已,因為就在劍鋒相交的一刻,他的手臂陡然一震,似有一道奇寒無比的陰氣侵入,令他的氣血為之一窒。

    這只能說明,韓信的內力之強已在郭岳之上,兩人全力一擊間,韓信的內力竟然能隨劍身侵入到郭岳體內,已說明了問題。

    但真正感到吃驚的人,不是郭岳,而是項羽。他在韓信一出手的瞬間,對韓信的劍法有種似曾相識之感,以他廣博的見識,當然知道這是來自於冥雪宗的流星劍式。

    這讓他聯想到了問天樓的鳳五,可是細觀之下,他又生出幾分詫異。

    韓信的劍法的確與流星劍式有幾分形似,但在劍路的變化上更趨簡單而實用,即使是武功心法上也與冥雪宗似有迥然不同之別,這頓時讓項羽打消了心中的疑慮。

    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武學宗師,對武道的領悟具有非凡的造旨。他深知,一個人的劍式套路也許與人有共同相似之處,但使用劍式的心法與內力卻絕不可能如同一轍。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韓信的劍法也許與流星劍式有幾分形似,但韓信卻不會是冥雪宗的弟子,他堅信!

    劉邦的臉色平靜如常,嘴角處掛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他如此鎮定,是不是早就預料到項羽會作出這樣的判斷,所以才讓韓信放手一搏?

    如果事實真是如此,那麼劉邦的膽色也實在大到了讓人瞠目結舌的地步,因為這完全取決於項羽的一念之差,若是他認定韓信是冥雪宗的弟子,那麼今日隨劉邦前來的數百人馬,必將死於非命。

    就在項羽消除了疑心之際,劍從韓信的手中再次殺出,簡簡單單的一劍,卻如一道可以封住洪流的大堤,橫亙於氣流湧動的虛空。

    郭岳已然心驚,卻驚而不亂,劍勢再起,猶如驚濤駭浪,以狂猛之勢向韓信狂瀉而去。

    「叮……」劍影交織下,發出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的聲音,韓信的劍鋒陡然一跳,在空中化作一片天際下的流雲,竟然透出了一股閒散的意境。

    看似閒散,卻有殺氣,郭岳只覺手心的勁力沖瀉而出,就在雙劍一觸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顯然是為韓信牽引而吸。

    這一逼一吸,完全不能讓郭岳控制,此刻他內心的驚懼,的確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郭岳無奈之下,只有再退。

    但這一次退卻是有預謀的退,面對韓信如此凌厲的劍勢以及古怪的內力,郭岳已經認識到如果自己一味防禦,只能是坐以待斃,與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

    所以他退得很快,縱出七尺之後,驀然回劍一旋,整個身體幾乎平貼在地面,躲過了韓信的一劍之後,調轉劍鋒,直迎韓信的胸口。

    他的整個動作不僅突然,而且難度極大,借迴旋之力,手中的長劍幻生萬千劍影,如一張大網撲天蓋地向韓信襲去。

    韓信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與驚奇,但他的心神卻靜若止水。經過了這數月以來的風風雨雨,又兼之身體機能與玄陰真氣逐漸融合,渾成一體,他對武道的理解也愈發深刻,逐漸形成了屬於自己的悟性與風格。

    若非如此,他絕對躲不過郭岳這竭盡全力的一擊,因為任誰的眼睛再快,也快不過郭岳的這一劍,而韓信已不用眼睛來觀察對手,所以當郭岳的劍出,他已用自己的感官的靈覺捕捉到了這一劍的殺氣。

    這聽上去似乎玄之又玄,但在真正的高手眼中,這並非是不可企及的。當韓信將自己置身一個臨戰的狀態下時,他也同時開放了他身體內的每一個感官,讓它們在同一時間內去捕捉體外不同環境的變化,以利自己在最短的時間作出最正確的判斷。

    所以當郭岳自認為這一劍已是必殺之招,沒有人可以化解時,他卻不知道,他的每一個動作早在韓信的掌握之下。韓信之所以沒有立刻作出反應,只是故意為之,他其實是在等郭岳的內力將盡未盡、無法續接的那一刻的到來。

    韓信在等,全神貫注地等,郭岳這一劍行在空中的每一段過程,都定格般地清晰再現,從他的思維中毫無遺漏地盡數展示。

    當那一刻在瞬間出現的時候,韓信的劍有如電芒速降,在對方的劍鋒幾乎刺入自己肌膚的剎那,劃出一道美麗自然的弧線,巧妙地點擊在郭岳的劍身之上。

    「嗤……」郭岳只感到有一道寒氣沿劍身而來,以最快的速度侵入自己手臂上的經脈,他便如置身於一個千年的冰窖之中,那徹骨的冰寒幾乎麻木了他的每一根神經。

    在這刻不容緩之際,任何猶豫都是遭受致命一擊的理由,所以郭岳完全是出於本能地張開了口。

    他在這個時候張口,是想求饒,還是想慘叫?場上的每一個人都有這樣的想法,就連韓信也覺得有些詫異,這舉動完全不合郭岳的性格與身份,所以韓信沒有大意。

    「撲……撲……」果不其然,從郭岳的口中突然爆出了兩點寒芒,以精準的角度迫至韓信的咽喉。

    兩點寒芒,兩枚金牙,在絕境之中,郭岳竟然運氣迫出了自己門牙之上的兩顆大金牙,當作暗器激射出來。

    這兩枚金牙雖不是暗器,但在這麼短的距離內射出,遠比暗器更有威脅性,縱算韓信已有心理上的準備,也忙了個手亂腳急,方才化去了這兩枚金牙的凌厲一擊。

    郭岳以兩枚金牙的代價,終於挽回了失去的先機。當兩人再次凝神相對時,無不為對方展示的精妙劍法與應變手段而歎服不已。

    但這並不意味著戰事的結束,反而更像是真正決戰的開始,虛空之中湧動的殺氣,遠比先前更濃、更烈。

    項羽本想出口罷戰,但卻最終沒有開口,他忽然覺得這是一場值得人們期待的決戰,只要是武者,肯定不想錯過,他當然也不例外。

    劉邦一直是以平靜的心態來看待這兩人的生死相搏,誰生誰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洗清了自己的嫌疑,這樣一來,就算項羽有心來對付他,亦是師出無名。

    不過如果韓信最終能贏下這生死之局,那麼劉邦的心中還有一個更大的計劃便會開始啟動。只是以劉邦的性格,他總是到了該出手時才出手,絕對不愛憑空幻想,所以在韓信未贏之前,他絲毫不想下一步的行動。

    雖然劉邦與項羽的想法迥然不同,但他們都已是江湖上有數的頂尖高手,竟然不約而同地生出一種預感,那就是在韓信與郭岳之間,無論誰勝誰負,決戰只會在一瞬間結束。

    這並非無妄揣測,而是他們都從虛空之中感到了一種山雨欲來的巨大壓力。

    帳內無風自動,帳篷鼓漲得幾欲崩裂,帳內的每一個人都深感呼吸困難,幾有窒息之感。

    一縷類似蟲吟蟬唱的異聲驀然響起,初時聽來細不可聞,仿在遙不可及的天際,剎那間已響徹了整個空間,震人耳鼓,嗡嗡作響,蓋過了這方圓百丈之內的任何聲音。

    一時間天地中只存這種尖銳如利刃割帛般的聲音,引得項羽與劉邦同時一怔,凝神以對。

    他們知道,這是決戰雙方就要出手的先兆。

    帳內鼓漲的氣流驟然而動,急劇旋轉,一道道如龍蛇騰竄的氣鋒在有限的空間之內作急速的激撞。

    面對韓信不動如山的身形,領略著狂若驚濤的氣浪,郭岳的臉色變得如嚴霜般凝重,心裡禁不住震顫了一下。

    只有一下,卻已足夠讓韓信出手,他以自己靈敏異常的靈覺感觸到了郭岳心神這一微妙的變化。

    「撲……」劍斜指,帳篷的頂端裂出一條細縫,一縷明燦燦的陽光強行擠入了這充滿氣旋的空間,耀眼奪目。

    韓信的劍終於出手,當郭岳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韓信凜冽的劍鋒已經如一道幻痕般劃向了他的眼眸。

    劍,快得只有結果,沒有過程,就像這劍本身就在郭岳的眼眸之下,從未動過一般。郭岳根本就沒有看清韓信的劍來自何處,將去何方,只感到這劍中帶出的讓人心悸的殺氣。

    陽光斜照在劍身之上,與劍的青芒在剎那間交融,幻成一縷無比燦爛的霞光,誰也說不清是陽光催發了青芒的躍動,還是青芒撩動了陽光的生機,光彩如夢,夢如霞光。

    虛空中陡然生靜,靜得不沾一塵。

    沒有絲毫的劍風,沒有一點劍劃虛空的痕跡,便連最初的那一道銳響,也似被這一劍吸納,凝成了一股如山嶽將崩的氣勢與壓力。

    直到這時,郭岳才驚懼地發現,無論韓信是偷襲,還是正面出手,他都沒有太多的機會,先機對韓信來說,彷彿是信手拈來,正如韓信的劍式原本就是郭岳劍法的剋星,讓他有處處受制之感。

    郭岳還是得退,疾退,他必須拉開一個距離,讓自己的劍鋒在最短的時間內切入虛空。

    他動得很快,劍出厲嘯,隱帶風雷之聲,幾乎掩蓋了韓信劍鋒帶出的任何光芒。

    場上的每一個人都似被這凌厲的劍氣所逼,紛紛後退,心中同時生出一個懸念:「不知這截然不同風格的兩柄劍最終會演繹出一種怎樣的結局?」

    沒有人知道,至少現在沒有人知道。

    因為無論是動是靜,這兩柄劍都似乎得到了劍道的精髓,動與靜之間,只是一種相對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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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岳山終於明白,誰若要選擇紀空手作為自己的對手,就一刻也不能大意,否則,必會被他所乘。

    紀空手顯然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環境十分凶險,一味硬拚,雖然未必就輸,但絕不是他們的最佳選擇,所以他選擇了「擒賊先擒王」的戰術。

    他所用的「擒賊無擒王」,卻與五音先生所想略有不同,他所選擇的這個「王」,不是趙高,而是趙岳山。

    趙岳山無疑是這上百名敵人的首領,只有將之制服,才可以用來要挾敵人。到了那個時候,無論是進而直面趙高,退而遠出咸陽,主動權就在他與五音先生的手中。

    但是要制服趙岳山,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必須在瞬息間完成整個行動,這就愈發難上加難,不過紀空手卻用自己的智慧贏得了一個絕好的出手時機。

    他拔刀,直進,只是一個提聚功力的過程,同進給予對方施加最大限度的壓力,讓趙岳山的氣勢也相對提至極限,然後他退,以退為引,使得趙岳山的氣勢沖瀉而來,在它將盡未盡之時,這才實施最後的一進,而這一進,雙方的氣勢已變得強弱分明,趙岳山又豈能不落下風?

    趙岳山沒有任何時間來後悔,面對紀空手宛若驚濤駭浪般的刀勢,他惟有硬抗。

    這絕不是明智之舉,以他現在的功力,很難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提至極限,根本無法與紀空手盈滿之勢抗衡。但趙岳山如果不想束手待斃,就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趙岳山一聲長嘯,身形如一陣清風般化入一片劍影之中,淡成虛無,在他身形掠過的空間裡,斷瓦碎木迸裂而起,如同被一道颶風捲起,變得粗暴而狂野;又像是一張巨獸的大嘴,以迅猛之勢撲前,似要吞噬這天地中的一切生命。

    距離在此刻已不成為距離,甚至也沒有了時間的界限,整個虛空中都被無盡的壓力所充斥,欲爆欲裂。

    刀,宛如半弦之月,從一個玄奧莫測的角度生起,切入這動盪的虛空,簡單而有效,使得這虛空裂出了一道深邃而幽遠的洞痕。

    「當……」刀鋒與劍尖在虛空的中心發生了悍然撞擊,兩股巨大的氣流在撞擊中交融爆炸,橫生出無數股更強猛的氣旋,瘋狂竄動。

    趙岳山只覺得胸口遭受了重重一擊,氣血翻湧間,仿如有無數利刃割膚入體,「蹬蹬蹬……」連退數步之後,突然身形一沉,意欲破瓦入室。

    這是最明智的決定,可惜遲了,就在他後退的同時,紀空手的刀鋒一指,一股沛然不可御之的劍氣從劍身中竄出,如惡龍般貼伏在瓦面之上,向趙岳山的腳下竄去。

    趙岳山心中的驚駭無與倫比,他的目光所見,是一道驚人的白光閃過瓦面,以白光為界限,黑黝黝的青瓦紛紛向兩邊而分,激射空中,直追趙岳山的身形而來。

    趙岳山只有再次騰空。

    但是他的身形再快,也快不過這霸氣十足的一刀,紀空手暴喝一聲,手腕一抖,刀劈八方,在剎那之間封鎖了趙岳山的任何去路。

    趙岳山還想作最後的反抗,但劍一舉起,卻聽得「嗤……」地一響,一縷勁風從紀空手的手指間彈出,正好點在了劍鋒之上。

《滅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