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智佬門徒

    「天照?!為何不是玄天武帝?」

    天殘冷冷一笑,道:「所謂的玄天武帝光紀不過是天照麾下四帝之一,何嘗輪得上他?」

    昆吾目瞪口呆!

    天殘道:「武林神祇的真正主人是天照,光紀、威仰、栗怒、招拒為天照麾下四帝,但光紀包藏野心,一直欲取代天照的地位。雖然最初他處處掩飾其狼子野心,但在擁有通天智慧的智佬面前,如何隱瞞得住?

    「可惜,天照卻是昏庸之極!創建武林神祇,憑借的就是他的武力與智佬的智慧,可以說沒有智佬,就不會有武林神祇。但天照在成為武林神祇至高無上的武神之後,竟然開始擔心智佬功高蓋主,會威脅到他的地位,所以天照對智佬竟千方百計設法打壓!其中一個辦法,就是利用光紀牽制智佬。智佬幾次提醒天照要小心提防光紀,但卻反而遭天照斥責,指責智佬無事生非,妒才嫉能!」

    天殘歎了一口氣,接道:「或許光紀正是抓住了天照的這一心理,才敢為所欲為。唉,智佬縱然有通天智慧,但人心卻不是以智慧能推測的。對人的心理的把握,也許智佬尚不如狡猾的光紀!

    「直到有一天,智佬以智禪珠推知四大瑞獸中的蒼龍已為光紀所殺,大為震愕!因為四大瑞獸乃應劫而生的靈瑞之物,劫瑞相互對立相互聯繫,形成了微妙的平衡,方保蒼穹安寧。蒼龍被屠,劫瑞失衡,陰陽囂亂,大劫將至,武林神祇輝煌基業難保!正因為事關重大,所以智佬不顧已數次為天照斥責,再一次向天照稟告此事,並指出此事極可能是光紀試圖製造作亂的機會的前兆。後來的事實證明智佬這一推測是聖明無比的,可惜天照對智佬的排斥已到了走火入魔之境,他太清楚智佬的智慧了,所以才會覺得智佬對他有著巨大的威脅。天照竟然聽信光紀的詭辯,而再一次喝斥了智佬!

    「也許,天照也知道光紀包含野心,但他自恃論武道的力量,他完全比光紀更強,他會擔心擁有絕世之智的智佬,卻不會擔心力量比他弱的光紀。最終,天照為這一錯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武林神祇毀於一旦,而天照也被迫遠避千島盟。」

    「如此說來,千島盟所尊信的天照神,才是武林神祇的主人?」昆吾萬分驚訝地道。他是玄流的秘密傳人,但同時他已在坐忘城生活了五年,作為乘風宮的統領,作為大冥王朝的將士,他對千島盟理所當然地存有敵視。所以當他得知千島盟的天照神才是武林神祇的真正主人時,難免有些難以接受,心道:「若真的如此,那麼千島盟年復一年地試圖佔據樂土,豈非是有他們的理由了?因為武林神祇所在,就是今日的樂土!」

    天殘點了點頭,道:「天照以及他的後人,當然希望能夠重新擁有樂土,乃至再鑄昔日武林神祇的輝煌!」

    昆吾不解地道:「難道……師父要讓弟子相助千島盟?!」

    既然如今的千島盟人是天照之後代,而智佬當年又是忠心輔佐天照的人,昆吾這麼猜測,也在所難免。

    他心頭道:「若是師父真的讓我這麼做,我該不該答應師父?雖然師父說的一切應該是真的,天照才是武林神祇昔日的真正主人,但我生於樂土,長於樂土,難道竟要反過來幫千島盟人對付樂土人?!但師父之命……」

    一時間心中一片混亂,陷入茫然之中。

    「若是為師讓你幫千島盟對付樂土,你會怎麼做?」天殘竟偏偏就問了這件事。

    昆吾看了師父一眼,道:「我……我……」遲疑了少頃,他毅然抬頭望著天殘,果斷地道:「請恕弟子不肖,若師父讓弟子這麼做,弟子將難以從命!」

    天殘靜靜地注視著他,片刻,忽然笑了,讚許地頷首道:「很好——為師總算沒有看走眼,你若是應承下來,倒讓為師失望了。樂土是生你養你的地方,如果連生你養你的地方,你都不能珍愛,又豈能胸懷整個人世蒼穹?」

    昆吾有些歉然地道:「師父太看得起弟子了,弟子在泱泱樂土也只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個人,只求能夠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又豈敢去想什麼胸懷人世蒼穹?」

    天殘正色道:「此言差矣,若只是一個尋常人,能夠一心想到只求堂堂正正做人,就已算是人中豪傑了。但你不同,因為你是玄流的秘密傳人,也是智佬的傳人,你將要肩負的,甚至不僅僅是重振玄流,還有在天道危傾之時,要肩負起匡扶天道的重任!」

    天殘從未有過的肅然使昆吾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道:「師父,弟子無論武學智慧,都只是平庸之輩,師父卻對弟子寄以如此厚望,弟子實是惶恐,只怕會辜負師父的一片厚望。」

    天殘道:「師門先祖既然可以與天照一同開創武林神祇,為何你就不能創下不世偉業?」

    昆吾雖然不知該怎麼說,但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自己能與智佬那等如神一般的人物相提並論。

    天殘道:「你是冥年寅月丁日出生的,與智佬正好相同,冥年寅月丁日出生者乃天地人三奇之才中的天奇之才。若有機緣,必將成為大智大慧者,而丁日出生者逢年、月、日為申的,就有了驛馬,貴人遇驛馬多升躍,常人遇驛馬多奔波,你是天奇之才,當然是貴人。而今年正好是申年,此刻又恰好是剛剛入秋為申月之末,所以如今正好是讓你躍升的大好機會,但逢機緣,你就是真正的天奇之才了,可經天緯地,輔佐一代明主!」

    昆吾見師父說得投入,不由感到既有些好奇,又有些好笑,忍不住故意婉惜地歎了一口氣,道:「師父說我是天奇之才,讓我大為欣喜,到頭來卻不是開創不世偉業,而是輔佐一代明主。」

    天殘正色道:「天奇之才已是世所罕見,而天奇之才還需機緣方能開啟不世之智,雖然你定能達到這一步,但在天奇之才之上,尚有天德罡星,天德罡星才是王者之星,而天、地、人三奇之才,都是輔佐天德罡星的良才。」

    正解釋著,忽見昆吾神色有異,方恍然大悟,明白昆吾剛才所言只是說笑而已,當下假怒道:「好小子,竟尋為師開心!」

    很快他也逕自笑了:「為師也知道你的秉性,休說你不是天德罡星,即使是,以你的性情,也不願成為高高在上的王者。」

    昆吾笑了笑,沒有說話。

    天殘生性質樸,有時似乎已看遍了人間世情,有時卻又顯得自然天真有如孩童,無論如何,昆吾都對自己的師父極為尊重。

    天殘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石敢當失蹤了整整二十年,卻恰好在申年申月重現樂土,而且還被你所見,這正好應了驛馬之說,你定可大有作為!」

    「這與石……石師兄又有什麼關係?」昆吾不解地道。

    論輩分,天殘是石敢當的師叔,所以昆吾應該稱石敢當為師兄。但昆吾多少感到有些彆扭,畢竟石敢當早在三十年前就已名揚樂土,而且石敢當在坐忘城的日子裡,昆吾也一直稱其為前輩,現在在師父的面前改稱為石師兄,當然很不習慣。

    「當然有莫大的關係!」天殘肯定地道:「你可知為何為師已將玄門的『悟真寶典』及『無上神訣』都傳與你,你的修為卻反而不及今日三宗宗主之中的任何一人?」

    「是不是弟子天賦太差?」昆吾道。

    「當然不是!術宗擁有無上神訣,內丹宗擁有悟真寶典,所以他們今日宗主的修為都已躋身當世樂土武界巔峰高手之境,而道宗的藍傾城,其成就卻比他們低了,這是因為藍傾城沒有得到玄流三大絕學中的星移七神訣!」天殘道。

    昆吾明白了:「這是不是因為石……師兄在二十年前突然去向不明,才導致藍傾城雖然已是道宗宗主,但卻沒有能夠修練星移七神訣?」

    「正是!」天殘道。

    「可是,弟子的修為平凡,並不是像藍傾城沒有能夠習練玄門絕學。事實上,弟子所修練的,比他們三人中任何一人都更多,但弟子的修為卻連藍傾城都不及。」

    天殘一笑,道:「正是因為你同時修練了悟真寶典與無上神訣,才導致了這樣一個結果。悟真寶典的武學其性陰柔,而無上神訣的武學其性陽剛,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你體內雖然同時增長,但卻相互克制,因此你所能顯現出來的,就很弱小了。而且當你體內由悟真寶典修練出來的陰柔內力佔上風時,所使出的內力氣勁就為陰柔氣勁,反之則為陽剛氣勁。正因為這樣,你雖然同時修練了玄門兩大絕學,卻反而成就不如他人。」

    昆吾終於明白自己平日並未少下功夫,為何武學進展卻出奇的慢,如果不是他毅力驚人,只怕更是碌碌無為,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一層關係。

    「但既然師父早已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為何還要讓自己同時修練悟真寶典與無上神訣?」昆吾心中又有了新的疑惑。

    天殘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麼,道:「若想解決這一束縛,惟一的辦法,就是修練星移七神訣!

    「天地蒼穹有陰陽五行,人之孔竅皆通於天,是以,人之軀體心神,便與天地玄奧暗相吻合,猶如千千萬萬個獨立而精妙的蒼穹。天有九重,人有九竅;天有四時,以衍十二月,有人四肢,以衍十二節;天人之間,遙遙相應,禍福興衰,生老病死,無不是以人的陰陽五行演變之故。而星移七神訣獨到之處,就是能以強大的內力,在人的體內形成玄道氣場,呈陰陽無窮太極,讓人體內的陰陽之氣互融互生,而不再是相互克制。如此一來,陰陽成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萬物生機,你所修練的悟真寶典、無上神訣的內力非但可以融合為一,而且還可躍升至更高境界!」

    「所以師父要讓我去見石師兄?」昆吾終於明白了,他對自己的武學修為不如人意也一直耿耿於懷,忽然聽說有辦法可以讓他的修為突飛猛進,難免有些興奮。

    「正是如此。因為你師祖雖然將悟真寶典、無上神訣傳於為師,但卻惟獨留下了星移七神訣未傳,因為他還擔心萬一為師所選擇的弟子懷有邪心,若是同時修練了三種絕學,那豈非又將是玄流之禍?所以只傳了為師悟真寶典、無上神訣,卻將星移七神訣由堯師那一脈傳下來,就是為防萬一。而你師祖之所以選擇了以道宗人作為最後一道關卡,當然是出於他對堯師品行的信任,否則也不會把玄流門主之位交給堯師。堯師雖然沒有能夠制止三宗分裂的趨勢,但他卻選對了後人——也就是你的石師兄石敢當。石敢當的為人足以讓他擔負為玄流選擇,重振玄流的主人把關的重任。品行不端者,是絕對無法得到石敢當的星移七神訣的。」

    看來,天殘對石敢當頗為信任。

    「石敢當失蹤之後,不單是為師,便是三宗的人都在暗中尋找其下落,可是卻一無所獲。無奈之下,為師惟有想出一個辦法,那就是讓你進入坐忘城,因為在坐忘城中,有他的一個朋友伯頌。石敢當一心為道宗的事奔波,在失蹤之前疏於交友,所以他的朋友是少之又少的。為師感到既然其它途徑都已行不通,無法找到石敢當,不如就守候在伯頌的身邊,或許會有所收穫。」

    昆吾道:「師父神機妙算,石師兄重現之後首先就是出現在坐忘城。」

    天殘哈哈一笑,道:「那時他已根本不打算掩飾行蹤了,天下人都知道他在坐忘城,又何以僅只你我二人知曉?說起來,為師這個計策只能算是守株待兔了,並無多大效果。」

    師徒相別五年才見,天殘難掩其高興的心情,他對昆吾可以說是亦師亦父。

    「如今師兄已回了天機峰,弟子急於趕赴禪都,以至於沒有機會把這件事告訴師父,實是該死!」

    「唉,他怎能草率返回天機峰?」天殘歎息道:「如今他已是眾矢之的,回天機峰,恐怕是凶多吉少了。為師進坐忘城後,尚不敢打聽他的下落,而只敢問你的下落,就是因為為師知道關注他的人太多了。」

    對於師父對石敢當安危的擔憂,昆吾知道這種擔憂是不無道理的。在坐忘城時,道宗老旗主黃書山的死,以及白中貽與術宗的戚七之間的勾結,就很能說明問題。

    不過,白中貽在自殺前對石敢當所說的那番話,甚至白中貽是自殺而亡的這件事本身,石敢當都沒有告訴其他任何人。所以,昆吾對石敢當返回道宗的危險性仍是估計不足。在他看來,畢竟石敢當是昔日道宗宗主,而且其星移七神訣的修為絕對不容小覷,藍傾城就算有什麼野心,也不能不有所顧忌。

    師徒二人又敘了一番別後之情,天色便漸漸地暗了下來,房外的景致漸漸地沒入夜色中,再也看不見了。

    又過了一陣子,外面點起了各種各樣的燈,餘光照在窗戶上。

    昆吾想起一件事,道:「雖然師父早就與我約定,一旦失去聯繫,就以『飛魚』為號,可是弟子卻沒有想到師父會將風箏製成飛魚的模樣。」

    天殘道:「那可不叫飛魚,而叫做鲺鲺魚。傳說中鲺鲺魚很富靈性,平時它們生活在水中,當到了大劫之時,它們會用自身的翅膀飛入空中,發出『兮兮……』的鳴叫聲。師門先祖智佬曾為武林神祇司職觀測天地之變,所以玄流就將鲺鲺魚作為圖騰,但時日一久,兩千年過去了,玄流都已分為三宗了,就再也沒有什麼人留意這樣的細節了。」

    言語間,頗有感慨之意。

    昆吾道:「如今弟子暫居於天司祿府中,師父不妨也搬去那邊,禪都現在很是混亂,天司祿府中或許安全些,不會有什麼危險。待在禪都的千島盟人被除去之後,我便隨師父同去見石師兄。」

    天殘道:「為師聽說是千島盟人殺害了你們的城主,是嗎?」

    「……是。」昆吾聲音有些低沉地道。

    天殘不以為然地一笑,道:「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千島盟人未免太愚笨了,不遠千里前來禪都殺一個人,結果卻自身難保,全陷在了禪都。」

    「師父的意思是……?」

    「千島盟人為什麼要殺殞城主?」天殘不答反問。

    「他們欲讓坐忘城與冥皇徹底決裂。」

    「那麼他們殺害殞城主之後,是否達到了其預期的效果?」天殘又問道。

    昆吾一怔,思忖片刻,若有所悟地道:「確切地說,因為有了千島盟這一共同的敵人,坐忘城與冥皇的關係反而有了緩和,否則弟子也無法安心住在天司祿府了,難道……」後面的話他沒有說,而是以徵詢的目光望著天殘。

    「如果為師所猜沒錯的話,千島盟應該只是替罪羊羔,殺害殞城主的另有其人!」

    昆吾一下子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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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分,自天司祿府走出幾個人,赫然是姒伊、物行以及兩名姒伊的侍女。

    姒伊不是已讓物行離開天司祿府嗎?為何物行竟還留在天司祿府?

    姒伊幾人一出天司祿府,就已被皇影武士所察覺了。隱於暗中商議之後,他們很快有了決定,由其中兩名皇影武士一直跟蹤姒伊四人,只要他們不離開天司祿府太遠,就不加以阻止。只要掌握姒伊、物行的行蹤,就不會出什麼偏差。

    姒伊、物行四人走到兩個路口時,暗中跟蹤的皇影武士開始有些緊張了,他們在心中暗自決定如果姒伊幾人繼續前行,那麼他們就要現身強行攔阻。

    他們之所以沒有一開始就這麼做,只是因為到現在為止,天司殺的人馬尚沒有以煙花傳訊,這就是說圍殺千島盟人的人馬還沒有找到目標。既然如此,皇影武士就不能不有所顧忌,過早與姒伊發生衝突,萬一影響了追查圍緝千島盟人的事,可就得不償失了。

    但他們又不能讓姒伊離開天司祿府太遠。潛伏在天司祿府外的並不僅只有三名皇影武士,還有不少宮中侍衛,一旦失去了後援的支持,他們沒有控制局面的絕對把握。

    就在他們有所打算的時候,姒伊忽然與物行發生了爭執。看樣子他們都不願讓外人知曉他們爭執的內容,所以雖然雙方的神情都有些激動,卻又都竭力地壓制著聲音,以至於皇影武士想要分辨他們在爭執什麼,也只能隱隱約約地聽到幾個字詞。

    姒伊與物行的爭執讓皇影武士暫時地按兵不動。

    過了一陣子,姒伊忽然帶著那兩名侍女折返天司祿府,而物行立於原地呆了片刻,也默默地跟隨在姒伊身後折返天司祿府。兩名皇影武士一直跟隨他們,眼見四人已相繼進了天司祿府,這才鬆了口氣,只把才纔發生的事當作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

    兩名皇影武士根本不知道,就是因為這個在他們看來無關緊要的小插曲,使真正的物行有了脫身的機會。皇影武士所布下的監守本是十分的嚴密,但兩大皇影武士暫時的退出這張無形的網,使本來無懈可擊的「網」出現了漏洞。

    這正是姒伊所要達到的目的。

    至於與她一道離開天司祿府片刻的「物行」當然是由一名劍帛人易容而成。皇影武士本就對物行並不熟悉,加上又有夜色的掩護,他們根本無法分辨真假。

    最關鍵的是他們一直將主要目標集中在了姒伊身上,而姒伊的明艷,以及她獨一無二的絕世風韻,都是別的女子很難模仿取代的。他們沒有料到劍帛人會將地位最高的姒伊留下來擔當風險,而讓物行藉機脫身。

    就在皇影武士見姒伊四人回了天司祿府而暗鬆一口氣時,物行已離開了天司祿府,出現在銅雀館附近。

    他要與銅雀館的主人眉小樓——亦即他們劍帛人的眉樓大公聯繫……

《玄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