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三邊總督楊鶴甲冑在身,率領眾多將校來到江劍臣的住處,聰敏機智的李鳴心神一凜,情知有異。果聽楊鶴忿然說道:「頃接急報,敵人凶殘之師又凶頑來犯。

    甥兒熱孝在身,舅舅本不當驚動。但你父親就是被敵人流矢所傷身亡,甥兒若能疆場殺敵,不僅報了殺父深仇,而且還報效了國家,實則忠孝兩全。似此良機,知甥兒必不肯放過,是故特來相告。」

    江劍臣知父親就是這樣被他誘入萬馬營中密謀殺害的,見他又故伎重演,略一沉吟,李鳴已爭先搶過話頭說:「舅老爺所言極是。有此報仇良機,我們師徒三人願作前驅。請舅老爺給我們準備好馬三匹。兵器嘛,到敵人陣中去揀好了。」

    武鳳樓知李鳴這是故意麻痺楊鶴。反正,憑自己爺兒仨焉能懼怕幾個將校兵勇?

    便也沒加反對,江劍臣以他那明察秋毫的銳利眼光,以人們不易發覺的速度,瞟了在場人一眼,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

    江劍臣等師徒三人,相隨眾人來到大帳之後,楊鶴伸出手去剛想抽令,忽然帳外闖進一人,伏地勸阻道:「督爺自前一戰役,司馬姑老爺為流矢傷命,寢食難安,貴體違和。請督爺坐鎮本營,部下願領兵臨敵。」

    經此人一說,眾將也紛紛勸阻。江劍臣、李鳴和武鳳樓不著痕跡地交換了一下眼神,江劍臣和武鳳樓二人都鬆了一口氣,認為楊鶴不去疆場,不像有什麼陰謀,只有李鳴的臉部繃緊,看不出一絲表情。

    只聽楊鶴歎了一口氣道:「本督年近半百,鬢髮已蒼。姐丈見背,更令我愧疚難當,只短短時日,身體已大不如前了。我真有諸葛武侯的『悠悠蒼天,再不能臨陣討敵』之感。」

    說到這裡,語音一冷,「吳將軍,你是本督多年的副手,身歷百戰,久經大敵,馬前三個虎子驍勇善戰,武藝高強,你代本督前去迎敵吧!記住,千萬照顧好我的甥兒。」

    等那位被稱作吳將軍的人站起身來,江劍臣等才看清此人好一副貌相!只見他身高八尺,虎背熊腰,面如紫玉,目如朗星,鼻直口方,真是凜凜儀表。年紀和三邊總督楊鶴相仿。江劍臣見他一股衝鋒陷陣的氣概,不像早有預謀,遂辭了楊鶴,和那姓吳的將軍走出大帳。

    來到營外,果然見三個年輕將軍相貌堂堂,各持大槍,彎弓懸箭,和三千精騎列陣相候,等吳將軍出征。這時,三個馬弁牽來了三匹蒙古種烈馬,清一色的紫騮駒,鏤花金鞍,馬蹄銀鐙,通體紫光,環轡鮮明,豎鬃噴霧,四蹄翻刨,神駿異常,來到了江劍臣等三人面前。

    缺德十八手李鳴誇張地唉喲了一聲,神態惶急地說道:「上陣廝殺,騎這樣豪華的坐騎,豈不成了眾矢之的?師父,咱爺們可從來沒有這樣闊過!」說罷,使了一個讓江劍臣仔細察看馬匹的眼色。

    這時,關內秋高氣爽,關外氣候已寒,凋葉滿地,遍野肅殺景象。江劍臣的眼神是何等充足,嗅覺是何等的靈敏!

    裝作檢查三匹馬的嚼環,已看出了破綻,朗然一笑說:「吳將軍,這等馬匹,只配有爵位的人乘騎。某等三人乃一介草民,請給我們換乘普通坐騎。」

    吳將軍真誠地拒絕說:「爺台乃總督的外甥,馬也是總督大人特為精選的良騎。

    末將一個副手,焉敢擅專?請爺台不要為難我了。」

    江劍臣執意要換。那三個年輕將軍備把自己的坐騎牽了過來,交給了江劍臣、武鳳樓等三人,歡天喜地地去拉那三匹金鞍銀鐙的好馬。江劍臣是名門正派出身,心地光明,寬厚為懷,怎肯讓三個年輕人為己喪身?沉喝一聲:「騎不得!」三個少年將軍愕然一怔,一齊詫異地向江劍臣望去。

    只見江劍臣晃肩欺身,來到三匹馬前,各拍了一下馬鞍。然後,叫三個年輕將軍把馬鞍掀下來看看。三個將軍雖不知何意,但見江劍臣面色嚴肅,絕不是亂開玩笑,就一齊依言掀掉了那豪華的金鞍,這一掀掉馬鞍不大要緊,直嚇得三人身軀晃了幾晃,頓時面色煞白,冷汗直流。原來,每個金鞍之內皆掉出了三條七步倒劇烈毒蛇!

    姓吳的將軍臉色一變,好像非常氣憤。但馬上又平靜了下來,拱手謝道:「若非爺台高明,我吳襄一子二侄已喪身於小小蛇口!孩子們,快謝過司馬公子。」三個嚇得人神無主的年輕將領一齊單膝點地道,「甲冑在身。難行全禮,請爺台恕罪!」

    江劍臣這一動善念不大要緊,竟將明朝一統山河落於滿清之手。你知道為何?

    因為這三個年輕人中,頭一個就是吳襄的兒子吳三桂。後來,因為心愛的寵妾陳圓圓被李自成手下的大將劉宗敏搶去,吳三桂「一怒衝冠為紅顏」,投順了滿清親王多爾袞,引清兵入關,奪取了明朝的天下。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卻說鑽天鷂子江劍臣以銳利的目光和精確的判斷力,察出了舅父楊鶴的陰謀,更堅信李鳴之言不虛。他趁三個年輕將軍一齊上前拜謝之時,突然飄身欺到吳襄的身側,以快得不能再快的手法抽出了吳襄腰中的佩劍,鐵腕一翻,明晃晃涼森森的青鋼劍架在了吳襄的肩上,那冰涼鋒利的劍刃觸及了吳襄脖頸上的皮膚,嚇得吳襄面無人色,極口呼冤。

    江劍臣冷然一笑說:「吳將軍,你是行伍出身的大將,應當拿出些勇氣來,呼冤叫屈是一點用也沒有的,我只要你說一句話,一句不摻假的大實話,不光你一命可保,就連你的三個子侄,也不會受一點兒傷損。你要是仗著身邊有幾個鐵甲精兵和三個能殺慣戰的子侄,那你就看錯皇歷了。」

    吳襄偷眼一看,只見自己一向認為武勇過人的三個子侄,每人的臉上都露出驚恐的神色。

    三桿鑌鐵大槍的槍尖都短了一寸左右。

    原來,江劍臣以迅猛的手法奪劍制往了吳襄時,他那三個虎狼一樣的子侄各操大槍,想擒殺江劍臣救下吳襄。武鳳樓嘴角噙著一絲冷笑,等他們一齊猛虎出山似地把槍刺出之際,身形一動,一片顫巍巍的一紅一紫的光華暴閃而出。

    三個人只覺得手中一震,蹭,蹭,蹭,三聲輕響,三桿槍的槍尖都被五鳳朝陽刀削去了一寸長短。三個人也被武鳳樓快速、準確的手法唬得變顏失色。

    吳襄嚇了一跳。心想:怪不得自己的上司三邊總督楊鶴這麼怕他們三人,原來只要動上了真的,自己的精兵猛將就一點也不足恃了。勇氣一消,怕死的念頭也就跟著來了,他顫聲說道:「末將是奉上司差遣,概不杉骸N宋頤且娜說男?

    命,只要末將知道的,我一定實話實說。請公子爺饒命!」

    江劍臣微微一笑說:「算你識相,我說出的話,向來算數。現在我問你,三邊重地真有清兵突襲嗎?包括數天之前。」

    吳襄臉色慘變,知道瞞是瞞不住了。可如實說了,狡猾陰狠的楊鶴絕難輕饒。

    剛一遲疑,江劍臣手中佩劍一錯,吳襄的脖子已沁出了血珠。

    吳三桂大叫一聲說:「爹爹不說,我說!」這個「說」字還沒有落音,三點寒星已襲向了他胸前要害。

    武鳳樓是何等機警!握在手中的五鳳朝陽刀尚未入鞘,他身形一晃,剛想閃出,江劍臣已鬆開了手中的吳襄,手中劍一揮,截落了那三枚突襲吳三桂的短弩,低呼一聲「追」,人早已一縷輕煙,向暗器發來之處撲去。

    武鳳樓說了聲「鳴弟,咱們兩邊包抄!」和李鳴二人一刀雙輪,宛若江劍臣兩隻有力的鐵翅,飛撲而上。

    吳襄父子叔侄四人,對這瞬息之間的突然變故驚愕萬分,咋舌不已,只得傳令收兵,暫紮營不動。

    卻說江劍臣一口氣連換三次手法,就是行刺之人再為高明,焉能逃出他的追蹤!

    早已一眼看見那人大約四旬上下,瘦小乾枯,形如猿猴。一身黑衣,黑布罩頭,只露出兩隻翻滾不停的怪眼。手中的刀也很奇異,刀長不足二尺,刀身卻闊有三寸四五,通體墨黑,毫無光華。

    江劍臣心中一動,眨眼之間,已把那人所有去路完全置於自己的攻擊之下,穩如山嶽地阻住了那人的逃勢。他把從吳襄身上奪來的佩劍隨手丟向一邊,兩隻銳若利劍的眼光,冷冷地盯在那人的黑布面罩上。

    形如瘦猴的行刺者也一眼不瞬地,把奸詐的眼神盯向了江劍臣。二人面對面地站著,都是不聲不響地默默注視著,四道冷如冰霜的目光緊張地交鋒著,拚搏著…

    …武鳳樓、李鳴停身在三丈開外,並且各自收起了兵刃。

    半個時辰之後,那人終於經受不了江劍臣那宛如利劍的目光。他的意志開始動搖,靈魂顫慄,神情惶恐。最後,他完全崩潰了!嘶聲問道:「江三俠,你要把我怎祥?」

    江劍臣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厲聲喝道:「你黑猴有多大的斤兩,居然想和三老爺分庭抗禮!」

    江劍臣一聲「黑猴」出口,武鳳樓和缺德十八手李鳴都不由得心中一震。從長輩們的閒談中,他們早就知道關中一帶當年曾出現過賀氏五兄弟:老大名叫賀節,第二賀禮,第三賀敬,第四賀慶,老五賀彬。因為這賀氏兄弟五人的外號分別冠有紅、黃、藍、白、黑,所以被江湖人稱為五色人妖。特別是賀氏五妖的師父陰陽真人,據說是一個半男半女的陰陽人,練有一身詭異的奇術,聲震武林。

    二十年前,賀氏兄弟繼桂守時暴屍泰山十八盤之後,也一齊消聲斂蹤,絕跡江湖。不料也藏身在這邊陲要地楊鶴的麾下。聽說這五色人妖各有一身詭異的武功,深不可測。今日適逢此時,竟然遇到了老五黑猴賀彬,知道一場惡戰是在所難免了。

    武鳳樓、李鳴二人正自瞑想,猛聽黑猴賀彬乾笑一聲,說道:「單打獨鬥,我賀彬難過十招。可三俠想要賀五一命,也不見得容易。你請動手吧!」嘴裡說著話,那兩隻賊突突的怪眼老是眨動不止。看樣子,是想覓路逃走。

    江劍臣呵呵一笑說:「黑猴,你也算是一號人物。今日被江某嚇成這個樣子,我也不忍心殺你了。要是你命大不該死,你就走吧。」

    黑猴賀彬做夢也沒有想到江劍臣竟然能饒他不死,心中一喜,一式「金鯉倒穿波」後躥三丈,身子一疊,再一擰,就想離開此地。缺德十八手李鳴已低聲對武鳳樓說:「大哥,師父是不願自降身份來對付他這一隻孤雁,咱哥倆拾剩。」

    話未落音,人已躥了出去。武鳳樓怕李鳴冒險輕敵,一凝真氣,一式「湖上盪舟」,兩隻腳也似離非離地從地面上滑了過去。

    黑猴賀彬的江湖經驗是何等豐富!一見此情,知道江劍臣並不是誠心要放自己,不過是讓給徒兒們動手罷了。

    他倒躥三丈,疊身蓄勢,正想鼠竄,見一人身法輕靈,已阻住了去路。估計江劍臣話已出口,絕不會對自己下手。他心一狠,那口短而闊的快刀詭異地一揮,劈風之聲,充耳可聞,已向武鳳樓的腰際切去。

    武鳳樓見來勢既凶且疾,五鳳朝陽刀一擊,推封出去。兩刀一碰,響聲不大,卻震得武鳳樓手腕一酸。武鳳樓不由得暗讚一聲:好一個五色人妖,果然名下無虛!

    黑猴賀彬初見阻擋自己去向的是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後生,絲毫未放在心上,指望怪刀揮出,一擊成功。不料,對方人雖年輕,卻是玄功深奧,也被震得連退兩步。他陡然一驚,馬上收斂狂態,第二刀已捲起一片刀芒,罩向武鳳樓的前胸。

    武鳳樓知他功力不弱,五鳳朝陽刀再次一揮,仍用刀身去迎他那把怪刀。不料黑猴賀彬的怪刀猛然一沉,下削武鳳樓的雙膝。

    武鳳樓最恨人出手狡詐,五鳳朝陽刀刀身一滾,光華大熾,倉啷一響,宛如虎嘯龍吟,黑猴的怪刀已被削為兩截。武鳳樓的刀法本來就快,又聽李鳴談起郭天柱和桂守時有南北兩快刀之譽,受了啟發,在抽刀、出手、換招之時,用心加快了速度,更是迅如閃電流火。

    這時,見黑猴賀彬的怪刀一斷,不等他抽身而退,五鳳朝陽刀又是一滾,用上了「挑」

    字訣,刀光霍霍,驚魂蕩魄。黑猴賀彬一時大意,刀被削斷,見武鳳樓一刀挑來,更加神速,知再難保持尊嚴,先把右手一揚,半截刀脫手而出,擊向武鳳樓的面門,人也乘機一倒,又來上一個「懶驢打滾」,才算保住了一條性命。

    武鳳樓素來寬厚,猛然一收身勢,五鳳朝陽刀已斜指地面,不準備再逼了。

    缺德十八手李鳴可就不然了,不等黑猴賀彬停止滾動,飛身一撲,左手月輪砸往黑猴滾出的去路,逼得他不得不收勢疊腰而起,右手日輪已斜著推出,封死了退路。

    黑猴賀彬哪見過這種缺德的打法?身形一側,變為「斜掛單鞭」,擰身出腿,直踢李鳴的右肋。不料,缺德十八手李鳴智詐百出,那看似斜推的日輪突然神奇地翻回,正迎著黑猴踢來的一腳。可憐黑猴慘叫一聲,右腳五趾已斷其四。所謂十指連心,實在太不確切!斷了腳趾比斷了手指也好不到哪裡。黑猴奇痛鑽心,頹然倒下。

    缺德十八手李鳴人小鬼大,江湖經驗賽過老走江湖的人物。他素知五色人妖仗著乃師陰陽真人與武林雙奇無極龍、慈雲師太二人齊名,作惡多端,不得人心,武林中的正義人士無不恨之入骨,紛紛欲除之而後快。

    二十年前突然失蹤,不少人暗恨上蒼不公,讓這些惡人得以壽終正寢。今天要不是師父江劍臣在場,鎮住了他,別說自己這小小十八缺德招數,就是大哥武鳳樓的絕命七刀,也未必能穩操勝券。也是他惡貫滿盈,誤打誤碰,先被大哥的五鳳朝陽刀削斷了兵刃,才落在我的手裡。要讓這個落水狗再活下去,我李鳴豈不是雙料的笨蛋?

    知道師父和大哥絕不會去殺倒地之人,他還真怕黑猴賀彬臨死拚命,眼珠一轉,日月五行輪合於左手,右手一掏一伸,亮出一粒藥丸,笑嘻嘻他說道:「賀老五,我師父仁慈為懷,向來不趕盡殺絕。我先給你止住痛,你再另行包紮。」

《五鳳朝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