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玉人綻羞唇 童子蕩春心

    柳春帆三人準備妥當,仍由來路,登上鐵匣,柳存帆向小猴子要過碧玉杖,一股真力貫注杖尖,用力一撐,只覺鐵匣似箭的上滑,霎時即達石級平台處,與石階一碰,「轟」一聲,隨即自動剎住。

    三人下匣,沿石階上行,此時三人功力非凡,不同來時,雖有二千多石階,但見人影在珠燈下搖晃,快如趕月流星,捷似輕煙飛霧,不一刻即達盡頭,上了來時的腹洞,只見白金吊箱仍在。

    柳春帆遂仍拉動壁上玉環,使洞壁仍然閉起隧道之石階,登上吊車,撥動機紐,只覺吊車緩緩上升,抵達洞口即停。

    柳春帆這時聽覺視覺,非常敏銳,而且仙窟的存亡,關係他們一生的得失,故不敢輕率,貼耳洞壁靜聽約一刻時辰,始扭動機關打開最後洞門,三人迅躍而出,四顧一看幸喜無人,復迅即閉上,順峰腰一縱,已達峰對面絕巖。

    此時天剛正午,一輪旭日高掛,艷陽滿山,晴空萬里,舉目綠樹蔭濃,山風高處,鳥鳴蟬噪,但愈是如此,才顯出深山的幽靜,所謂:「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

    三人認明了方向,一致伏腰,提氣凝神,展開陸地飛騰輕功,只見人如輕煙,影似飛鳥,快捷無比。直撲山下,雖然他們來時,曾化了五日的行程,現在那消片刻,業已重到山神廟,四年的小別,景色依然,回想前塵,不禁啞然。

    這一天下午,驛道上來了三個人,向著一個靠近縣城的小鎮前進,這天恰好是這鎮每月二、五、八趕集的日子,正值散集時間,故來小鎮的鄉人,特別多。一看到這三個人,都一致的駐足稱奇,甚至竊竊私議。

    這三人正是柳春帆、小猴子與房大頭。

    柳春帆玉立亭亭的身軀,龍眉風眼,白中透紅,紅中發亮的皮膚,俊美絕倫的翩翩風度,可是拖上了一雙破鞋,齊膝蓋的半節破長褲,千孔百綴油泥滿佈的髒道袍,手裡拿著用一塊破布包著的二柄長劍,隱隱的透著寒光,這身打扮跟帶的東西很不相配,跟著二個人,更是像妖怪一樣的人物。

    房大頭白面大頭,矮胖,大頭上鑲著小眼、小鼻、小耳、小嘴巴,背一個破包袱,腰裡纏著一個發光的怪東西。

    小猴子則形似枯木,尖頭縮腮尖嘴,二隻發光的大眼睛,手裡拿著一枝碧綠發光的短棒。

    三個人這身打扮,在他們自己看來,四年多的相處,倒也無何怪處,但驟然下山,別人看來,卻少見多怪起來。

    「這三個小子,一定不是好路道,會不會是強盜的眼線哪!」

    「反正不是好玩意、不是跟線,至少也有一點神經不正常。」

    這些人雖然低聲私語,柳春帆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這時的柳春帆直窘得粉面通紅,心想:「這也難怪,誰叫我們打扮得這樣不倫不類的呢?」

    想著,自己低頭看看,又看看別人,也不禁好笑起來。

    這時的房大頭和小猴子可忍不住了,怪眼一睜。就想伸手,柳春帆見狀知道不對,光天化日之下,鬧出事來,則是件麻煩的事,所以忙想把二人拉住,但右手拿著二柄劍,左手反手一把,僅拉著一個房大頭。

    但見小猴子圓瞪雙眼,嘴裡罵著:「狗養的找死,陽關大道,誰不能走?穿了件破衣服,也要人家來管,不教訓你們,這些勢利的狗眼睛,永遠不知道天高地厚。」

    說著,手一揚,一股勁風發出,直向眾人撲來,幸好小猴子尚未全力施為,而且柳春帆發覺不好,也忙發掌與那股掌風一碰,只聽「轟」一響,二股掌風相激後的餘勢,向眾人一掃,只見路人像風吹柳搖似的,跌跌撞撞,也有跌破皮,撞痛的,眾人忙喊一聲「好厲害」!

    隨著抱頭鼠竄走散了。

    三個人看到那副狼狽的可憐相,不禁又氣,又好笑,當下,柳春帆把小猴子告誡了一番,叫他以後切勿亂來,鬧出人命,可不得了。

    小猴子嘟著嘴說:「我也是沒有真的想跟他們打架呀,我看不慣他們那副狗眼看人的樣子,所以隨便跟他們開開玩笑而已,誰曉得這些傢伙看起還有些人樣,嬌嫩得像水豆腐一樣,開不起玩笑呢?」

    柳春帆說:「你與他們開玩笑?你不想想自己,你只要用手指那麼輕輕一點,人家付出的代價是好多?下次這樣的玩笑可輕易開不得!」

    當下,三人進入鎮內,找一家客店,準備休息一晚,換掉顆珠子,制些行裝,到了一家客棧,剛想進去時,出來一位店伙模樣的人,橫眉豎眼,對三人看一眼怒聲說:「去!去!去!

    這是客店,並不是孤廟野屋,你們頭上沒有長著眼睛,就亂闖什麼。」

    小猴子見樣,也沒好氣地說:「別狗眼看人低,小爺們住店,當然少不了你的錢,有什麼好神氣?」

    「給錢?哼!看你這副德性,就知道你起碼有三年沒吃過飯了,會有錢?也不到清水池塘邊去照照相,看你像不像有錢的樣子?你們這幾個,八成就不像好人,還是識樣點,快些滾!

    不然,大爺就要對你不客氣了。」

    說著,袖子一卷,拳頭一伸,兩手把腰一撐,氣唬唬的瞪著三人,像個七煞瘟神似的。

    化子出身的柳春帆,本來就有些潛意識的自卑感,可是他現在已經是身負絕藝,而且腰纏萬金,只要隨便拿出一顆珠子,就像這樣的旅店,起碼可以開十家,可是,在只重衣衫的現實社會中的人們,寧願給人騙死,他也不願做一件沒有代價的善舉。

    柳春帆看到店小二太不像話了,欺侮人也不應該這樣凶,當下窘紅著臉,忙上前低聲下氣的說:「朋友,我們委實有錢,不是來朦吃,你要不信,可請你找個人看到我們就是了!」

    店小二依然搖著頭說:「像你們這樣騙人的技巧啊!告訴你們,大爺早就用得不要用了,年紀青青,啥事不好做,偏好吃懶做,當伸手將軍,還要想朦吃。」

    「去!別嚕嗦,大爺可沒時間跟你拌嘴,走開,走開,別擋著路。」

    邊說,邊想上來推開二人,這時柳春帆心知不叫他吃些苦,他是不知道厲害的,遂閃身一邊,向小猴子丟了一個眼色。

    小猴子見狀會意,一面堆著笑臉說著,一面動手。

    「掌櫃的,客氣點好不?我們又沒有偷你的,搶你的,何必這麼凶做什麼。」

    只覺電光一閃,小猴子輕輕的把他手一握,那店小二霎時痛得像殺豬般怪叫起來,額上豆般大的汗珠,也一顆顆掉下來。

    他們這麼一吵,立刻驚動了,莊店的和店中的人,只看到店小二痛得臉發白,直在蹬腳捫手叫痛,旁邊輕鬆的站著三個化子。

    眾人不明就裡,忙圍過來看看,問著,店小二則哭著臉在訴說,這時益發把柳春帆窘得無地自容,正想把二人拉走,換一家去,只聽一聲嬌叱!

    人叢中閃出一位姑娘來,一身綠色衣裙,一對秋水般的眸子,微含薄怒,那付吹彈得破的嫩臉,配上一雙明秀的眸子和嬌美的身材,鮮紅的櫻唇,露出編貝似的白牙,犀弧微露,半吐春鶯的喝著:「那裡來的野化子,膽子不小,打傷了人還想跑,這裡是容你們撒野的地方嗎?別走,要不跪下給你姑娘叩三個響頭,今天就要教訓教訓你們了。」

    這一喝,恍如春鶯乍鳴,震得柳春帆心頭一緊,抬頭一看,這位嬌美的姑娘,如此不講理,而且口氣好大,不禁心大氣來,心想:別在這大庭廣眾之下,顯威風,要不看你是個女孩子,真想叫你吃些苦頭。想著,忙上前假斥罵小猴子,一面向大家說:「抱歉,驚動了各位,我們是來住店的,剛才與店伙發生些小誤會,吵鬧了大家,在下並不是沒錢想來朦吃,這位小二哥如果受了在下願付出醫藥費就是。」

    隨說,將劍交給小猴子,漫不經意的從腰間拿出一破布包,當著眾人打開。

    眾人驟覺眼前銀虹閃耀,寶光熠熠,原來這一包起碼有幾百顆又大又圓的珍珠,直把眾人眼睛看直了,這時店小二也忘記了痛,倒抽一口涼氣,好傢伙!這些人原來真人不露相,是那一家的王公闊少喬裝的呀?那麼多錢還要穿著破衣服。這下可糟,把財神爺得罪了,想著不禁忙向小爺叩頭如搗蒜似的連叫:「小爺,公子爺,小人是瞎子,剛才得罪了小爺,該打,該打,有道是宰相肚裡好撐船,公子爺千萬別同小的一般見識,剛才小的是放屁……」

    柳春帆瞪眼向眾人一掃,像電光似的一閃,眾人不覺心頭一顫。

    這時柳春帆看到店伙前踞後恭的可憐相,心中又氣又好笑,隨即緩緩的收起珠包,用手一舉,跪在地下的店小二好似被一股無形風力提起來一樣。

    柳春帆遂用報復似的眼光,不屑地向著那位嬌美的綠衣姑娘一瞥,慢慢的說:「算了,算了,以後你這付眼睛不要再裝在頭頂上就是了,衣服穿得講究的人,誰能保證他是安了什麼心眼?快給我開三間特待房間去吧。」

    隨著又有意無意的瞪著秀目,看了姑娘一眼。

    這下可真把她氣慘了,她是跟她祖父中午到店,剛才適因要叫茶房買東西,聽到一聲怪叫,好奇的跟著眾人圍看,見店伙痛得亂叫,她也沒聽清什麼,只道小猴子房大頭這樣人不像人的東西,暗算了店伙,所以一時義憤,想替店伙出口怨氣,遂奮不顧身的躍出,說了幾句不好聽的話。

    及至柳春帆一露臉,不由使她心頭怦跳,暗想怪呀,那麼俊的人,穿著不倫不類的衣服,莫非這人有神經病。

    正想間,柳春帆把珠子-露,那倒霉的夥計,竟窩囊得那樣,直向人家叩頭賠小心,真把她尷尬得無地自容,更加上柳春帆眼光掃射,不痛不癢的講了幾句雙關話,簡直比打她,殺她還要難堪,特別是說完之後的那一眼,使她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險些掉下眼淚來,正想發作,但憑什麼理由呢?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忽聽:「霞青,在那裡呀?」

    一聲洪亮而蒼老的聲音在叫著,這時小姑娘如逢大赦股的答應著:「爺爺,我在這裡。」

    隨著轉身,無趣地,備受委曲地,很快跑回去。

    當時眾人見已無事,也就散去,不過對這三位神秘樣的人物,深感疑惑,所以不約而同的竊竊私語著,特別是那二個精壯漢子,有些鬼頭鬼腦,不自主的向這三個人偷瞧了好幾眼。

    店主、賬房,也聞聲而來,忙著向三人打恭作揖賠不是,延請到上房奉茶,把個柳春帆倒開得不好意思。遂撿了顆最小的珍珠,交給賬房說:「請幫忙把它賣掉後存在櫃上,請先拿白銀壹仟兩出來,買幾套上好衣料,做些衣服,並開桌上等酒席,好讓我們填填肚子。」

    賬房連連應諾下去,不一刻酒席來了,三人因四年來沒吃過煙火,吃起來頗覺有味,尤其小猴子更像個天吃星下凡,呲牙裂嘴,筷子如點,簡直是囫圇吞嚥,吃相好難看,當然房大頭在吃的方面,也不甘示弱,二個人又是一場大比賽,只吃得杯盤狼籍。

    柳春帆還比較文雅,邊吃在邊想。現在三人雖然身挾重寶練成絕技,不啻衣錦之榮,但茫茫天涯,何處是他的歸宿?以前當化子時,成天愁著吃的住的,倒也沒有想到這些,現在可不能同日而語了,孤魂夜鬼般的生活,到處飄泊流浪,像沒有根的浮萍,這樣總不是久長之策!想到這裡,他不禁想著了家。

    「家」,是幸福的源泉,是溫暖的寶藏,每一人都有個家,可是我的家呢?給洪水沖走了。多需要一個家啊……雖然這時不愁吃,不愁穿,有一身絕技,而且有富可敵國的財錢,錢,錢多有什麼用呢?

    錢雖然是萬能的,可是,錢能買到至誠的情感,和家庭的溫暖嗎?

    房大頭和小猴子正在賭賽吃的時候,柳春帆邊吃邊想,不禁掉下眼淚來。

    突然,窗前人影一閃而逝,他不禁心中一動,正想縱身查看,適值賬房派人送上衣服來,襯衣褲,各式均備。是按照三人的身材,特地制備的,好在有錢能使鬼推磨,賬房恭恭敬敬的送上一疊銀票,說:「公子剛才的珠子,小人跑了幾家珠寶店才賣掉,這是五千兩銀子銀票,小的拿了一百銀存在賬櫃,請公子點收。」

    「這是衣服的賬單,錢在一百兩內墊付過了。不知道可否合身,公子請試試看,……」

    柳春帆連銀票看都不看一下,擺擺手說:「好啦,不必看啦,煩你另外給剛才受傷的店伙十兩銀子做醫藥費,這些就暫時放下吧。」

    賬房和夥計看到柳春帆這麼大方,高興得二腳一軟,又忙千恩萬謝出去了。

    柳春帆趁二人忙著吃,收起銀票,由店伙帶同衣褲到浴間,洗過澡換了。重又回房。

    小猴子房大頭不覺眼睛驟然一亮,果然人要衣裝,佛要金裝,這一身雪白絲織的儒衫儒巾,白底雲靴,光風霽月,丰神雋永的美少年,誰會想到是由化子出身的呢?

    二人看到春帆這漂亮的真面目,不禁喜極忘形的,將油泥髒手在身上擦了擦,跑上來看個不停,小猴子一面嘖嘖的說:「阿帆,沒想到你原來這樣漂亮,別說小妮子看了會動心,就是我小猴子看了,也……」

    說著把頭搖了二下,突然,頭上「喀」被房大頭敲了一下。

    「小猴子呀!你那副相,別把阿帆的衣服弄髒了。」

    「你也不見得比我高明得多少?大頭鬼,我醜,你可臭美到那裡去?」小猴子馬上反唇相譏著。

    「好啦!.二位吃飽沒有,吃飽了,去浴室把衣服換掉。」

    柳春帆忙打斷二人的話頭說著,一面叫人帶二人去更衣,一面沉思著今後的去處。

    猛聽窗邊有竊竊私語之聲,心中疑慮頓起。遂不動聲色,及至聽得窗外人聲遠去,起身躡走跟去,果見剛才行動詭詐的二個人,輕手輕腳地跑進一間客房。

    柳春帆二腳微蹬,身如游龍,躍上一株大樹,借蔭蔽身,向房中一瞧。剛才二人,正恭敬地向著另二人說著話,二人皆面向窗子,故瞧得非常清楚,上首一個,長得虯髯突睛,面色微黃,身材高大,另一個穿著非僧非俗袍褂,短小身材,臉龐陰森削瘦的中年漢子。

    上首那個大漢似不耐煩地,用極粗獷的語氣說:「那小子既敢大膽露白,必定大有來頭,既不像六派門中人物?管他,今晚先動手再講,憑我『喪門神樊正沖』和你『陰世秀才常子清』二個伸手,這名不見經傳的小子,還弄不下來嗎?」

    那陰世秀才陰惻惻的幾聲乾笑說:「話不是這麼簡單,誰不知道,仙窟附近,是臥虎藏龍之地,我們身負重任,萬-陰溝裡翻了船,真丟盡了我們天南幫的臉呢。尤其中午來的那小娘門和糟老頭,就像崑崙三子中的滄浪叟,和綠牡丹,如果沒有周密計劃,幫主責怪下來,誰吃得消?」

    「師弟,你沒有看到那小子的貨色,一顆珠子可以值幾千兩,要是我們二個能弄到手呵,一輩子再也不要冒風險了,如果得手,送一半上去,那一半也夠我們享受一輩子啦,你還猶豫什麼?」

    「至於滄浪叟,諒他也不敢挑我們天南幫的梁子,倒是那嬌滴滴的小娘們,我看得有些動心,乾脆一舉二得,人財兼收,你的意見如何?」

    陰世秀才對柳春帆的大批寶珠,和美艷的姑娘,早就動心,只是為人機警,恐怕出事,今見喪門神意志堅決,也是利令智昏。二人商量決定,是晚三更動手,時語聲轉低,柳春帆遂躍身回房。

    房大頭與小猴子業已換過衣服,雖然貌不驚人,但原有那股寒酸之氣,已一掃而空。

    梆春帆遂附著二人耳朵,低聲說了些話,二人都高興得跳起腳來,當下吹燈,柳春帆與房大頭換了房間去睡。

    天剛交三更,正是夜深人靜時候。

    上房園裡竄出四條黑影,躡手躡走摸到柳春帆房間的窗下,輕聲撬開窗子,房中的鼾聲依然如故,進房的二個賊人不覺心中大喜,暗想便宜了你,叫你做個糊塗鬼,也好省擔些心事。

    摸到床邊掀開帳子,舉刀就砍,「嗆啷」二聲,震得賊人虎口血出,手中的單刀幾乎脫手,但鼾聲如故,駭得他忙向外竄,同來望風的人,早已不知去向,益發使二人驚慌急忙跳上房落荒而走。

    把風的二賊,正是喪門神與陰世秀才,正喜二人得手之際,忽聞耳邊似乎哧的一聲冷笑,二賊是天南幫高手,聽此笑聲,便知不妙,遂飛身上房四顧,那有人影,心中正在疑懼之際,忽見一顆似燈似星的火光,在前面二丈遠的草上滾來滾去。

    二賊心中納悶,緊步追下,那一點火光似已通靈,二人老追不上,一晃眼已到牆邊,那怪火竟會飛越出牆,二人更為奇怪,齊跺腳向牆上縱去,那知兩足剛離地,彷彿被人在足踝上捏了一下,出其不意,差點沒摔倒,幸而二賊功夫深湛,尚未受傷,急回頭探望,除去空園中一片荒草及幢幢樹影外,別無他物。

    及至縱身上牆,這一耽擱,火光早就不見,心想有異,回至原處,見窗內燈光已亮,進房動手的同黨,早已不知去向,而那身懷重寶的三人,早已坐在室內聊天,不禁一驚,心知今晚不能討好,急速回房。

    房門中早已大開,裡面黑漆一片,不知誰惡作劇,地上橫著二物,因進門匆促,險些把二人絆倒,氣得二人,七竅生煙,但又不敢聲張,俯身一摸,地下的人顯然是被人點了穴道,心知是自己人,遂解了穴道,問知繫在荒郊遭人暗算,被人挾回。

    二人直如啞子吃黃連,說不出苦來,遂命二人去睡,陰世秀才與喪門神遂分頭上床。

    喪門神悶了一肚氣,摸回床邊,猛覺聞到一陣臭味,但忙中也顧不得查看,嘴裡不斷咕噥著,人卻往床邊坐下,只覺從褲襠裡冒進一股涼氣,屁股早已濕透,直把這殺人不眨眼的喪門神嚇得跳了起來,這一跳,「忽嚕」一響,隨即聽到水流之聲。原來不知誰在他床沿上放了盆尿水,剛才-屁股坐在水裡,腳底一軟,心一唬,早把盆尿水側翻在床上,一股臭氣薰人。

    喪門神恨極,正想破口大罵,立見一條瘦小身形向窗口跳出,那容他逃走,立刻翻手拔出「哭喪棒」似的兵器,也跳出急追,但那身影輕快,喪門神剛跳出窗口,那身影早就不見,但覺後面似有人聲,盛怒之下,那還顧得許多,全力將棒一招「黃龍翻身」換形易位,對那人揮去。

    那人未防此變,忙側身躲避,連聲說:「師兄,是我,是我呀!」

    喪門神一聽是陰世秀才的口音,收招不及,餘勁仍凶,猛聽「嘩啦!」一陣巨響,整個門窗被毀。

    原來陰世秀才正上床睡,猛聽喪門神那裡「忽嚕」聲音,復聽他猛出窗追敵,放心不下,急忙起床躍出窗口,只見喪門神一身臭味,神急氣壞地,站在那兒發怔,正想上瓣勸他,萬不料他反手掃來,心知厲害,急轉身閃避,已將門窗打塌。將全店之人業已吵醒。

    店家及客人,齊圍過來,連問何事,見喪門神手提帶刺鐵棒,氣急神張,活像凶神惡煞般,加以騷臭薰鼻,陰世秀才也氣得臉孔發白,尷尬得說不出所以然來。

    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心知是有人暗算,吃了大虧丟了人,還只能悶在肚裡,掏出銀子賠了修理費及住宿費。

    四人再也無顏留戀,連夜離店走了。

    這些好戲,當然是柳春帆等三人做的傑作。

    房大頭穿上「歸元神衣」挨二刀,根本沒事,賊人駭逃,柳春帆正想追去之時,突見白天那位綠衣姑娘捷如飛鳥,綠影晃動,素手揚時,二賊早已摔倒一邊,心知綠衣女郎定系幫忙而來,早把白天的憤恨化為烏有,激起一陣感激之意。

    又見綠衣姑娘輕哼一聲:「仙窟附近,豈是你天南幫徒猖狂之地,今天饒你不得。」

    正想下手結果二賊時,陡見白影一晃,一股掌風將自己指風震開,一位俊美絕倫白衣少年儒生,立在身側,正含笑說著:「姑娘手下留情,諒此毛賊,何勞污姑娘玉手今夜的節目,我們早已排定,如有興趣,但請看後面好戲。」

    綠衣女郎秀目一瞟,正是白天那化子般的少年,不覺粉頰含羞,心頭似鹿撞,大異平日豪放態度,低聲回答,那聲音低得像蚊鳴地說:「好戲當然想看,可是那二賊是南天一怪的徒孫,手下卻有幾手,不知……你有無把握勝他?」

    話裡好像十分關心似的,柳春帆不覺心中一甜,又見姑娘吹氣如蘭,一股幽香撲鼻,更使他有些意亂心慌,好半晌,才吶吶答道:「請放心,諒幾個毛賊,還自信能夠應付,多承姑娘幫助,來日再謝。」

    說畢,一副俊臉,更脹得血紅,好在星月昏沉,盡可掩蓋羞意,遂更不多言,身形晃時,連同地下二賊,早就不知去向。

    回店後,天色大亮,好在三人略事養神,即可恢復疲勞,梳洗已畢,正待用餐,忽聞店伙入報,有客來訪。

    柳春帆滿腹狐疑,心想,我三人自小孤苦,那有熟識之人,正疑惑間,房門口一聲爽朗,笑聲,直震得牆壁嗡嗡作響。

    笑聲未落,門開處早就走進二人,前一位身材高大,白髮長髯,身穿青衣長袍,年約五十餘之老者,但見他步履輕盈,鶴髮童顏,雙跟微露威光。

    後跟一妙齡綠衣少女。

    柳春帆一見就知是四年前在仙窟前所見到的,崑崙三子之首「滄浪叟李子彬」。後面即是「綠牡丹李霞青」。亦即昨晚幫助捉賊的女郎。

    柳春帆見狀忙起身,率二人相迎,老者忙說:「大清早來打擾小哥們,實不應該,小孫昨日衝撞了三位,特地向小哥賠罪來的。」

    老者說畢又注視著柳春帆,哈哈大笑幾聲。

    這滄浪叟是有名人物,與柳春帆素不相識,何以冒昧來訪三人,何以四年後仍居在此,這要重新掉轉筆尖將四年來的經過重提。

    原來當年千面隱怪,計服勾魂使者,陰陽判官後,遂即赴各地聯絡其他五派,而由崑崙派暗護仙窟,以免為「南天一怪」及「長山屍魔」的人物盤據,因而僕僕風塵,東上經浙境入閩仙霞嶺,再沿運河北上入晉陝,然後經蜀道之天險入川,幸各派皆能顧全大局,一年後,約齊入皖會齊於黃山腳下仙窟附近共盟,武當的天一真人,青虛真人,福建少林的悟玄和尚,慈雲聖尼,陝西終南的望溪野叟、逍遙醫隱、雲山樵子,四川青城派蒼虛上人、紫碧道人,晉省五台山的伏龍大師,與七指神陀,除少數人物未能及時趕到外,大部都能參加會盟。

    孰知二魔頭耳目靈通適時趕到,斯時「長山屍魔」的屍氣功業已練成,「南天一怪」的陰風掌也可獨步武林,二魔志在必得,故傾巢而出,由於二魔連手,功力奇絕,六大門派自百二十年來,高手精英,全部埋骨仙窟,以致許多絕技秘功盡失,雖六派連手,尚受挫於二魔,惟時二魔方面犧牲亦大,已成強弩之末,故未追擊。

    自此魔氣益張,「南天一怪」返回瓊島五指峰落魂巖以後,開創「天南幫」,以其四徒,追魂使者、奪魄郎君、玉面妖姑、九尾仙子分掌刑、總、內、外、四堂,以其徒孫輩,及各路綠林巨寇,分掌各舵。其勢力由兩廣、兩湖侵及長江以南各省,一時聲勢浩大。

    滇西哀牢山,陰芒洞主「長山屍魔」因自視甚高,不屑建幫,然其聲威,竟遠達大江南北,而其徒眾爪牙,更殘民以逞。

    剛才的喪門神樊正沖,及其師弟陰世秀才常子清,及其二徒,乃浮梁分舵的舵主,追魂使者的得力徒弟,經常巡視於此附近,恰好是日柳春帆藝成下峰,而引起貪財被辱,二賊素性凶殘,本待拚著血濺旅舍,也要對搞這無名少年,但幸賴陰世秀才狠惡,明識大體,況白天因「綠牡丹李霞青」的露身,心懼崑崙三子的厲害,故含憤退走,返回浮梁,俾以陰計暗算眾人。

    自四年前仙窟前六派與二魔大會,六派失利後,亦積極分赴各路,延請世外高人、隱俠,以赴與二魔約定之五年後再會他窟之期,而仙窟附近。仍不時由崑崙負責看顧,以防二魔偷襲。

    滄浪叟率其孫女,常居於九華峰一帶隱地,是日適下山采物,宿居此鎮,白天綠牡丹李霞青因欲仗義,反遭難堪,小姑娘自小失去雙親,依祖父母長成,平素隨祖遍走江湖,頗為自負,加以嬌慣成性,何嘗受過委曲,斯時被滄浪叟叫回房後,滄浪叟見她形容大異往昔,秀目含珠,似若受辱,經多方探問,姑娘只是墜淚無語,是晚,聞隔壁喪門神二人私語,復見一白衣俊美少年藏身林溪之處,又見姑娘似十分關注那人,始悉其意。

    滄浪叟一生行快,嫉惡如仇,對喪門神與陰世秀才之陰計,自必伸手揭破,但事關白衣少年,且心知其孫女心意,及其功力,足勝二人,故放心由其獨自相助,藉以促成二人見面機會,孰知二人皆面嫩惱羞,柳春帆雖因而消除姑娘白天的誤會,但仍不敢多說話,故姑娘無奈,返捨後糾纏滄浪叟來與三人打交道。

    滄浪叟雖名重武林,一代豪傑,但半生孤獨,故愛此女勝若掌珠,同時帶她遍走江湖,也希望能替她早找合適對象,以了心中懸事,但綠牡丹心高氣做加以美艷嬌絕,武功奇高,故多年來無一人能蒙其稍顧,故滄浪叟心中雖急,但不能明顯說出來。

    今見其忽失往日巾幗鬚眉氣概,茫然若失的樣子,心知有異,滄浪叟老於江湖,經多方探問,從口風中瞭解端倪,復經其糾纏,心想是怎麼樣的小伙子,值得小妮子迷戀,復聞其敢挾重寶露白,夜來嬉弄二丑之事,知道其身手必是不弱,故一早即來過訪。

    滄浪叟畢竟非凡,看到柳春帆風度翩翩,俊美絕欲俗,雖不甚明瞭其身世,卻不由心中暗許,心想:「怪不得霞青這丫頭失魂落魄的心神不寧,如此俊絕的人品,真是我見猶憐,何況是懷春的少女呢?」

    滄浪叟剛想完,柳春帆早就上來見禮躬身答道:「小生柳春帆昨天是一場誤會,夜來多蒙姑娘授助,尚未致謝,及蒙前輩青睞光臨,尚請不吝指教。」

    又指著二人介紹道:「這位姓柏名小虎,這位姓房,都是我……結拜好友。」

    滄浪叟隨連聲帶笑:「久仰!久仰!」

    復自我介紹著說:「老朽李子彬,人稱『滄浪叟』,這是小孫女李霞青,人稱『綠牡丹』。」

    說著拉過躲在身後的綠衣姑娘給三人介紹見禮。

    這時真把天不伯地不怕的「綠特丹」直羞得霞飛雙頰,回身低首,訕訕不安。

    上前向三人施禮後,像只楚楚可憐的小貓似的,緊依著滄浪叟。

    當下滄浪叟細問三人的身世,及何去?何往?

    柳春帆除瞞了在仙窟的經過,另謅一篇經過,但說蒙一隱名怪人,帶去習藝,今奉令下地行道,師門淵源不敢奉告,目前尚未決定去向。

    滄浪叟聽三人不是六派門下,心知不便多問,並聽三人未定去向,遂又朗聲大笑道:

    「如不嫌萍水相承老夫蝸居即在近處,倘蒙光臨,使蓬蓽增輝,不知小哥意下如何?」

    小猴子與房大頭向來完全以柳春帆的意見為意見,所以沒有說話。

    柳春帆心裡本想乘便返原籍准陰,查看被洪水沖走的家,是否已舊觀,俾得重溫天倫之樂。

    今見滄浪叟誠意相邀,又見綠特丹默默無言,含情脈脈的焦急眼光,偷偷的窺看自己,不忍辜負伊人心意,遂起身謝道:「多蒙前輩抬愛,感謝不盡,只是小可三人無端打擾,是否太嫌唐突?」

    「那裡,四海之內皆兄弟,蒙小哥不棄,老夫先此謝過。」

    滄浪叟說著又連聲大笑,並轉眼向綠牡丹示意,羞得小姑娘雖喜在心頭,笑在眉尖,但畢竟有些不好意思。

    這時店伙送上早餐,柳春帆忙命收下,另送上好筵席一桌,請二人入席,聊盡地主之誼。

    一席酒直吃到午間始畢。

    當下算過店賬,賬房送上剩餘銀兩,隨著滄浪叟離了小鎮,取道九華山紫青峰,隱賢谷而來。

    這天正是風和日暖的天氣,和風早就吹綠了江南的楊柳,一路上惠風和暢,花香撲鼻邊走邊聊,頃刻之間,已達九華山腳。

    進入山區後怪石迎面,曲澗榮回,峰巒聳天,沿途山風指面,景色宜人,紫青峰半里外繞著清溪灣流上,橫一座獨木橋。

    過橋,始達「隱賢谷」此谷在峰之半腰外圍,谷口峰巒並列,谷內是一片平疇,綠陰深處,隱現一角紅牆,穿過葉林,一座巍峨莊院呈現眼前。

    時已黃昏,金鳥西沉。

    紫青峰原系荒領,為九化支脈,三年前,滄浪叟為「仙窟」之事,而移居來此絕谷,加以人工的修建,幾年來成為世外桃源。

    此谷形勢險要,外有斷澗溪流,內則林巒阻道,莊院則依山而建,谷外數里之遙,皆歷歷可見。

    滄浪叟之妻,「花雨銀燕」袁凌紅,乃早年終遇掌門一元子之女,一元子及其子媳仙窟遭劫,遺孫「金笛秀士」袁鶚依滄浪叟扶植成人。早年在武林亦頗負盛名,善使獨門兵器「銀燕鞭」,內含機紐,百步之內,形如花雨,黑道之人,莫不聞名喪膽,袁凌紅即賴此成名,中年以後,即絕跡江湖,相夫教子,及至晚年其獨生子及媳雙亡,遺孤孫「綠牡丹」,全由其一手撫育。

    其內侄「笛秀士」袁鶚,乃終南門下,「追魂金笛十二招」,獨步武林,娶妻蕭霜玉,人稱「凌波仙子」,乃終南「望溪隱叟」之愛女,輕功絕頂,子女三人。

    長女袁青娥,與李霞青同庚,次女素月小二歲,其子正逸,年僅九歲,皆得其雙親之絕技。

    滄浪叟有三徒。

    「神拳金剛」佟大魁居長,「穿雲燕子」吳斌居中,「小金剛」任德庚居末,皆是武林成名人物。

    以上諸人,皆隨滄浪叟集居於此,是日「穿雲燕子」在堡樓望滄浪叟歸來,迅即轉告各人,齊皆出莊相迎。

    滄浪叟皆-一為三人介紹。

    李霞青這裡時,已恢復了天真嬌態,撒嬌撤癡的向其祖母袁凌紅懷中一倒,惹得大家都不禁大笑起來。

    李霞青一時忘形,不覺粉頰通紅,看了柳春帆一眼,但見他俊臉含春,正看著自己微露笑意,更使她不知是興奮,抑是羞愧,益發不好意思,遂仰首向一中年婦人問道:「舅媽,青娥、素月二個表妹及正逸表弟怎不見呢?」

    那富麗型態的中年婦人,微含笑容回答說:「青兒、素兒都在後房,逸兒剛在這裡,一下子不知跑到那裡去了。」

    隨著,李霞青像翩躍的蝴蝶一樣,喜氣洋洋,踏著輕盈的步伐,走向內室去了。

    眾人伴著三人,進入大廳落坐。袁凌紅一雙老眼,一直就沒有離開柳春帆的臉,慈祥的臉上,滿佈著笑容。拉著柳春帆的手,問東問西的問著。

    柳春帆幼年遭變,到處流浪,從未享受過天倫樂趣,一旦得到年老慈祥的老婆婆關顧,分外有一份特殊溫暖的感覺。對袁凌紅的問話,除了「仙窟」的隱秘,受「怪俠」遺書誓言所縛束以外,另編一套習藝過程的情節。

    袁凌紅聽他遭遇如是之慘,更對他憐惜中產生了一分愛意,安慰著他說道:「小俠如果不介意,就把這裡當作自己家裡一樣,儘管不要客套,這裡的人,反正都不是外人。」

    柳春帆很感激的說:「蒙婆婆愛顧,在下非常感激,只是二位結拜小弟,粗魯頑皮,恐多有不便。」

    袁凌紅聽了忙說:「那有什麼關係,等會你看到小調皮鬼逸兒出來,你就知道他才淘氣呢?」

    是,後廳傳來一片擾嚷之聲,一個脆而且甜的嗓音傳來:「媽!你瞧逸弟,把我身上抹得全是泥土,天都黑了。還要賴著要我跟他去釣魚。」

    說著,一陣匆促的碎步聲。

    一個粉裝玉琢的大孩子飛也似的跑出來,活像戲台上的小丑,蔥綠的短衫褲上,頭臉手上,黃一塊、黑一塊的塗著泥沙。抱著中年婦人的雙膝,嘟著小嘴頑皮的說:「媽,二姊好壞,不伴我去玩,還要打我……」

    還沒說完,後廳像卷風似的飄出一位白衣女郎,像深谷幽蘭,雪裡寒梅,美艷而又清逸,秀美中透著一派英挺浚逸之氣。

    但見她杏眼圓睜,指著白羅裙上的泥跡說:「媽呀!你看,你看我衣上的泥。」

    說著,又想去捉住正逸的小手,猛抬頭,看到滄浪叟旁邊的房大頭,和小猴子,面色一怔,隨又看到與袁凌紅正在絮絮而談的柳春帆,不覺一驚,吶吶的怪不好意思起來,美艷的臉上,像塗上一晝薄薄的胭脂似的。

    接著,又是一陣嬉笑之聲傳來,那銀鈴般的輕笑,卻似玉盤珠落,笑聲中夾著細語罵聲:

    「不來啦,青妹怎麼老喜歡取笑人家,早知你這麼壞,我才不願意告訴你呢,等會你見至他……」

    「他?他是誰呀?」

    「壞丫頭,刁嘴多舌,看我等會饒你不?」

    「好姐姐,我再也不敢了,你饒了我吧!」

    一連串的輕語中,帶著笑聲,從大廳門裡,走出兩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前面走的綠衣綠裙,長得黛眉如晝,眸若剪波,如雲秀髮,櫻桃小口泛春濃,帶厭桃腮春意盎,仙袂飄飄,瓤犀微露,正是「綠牡丹」李霞青。

    後面緊跟著的一個,長得眉眉如遠山,鼻如瓊瑤,櫻一口朱唇,用衣袖半掩,露著一副我見猶憐的姿態,身穿淺紅勁裝。一看就知有一身武功。

    淺紅衣的女郎,向大廳內眾人,輕輕一瞟,特別看到柳春帆那瀟灑的風度,不自覺的霞飛雙頰。

    這兩個絕色少女進入大廳後,彷彿春風煦陽同時吹照,大廳內的空氣,也頓時一變。

    兩個少女蓮步款款,來到滄浪叟面前,淺紅少女櫻口微綻,輕喚了聲:「外公。」

    滄浪叟微笑頷首,隨即對著袁青娥、袁素月、袁正逸三個笑著說:「快來見過客人,逸兒、素月這麼大了,還好意思鬥嘴撒賴,也不怕客人見笑。」

    隨又對著柳春帆等說道:「不怕小哥們笑,這幾個孩子,可給她們寵慣了,成天價打鬧。」

    二位姑娘紅著臉與小孩,齊上來見過禮。

    袁正逸見到小猴子那副嘴臉,不禁捫著嘴想笑,但一見房大頭那副模樣,卻再也忍不住「噗嗤!」笑了起來,好在房大頭與小猴子還只是大小孩,而且平素也是喜歡開玩笑慣了,非但不見氣,反而更覺得他稚氣可笑。

    房大頭不知怎的一下心血來潮,忙向柳春帆低低的說了幾句話,只見柳春帆微微點頭說:

    「好。」

    房大頭忙從腰際解下一條,金光閃閃的細長火蛇來,說:「前輩,這條火蛇是昔年在山中撿來的,晚輩留著反正朋,想送給小弟弟玩,請收下吧!」

    滄浪叟一看,是件稀世寶物,忙說:「那麼好的東西,怎可以勞惠呢,不可以!不可以!」

    話沒說完,袁正逸早就跳了過來,一手搶過,笑著說:「謝謝胖大哥,我先收啦,爺爺最不疼我,每次來的客人要送東西給逸兒,都說不要,人家又不是送給他的,要他假客氣什麼?胖大哥你說對不對?」

    這段話,只笑得大家都前仰後合,三位少女,直笑出了眼淚,捧著肚子叫媽。袁素月帶著笑走上去,括了他幾下鼻子說:「厚臉皮,見了人家的東西就想要,還虧你說得出口,真死不要臉。」

    說笑之間,這時大廳上早擺上了豐盛的酒席,男女各自分別入席。

    酒席之間,小猴子雖是有名的號歹,但今天受柳春帆的目視傳語,卻也特別顯得斯文。

    飯後,各人又復閒聊著,滄浪叟與「金笛秀士」對柳春帆特別喜愛,所以問的事也特別多,柳春帆雖沒有受過正式教育,但有三年的江湖經驗,加以仙窟四年中,自修的進展特快,原本聰明絕頂,復經吃了太多的靈丹妙藥,仙果靈草,故悟解及記憶力特強;對二人的問話,皆能對答如流,益使二人心折不已。

    房大頭跟小猴子,與滄浪叟的大徒兒「神拳金剛佟大魁」三徒「小金剛任德庚」地惺惺相惜,一見如故,如前生有緣,娓娓而談,未幾即成莫逆了。

    小玩皮袁正逸見房大頭怪形奇相,加以剛才送他一條金光燦爛的玩意,益發對他有好感,問長問短,糾纏不休。

    夜深了。

    「逸兒,快來睡吧,好讓客人早些休息。」

    左廂房傳來蕭霜玉的喚聲,接著又說:「素兒,去拉逸兒來睡。」

    滄浪叟與金笛秀士看看天色,也知該休息的時候了,含著笑意,由金笛秀士及佟大魁等引導柳春帆等三人去安歇。

    穿中廳,-經走廊,走廊上移植了一株千葉菩提,繞著竹架,掩得廊頂緊密,此地是花雨銀燕袁凌紅的佛堂,再穿曲徑,幾經轉折,這才到後園,此地遍植修竹,間植著蒼松翠柏,四時花草,一片清香迎鼻,驟覺身心爽快。

    修竹後三間書房,即是柳春帆休息之處,互道晚安,各自回房睡了。

    「胖大哥,快開門,同我一齊去玩,胖大哥真不怕羞,天這麼亮了,還這麼懶睡。」

    「逸兒,總是那麼討厭,客人還沒起床,就趕到這裡來吵。」

    東方剛露出曙光,殘春尚逗留在樹梢,隱賢谷的客舍裡,就傳來一陣緊急的打門聲,一個穿著深紅衣褲的小孩,和一個臉如黑炭,粗眉大眼年約二十左右的勁裝少年在對話著,袁正逸紅噴噴的小臉顯得一本正經似的,回過頭來向黑少年說:「任叔別多管閒事,從今以後,逸兒不跟你玩了,我要胖大哥伴我玩,胖大哥比你好,不像你是個小氣鬼。從不送一件好玩的東西給逸兒。」

    小金剛任德庚看到袁正逸那副樣子,不由大笑起來,一面羞著他說:「厚臉皮,只想跟人家要東西,看你像不像小化子?像不像山後的小猴子?」

    「哼!小叫化,小猴子,你自己才像小叫化小猴子呢……?」

    任德庚那句話,把袁正逸逗急了,不覺大聲的嚷了起來?

    猛然,房門開處,小猴子連腰帶尚未整好,急忙的跑出來笑著說:「誰把我的綽號告訴你們的?一定是大頭鬼,我看他鬼鬼祟祟的一定是他。」

    房大頭剛收拾了房間跑出來,拉著袁正免的手說道:「刁鑽古怪的小猴子有事就賴到我房大頭的身上,看樣子,你是把我吃定了。」

    小金剛不知他們是開慣玩笑的,正想去勸。柳春帆也正走了地來,笑著向各人打過招呼後說:「做客人的也不怕人家笑話,剛起床就吵嘴,你看小弟弟正在笑你們呢?」

    說著,袁正逸正做個鬼臉,引得大家都笑了。

    任德庚遂引導他們走向大廳,這時,除了老太太在佛堂唸經外,大都到齊了。「綠牡丹」

    與袁氏二姑娘,正在一邊竊竊低語輕笑,看見眾人進來,忍笑見過禮。

    剛坐定,袁正逸就吵著要房大頭帶他出去,金笛書生忙喝道:「逸兒不要吵,飯還沒有吃就吵,今天早晨的功夫練了沒有?走,到練功場去,我看你媽教的『七星因環手』練得怎樣了?」

    隨著帶了氣鼓鼓的袁正逸就走。「綠牡丹」在旅店裡曾看到柳春帆的輕功,又看他昨日隨帶的二支寶劍,隱隱透著寒光,心知是件寶物,但姑娘家又不能輕易向人家開口,而且看他文質彬彬,根本不像有武功的人一樣,心裡更想考驗他的功夫。

    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走到滄浪叟旁邊附耳說了幾句,說著,銀鈴般一笑,滄浪叟順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笑著說:「那怎麼可以呢?小哥雖然不是外人,但小妮子也不怕客人見笑……」

    柳春帆心知與自己有關,忙問道:「前輩有何事見教?但請說就是。」

    滄浪叟帶笑指著正在羞得脹紅了臉的「綠牡丹」說:「小丫頭想借你的佩劍一看,俾增進點見識,不情之請,望勿見笑。」

    柳春帆忙說:「那有什麼關係,只恐劣品有污尊目。」

    正想伸手去拉,原來留在房間未攜出來,隨說:「在下留在書房,並未佩帶,待我去取。」

    眾人聽說有「寶劍」看,大凡愛武的人,都愛欣賞寶劍,隨同時起身,還未開口,李霞青見計得售,不禁暗喜,遂說:「既在書房,反正沒事我們一齊去看,順便也去看看逸弟練功也好。」

    眾人都隨聲附和著,跟了滄浪叟,穿過花園,就到書房,柳春帆取了劍,書房的左側,花園的另一角,就是隱賢谷的練功場。場約三十丈方圓,兩旁擺了各式兵刃,場中的袁正逸,正身形穿閃,腳踩七星,劈、拼、撞、打、拍、推、拉,一雙小手,舞得手影閃耀,不見人形。

    柳春帆、小猴子、房大頭看了,也不禁暗讚一聲「好。」心想畢竟強將手下無弱兵,袁正逸年僅九歲,就有如此功夫,可想這一家其他各人該如何了。

    此時,正值袁正逸演到最後三招,「乍層雲、迅風捷雷、平沙落雁。」只見他收腿、撤招,迅如電光石火,靜如閨中處女,面不改色,氣不急喘,依然輕飄飄的落在原地。

    柳春帆等三人禁不住拍掌叫好。

    金笛書生本坐在上首靜看,剛演完,就見眾人來到,忙起身招呼,抱拳拱手向柳春帆三人笑著說:「劣子演不成式,好叫小老弟們見笑了了。」

    柳春帆忙答禮說道:「逸小弟把『七星連環掌』演得精純非凡,強將手下那會有弱兵,今天叫在下兄弟開了眼界。」

    袁正逸看到眾人誇他,不禁眉開眼笑,早把剛才的悶氣拋到九霄雲外,正想上來拉房大頭,忽見柳春帆捧著二支珠光閃耀的劍,忙上來嚷著要看。

    柳春帆含笑左手托鞘,右手橫拿劍柄,輕按啞簧,一陣龍吟過去,兩柄長劍出鞘,但見寒光耀眼,泓如秋水,隱隱似有寒氣侵人。

    眾人一看,都贊稱「好劍」!柳春帆雙手捧定遞上,滄浪叟接過細看,不覺失聲叫道:

    「啊!千年不見的『古靈神劍』只道是好事者傳說附會而已。誰知真有此劍存在,老夫活了七十三歲,能在古稀之年,得見此神劍,總算是開了眼界。」

    柳春帆自「仙窟」第三寶藏庫中取得此劍,心知是武林至寶,否則仙窟舊主人,不至化那大的心機,藏於極險的機關之中,可是,因該劍上刻的是古體字,所以不知此劍之名,今見滄浪叟說出,始知其名。

    金笛書生自幼由姑丈滄浪叟扶長,見聞亦頗廣博,聽說是「古靈神劍」瀟灑的臉上,不由露出驚奇之色,接過寶劍細看,不住讚美。

    尤其是李霞青,雖然用鬼計,將他們騙到練武場,並不知道他那劍是如此珍貴,當下眾人看過仍交柳春帆收下。

    李霞青突然想起問道:「爺爺既然知道劍名,可知道它的來歷和用處?講出來給我們聽聽可好?」

    滄浪叟微點了一下頭說:「好的;據傳說:此劍乃上古劍仙『廣成子』采『寒鐵精英』,引地靈之氣,經四十九日煉成雌雄二劍。」

    「此劍不但能吹毛斷髮,切玉斷金,而且有二個特殊功能,即常人佩之,能克邪去魔,預知凶警;同時更能治被純陽之功所傷之患者。每柄劍鞘均嵌有七顆寶珠,能避水火邪毒之侵,解酒、療傷、夜光之能。豈紫電、青霜所能比之。」

    「可惜戰國時期,涸沒不聞,誰知今日出現在柳小俠身上,真是難得。」

    說著重向柳春帆要過寶劍,拔劍出鞘,輕向場上巨石一揮,寒光閃處,「卡嚓!」一聲,那塊巨石早就分為兩半,如切豆腐。眾人又是一陣讚賞。

    柳春帆做夢也沒想到,這劍如此寶貴,好在他一身功力,雖未超凡入聖,但目前武林,卻也罕有敵者,不過他自己並不太瞭解自己而已。

    他看到霞青一直注目著「古靈神劍」,心知其喜愛,雖有心想送給她,但事出無名,故此作罷。

    這時的霞青仍按照原計劃,拉過袁正逸,低聲說了些話,只高興得小調皮跳了起來。但見他上前叫道:「爺爺,逸兒想請胖大哥、瘦大哥和柳哥哥三人教逸兒一套功夫可好?」

    柳春帆等三人,沒想到袁正逸會講出這樣的要求來,滄浪叟忙搖手說:「那怎麼可以呢?

    逸兒不可胡鬧……」

    房大頭不忍看到袁正逸那可憐的尷尬相,忙上前說:「不是我房大頭小家氣,實在我學的這套功夫,完全是外門硬功,要學功夫還是等會找我們阿帆好了,現在讓我跟小猴子二個,每人要一手給你手,好不?但你千萬別哭。」

    這可叫小調皮樂開了,嬉皮笑臉的抱著房大頭矮胖的大腿,仰著頭說:「還是胖大哥最疼逸兒,逸兒先謝謝你。」

    真正高興的還是李霞青,只見她在-旁拉著青娥、素月,咕嚕些什麼?三個人指著柳春帆說說笑笑,顯出從未有過的笑態來,把一旁的柳春帆弄得不知所措。

    滄浪叟與金笛書生早就知道是李霞青故意弄的鬼,但對柳春帆的儀表風度,早就心許,也想考一考他的功夫,所以裝著不知道。假意說:「房小哥不要相信小孩子的話,不要理他。」

    房大頭毫不理會,拉過神拳金剛佟大魁,和小金剛任德庚二人說:「大黑子小黑子,咱們是一見如故的好朋友,我大頭表現的功夫很特別,必須要請人幫忙才能演出,務必請二位捧場幫忙,讓他們樂一樂。」

    說著取了兵器架上的二根碗口粗的鐵棍交給二人,自已站在場中,但見他用手在頸功上拉過一頂古怪的帽子戴上。隨把身上的長袍脫去,露出一身緊身連衫褲。

    房大頭長相本來就丑,戴上這頂怪帽,只露出二隻烏溜溜的小眼在發光外,簡直像個妖怪,眾人不敢笑,只有強忍著。

    房大頭很正經的又對二人說:「喂!大黑子小黑子,如果夠朋友,看我不是外人的話,就拜託二位用這棍子重重的打我三下,要不然,我大頭就不要你們這二個朋友了,來吧!開始打,如不用力,使我表現得不精彩,可別怪我以後要不理你們啦!」

    這些話,簡直把二個金剛弄得楞住了,交朋友,要請人家用這幾十斤重的鐵棍重重的打,除非他瘋了,只要輕輕的一下,怕不把他打成肉餅才怪,但看他講得很正經,隨依言同時舉棍用了二成力,齊向房大頭屁股打去。

    說也奇怪,這一棍起碼也有三四百斤,但聽「碰碰」二聲,房大頭非但若無其事,而且還發急的說:「二位別跟我過不去,誠心想拆我的台,咱們不是好朋友,我還不請你們幫忙呢?太輕了,表現得不精彩,有啥意思呢,快用力吧!」

    二人遂又加勁,用了七成真力,但聽呼的一聲過去,又「碰碰」二聲,把在場的各人看呆了,二個金剛這下子,每棍至少有六七百斤力量,就是石頭也可打得粉碎,奇怪的是房大頭非但無事,反說:「太輕了!太輕了!」

    二個金剛本來有些傻氣,打得性起,心知無妨,遂用足全力,狠命的打了下去,滄浪叟、金笛書生等恐怕房大頭吃不消,正想喝斥二人,只聽房大頭還在半真半假的嚷著:「啊呀不好!你二個真的打呀?!」

    說時遲,那時快,猛的二聲巨響,一陣塵埃蓬起,只聽二聲:「啊呀!啊呀!」場中二條黑影飛上天去,掉在園外林裡,另二條黑影一晃倒地,眾人不知就裡,忙急躍身場中一看,這才放下心來。

    原來二人用力太猛,端的是「歸元神功」非凡,把二棍震飛,二人的虎口出血,而且人也被震得站不住腳,一齊摔倒在地,而房大頭依舊若無其事的忙上去扶起二人,並說:「不愧我房大頭與你們相交一場,謝謝二位辛苦了。」

    神拳金剛又氣又楞得說不出話來,小金剛忙爬起伸舌頭看著房大頭說:「胖子,看你不起,你的皮會那麼厚?那麼粗的鐵棍子都打不出血來啊!」

    房大頭與眾人扶著二人,走過一邊,只見小猴子含笑走進場中,對眾人行過禮,吶吶的說:「小猴子耍不出什麼好的,請大家千萬不要見笑。」

    說著抽出碧玉杖,但見霞光一閃,用力一點,人影疾若游龍,捷似輕煙,小猴子的身形已平空拔起五丈多高,在半空中倏然把身形一旋,一個「倦鳥歸巢」,側軀躍身,身形橫躍五六丈,早就輕若飄風,如「凌空落葉」般的飄在一株樹尖上,我飄搖,姿勢美妙已極。

    饒是金笛書生的妻子凌波仙子蕭霜玉,是以輕功著稱武林,看得也不禁喝起彩來。

    但見小猴子一個「巧燕翻雲」身影似輕煙晃眼,早就站在原地,向正在鼓掌的眾人叫聲「獻醜」,回向柳春帆身旁站立。

    柳春帆見輪到自己,不禁雙頰透紅,又見三位姑娘指指點的望著自己嬉笑,更使他益發羞得抬不起頭,硬著頭皮,將手中寶劍遞一口交與小猴子拿著,單手抱劍,走入場中。

    抱拳向眾人施過一禮,道:「小可膚淺之技,尚希各位不吝指正。」

    隨即拉開門戶使過一招「金雞獨立」後,腳踏「九九迥風步」,使出仙窟秘笈「正反九宮十八式」來。但見一道銀虹暴漲,劍走輕靈,勢若奔雷,捲起一片銀霧光幕,初時,尚可見其招路,到後來人影、劍影,都被一片光幕籠罩,看得眾人不覺齊聲叫好。三位姑娘更嬌聲喝彩。

    滄浪叟、金笛書生等皆江湖六大門派中少有的高手;見其招數展出,威力之強,竟遠出「滄浪十三式」。驚喜之餘,卻又是一陣納悶,這名不見經傳的少年,所使的一套劍招,連崑崙三子之首的滄浪叟,都看不出是那門派的招式,不覺心叫慚愧。

    這「正反九宮十八式」,為三十年前「仙窟怪俠」採摘各門派之精華,揉合而獨創者,當然他們不會認識子。

    瞬間演畢,撤招收劍,神凝氣定,面含笑意,向眾人禮謝後,輕移步伐歸近原位。

    滄浪叟笑口大開,正想盤問此劍式之名稱時,只見袁正逸興沖沖的向柳春帆納頭就拜,慌得柳春帆忙運氣一阻,一股無形潛力,把小逸的身體提起,再也跪不下去,只急得小逸面紅耳赤急急的說:「柳大哥使賴,剛才胖大哥答應了要你教逸兒幾手功夫,怎麼就想賴?」

    柳春帆含笑答道:「為了這個原因就要跪,雖然是房大頭許的願,我並沒有想賴,你不妨去看一下再說吧。」

    說著用手往聲中一指,李霞青心知有異,忙拉著青娥素月跟著袁正逸趕向剛才柳春帆舞劍之地一看,不覺把舌頭一伸,二肩一聳,暗說:「好厲害!」

    原來柳春帆舞劍之寸,略偏於右側方,離右方約二十丈以內之花樹,被劍光削得落了滿地,而舞劍腳步所踏及之地,均皆深陷約寸餘之腳跡。

    正逸等心知是絕技,遂搶著按腳印下步走著,但說也奇怪,明明是八十一個腳印,四個人走了幾次,每次都不知不覺會走到圈外了,始知這些步法,含有高深的玄奧。

    滄浪叟等也看了不知所以。還是由柳春帆邊走邊講,講完之後依然站立一旁,含笑看著眾人,三位姑娘與袁正逸本來絕頂聰明,一經點破,迅即領悟,饒是這樣,也費了他們不少工夫,始勉強的記住,四個人一齊重新上前向柳春帆謝過。

    尤其是李霞青、袁青娥,含著驚奇的笑意,一雙秀目,不免多向柳春帆看了幾眼。心想看不出他的武功,竟高得不可探測?原來的一份愛意上,不覺更加幾分敬佩之意。

    柳春帆自小流浪,從未與女孩們打過交道,今見三個天仙也似的美人,含情脈脈向他招呼,更羞得好像鄉下大娘初次進城一樣,只有低著頭羞紅著臉。不敢仰看。

    三位姑娘中,李霞青自小隨祖父行走江湖,豪爽不亞男子,但自見柳春帆後,不覺一縷情絲早就寄托於他身上,所以不自然的忸怩起來,青娥素月,生在練武的家庭,自小沒有俗家女子的小家氣,愛美是人類天性,昨天是礙著陌生,不好意思呢了。見柳春帆比她們更怕羞,益發激起她們的童心,正想換點新節目,來開他的玩笑時,滄浪叟替窘迫中的柳春帆解了困,忙說:「好了,你們等會再學吧,該吃早飯了。」

    飯後,四人又纏著柳春帆,教了幾遍「九九回風步,」等到各人都純熟了,始休。

    袁正逸喜氣洋溢的糾纏著柳春帆等三人,到處跑,一張嘴巴又甜,粉妝玉琢的活潑可愛,誰不喜歡,天真的稚氣,引得人笑口常開,時間在笑聲中溜過,整個上午就這樣渡過。

    因為上午的獻技,隱賢谷的人,都一致對這三位年輕人,產生了另一種看法,因為柳春帆等嚴守「仙窟怪俠」的誓言,不敢透露仙窟隱秘,不願告訴出師門淵源,所以更顯得格外神秘感來。

    柳春帆早晨的顯露一手,原因是受「仙窟怪俠」之指示,目今六大門派人才凋零,不足以應當前之魔劫,心想指點袁正逸等人些絕技,復又不願露出隱秘,故借顯技而傳授,此實有不得已之苦衷。

    下午,房大頭與小猴子早被袁正逸、小金剛、神拳金剛拉定,到後山去玩。

    滄浪叟、金笛書生、凌波仙子等人,年歲較長,遊興較淺。加以居此二年,附近的草木峰石,都歷歷可數,惟恐怕柳春帆等客居發悶,特別吩咐小金剛等人,陪同柳春帆等到附近山林遊玩。

    玩在房大頭與小猴子,被正逸等三人拉走,剩下的就是柳春帆與李霞青、袁青娥、袁素月,好像上天故意安排好似的,二天來的相處,李霞青知道柳春帆比他們更怕羞,如果自己再要忸怩,失去了這樣好機會未免可惜,好在素月比較小,尚不怕避嫌,小姑娘雖芳齡十四,跳跳蹦蹦的稚氣未脫,依然像個孩子。

    李霞青遂低低的跟素月講了幾句話,素月向霞青、青娥霎了霎秀眼,笑了笑,上前對柳春帆說:「柳大哥,他們都出去玩了,你陪我們去莊外溪畔釣魚去,好嗎?」

    柳春帆心知是李霞青出的主意,本來對她原有好感,只是從未與姑娘家接觸過,面嫩不好意思,現見小姑娘單刀直入的要他陪她們去釣魚,不禁吶吶訕訕的脹紅俊臉,但又沒有理由拒絕,只好窘著,點了下頭。

    三位姑娘看到答應了,很興高采烈的,忙去分頭準備鉤具,釣餌。

    九華山為皖境勝地,位黃山偏西走北,貴池東南角,峰巒叢簇,雖無陡壁百仞,絕澗千尋之險,雲海幻景,五花八門之奇,卻也有密林陡壑,巖怪石之景,尤其時正春之交,桃紅似錦,李白如雪,青青的柳絲,迎風指衣,暖風薰人。

    遠眺滾滾大江,帆影點點,如畫景色,令人欲醉,近視紫青峰,裹在一片花團簇錦的濃裝裡,猶似一個思春的艷裝少婦,風韶畢露。

    出莊門,穿過密林,如茵平疇,即到崗巒林立的谷口,過獨木橋,清溪折向西灣,地勢較為平坦,蜿蜒清澈的溪澗,正橫臥在紅桃綠柳之間。

    溪水清澈如鏡,游魚皆歷歷可數。

    幽寂的山居,如畫的美景,溪水中倒映出四張俊秀絕倫的臉孔,波影湯漾著柳樹倒影,也正湯漾著四個懷春少年的心湖,四野雖然靜寂的一片,但分坐在樹畔巨石上垂的三女男,心頭思潮起伏。這就是所謂初戀的滋味吧!

    柳春帆面對美景佳人,回憶舊夢前塵,心想:「四年前,自己不過是沿門求乞的小化子,但天賜奇緣,得成絕技,雖有心濟世行道,以掃魔氛,但自己豪無江湖閱歷,加以天南幫爪牙遍地,如何能助六派殲魔,又能不洩仙窟之秘?」

    今蒙滄浪叟全家青睞,尤其李霞青與袁青娥的垂青,二位天仙似的少女,加上嬌憨的袁素月,真不知如何選擇了況且茫茫天涯,何處是歸宿?家中是否尚有人生存?該返鄉一走,以盡人子之責。

    三位姑娘,也是情緒萬千,迷惘微瀾,偷眼看倒映溪水中的柳春帆,見他一本正經的,雙眸凝望溪面,臉上神色,時喜時憂。

    雖不知道他現時的心情,但從他的表情中,可以想到一定是有什麼困難之事。這位謎般的少年,老實中又透著傻氣,真把三位平素自視甚高的少女的心扉叩開了,為了保持女孩子的尊嚴,這時,誰都不願先開口。

    忽然,素月的鉤桿一緊,不禁尖聲叫了起來,「快來!一條好大的魚上鉤了!快來幫忙。」

    一聲叫喚,衝破了寧靜,也打破了各人心湖的漣漪。

    柳春帆和霞青、青娥,都不覺的跑過來幫忙。

    「一條好肥大的金色鯉魚!讓我來捉住它。」

    霞青忙過來想把魚從釣鉤上取下,誰知魚兒雖掛在鉤上,依然活躍得很,一下子就躍在溪邊草地上,險些掉回溪裡,慌得四個人都齊伸手撲上去,魚雖被青娥捉住了。可是付出的代價也不小,柳春帆被擠得險些掉下水,素月的白羅裙上濺了好些泥漿,青娥、霞青的臉面上,也都濺上了幾點泥水。

    四個人都不禁嬉嬉哈哈大聲笑著。

    經過這一陣意外的遭遇,打破了幾個人心上的距離。

    青娥一面拿魚,一面說道:「柳大哥,你好偏心呵!為什麼只送東西給我逸弟,也不送樣東西給我們?」

    素月接著說:「真的,我們不是貪心,就是有點不服氣,同樣的是一個人,為什麼要那麼不公平?」

    話未落,霞青忙搶著說:「柳大哥小氣的樣子,你們還沒有看到呢?他身上那麼多的錢,前天在旅館裡,還裝化子,穿著短且破而又髒的衣服,看了真把人笑死。」

    柳春帆忙笑著說:「不怕羞,那麼大的姑娘家,跟人家要東西,還好意思說得出口?」

    「為什麼不好意思?我們根本不希罕什麼,就是看不慣不公平的事。」

    李霞青理直氣壯的說。

    「依你應該如何的算公平?」柳春帆讓步的說。「那簡單,把『古靈神劍』分給我和霞青姊,如果再沒有其他東西送,就把早晨那一套劍招,或其他功夫,教一套給月妹,這樣不就公平了嗎?」

    青娥很慷慨的說著,霞青素月也同意的笑著。

    柳春帆大笑著說:「氣量好大,你們簡直是有計劃的勒索,尤其是你,對敲竹槓,好像受過特別訓練似的。」

    素月假裝好人地說:「算了吧,我們是開玩笑的,柳大哥可別誤會我們真要向你勒索啊!」「

    柳青帆繼續笑著說:「沒有關係?剛才你們講的要求,全部照準,可是,附帶一個條件……」

    三個人聽得允諾了,興奮得跳起來,忙齊說:「可不許賴!什麼條件請說吧!」

    「下不為例。」

    「什麼叫下不為例?」

    柳春帆正問答之間,猛然從身後傳來袁正逸的聲音,原來他們正面對溪水,一面釣魚,一面談著,沒注意袁正逸躡足到了身後,補上一句,把幾人駭了一跳,素月忙生氣地說:

    「逸弟真壞,等會回去告訴媽,看你下次還敢偷偷駭人不?」

    「小姊姊,逸兒下次不敢了,是媽要我來請你們回家去,看!太陽都快下山了,你們還在玩。」

    眾人聞言,怒驚覺時間已經不早,遂收拾一番,踏著夕陽,走上歸途,沿途閒聊,指點煙嵐,已沒有來時的侷促不安了。

    第二天夜晚,夜深人寂。

    一陣悠揚笛聲,隨風送來,彷彿白雲端裊裊而下,笛聲初起,柔細如發,漸次悠揚頓挫,隨更清越,未幾頓轉輕快,恰似如錦繁花,雲雀嗚空,充滿活潑朝氣,揚溢內心的愉快。

    柳春帆被笛音引得披衣而起,倚窗神往,漸漸不自覺的越窗而出,看是誰有此雅興在月夜弄笛?

    但見淡淡月華,照耀得隱賢谷的山林丘壑,如籠輕紗,紫青峰卻似披了件銀色披風。

    一縷笛音,正由院外傳出,更不稍停,兩腳微頓,早就躍出莊院牆頭。

    在莊外草坪的一株樹旁,倚靠著一位白色衣衫的姑娘,在斜吹金笛,柳春帆一看,卻是袁青娥,見她披著如雲秀髮,長可過膝,一雙秋水無塵柳葉眉,通潔瑤鼻似玉峰,見她意態微閒,銀色的月華,被枝葉剪碎,灑在她窈窕的嬌軀,若非群玉山頭見,亦疑是瑤台月下逢。

    柳春帆不知應該躍下?抑是回去?見她停聲微昂嬌首,似笑非笑的,迷茫地望著正在牆頭感到尷尬的柳春帆,柳春帆見身形巳露,膽子一壯,遂輕如落葉般飄躍到她身旁,難為情的含笑著說:「月下弄笛,姑娘正乃雅人,如仙妙音反我引來,打擾了姑娘清興,抱歉抱歉。」

    袁青娥也微笑說道:「柳大哥何須見外,今晚偶而興起,吵醒了你的清夢,實在不應該,復蒙見獎,更使小妹汗顏。」

    柳春帆忙道:「我乃俗人,不解音律,姑娘剛才所吹,是否「陽春曲』。由笛韻可見姑娘對此浸淫有素,已得神髓,未知何處高人傳授?」

    袁青娥展眉輕笑說:「那有什麼高人傳授,乃從家父處習來。」

    柳春帆恍然說:「我好糊塗,令尊人稱『金笛秀士』,當然有超絕成就,可惜緣慳,來能親聆一曲,但不知音律與練武有關係否?」

    袁青娥答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因人有七情六慾魔障,故倘得五音神髓之武林健者,以精深之內功奏出,可衝破各人心理之長城,甚者可操縱人類的行動,攝人心神,殺敵於無形。小妹資質魯純,雖自幼習弄,但成效頗淺,惟平素喜好而已,更說不上成就。」

    柳春帆正想回答,忽搖手示意,輕聲說:「不好,谷外有人來,你快回去轉告他們,等我先去查看?」

    說著,猛一蹬腳,身形早已凌空拔起,稍頓,復以快捷身法,人如輕煙,飛向谷口,打一潛身之處凝聽,但見約二里外有二條黑影,正速如離弦之箭,直撲隱賢谷而來。

    前一個吊眉突睛,獅鼻闊嘴,臉微麻,背插九環金刀,中等身材,年約三十餘。

    後一個鷹鼻鼠目,兩耳招風,枯瘦矮小,一身皮包骨,背插長劍,年較大漢稍輕,二人皆一色勁裝夜行衣,滿臉顯出狂傲暴戾之色。

    到谷口,停下身形向四周張望了一下,大個子說:「奇怪,剛才明明聽到有人在吹笛,怎麼一下子就聽不到了?」

    「是啊!真怪!而且這條路正是眼線回報所說的『滄浪叟』同那三個野小子走的那條,老二,進去搜一下好嗎?」那瘦子說:「老三不要衝動,我們『浮蓋七雄』固然不是怕事之輩,但崑崙三子也非好惹,況且幫主說過,在未能有充分力量控制『仙窟』之前,各分舵暫時不要與六大門派,作正面的衝突。」

    老二忙阻止著說。老三不服地說:「老二你也太小心了,我們既被笛聲引來此地,好歹也要探一探,要是能找到那野小子,回報分舵,也算是奇功一件。」

    頓了一頓又說:「老二,說那小子身上的珠寶可多呢?不知真假?」

    老二忙接著說:「當然真的,舵主親眼看到,要不他會小題大做,派出『屯溪』分舵全部高手,來偵查那小子的去向?而且向總舵請援,並且曾說,如果探出那小子的行跡,算得大功一件,如能獲得那小子,或奪得珠寶,除分得其中十分之三作獎金外,還可請得總舵,立升分舵舵主。那會假得了?」

    老三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說:「真有這事,那我拼了命,也要進去看一看,要失去機會多可惜?」

    隨說,也不管老二,躍過木橋就進谷,老二無奈,也只有硬著頭皮跟進,剛進密林,只聽一塊怪石暗處傳出冷冷的聲音:「要到閻王處報到,也不必慌得那樣?還是乖乖的替我躺下休息再走。」

    話未落,一股勁風直奔雲門穴點來,那老三叫聲不及,真的躺在那裡了。

    這下把浮蓋七雄的老二嚇嚇了,人形未見,老三就躺倒了,也顧不得手足情深,回頭就跑,只聽「嗖」一聲,一位少年書生,早就停身在他面前。

    看他背手望月,狀若悠閒,山風拂處,儒衫飄飄,老二暗想,就憑這文弱小酸丁。一招不到就能點倒老三,但事實不容他有懷疑餘地,平素他們欺善壓弱,殺人慣了,那管許多,窺他不注意,迅即拔下九環金刀。就想砍去,不知怎的,右手勞宮穴一麻,金刀早就撤落在地,只見他低哼一聲說:「隱賢谷豈是你們撒野之地,你老三躺得太寂寞了,看在兄弟的份上,你也該躺下陪陪他?」

    話未落,那少年右手一閃,一點指風直奔太陽穴而來,浮蓋七雄原本黑道之寇,兄弟七人霸佔浮蓋峰,干殺人劫財的勾當,手下亦頗有幾手,天南幫為擴張勢力,將之拉攏在屯溪分舵,奉命偵查柳春帆之去向,適被袁青娥笛聲引來,老三貪功心切,猝不及防下,被柳春帆點倒。

    這老二平素以機詐陰狠出名,柳春帆出手之時,早就準備,雖然金刀落地無暇去取,且心知柳春帆厲害,心有逃念,指風尚未點到,身形一旋,脫影換形,猛的「雲龍探爪」直點柳春帆「旋璣、結喉,」二穴而來,同時腳下「金鯉倒竄波」以進為退,正想躍身飛過。

    柳春帆那容他走得,輕叱一聲:「豈容你來去自如?你真想找死!」

    邊說,對老二點來的指風,明知是虛,不避不閃,反欺身一拍,浮蓋七雄之老二,身形尚未拔起,一股如飆勁風,像鐵錘猛擊,早把他打得七孔流血而死。

    這肘,從林間嗖嗖的竄出十多條人影,滄浪叟忙抱拳上前謝道:「小哥好手法,二招就結束了來人,但不知他們是何來路?」

    柳春帆答道:「這賊子乃與前晚在旅舍欲盜珠寶之賊一路,說什麼天南幫,屯溪分舵派出,出重賞欲探知我的去向,我跟他們並無怨仇,不知何以要對我這樣?我真弄得有些不明白。」

    滄浪叟聞是天南幫手下,心中不免一驚,隨回答說:「這就是所謂『匹夫無罪,懷壁其罪』之謂,小哥身懷巨金露白,致引起賊人覬覦,既然是天南幫的手下,倒有些棘手,尤其二年來的天南幫,心懷叵測,欲獨霸武林,加以其羽黨眾多,老魔「南天一怪」功力高絕,平素殘殺成性,頗為人民所苦,但敢怒而不敢言耳?」

    幾天來的相處,他與滄浪叟是從未談及這些,所以柳春帆急於要知月前江湖現狀,就問「天南幫」的來龍去脈,以及其現狀。

    滄浪叟一面命人將死者擇地埋葬,將浮蓋七雄的老三拍醒押回備審,一面將天南幫之組幫經過等一一說明,柳春帆等始恍然大悟。

    返時,小逸及其母凌波仙子蕭霜玉、姑婆花雨銀燕袁凌紅都迎將出來,袁正逸見到柳春帆,開口就問道:「柳大哥,來了多少賊人,怎不留幾個讓逸兒殺,也好過過癮。」

    柳春帆看到袁正逸年僅九歲,也想殺人,不覺好笑道:「今天僅來二個,以後等逸弟把功夫練好以後,我一定帶你去殺賊,現在你還小,別慌。」

    眾人坐定,把賊人推上,滄浪叟問道:「隱賢谷與貴派『天南幫』素無來往,跟你們『浮蓋七雄』更無過節,夜探『隱賢谷』意欲何為?」

    浮蓋老三心知今晚凶多吉少,把心一橫,非但不答,反破口大罵,並說:「滄浪老兒,休要神氣,太爺倒霉落在你們手裡,要殺要剮,悉隨尊便,何必嚕囌。」

    滄浪叟冷笑一聲道:「好個硬漢子,你們『浮蓋七雄』平素作惡多端,現更助紂為虐,死有餘辜,但要想痛快的死,還沒有那麼容易,要你嘗嘗老夫分筋錯骨手法的滋味,看你的嘴巴還硬不硬?」

    隨著在賊人手部背部一拍,霎時間,賊人又酸又痛地直在地下打滾,頭上汗流如雨,這猶如萬蟻鑽心的滋味,確實難受,一會兒,再也忍受不住,忙叫道:「我說,我說,請先解了我罷。」

    滄浪叟哼一聲道:「怕你不說?」

    隨向他後心一拍,賊人痛苦盡失,遂老實的把探莊經過、目的,及屯溪分舵的動態,皆一一說出。

    眾人聽說賊人業已請總舵派人來援,倒也不敢輕視,遂一掌把賊人擊斃,拖下埋了。另方面商量應付之法。

    柳春帆說道:「此事既由在下引起,不敢煩勞前輩,仍由在下一人前往,警告賊子,如可能,順便把屯溪賊窩毀,了,也好殺殺賊人銳氣,並替地方除去一害。」

    滄浪叟忙說:「小哥們須分得那麼清楚,有道是天下人管天下事,身為俠義中人,何必俗氣,你的功力雖高,但畢竟人單勢孤,而我與舍侄金笛秀士,三位徒兒又不便出面,以免賊子認識,反貽誤老夫看守『仙窟』任務的重要,霞青他們亦認識,青娥素月又無江湖經驗,怎麼辦呢?」

    李霞青一旁聽見祖父不叫她去,不禁慌了,忙想了想說:「爺爺我怎麼不可以去,老實說,這些賊子與賊窩,只有我最熟悉,如果怕他們認識,化裝男人,就可以了。」

    袁青娥、袁素月很少到外面走動,現在有機會,而且由柳大哥伴同前去,那願放棄,連小逸也一齊爭著要去。

    滄浪叟與金笛書生被吵得沒法,心想要二個丫頭一齊去,增進些閱歷也好,李霞青是非去不可,正逸太小去了反而礙手,遂不許他去。

    正逸見三個姊姊都走了,單留他一人在家,當然不願意,勸了半天,正逸忽然說道:

    「如果要逸兒不去,那麼胖大哥和柏大哥留下伴我玩,要不,我也要去。」

    滄浪叟無法只好答應了。

    時正夜半,各人仍回房去睡。

    次晨,四人皆結束停當,綠牡丹李霞青向她舅舅金笛秀士借了一套他年輕時穿的淡藍儒服,與柳春帆並立一起,除了較矮外,一樣的風雅瀟灑,俊秀美倫,卻似一時亮瑜,無分彼此,不過柳春帆的神采風姿,遠非李霞青所能模仿。

    柳春帆此時身上銀票很多,所以把一包珠子,取出三粒以後,余均交花雨銀燕收藏,吃過早點,就下山了。

    屯溪地近浙交界,與天目山脈之嶺相接,由此溯富春江下行,可直達杭州,西行經祁門可達贛境。

    古以產「綠茶」著稱,且為著名茶市,故雖僻處山城,商業甚盛,天南幫在此設舵,且兼負責監視仙窟,故特派第三代能手,喪門神樊正沖、陰世秀才常子清、地理鬼梁保容三人主持,另輔以黑道名手浮蓋七雄陳氏兄弟,故規模龐大,陣容甚盛。

    這天,晴朗氣爽,驛道上來了二對仙侶似的人物,翩翩風度,要不是其中有二位背插寶劍,這中位文靜少年男女,一個俊似一個,宛如玉樹臨風,誰會想得到均是身懷絕藝的人物。

    看他們談笑風生,一路看景,一面指指點點的走著,進了一個小鎮,時已黃昏,便由藍衫少年帶同,找了一家兼賣酒飯的客店歇下。

    店中設備雖很簡陋,卻是這小鎮上唯一的客店,店伙見有貴客臨門,慇勤的招呼著。

    要了三個房間,一席酒,四個人就席,邊飲邊談,藍衫少年開口道:「這裡距屯溪僅三十里,雖然賊巢是在離屯溪二翠余的山坳裡,但賊眾眼線甚多,柳大哥又是他們認識的對象,所以我們只有在此地落腳,才不會被敵人發覺。」

    柳春帆笑道:「李姑娘慧質蘭心,那會錯得了,我們只有唯命是從。」

    說到這裡,旁邊那身穿淡紅的少女,接著道:「你要乖乖的唯命是從,這才算是標準的服從命令,不要把我們二人拉上去,我同素月可不像你那麼乖。」說著悶嘴一聲輕笑。

    這一笑,把素月也引笑了,羞得二位少年面頰飛霞,藍衫少年輕啐一口,說道:「大妹子是捨不得還是看不慣他那麼聽話,那就叫他聽你的話羅。」

    「霞姐姐的想像力倒很強,難怪人家稱你慧質蘭心呢?這年頭真是,講句老實話都不行。」

    青娥剛說完,素月了插嘴道:「姊姊真是多管閒事,他們願意那樣,你何必多此一舉,等會他們要是討厭,甚至生我們的氣,那就糟了。」

    柳春帆吶吶的說道:「你們二個好像受有專門訓練,來對付我們……」

    青娥不等他說完,就搶著說:「你所說的『我們』,是包括誰?叫得好親熱!」

    李霞青再也忍不住,放下筷子,就想來擰青娥的嘴,並嬌笑著說:「今天非擰你的嘴不可,看你下次還敢這樣嗎?」

    素月一本正經的說道:「你們真打呀?你們要真打傷了,結果倒霉的還是柳大哥。」

    柳春帆忍不住也接著說:「這就叫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這句話一說,笑得霞青青娥忘記了打,齊拍手笑道:「好個漁翁得利。」

    素月羞得嬌面飛紅,嘟著嘴道:「別高興,你們三個串通著欺侮我,回家時,不告訴公公才怪。」

    她們雖然相處有幾天,家裡人多,多少要受些拘束,現個在既無拘束,加以霞青、青娥早已心許,而柳春帆這幾天來,也比較習慣,而不像以前那樣怕羞了。

    這頓飯就在打打鬧鬧的笑聲中結束。時間已經不早。

    這家旅店的窗口,突然閃出四條人影,他們懸空飛躍,身法輕靈,衣袂輕飄,羅帶舞空,捷如飛鳥,矯若游龍。直奔東南方飛去。瞬間,已行有十餘里。

    突然,一聲淒厲吼聲,劃破了寂靜的長空。夾雜著獰笑聲與哭泣聲。

    柳春帆猛停身形,回首問道:「深更夜半,荒寂的山村,那會如此聲音,其中定有緣故,霞青妹,我們要去看看嗎?」

    霞青忙說:「身為俠義中人,就該打不平,那有不好之理。」

    隨著四條人影,折向正東的山腳奔去。

    這是一個三家小村,幾間破舊茅房,哭泣、獰笑聲,即從靠右的一間,正透著微暗燈光的房間裡傳出。

    四人躡足就破板縫中一看,不禁把幾個人氣得熱血沸騰,心胸幾乎炸裂。

    原來房側靠牆破桌上,點著微弱的油燈,床沿上躺著一個衣服被脫光業已昏死的少婦,地上還躺在血泊裡一個

    莊稼打扮的壯漢,另一邊還伏臥著一位白髮婆婆。

    另有三個賊人,皆一色勁裝打扮,手提撲刀,雖然因室內燈光暗淡,看不清他們的面目,但凶狠、暴戾之氣,仍溢於言表,見那身子微駝的人說:「老四,叫你快些動手你不信,要讓她的慘吼聲帶來了人,又是麻煩。」

    另二個正在拴腰帶的漢子獰笑說:「老大怕什麼?誰不知道這裡是咱們天南幫的天下,莫說現在不會有人經過,即是有人,有誰吃了熊心豹膽,敢伸手管我們陳家兄弟浮蓋七雄的事,老七你說是嗎?」

    另二個身材較高滿身血跡坐在一邊的漢子說:「話可不是這麼說,最近似乎不對,老二老三出去了三天,連消息都沒有,崑崙三子又可能隱身在附近,那三個怪小子突然失蹤,這些都是值得可疑之點,好了我們把這破房子燒了就走吧,反正咱們也樂過了,看樣子這婆娘也活不成了,乾脆就讓她一起燒掉算了。」

    三個賊人,正想打開門出來,青娥早就忍耐不住,拔出古靈雌劍,當門一攔,大罵道:

    「好凶狠的賊子,強姦弱女,殺人丈夫,還想放火焚屍,難道沒有王法了嗎?想走,可沒有那麼容易,留下命來,陪著屋裡的死人吧!」

    三賊猛見有人攔路,不免大吃一驚,抬頭看是一位秀麗少女,另二邊雖站著三個,二個是文弱書生,另一個也是漂亮姑娘,不覺恢復猙獰面目,老七搶前一步淫笑道:「好漂亮的姑娘,可惜遲來一步,老子剛才玩過,現在沒有了興趣,要不,真叫你痛快個夠。」

    老大更色迷迷的盯著姑娘起伏不停的胸部,恨不得-口把她吞下去似的,嚥了嚥口水接著說:「真美,比我們『玉面仙姑』還年青、美麗,要真的跟我睡一晚,我陳老大死也甘心了。」

    青娥被三賊粗言穢語,羞得臉罩紅雲,寶劍一擺,大聲叱道:「惡賊,死到臨頭,還敢滿嘴噴蛆,快過來受死。」

    隨著猛的一招「三羊開泰」,一陣銀虹閃耀著寒光,疾向三賊結喉、肩井、雲門各穴點來,其疾如勁風,駭得三賊躍身後撤,雖避過此招,老四老大的衣服,仍被劍鋒削破幾處,心想這婆娘好凶。三賊忙反腕拔刀,老四一面舉刀,一面仍帶輕薄口吻說:「乖乖你那麼急,等不及了、讓你大爺準備好了再玩也不遲呀,現在別凶,等會你大爺玩得興趣來了,你才知道厲害呢。」

    姑娘羞怒攻心,氣急罵道:「惡賊,你三個一齊來送死吧!」

    陳老四忙把舌頭一伸說:「姑娘你倒胃口大,三個人一起上,你可吃得消?不過大爺們成全你的意思,可是,等會別怨吃了虧。」

    話未落,三賊各拉門戶,三面齊舉,一實二虛,刀影如山壓將過來,姑娘乃滄浪叟之外孫,金笛書生之女,功夫那還差得了,但三賊也是成名之賊,尤其以三對一,所以這一戰,十多回合過去,只見刀光劍影,翻滾如飛。

    姑娘吃虧在缺乏對敵經驗,故雖有好身手,一時也無法施展出來,又被三賊輕薄口吻,氣急心浮,見十多回合過去仍未勝得敵人,加著一旁尚有看戰的人,如三個毛賊都收拾不下,豈不要被柳大哥等取笑,猛一發狠,銀牙一咬,展出滄浪劍法絕招,只見寒光暴漲,「嗆啷!」一陣響,三賊叫聲不好,忙躍身後退——

《仙窟丐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