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怪魔使怪招 花丐耍花槍

    原來,清水寨自上次遭「瘋丐」小猴子、「丑丐」房大頭,殲斃「太湖五霸」,力挫「天山二傑」救出袁素月後,業已殘破不堪,剩下的「惡煞星」歐仲波、「羅喉星」孫彬琪,已心無鬥志,暗想「玉面神龍」尚未出現,自己這方面,就讓二個神經病似的狂丐,鬧得天翻地覆,假若柳春帆來到,那還得了!

    因此,雖與二丐有十日之約,此乃自找台階之詞而已,心想誆走二丐,可以焚寨潛逃。

    誰知次日,「天南幫」總堂堂主,「奪魄郎君」梁盛泰,正率同二位師妹,「九尾仙子」、「玉面神姑」趕來,一見「清水寨」狼狽不堪之狀。甚為驚駭,細問之下,乃知詳情。

    依「九尾仙子」田湘妹及「玉面神姑」葛婉儀的意見,正與「天山二傑」的意見相同,準備放棄「清水寨」以圖後機。

    但「奪魄郎君」梁盛泰,武功因已盡得「南天一怪」之真傳,其智機之過人,亦素為老怪所欣賞,且平素狠毒成性,陰險歹毒,雖心知柳春帆一方面之實力過強,自己這方面,未必能操勝算。

    同時以堂堂「天南幫」之盛名,連敵人影子都未看到,就聞風而遁,將來傳到江湖,「天南幫」的聲名,將從此一落千丈,還說什麼跟六大門派爭雄天下,與獨佔「仙窟」之企圖呢?

    「奪魄郎君」畢竟不愧為成名人物,陰險毒辣成性,情急之下,被他想出一條極毒辣的計劃。

    原來他準備將清水寨地下挖一隧道,深埋巨量炸藥,外引火藥線,柳春帆等來後,款待以酒食,待酒醉飯飽之際,首先將全寨人員,撤至安全地區,然後引發火藥,將來人全部葬身火海。

    此計說出,深得「天山二傑」之贊同,「玉面神姑」雖心地善良,反對此計,但勢孤力薄,又恐其師兄見疑,故不敢表示意見。

    當下計議巳定,惟恐機密洩漏,弄巧成拙,故除少數心腹頭目,以及主持之人而外,其餘均不知悉。

    這告訴柳春帆的小賊,正是清水寨得力頭目之一,而且為人頗具智機,尤其身受柳春帆的感動後,深知「天南幫」雖聲勢囂張,但這種倒行逆施的做法,將來必遭覆滅,若此易逝之冰山,勢將見日出而消,故決定洩密後,安份歸田。

    柳春帆深感此人之德,否則自己一行人,焉有命在?而且由此可見人類本性原本善良,環境之薰陶,生活之煎逼,使人類良知泯沒不顯,苟一旦予以自新之機,任何人都會從善如流。

    基此,柳春帆當時取出千兩銀票送他,那人雖再三推辭,柳春帆不允,始千恩萬謝收了。

    柳春帆心地本甚純厚,自此以後,更少殺戮,亦受此次之感動而來,此乃後話。

    當時,二人不動聲色,仍赴大廳,賊眾因有本寨之人跟同,不疑有他,仍虛與委蛇,相互勸酒。

    時光苦短,已近黃昏。

    清水寨位於太湖中,突出小山之峰頂,故全湖景色,一覽無遺。

    夕陽滿山,紅霞染林。

    一層層山影背後,現出了片片綺麗光怪的彩雲,晚霞映著湖水,湖面再反映著小峰,繽紛的彩色,像幅奪目的錦幕,呈顯在柳春帆等人的眼前。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看吧!湖上的點點沙鷗,歸舟飛逐輕馳,遠岸炊煙裊裊,西天一抹晚霞。

    柳春帆等雖幾番告辭,均被眾賊苦留,柳春帆因對付之默計已定,遂安之若素,更不便說破。

    霎時,夕陽已沉。

    西天已漾起淡淡霾霧,在遼闊的湖面上,正迅速的聚攏著。

    靜止在藍天上的幾片浮霞,已由絢麗的金紅色,變成青紫色,漸漸暗淡了。整個大地似欲沉沉睡去。

    星星出現了,閃耀著像惺忪的眼睛。

    四周是一片寂靜,正似暴風雨將臨的先兆。

    大廳上業已燃起十二盞宮燈,把廣大的廳堂,照得如同白晝。

    房大頭與小猴子已有了些醉意,柳春帆與三位姑娘,也都俊面霞飛。

    除了陪他們在飲酒的幾個賊人以外,侍候的小賊,已漸漸稀少了。這些情況雖都已經看在柳春帆的眼裡,時間不到,當然也不便說穿。

    半晌,「九尾仙子」與「玉面神姑」,推辭有事先走了。

    未幾,廳外匆匆跑進來一賊,向「奪魄郎君」報告道:「稟堂主,總舵主已傳來機密命令,來人現在外房,恭候堂主親閱。」

    「奪命郎君」假裝怒道:「有何天大的事,貴客尚未送走,嚕嗦什麼?下去!要他等一會。」

    小賊被搶白一頓後,不敢回嘴,只唯唯應諾,正欲退走時「天山二傑」已站了起來,喝聲「站住!」然後躬身向「奪魄郎君」說道:「堂主,既然幫主傳令,諒有急事,好在柳小俠等均不是外人,我們二人陪堂主一走,快去快回,免得貴客久等就是。」

    說著,老大的一雙凶眼,向柳小俠看去,三位姑娘與二丐,都不置可否,惟見柳春帆帶著冷笑,微哼一聲。三賊望著柳春帆如電神目,不自主的打了個冷顫,但三賊萬沒料到奸謀已洩,況且賊人凶殘成性,人性已沒,故不疑有他。

    奪魄郎君聞「天山二傑」之言後,尚假作沉思之態,片刻,始帶著歉意,向小俠等人說道:「實在抱歉,在下帶二位舵主速去速回,勞各位稍……」

    「待」字尚未出口,猛見燈光下白影一閃,「奪魄郎君」頓覺右脈門一麻,全身勁力已失,真迅如電光石火,饒是「天山二傑」與他坐在同席,也不及援手,柳春帆業已出手扣住「奪魄郎君」的左腕。

    這種意外的變化,誰都未曾逆料,「天山二傑」已是倉惶失措,心知要糟,目瞪口呆,不敢動彈。

    房大頭與小猴子等人,也業已酒意全消,心知柳春帆已明白敵謀,故掀翻桌子,「嗆啷」

    一陣巨響,整個杯盤,皆精緻之物,那經得起如此打擊,早就粉碎了。

    只見柳春帆星目圓睜,朗聲長笑道:

    「假如依照小爺平日個性,你們這些蛇蠍其心的惡賊,雖百死不足懲其罪。今日小爺不為已甚,仍望你們能稍存天良,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如執迷不悟,『屯溪分舵』,就是你們的榜樣。今日多蒙慨賜酒食,非常感謝,目下人心險惡,倘遇不測,我兄弟們個性不好,發生誤會,不免有傷今日聯歡的情誼,乾脆,一客不煩二主,有道送佛須送到西天,就勞貴堂主玉趾,送我等一程。」

    說著,輕手一帶,「奪魄郎君」腳上踉蹌,身不由主地跟著柳春帆走了二步,急羞怒的臉色,已慘白得面無人色,看了下呆若木雞的「天山二傑」,與面帶憤怒之色的三位姑娘與二丐。吶吶的說道:「……小俠請勿誤會,有事可以慢慢商量,何必如此?」

    柳春帆微一冷笑說道:「明人不必細言,反正我們大家心裡有數是了,如果貴堂主有所不服,在將來『仙窟』之會的前半年,春節以前,本人將去貴幫,海南五指峰,落魂崖一走就是,現在我們走吧!」

    話剛說完,也不容奪魄郎君分辯,帶著就走,小猴子與房大頭等人,雖不明白底細,反正心知已是身處危境,憤怒之下,正想拔出兵刃,上前動手,但為柳春帆眼色所止,只是恨恨的向「天山二傑」瞪了瞪眼,就跟著柳春帆,魚貫而出。

    說也奇怪,這偌大的清水寨從大廳直達碼頭出口,三里多路的坡路上,此時竟無一個人影,想必都已撤走了。

    到了碼頭,適有一艘中型遊船在近岸,柳春帆待眾人上船後,再對「奪魄郎君」說道:

    「不見真贓,諒你不會心死,你自己不好意思取出,還是待我動手來拿吧!」

    邊說,邊從「奪魄郎君」懷中搜出紅色信號火彈一枚,火器一具,此時急得「奪魄郎君」

    面如死灰,混身顫抖,柳春帆也不屑顧,向他說道:「留此賊寨,將來仍為爾等作惡之具,小爺既饒爾命,決不食言,你速跑回大寨,喚走『天山二傑』,遲則休怪我事先不告訴你們。」

    冰完將手一鬆,「奪魄郎君」已全身軟癱在地,半晌始能行動,猛聽柳春帆大喝一聲,恍如春雷乍驚,喝道:「還不速去通知?遲則悔矣晚矣!」

    話剛落,二腳微頓,身化一道長虹,輕如飄絮,早落在甲板上,運用神力,猛搓雙掌,向岸巖齊推,系船的繩索齊如刀斬,船身捷如飛箭般向前直射,好在此湖並無暗礁,故可放心航行,柳春帆遂按照上次在長江行船的方法,用神功擊水行舟,那消片刻,已至湖心。

    此進,柳春帆始走進船艙,把剛才所得密報細告眾人,駭得眾人出了身冷汗,齊說:

    「好險!」但一致都怪柳春帆何不將賊人毀了,以免留下後患!

    柳春帆遂微笑道: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我心一已之心,寧教天下人負我,不教我負天下人,況人之好善,豈不如我?仇宜解不-

    宜結,縱其怙惡不悛,將來多行不義亦必自斃,何苦作斬盡殺絕之舉呢?那小賊的遷善,就是人心不死的證明。」

    說到這裡,眾人齊皆點頭,並對其人格,益加敬佩,柳春帆並帶笑對眾說道:

    「今日無故白吃了一頓,雖已酒足飯飽,尚有一餘興節日,聊助一笑。」

    說著,身邊取出自奪魄郎君身上搜得之物,將火折燃起火炮,猛向空一擲,「哄」的響處,只見火炮帶著紅色長尾,矯若游龍,向上猛竄,恍如春節彩色煙火,在昏暗的高空裡閃耀。

    說時遲,那時快,猛覺船身巨震,平靜的湖面,也起了浪潮。

    驀然,清水寨上升起一股氤氳的濃煙。

    猛然,震天價一聲巨響,火光獨天,金蛇亂竄,清水寨自峰腰以上,已化為一片火海。

    這時驟覺天翻地覆般,柳春帆所坐之船,真如在茫茫大海中,巧遇颶風的孤舟,隨時將被巨浪吞噬似顛仆起伏,若坐搖籃之中。

    驚得眾人,面色驟變,齊皆吐舌,暗說聲:「好厲害!如不是洞悉其奸,焉有命在?」

    半晌始漸平靜,小猴子驚魂方定,猛的跳了起來說道:「阿帆!今天這樣未免太便宜這群賊子了,早知道惡賊如此歹毒,看我小猴子不殺他個落花流水才怪。」

    房大頭憋了整天沒出聲,小猴子剛開腔,他也忙接著說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大頭很佩服瘋子這樣……專放馬後炮的英雄。」

    這句話氣得小猴子張嘴結舌,半晌始開口,也顧不得柳春帆等恥笑,指著房大頭罵道:

    「醜鬼!半天不放屁,放出來臭千里,你是誠心跟我過不去,是嗎?」

    房大頭見小猴子生了氣,樂得他笑口大開,但仍不放鬆說道:「別盡往自己臉上貼金啦!

    承我看得起,教訓你幾句,還不是希望你能改過遷善,重新做人,人家常說:『望子成龍』,我也是此意,如你一定要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怙惡不悛,也就算了,何必生氣呢?」

    小猴子氣得七竅生煙,跳腳的罵道:「醜鬼,你到清水寨來,不是想對付『天南幫』,而是專門對付我小猴子的吧?那我們又何必往返徒勞呢?」

    房大頭佔了上風,仍得寸進尺,洋洋得意的說道:「猴子別臭美啦,你那幅尊容,並不見得高明多少,嫌我醜?哼!跑到清水糞坑去孤芳自賞吧!」

    他們把吵架當作日常生活樂趣之一,可把三位姑娘笑得受不了啦,李霞青存心不良,捧著肚子,忍著笑說道:「二位像大伏裡的天,先響悶雷,不下雨,多沒意思,乾脆,干他一架,一爭雄長,不就完了嗎?」

    青娥,素月二位調皮的姑娘,也是看不厭熱鬧的人,見李霞青出了主意,都一致鼓掌贊成叫好。

    房大頭搖著他斗大的腦袋,瞇著-對小眼睛說道:「不成,君子不與小人鬥,我房大頭,可沒這閒工夫,跟他一般見識。」

    小猴子眼見今天,業已全軍覆沒,心知已難挽頹勢,遂找台階下場,恨恨的罵道:「大頭!算你有種,我小猴子認栽,也不願與你爭口舌之利,看你,小人得志,就忘記原形了。

    願你這輩子都能春風得意,不再求人就是。」

    時光就在談笑聲中溜過,船已靠岸。

    次日。

    眾人因在蘇州已耽了半月有餘。差不多的名勝古跡,像虎丘、靈巖、鄧尉、上方、七子、觀音、玄幕、穹隆、寒山古寺、橋關鐵鈴、無梭殿、瑞光塔、雙塔、北寺塔,西園禪林、七級浮圖、玄妙觀、滄浪亭等地,大都均已走遍。

    故本待剋日起程,車下杭州尋親,此時小猴子與房大頭二人向四人辭行,柳春帆依依不捨的說道:「二位賢弟,久別小敘,僅十多目,何不同赴杭州一遊耶?」

    房大頭與小猴子二人,也面現依戀之色答道:「非敢忘情於你,實因我二人初到丐幫,各地情況尚不熟悉,須巡遊各地始有閒暇,好在來日方長,大概三個多月後,始能完成任務。

    屆時當可與阿帆遨遊四海,不再別離了。」

    柳春帆見二人有任務在身,遂也不便強留,恐怕二人沿途乏錢,故特取出珍珠幾顆,交與二人,小猴子笑辭道:「和尚道士吃八方,叫化子吃十方,天生的窮命,只能飽一頓,餓一頓才合於我們的脾胃,要此身外之物何用?你真要給,就送三五錢碎銀子,就足夠一天的酒食之費了。」

    房大頭也瞇著小眼笑道:「我大頭討了這麼多年的飯,也沒見過你這樣慷慨的少爺,用珍珠來捨予乞丐,如果再有多幾位像你這樣的人,恐怕連皇帝都沒有人做了。」

    說著,眾人也隨著大笑起來。

    小猴子與房大頭走了,柳春帆送二人到驛道上,直癡癡的望著背影漸漸消失,正欲回頭,猛見小猴子氣急敗壞的飛跑回來。

    柳春帆只道二人改變原意,喜得忙撒開三位姑娘,飛馳的迎向上去,急急問道:「小猴子,是跟我去杭州是吧?」

    小猴子喘了喘氣,用手向腰裡掏出了一物,遞與柳春帆後,說道:

    「真該死!幾天的黃湯,把我灌得暈淘淘的,連這樣的大事,都幾乎給我忙掉了。」

    「這是本門信符,代表本幫最高的權威,我與大頭將會是未來掌門,故每人均持有三面,此面贈你,日後不無小助,將來如有困難,以此符令,交與當地本門中人,自可聽憑差遣,將來你或有其他急需之時,均可以此出示,幫你跑跑腿也好。」

    柳春帆見二人情重如此,更不勝依依。灑淚作別。

    小猴子走後,柳春帆取出符令細看,但見此令長不過四寸,似竹非竹,似金非金,通體黑色,堅硬如鐵,狀若普通令箭而軟小,正面刻雙龍抱珠之式,張牙舞爪,栩栩如生。

    背面正中刻著:「丐幫世傳墨竹符令」八個繩頭小字。

    柳春帆仔細看過後,慎重的收藏起來,回頭與三位姑娘說道:「霞妹,現在我們就去杭州,但不知由何道而去?」

    李霞青吃吃掩口笑道:「瞧你,這麼大的人了,掛著二行淚水,也不知道擦乾。這裡到杭州去,連小孩子也不會迷路,虧你還好意思問。」

    青娥馬上接口道:「表姐,這幾天來了二個神經病,把他也傳染了,變得神經有些不正常,我真有些耽心呢?」

    李霞青迫不及待的問道:「你耽心什麼?」

    青娥「噗嗤」一聲嬌笑道:「我怕他將來嚴重起來,跟這個瘋子走了,還沒多大關係,萬一……」

    「……萬一要我們三人跟他一樣,拋頭露面,向人家伸手,住在破廟屋簷之下,討口剩飯殘羹,那才可慘啦!是嗎?」

    素月未待青娥說完,含笑搶著接口就說。

    李霞青笑得前仰後合,尚未及回答,柳春帆也就接著道:「這就叫做嫁犬隨犬,嫁雞隨雞啊,幸而小猴子他們僅來了十多天,就把你們變得這樣壞,要是多住幾天,那……我可真受不了啦!」

    素月拍手笑著道:「好啊!小猴子他們剛走,就在背後罵起人來了,看下次見面,我不告訴他們才怪。」

    柳春帆點著頭說:「對!天生了你們,賦予你們與男人不同之點,就是……舌頭……比較長。」

    話剛說完,三個姑娘,都撒嬌不依,柳春帆被纏得沒法,只好認錯了事。

    當天沿江南運河的偏東,不經湖州,而直抵嘉興,鴛鴦湖、煙雨樓等勝跡,也都順道涉足。

    再經石門灣、崇德,塘棲等地而達杭州。

    沿途皆系出產絲米之區,非特人文萃會,且富裕冠絕,景致皆美於各地。

    杭州別號武林,蓋西南有虎林山,因避唐諱,改日武林。乃禹貢揚州之域,春秋時,地屬吳越,五代時吳越王之故鄉,故以之建都,宋帝北狩,江東偏安,高宗改為臨安府,後建都,以迄亡於元。

    右恃重山,左連大澤,城跨運河,山川環錯,居然形勝之地,有「三面雲山一面城」之語。

    山湖之美,甲於全國,天然之勝境,乃集湖、山、江、海於一,湖山映帶,加以地處海洋,終年溫涼,因其湖水之,而有:「南渡君臣輕社稷」之譏。

    因南宋君臣,志無遠略,留戀湖光山色,亦其因素之一。故後人有詩譏之:

    「山外青山樓外樓,

    西湖歌舞幾時休?

    暖風薰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這天,時近傍晚,夕陽將垂之際,武林門外,來了二對俊秀絕倫的青年男女。

    沿途指指點點,談笑自若。夕陽映照之下,恍如神仙中人,翩翩的風度,引得路人皆駐足而觀。

    進了城,在一個巷子裡穿進,拐了幾個彎,柳春帆指著一家古色古香的石庫門人家的門號說:「大概就在這裡了!在淮陰時,福伯就告訴我是在這巷裡十一號。」

    李霞青說道:「既然沒有錯,就叫門罷!」

    當下,柳春帆立即叩門,未幾,門開處,出來一位粉妝玉琢的小童,身穿大紅短衫褲,頭挽雙髻,天真中帶著稚氣,年約十歲左右,紅噴噴的雙腮,秀美的小臉上,綻開著笑靨。

    看看四位,精朗的眸子霎了又霎,然後很禮貌的問道:「叔叔,姑姑,你們找誰呀?」

    李霞青等三人看到小童,不禁呆了呆,李霞青更不覺脫口而說道:「帆哥!你看這小孩多像你啊!他大概就是你弟弟小春吧!」

    那小童看見四個人並不答自己的話,只是向自己呆望,心中不免有些奇怪,聽他叫出自己名字,益發感到奇怪,遂點了點頭說:「是的,叔叔你們找誰呀?」

    這時柳春帆心頭感慨萬千,其情緒之興奮,再也不克自持,猛然上去抱起小春,一雙虎目,淚珠直流,顫聲說道:「弟弟,我就是失蹤十一年,你的哥哥,柳春帆……」

    柳小春本被他這失常的舉動,有些感到納悶,聽他竟是自己日夜盼望的親哥哥回來了,這一高興,那還用說,二隻粉嫩小手,捧起柳春帆的俊臉叫道:「……哥哥……哥哥……你真是我的親哥哥呀?……你怎麼今天才回來呢?爸媽和小春想得你好苦哪……」

    話還沒說完,二隻小眼裡的眼淚,如湧泉而出,柳春帆這時,已如淚人似的,李霞青三人,也感動得陪著流淚不止。

    此刻,小春猛然掙扎下地,捷如出洞之兔,邊走,邊叫道:「媽呀!春帆哥回來啦!」

    裡房傳出來蒼老而慈祥的聲音道:「小春,你說什麼?」

    「春帆哥哥回來啦!」

    「什麼……別胡說!」

    「媽媽!是真的,我真是你的兒子,柳……春……帆。」

    柳春帆等四人,看到小春如飛地跑進去,也就迫不及待的跟進去,聽得媽媽的聲音,不由心裡喜極而酸,又聽媽似乎不信,遂也不待引見,接口就說。

    「小春是誰來了,吵什麼?咳咳……咳……」

    從另一角的廂房又傳出來蒼老的聲音。

    小春也不待媽媽出來,又忙像受驚了的小兔似的竄向另一廂房,喘著大氣說道:

    「……爸……爸爸……春帆……他回來了。」

    「呀!」的門聲響處,從明亮的客廳後面走出-個慈眉鶴發,老眼中正含著閃閃珠淚的老年婦人,另一角廂房也正走出一個面如冠玉,白髮美髯的老者。

    二個老人家正步進客廳,猛見二對陌生男女正滿臉淚痕呆站在那裡,將信將疑的注視著柳春帆等人,怔得不知如何才好。

    父子畢竟是心性相連,當柳春帆的眼光與二位老人家一接之後,像有吸引力似的,柳春帆趕快上前,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下,抱著二人的膝蓋,將頭埋入,大聲號啕起來。

    這時把二位老人家喜極而泣,老淚婆娑的喃喃說道:「是真的嗎?是真的阿帆回來啦?……

    不會再是夢吧……」

    小春也賴到他父母親之間,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說道:「爸爸!媽媽!是真的哥哥呀!,你們看,他的臉孔可像春兒?」

    這時,柳維琳又咳了幾聲,抹著老淚笑道:「老婆子,看你高興的那副勁,還不扶阿帆起來,人家還有朋友呢?阿帆起來,快請你的朋友坐呀?」

    說著,又向李霞青等笑著道:「有勞貴客久等了,實在阿帆離家已經十一年了,咳咳!

    今天,正意想不到,哈哈!請坐呀!請坐呀!」

    柳春帆這才訕訕地站起,紅著臉,附耳向二位老人家耳邊說了幾句,三位姑娘的耳朵怪靈,一個個早羞得粉頰飛霞,低垂粉頸,在弄著衣角。

    二位老人家聽說這三位都是阿帆未過門的妻子。二雙老花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瞧了又瞧,從頭到腳,看個仔細。

    饒是三位姑娘武林世家,平素豪爽不亞於男子,而且與柳春帆相處,已有數月,平時言笑不拘,但此時在二位翁婆面前,可羞得只恨少個地洞,這種尷尬的場面,在四百多年前,舊式社會中的兒女們,可夠受的!

    這時,柳春帆的雙親,自中年得子,自幼即失後,今日歸來,已喜得勝如天上掉下重寶,而且聽說這三位天仙也似的姑娘,竟會全是未來的兒媳,這喜上加喜,不免樂得笑口大開。

    柳維琳夫婦,尤其見到李霞青女扮男裝,竟絲毫看不出破綻,而英俊秀美,不亞於二人。故特別多看幾眼。

    柳春帆匆匆抹乾眼淚,向三位姑娘丟個眼色,三位姑娘羞紅著臉,忙向二老跪下齊道:

    「公公婆婆在上,受小媳一拜!」

    喜得二老忙起身扶起三人,特別是柳夫人溫柔慈祥的臉上,露出無比的光輝,一面扶起三人,一面輕攬著三人的秀髮,細問家常。

    猛然,小春仰著小臉問道:「爸呀!哥哥他們,不知吃飯沒有?」

    柳維琳想著,對了,自己怎恁地糊塗?連吃飯都忘了。遂站起來說道:「帆兒,你們坐坐,我到門口去去,馬上就來。」

    柳春帆搶著說道:「爸!你讓孩子自己去叫飯館送來吧!」

    柳維琳慈祥地輕拍春帆肩部笑道:「帆兒,你怎麼跟我也客氣起來了。今天你第一天回來,路不熟,而且……你還是陪著你媽聊聊吧!好在門口就有飯館,很快就回的。」

    說著,就出去了!

    柳夫人也喚道:「帆兒,來!讓你爸去吧!又沒有好多路,就在斜對門黃老闆家叫聲就回來啦!」

    未幾,果見柳維琳帶著個飯店跑堂來了,抬開桌子,擺上碗筷杯碟。

    各人就位不久,酒菜盡皆絡續端上,

    席間,柳老夫婦問道:「阿帆!你怎知道我們住在此地?這幾年你在那裡?怎不早些帶個信回家來呢?」

    柳春帆遂把流浪經過,以至淪為乞丐,除將「仙窟」習藝以及仍托名「東海無名老人」

    一節瞞起外,余均直說,及赴准陰,見老家人柳福。及已出資修導河流,重建故居等,一一說知。柳維琳想不到兒子業在家鄉做了如此大的善舉。故面加讚許。

    柳維琳雖以書香傳家,並無輕武重文之偏見。老夫婦與小春,聽說他練有絕世武藝,而且有富可敵國之財,三位媳婦,齊皆當今武林宗派之後,不禁高興得格外笑口不攏了。

    尤其是小春,天份不亞於乃兄,別看他年雖小,讀的書可多啦。所以很想當時就要求哥哥嫂嫂教他本領。

    蓋柳家本淮陰大族,殷富之家,奈自昔年水災,致田產蕩然,家道中落,加以柳維琳詩禮傳家,平素樂善好施,又不善經商,坐吃山空,故境況日蹙。

    自遷來杭州,買下此一廳三房後,僅靠每年由柳福托人帶來些田租。日用雖不匱乏,但也並無餘裕,故連傭人都未請,好在食少事簡,柳老夫人每日埋首香堂,禮佛誦經,柳維琳則除課子以外,遊山玩水,倒也自得其樂,聊以解愁而已。

    是夕,盡歡而散。

    當晚,小春陪柳夫人睡,三位姑娘同擠一間客房,柳春帆則伴其父睡。

    次日,柳家決定仍迂迴原藉,柳維琳遂著人將老友一當地名醫胡仲興請來,告知一切。

    並謝過多年來蒙看顧之情,將現住之屋贈送。

    胡醫生聽說其子歸來,又見其生得瀟灑英俊,目朗神情,當面誇讚了好久。遂道別而返。

    同時柳春帆取出一部分銀票,在靠西湖邊之旅舍,租下幾個上等房間,以備各人臨時居住,並派人北歸,先行報信。

    其間三位姑娘,來此尚系初次,遂準備暢遊數日後,再全家迂迴淮陰。

    杭州的風景,以西湖為最著。

    次日,柳春帆等稟明雙親後,準備出去遊玩。

    沿城西濱湖一帶,為繁華之中心,但見市容整潔,市廛繁盛,商店林立,行人如織。

    柳春帆陪同三位姑娘,因恐「天南幫」賊人躡蹤,故不敢與家裡人同游。

    閒步至西湖,踏上白堤,但見此湖,三面環山,波光嵐影,相映成趣。水光蕩漾,畫舫如織,新聲巧笑,笙歌盈耳。真是一付歌舞昇平的氣象。

    蘇堤、白堤上,紅男綠女,映波、鎖瀾、望山、壓提、束浦、跨虹大橋,皆遊人如梭。

    湖東這岸,紅樓畫閣,繡戶珠簾,雕身駿馬塞道,人潮如湧。

    湖西一帶,花萼爭輝,一抹碧波,綠楊深處,一角紅牆微露。

    柳春帆等人沿白堤,憑弔了岳王墳,再折向蘇提,堤上綠枝成蔭,垂柳倒拂,微風過處,益發使人心曠神怡。

    時正初秋,天高氣爽,柳春帆等人當天游過江干六和塔,已近黃昏,柳春帆觸景生情,不覺吟道:

    「碧雲天,

    黃葉地,

    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

    山映斜陽天接水,

    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黯鄉魂,

    追旅思,

    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

    明月樓高休獨倚,

    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剛吟畢,李霞青立即瞟了他一眼,抿嘴嬌笑道:「好個多情人,不知現在相思著誰呀……」

    青娥含笑做了個鬼臉說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敢說。」

    霞青知道她定在取笑自己,忙上前作呵癢之狀,嚇得青娥忙躲向柳春帆身後,一面笑著,一面告饒著說:「姊姊,別這麼凶好不,君子動口不動手,我可不跟你動手動腳啊……」

    話還沒說完,早讓柳春帆乘勢反手一把,握住青娥右手,柳春帆與三位,名雖夫妻,平日儘管笑玩,但正式肌膚相觸,尚是首次,柳春帆猛覺一股淡淡處子體香,衝入鼻際,薰得他心裡一蕩,手裡更是溫玉在握,柔若無骨。

    回眸看青娥,只見她慌得心頭怦跳,眼神迷惘,粉頸羞紅。直想掙扎,怎奈柳春帆握得得緊,掙扎不脫,嬌笑著道:「你再不放,我可要打了?」

    素月、霞青看到二人情景,齊停身嬌笑,素月笑道:「你真要捨得打,就要打重一點哪!」

    李霞青也接著對素月道:「素妹真傻,罵是情,打是愛,你當她是真打呀?」

    「霞姊,素妹,你……」

    青娥掙扎不脫。本已羞得不好意思,又經二人取笑,益發強酒醉後的神情,又羞、又急、又喜歡,帶著無可奈何的心情,不知是什麼味道。

    柳春帆看到二人在取笑,遂也帶笑罵道:「你二人倒幸災樂禍?下次你們要落在我的手,同樣的要你們討饒。霞青更是罪魁禍首,看我等會饒你不?」

    二人聞言,齊把舌頭一伸,嬌笑道:「好厲害,想不到看你外表老實心存奸詐,會這麼壞?」

    柳春帆就在這麼鶯語燕喃,嬌嗔薄怒中,遍游了杭州全景。

    西湖十景中的蘇堤春曉、柳浪聞鶯,面院荷風、斷橋殘雪、平湖秋色、與三潭印月等,皆因季節未到,不能領略其趣。

    雪峰夕照之雷峰塔,相傳為吳越王妃黃氏所建,故原名黃妃塔,因塔址在南屏山北的雷峰之頂,故俗稱雷峰塔。每當夕陽西下之時,塔影因斜陽而橫空,故有「雷峰夕照」之稱。

    雷峰上有夕照寺、月老洞、蓬萊泉、珍珠泉等勝跡,峰西白雲庵、雅構亭榭、雜蒔花木,風景幽美。

    寶石山上的保叔塔,亦為吳越王所建,塔在寶石山之頂,孤兀峭立,高倚天外,塔旁有殞星之石,石旁建有來鳳亭。

    月輪山頂的六和塔,塔高七級,內有石級可登,塔內環壁,遍刻經文佛像,塔後壽寧院廟,有金魚放生池,廟旁有秀江亭。

    這雷峰、保叔、六和三塔,因地勢景色不同,故各具千秋。

    第三日,柳春帆等四人,游罷北高峰,上中下三天竺,及靈隱寺後,又折至南高峰,經煙霞洞沿途皆山徑小道峰巒清秀,林木蔥籠,泉瀑處處,時值秋季,似錦桃花雖謝,但夾道紅葉,靈峰勝境,蒼翠郁叢,景色優美如畫。

    四人返店,見過雙親後,一面談著遊蹤,李霞青一面問道:「人道秋季海寧觀潮,潮頭高逾數丈,如雪浪銀濤,萬馬奔騰,排空而下,頗為壯觀,未知曾否屆期?」

    柳維琳經捋銀髯,微笑而言道:「海寧觀潮,以每年中秋後三日,為浙潮最大之期,距今尚有一月。」

    柳春帆惋惜道:「可惜我們不能久待,無法觀賞以飽眼福。」

    柳維琳看到春帆無限惋惜之態,慈暉滿容,安慰著說:「癡兒,中秋觀潮,浪雖較大,但在秋節月中數日,均皆可觀,明日何不前去一觀。」

    素月興高采烈的說道:「對!我們明日就去,也可聊勝於無。」

    次日晨起,出湧金門,經捍海塘,見曉霧晨炊,雲樹迷離,江干十里,煙火萬象。

    到錢塘江,見那海潮逆上,似在與山爭勢,洶湧為濤,潮初起時,遙見海門一線白光橫來,倏而霜戈銀甲,勢若萬馬騰空,流珠濺沫,飛灑中天,柳春帆等人,齊皆歎為觀止。

    當天返後,柳維琳設席宴請在杭之好友近鄰,由柳春帆作陪,感謝多年來之年顧與幫助,這天午間,冷落的舊宅,門庭若市,喜氣洋溢,往來之賓客戶對柳春帆等人,都一致恭維稱讚不已。見他非特風姿絕世,而且舉止高貴。眾汰只道柳春帆乃華族貴商,否則怎會龍鳳其表。

    柳夫人由三位姑娘幫忙拾收東西。一部分的東西送人,一部分則收拾後包起。

    客人散後於柳維琳喜孜孜地買下一艘極其堅固,而有八成新的單桅船。

    船艙頗大,足夠七八人活動,並請了二名夥計,好在他們大部分的粗重之物,齊皆送人,房子亦已送於友人,行李頗簡,一切東西均搬上船後,由二位夥計照顧船隻,眾人仍回旅舍歇宿。

    次日晨曦中,起碇上程,仍沿江南運河,溯河西上,出慶春門。

    船行二天,始達嘉興,重登煙雨樓,望鴛鴦湖之景。時適菱藕上市,-游南湖,吃駢菱,到也別有風味,臨走,李霞青並選購了一些鮮菱,帶回船上,孝敬雙老。

    再二天,過蘇州。

    沿途遊山玩水,經無錫、常州、鎮江等地,均皆富庶之區,風光明媚,頗不寂寞。

    過長江,經瓜州,已入淮陰之門戶。

    經揚州、淮安,已到淮陰。沿途約費時半月有餘。

    在城北靠船,一行人上岸,直奔柳家集而去,沿途之人,見是柳春帆父子歸來,因上次柳春帆在家時,曾出資修築運河之堤,當地人民,均感戴至極,視其為菩薩化身,萬家生佛。

    加以柳家世為淮陰巨族,平素即樂善好施,故甚得當地人民之擁戴。

    今見全家歸來,除當時齊來打躬作揖歡迎外,並義務的奔走相告其親友,比及進門,柳福暨其孫迎春,及其他附近鄰居戚族,均來集外相迎。

    眾人見面,又是一番寒暄,道賀之聲盈耳。

    柳老夫歸甫見舊宅,業已重見一新,興奮得老淚直流。

    此宅外圍牆護院,全用白石所建。進院,即有二畝方圓,右側植有各式花木,圍著一個新辟的小水池。左側乃用名式奇形之石,堆砌而成的假山一座,四周中亦皆圍以花木。

    當中一座大廳,雖非玉階朱柱,迴廊曲檻,但也石階石柱,碧瓦雕牆,看起甚是莊嚴華麗。

    廳側左右,是廂房。再後是一式四間書房,廳後隔一個天井,是佛堂,兩側各有臥室四間。再往後去,遍植竹木,修篁綠蔭,點輟在亭、台、樓、閣之間。

    全部屋舍,皆近日方趕修完成,故一切傢俱,皆系新購。尤其花木皆新栽尚未幾日,故均未全復活。

    柳福帶著柳維琳老夫婦及柳春帆等人,進入大廳落後,來的賓客,及本地聞訊來賀的鄉紳,怕不有三百多位,霎時間,車水馬龍,絡繹不絕。

    柳福事先業新雇男女使婢十餘人,奉茶遞水,川流不息。把偌大的大廳,擠得水洩不通。

    盛況空前。

    這時的小春,早由迎春引去玩了。柳老夫人與三位姑娘,早進內室,外面盡由柳春帆父子與柳福三人招呼,一部分內眷,則由三位姑娘出面導至內室。

    是日賓主盡歡而散。

    次日,柳福引導全家,前後各處走了一遍,並報告建築概況。全家都很滿意,尤其當柳家中落之時,柳福仍忠心不貳之志節,尤屬難得。柳春帆外務未了,柳老夫婦更厭於交際,故一切管家,應酬之事,悉由柳福主之,並另撥家丁二人,專門服侍,以免其過勞。

    是是以後的數天,遠道親族,亦皆齊來,柳家一共熱鬧了半個月有餘,始稍清靜。

    柳春帆靜極思動,況且破散之家,業已重圓,此喜訊亦應讓岳家知道,與房大頭、小猴子等的約期,亦已將屆,海南之行的諾期亦將至,六大門派與「天南幫」五年一期的「仙窟」

    爭雄之期,亦快到了。

    然自己聲名太盛,現在已有父母在堂,家庭的安危,責任甚重,所以這天背著雙親,與李霞青等三人商量說道:

    「我欲西上九華山報信後,再去海南赴約,然上有年邁雙親,下有弱弟,皆文弱之輩,萬一敵人探知,以此要挾於我,情實堪慮,未知三位妹妹有何善策以教我?」

    三人見說,確有可慮,三位姑娘,本亦想返回九華山、隱賢谷走,更欲隨柳春帆齊赴南海之約。但事實不能兼顧,況且既為柳家之人,柳家的安危與己身相同。雙親須待侍奉並保護,而且這柳春帆弟弟小春,與柳福的孫兒迎春,成天纏著三位姑娘,也要求著要學武。

    最後決定,外面一切,均由柳春帆去辦,最好能勸服「滄浪叟」夫婦,以及「金笛秀士」

    夫婦,全家搬來共居,這樣,既有照顧,且可免兩時相思,將來家庭事務有人負責,三位姑娘也可安心隨柳春帆在外行俠仗義,不致有後顧之猶。

    柳春帆當日準備一切,李霞青等三位姑娘雖知其未來夫婿之武功已臻神化,但仍放心不下,故特將懷所佩之「古靈雄劍」替柳春帆佩上。

    三位姑娘並陪同柳春帆,一齊去前廳告知雙親。

    柳維琳與柳夫人聽說春帆又要遠行,自是不捨,但心知其定有要事,也不便阻撓,況有三位貌美如玉的媳婦留下相伴,遂也就答應了。只囑其旅途小心,並盡可能提早歸來等語。

    柳春帆辭別家人以後,並約定在年關一定趕回。說完,上道就走了。

    五天以後,在九華山、紫青峰、隱賢谷,見了「滄浪叟」等人。並告知尋過,三位姑娘近況,並將請他們搬去淮陰同住之意說出。

    「滄浪叟」三年前搬來此住,原代六大門派監視「仙窟」及防備「天南幫」群賊而來。

    現既有「玉面神龍」柳春帆協助六大派,其身懷莫測神功,以「海外七絕」之人物,尚敗於其手,來年「仙窟」之會,自可操必勝之券。

    況「屯溪分舵」自上年受挫後,「天南幫」為使實力不致分散,故迄未加以恢復。

    而且二老、暨「望溪老人」、「金笛秀士」夫婦,舐犢情深,二個多月不見霞青、青娥、素月,實放心不下,能三合居一地,自可多加照應,遂答應全部遷往柳春帆家去。

    此地,則暫交「滄浪叟」的三位徒弟,「神拳金剛」佟大魁、「穿雲燕子」吳斌、「小金剛」任德庚三人負責,好在三人武功,亦已得「滄浪叟」的真傳,「玄龍掌」,「滄浪十三式」的拳劍,皆崑崙絕技。二徒弟吳斌的輕功造詣尤高,故有「穿雲燕子」之稱。如有敵警,可命其速去淮陰傳告就是。

    柳春帆僅逗留了三天就走了。

    「滄浪叟」全家於柳春帆走後十天,始將一切交代佟大魁等,整裝北上。

    臨行,滄浪叟告訴佟大魁等說:「如你師叔『孤雲劍』、『清風客』,或六人大派之人來時,可轉告囑來我處,明年五月以前,將房間收拾乾淨,以備各路英雄來此參加與『天南幫』之約的人物住宿之用。」

    當下全家就去淮陰了。

    再說柳春帆自離九華山、紫青峰、隱賢谷後,臨別由望溪老人,滄浪叟夫婦,告以赴南海的路徑。

    一由長江出海口,經海道;全程皆水路。

    二由長江上溯,直抵洞庭,再經湘江上溯,到桂江上游的興安,再順桂江下行即可達粵桂的邊境蒼梧,然後直向南下即可到達。此道,則可陸可水。

    柳春帆因不慣坐船,遂選擇後者,當日越山跨領,到殷家匯。一日後,因其獨行在僻靜之地,展開飛行之法,雖不能凌風御氣,凌空渡虛,卻也衣袂輕飄,恍如流星趕月,不亞千里名駒。

    時正深秋,樹木蕭瑟,柳媚花妍的江南,已是朔風施威,萬物蕭索的景象,故也無何景可言。

    況且他以往皆有三位如花解語的美人伴遊,此次獨行,初時真有些寂莫之感,故一意飛行,無心觀賞風景了。

    九江,古名潯陽,自古即為交通樞紐,故商旅甚為繁盛。

    其南廬山,風景秀逸,曉譽天外,饒飛泉瀑布巖壑之勝,山半煙雲迷漫,世有:「難見廬山真面目」之諺。

    午時剛交,暑氣尚未盡消,東門驛上來了一位英俊少年,玉面朱唇,目若朗星,身穿白色儒衫,腰懸一微泛青光古色寶劍。風塵僕僕之色,像是遠程而來之客。

    但他精神後逸,風度翩翩,緩步來到一座酒樓前,略一打量,即拾級上樓。

    撿了一席靠窗的雅座坐下。堂倌立即過來躬身招呼道:「貴客要吃點什麼?」

    柳春帆反問道:「不知你們這裡有些上好酒菜!」

    堂倌忙即滿面堆笑,舉起大姆指說道:「有有,我們這裡是九江首屈一指的酒樓,時鮮雜燴,各式俱全。」說著,報了些上好酒名,與各式應時菜點。

    柳春帆要了一壺茵東綠,和搶虎尾,紅燒江鯉、童子雞、炒雞雜四個菜。

    堂倌去後不久,連酒帶菜,一齊端了上來。

    柳春帆遂獨自淺酌起來。

    飯罷,正欲算過賬後離去,猛然樓梯響處,隨著一陣喧嚷之聲,立時上來三人。

    其中一個濃眉巨眼,滿臉橫肉,背插一支喪門劍,年釣四十多歲。這時正臉帶酒氣,腳下蹌踉的,趾高氣揚地向身後二人說道:「我就不信那臭叫化有什麼厲害,幸他走得快,要不,我得叫他嘗嘗我『冰山一鶴』顧興保的『冰玄神功』的厲害。」

    柳春帆一聽有什麼臭叫化,不覺心意一動,遂復坐定假裝憑窗看景,暗聽三人談話。

    只見另一個橘子臉、胡桃眼、散發蓬、瘦骨嶙峋、枯瘦短小的老人,腰繫一綠色小葫蘆,這時,正大刺剌地用他那枯形同鳥爪的是,拈著他僅有的幾根老鼠胡,慢吞吞的說道:「老霍這回真算得是在陰溝翻了船,堂堂『北海神鳩』竟會栽在二個不見經傳的臭叫化手裡,我可真有些不信,要是臭小子碰到我『崆峒毒魔』,管教他屍骨無存。」

    另一個朱眉、赤眼、綠發,黃毛、朝天鼻、招風耳、青面獠牙、頭束朝天髻、身穿長袍,打扮得非道非俗的老者,面色微窘對二人分辯著說道:

    「老顧、老溫,夠了別再挖苦好吧!那晚我一心在享受著美食時,誰料半夜裡殺出個程咬金來,二個臭叫化,躲在神幔後面,也不問三七二十一,跳出來就動手,二人身法詭奇,要不是我見機得早,這條老命早就到閻羅王那裡去報到了。」

    三個惡賊旁若無人的撿了張桌子坐下後,不耐似的把桌子敲得整天價響,大呼小叫的喧擾聲,早驚得滿堂客人向之注視。但一看到他們煞神也似的惡相,心知不好惹,遂只敢低頭偷窺著。

    店伙跑上來向三人小心招呼,沒口的應著:「是是是!」

    好不容易上完酒菜,始偷抹一把冷汗,才溜開。

    這三個惡魔似的人,-面飲著,一面仍大聲談著,破鑼也似的嗓音,震耳欲聾,一部份膽小的客人,早就匆匆用完飯菜溜了。

    柳春帆為欲明房大頭小猴子的行蹤,及明瞭三賊的意圖,又恐三賊起疑,遂又叫了些酒萊,慢慢的邊飲邊酌起來。

    那枯瘦的老人陰側側的一笑道:

    「那二個臭叫化這樣厲害,為什麼你不用『赤煞神掌』制服他?我就不信他有多大能耐,能跑出你的掌力範圍。」

    身穿長袍的老者,很慚愧地說道:

    「那用說,也不是我『北海神鳩』誇口,『赤煞神掌』雖不能說是舉世無匹,除了『長山屍魔』的『屍氣神功』與『南天一怪』的陰風掌以外,六大門派中,能受得了我這一掌的人,還是寥寥可數,誰料那二個神經病,也不知用什麼身法,當我正運功發掌時,早走得無影無蹤,真把我氣死了。」

    柳春帆聽他自吹自擂,大言不慚,不覺微哼一聲,二賊中的那位乾癟老頭,早就驚覺。

    半睜著一雙胡桃眼,漫不經意的朝柳春帆一瞅。見這少年氣朗神清,俊美瀟灑,真個氣度不凡,光彩奪人,腰佩一劍暗泛青光的古劍。不由暗吃一驚,畢竟是老奸巨滑的人,能覺得住氣,遂依然不動聲色,岔開二賊話頭,瞎扯著。

    這時適巧柳春帆壺中的酒已乾,招呼店伙再送上一壺,驟見那枯瘦老者,似面現一絲陰惻的笑意,然乃一閃即逝。遂起身向二賊道:「霍兄、顧兄二位少坐,老夫去去就來。」

    隨著,一搖三擺的下樓去了。

    這柳春帆畢竟江湖閱歷較淺,當然不疑有他,遂致險遭毒手,此是後話。

    再說這三人究系何人?此行何為?

    原來這三位。都是邊荒怪人。一身武功,乃出自邪派,且各有特長,幾可與「長山屍魔」、「南天一怪」,並駕齊驅。

    那濃眉巨眼,滿臉橫肉,年約四十多歲的漢子,人稱「冰山一鶴」的,姓顧,名興保,原系獨腳強盜,武功平常,後因作案太多,中原立足不住,遂亡命窮北,藏身冰窟雪地之中,深山窮嶺之洞。

    處此絕境,人有求生的本能,此奇寒無比,故鳥跡罕至,蛇蟲絕蹤。無奈,只得挖些草根為食。

    也是命不該絕,一天挖草根之際,偶然發現一本皮包絹絲簿冊,乃數百年前一位奇人所遺,上載若干詭絕異功,尤其是一特技,所謂「冰玄神功」的。惟欲練此功不易,必須具備冰山雪窖長年苦寒之環境,而且終年必以冰塊為食,五年後僅有小成,十年後始能大成。

    運功時,可將秉至寒之氣,使尋集於掌上,發掌之後,著掌者全身氣血冰凝,如不速治,一晝夜即無救。

    本來練武之人,嗜武若命,尤其他業已身處絕地,武功本有基礎,遂按序勤練,在群山疊嶺間,終日面對一片銀白,練此奇功。

    最初,真有些吃不消,此地雖當盛夏,亦需重裘方溫之區,要赤身練氣,以吸寒晶,雖雪花舞之際,亦不終止。

    二年後方漸習慣,雖單衫薄褲,亦足御寒。

    五年以後,發掌時,微有白森森的寒氣泛出。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十年艱苦,終於完成此功,經此十多年的孤寂與痛苦的煎熬,非但沒有使其澈悟人生,改善悔過,反凶心益熾,首先遭殃的,是昔日;圍剿其的官家捕頭,一個個都成為其『冰玄神功』的試驗品。

    惟其足跡及於北疆,故惡跡尚未顯著,中原武林甚少知者。

    此次,乃因「長山屍魔」之徒「鬼影子」劉楷,前隨「天南幫」被玉面神龍一掌擊斃後,由「活閻羅」傳信告警,老怪甚為驚駭,其因本身尚有些事,急待要辦,故派人卑辭邀請三個邊荒凶魔,所謂同惡相濟,一拍即合,而且老怪並侈言柳春帆具有稀世異寶,任得其一,即可增功力數倍,故益增三魔覬覦之心,遂不謀而合,結伴下山來此。

    那枯瘦的乾癟老人,人稱「崆峒毒魔」,其人原本多年黑道巨擘,以慣於使毒而著稱,粉頗具心計,陰險歹毒,武林所逐,遁居崆峒深處,亦已隱居二十多年。

    另一位「北海神鳩」系羅剎教之混血兒,終年匿居僻處,以人之血肉為糧,尤喜食人腦,所練「赤煞神掌」,其功力非凡,發掌之時,百步之內傷人必死。

    此人本與「長山屍魔」等並無瓜葛,且橫行於羅剎與我北疆交接之處,作惡為非,此次偶然涉足中原,因此繁華如是,遂留戀忘返,適被「長山屍魔」之徒,「笑面勾魂」所見,見其身具異相,料其有特殊功力,故邀其西上,滇西、哀牢山、陰芒洞。

    「長山屍魔」老奸巨滑,測知「北海神鳩」霍烏勒,身具絕技,遂以游詞挑逗。

    此魔雖居中原久,然能操極流利之漢語,且野心極大,自視甚高,經老屍魔挑逗,更目無餘子,自許業下少敵。

    此三魔皆受「長山屍魔」之挑撥,故一致結伴東來,「北海神鳩」霍烏勒,與「冰山一鶴」顧興保,乃粗心大意,當三魔在暢論,柳春帆輕哼之時,「崆峒毒魔」一看,見其年齡、儀表及裝束,即知是他們所要找的對象「玉面神龍」柳春帆。

    又見其身佩之劍,暗泛寶光,七顆寶珠,每顆都是稀世異寶,益加信實,因恐二魔不慎,會露出馬腳,遂故意用他語扯開。並適柳春帆喚人取酒之際,暗做手腳。

    此時柳春帆並未知三魔系為找自己而來,雖見「崆峒毒魔」形跡可疑,也未介意。

    店伙再送上酒來時,逕倒下一看,酒色殷紅,入口奇香,比剛才之酒,還要醇厚得多,柳春帆正想怪店伙,店中既有此酒,為何不先送來?但他為人仁厚,也就算了。其酒量原本很大,因恐酒能誤事,故每多留量為戒,尤在外行動時,便益小心。

    此時,因酒味特佳,色香兼美?故越喝越愛,不由多飲了幾杯,方欲再飲,猛見「崆峒毒魔」目光射來,面有得色。而且右手大食二指,微念著他僅有的幾根老鼠鬍鬚,對著小俠陰惻惻的一笑,自言自語的說道:「小子,看你終日打雁,也就到雁啄你眼珠的時候了,這也是你平時心狠手辣的報應,小子,要命的,好好獻出你的寶物,老夫看你年紀尚輕,長得也不錯,如果願意跪下來拜我為師,老夫破例饒你一次,並還可以傳授你一身武技。要有半個不字啊……」

    頓了頓,又陰側側地笑道:「我這獨門的『斷腸散』,在一晝夜以外無救,可不大好受哪?」

    柳春帆猛覺心念一動,會不會酒中有毛病?想到這裡,漸覺頭腦有些昏沉,神倦欲眠之態。

    暗中一驚,心想自己平時酒量不壞,何以今天醉得如此奇怪?

    猛又聽到那邊「崆峒毒魔」自言語的話,似懂非懂,「北海神鳩」忙問道:「溫兄,你在講什麼呀?」

    這時的「崆峒毒魔」心存獨吞柳春帆巨寶之念,暗想:「小子既已上鉤,諒他難逃我的手掌,且不要講此二魔知道真相,否則,豈不自找麻煩?」想著遂忙答道:「沒有什麼,沒有什麼!」

    柳春帆聰明絕頂,機警非常,一看情形,就知不妙,眼前三個凶魔,每個都有特殊工功,換在平日,自己倒不怎樣懼怕,今天既中暗算,不能妄動真力,還不如擇地治療後,再找此人不遲,遂不動聲色,忙運一口真氣,將毒逼在一處,勿使蔓延。

    站起來冷笑一聲道:「哼!諒鬼魅技倆,不過如是,小爺現正有事,待會來找你們算賬就是。」

    說著,算過酒賬,若無其事的走了。

    這裡的「崆峒毒魔」因心存私念,與二魔同床異夢,萬不料柳春帆此時突然走了,而且神情正常,不由大為驚奇,但既不敢攔阻,又不敢講出來。心裡暗想:「反正你走不了,等會再替你收屍也好!」也正虧這樣,否則柳春帆那還有命在?

    遂自顧與二魔飲酒。

    這時,柳春帆出得酒店,被冷風一吹,街上人潮一擠,忽又頭昏腦脹起來,忙停步吸氣,運功,始感覺比較好些。

    回首,看三魔並未追出,心遂稍安。

    但聞此毒一晝夜後即無藥可救,此時,到什麼地方去找得到解藥呢?找不到就會死。

    一想到「死」,不由使他心膽俱裂。萬念皆非。

    慢慢的順著人潮,將他擠出街外,他漫無目的地落荒而走,穿過了田野、叢林,走上了山坡……

    這時,他已形同瘋狂,起伏的思潮,把他從六歲那年開始。

    流浪……

    習藝。遇美……團聚……以及所有的恩仇。

    首先跳入他思想懷念中的是他,失散十一年,剛找到的家。慈祥的父母,活潑的幼弟,還有三位天仙化人的未婚妻,以及一切所有的人,尤其是小猴子、房大頭,既是他青梅竹馬的童年伴侶,更是他共患難,同甘苦,情逾手足……

    雜亂的想著,盲目的奔走,頭髮蓬散了,衣服也被荊棘勾破了,他只是不顧的奔著,想著……。

    從午間到傍晚。

    西天一抹殘陽,似乎對這世界有所依戀似的,用它自身燃燒的火,燒紅了天上的雲片,遠處滾滾不停的大江,與近處的森林,都引起了火紅一片。

    他太倦乏了,尤其心理上的負擔,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深秋,花木凋謝,葉落、草枯,在蕭瑟的西風裡。

    他躺在叢亂的枯草上,昔日俊逸秀美的光彩,已不復存在,遲鈍的目光,緩緩的抬頭,看了看西天的殘霞,用嘶啞的聲音,自言自語的說道:

    「明天又是晴天……」

    「反正明天我就死了,晴天與陰天,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我正想再看一看明天太陽該多好,它一定比較今日更圓更大……」

    柳春帆心理的防線,完全崩潰了,往日的豪氣、柔情,都被漸漸發作的毒藥,而消化得一乾二淨。

    我不能死啊!可憐我那蒼蒼年邁的父母,還正倚閭而盼著我回去呢?

    霞青、青娥、素月,她們是如何的望穿秋水,在等待著我?

    人生,竟會是這麼可受?值得留戀?

    這時他全身功力已失,軟綿綿的四肢,亦已失去作用,雖然靈明未失,眼睛也能勉強睜開,本能的他想運起一口真氣,將神一提,散而不聚,心想一聲完了!

    柳春帆縱已昏死過去。

    本來「崆峒毒魔」的毒物,已練到無味無色,別說是柳春帆世故不深,就是一等一的老江湖,如不認識此人,也難免遭其毒手,也是柳春帆命中該有此劫,尤其剛才,他不提真氣,以他目前的功力,甚到他身懷之物,足可無礙,然他情急意亂,不能自知而已。

    真氣一提,發作更快,立時週身火熱,口渴欲焚,再也忍受不住,昏倒了。

    這裡是間破敗不堪的野廟,倒塌的斷垣破壁,殘缺的神像。

    一陣蕭颯的西風吹過了,地上的落葉發出生命的哀鳴,深夜,一片冷月,幾顆疏落的寒星,發出淡淡的,慘白的光,點綴著這寂靜、荒寒,孤廟的長夜。

    也不知過了多久,柳春帆猛覺絲絲涼意,把他驚醒過來,微睜開雙眼,見小猴子與房大頭二人,正掛著滿面的淚珠站在自己面前。

    他只道是夢,忙伸手揉了揉眼睛,但說也奇怪,剛才業已停止工作的四肢,竟能恢復正常,這一喜非同小可,忙腰一挺,正想爬起身來,這一翻動聲,已驚動了二人。

    猛見小猴子與房大頭高興得眼淚直流,忙上前按住他,聲音帶著微抖說道:

    「阿帆,哈哈……別動,你剛復元,可別動,這裡還有半碗水,你先喝了再講,別動!

    讓我來餵你。」

    小猴子說著,忙捧過一碗,房大頭笨拙的身體,擠上神龕,扶定柳春帆。小猴子端過碗,慢慢的倒在他嘴裡,柳春帆立覺滿頰清涼,涼水咽到肚裡,心中頓感爽快多了,接著又喝了幾口,非但不似先時的費力,而且神智更加清醒了。

    半晌,柳春帆忙一運氣,知已復元,只是藥物過於厲害,此時仍有感到倦意而已。

    這時房大頭與小猴子,業已破涕為笑,狀頗滑稽,尤其小猴子蹦蹦跳跳,時而打一下房大頭,時而拍一下自己腦袋,驀然,小猴子上去位住房大頭說道:「大頭快來跪下叩頭。」

    房大頭這時也已興奮至極,一張小嘴,笑得從未停過,因見柳春帆正在打坐,也不去打擾他,小猴子拉他叩頭,氣可就來啦,頭一偏說道:「憑什麼要我叩頭,難道你又瘋了不成?」

    少猴子怪叫道:「看你外表肥肥胖胖的,倒真像個忠厚長者,誰知你竟是個不折不扣的標準滑頭!剛才咱們不是跟這土地老兒說好的,要是阿帆能好了,咱們就要向他叩九個頭,這麼大的事,就忘了?大頭,你要耍光棍,咱們都一樣,可別跟這老頭兒耍光棍哪!」

    房大頭這才乖乖的跟著小猴子跪到土地公面前,叩一下數一聲,叩完才站起來,罵道:

    「小猴子,別撿到雞毛當令箭,為了阿帆,要我房大頭上刀山,下油鍋咱也不太含糊,莫說是叩幾個頭,算什麼?但你為什麼要拐彎抹角耍花樣?」

    小猴子看了他那幅相,也不覺噗嗤笑了起來,隨即指著他說:「房大頭啊!反正咱們這輩子是拼上了,不是怨家不聚首,小猴子的陰魂不散,就看上了你這空有其表的財主啦!」

    房大頭聽了,不覺氣道:「你盡纏著我有啥用,咱還不跟你一樣,光棍一條。」

    小猴子見他被逗急了,心中更樂,說道:「別急,我小猴子可甭向你伸手哇,別跟我來哭窮。」

    柳春帆這時已全部康復,從神龕上跳下,看了看自己狼狽之態,也不覺好笑,用手一摸,猛覺腰中古靈神劍已失,不覺驟驚,小猴子二人早就停止了辯論,也不待柳春帆開口,就從一旁取出神劍,替柳春帆繫上,一面笑著說道:「要不是我們想起這劍鞘上的七顆寶珠裡,有顆是辟毒神珠,阿帆哪!你這條命可不保險了。」

    柳春帆這才想起昨天的一幕,不覺餘悸猶存,忙問是那顆珠子。

    小猴子就指著排列第四的那顆。色帶微黃,形態略大的一顆指了指,並告之道:

    「阿帆真傻,有這樣的劍珠,還會中了人家暗算,以後只要事先把它放在嘴裡,或者中毒以後,將這珠子用水或用酒泡一下,再喝下去,任什麼劇毒也不能傷你呀!」

    隨著柳春帆又問道:「你們怎能知道我在這裡呢?」

    小猴子這時可又耍花槍了,故意神秘的笑了笑說道:「阿帆你不知道呀,我小猴子可不是以前的小猴子了呢?」

    「為什麼?」柳春帆迷糊的問著。

    房大頭冷笑一聲,正想打斷他的話。小猴子急忙傲然的,接下去說道:

    「我小猴子時來運轉,一個月前夢見神仙,他說我小猴子非凡夫俗子之流,而且良心太好,所以特授我仙法,能上知三百年,下知三百年,你這次遭難,我小猴子早就算出,只是天機不可洩露而已,當時我本想跟他一齊上天,誰知那神仙說我……」

    說到這裡,房大頭早就忍不住接下道;「那神仙說,天上風太大,你小猴子的命好,可是骨頭嫌太輕是吧!」

    小猴子正說到興高彩烈,手舞足蹈之際,猛被房大頭澆了盆冷水,氣得他雙腳亂跳罵道:

    「醜鬼!看我下輩子當了閻王,不拔了你那條利舌才怪!」

    引得二人齊又大笑起來。

    原來,房大頭與小猴子,在蘇州跟柳春帆分手後,一直西上,準備入川,沿途做些濟弱鋤強的事,由川回來,已費時二個月。

    這天來到九江,二人會聚了當地丐幫中負責人,傳諭了一番話,這地幫頭因見是未來幫主來臨,故刻意奉承,款待了一頓,把人灌得酩酊大醉,二人扶醉離開後,跌跌撞撞,在九江荒郊,找了所破廟,躲在神龕埋首就睡。

    夜半,猛被一陣咀嚼之聲吵醒,小猴子機警非凡,輕輕拉開神幔一看,不由把個小猴子嚇得心裡發毛,混身肌肉,也起了雞皮疙瘩,不自覺的沁出一身冷汗,猛抽一口冷氣暗道:

    「這是妖怪?還是人?世間那有這樣的事?」

    小猴子看到的是什麼?竟會駭得這樣呢?

    原來在朦朧的月光透射處,正面對著一個朱眉、赤眼、綠發、黃毛青面獠牙,狀若妖魔的怪裝老者,正張開血盆似的大口,右手抓著一條血肉模糊的小腿,左手拿著一團血淋淋的東西,往口中直塞。

    饒是小猴子膽大,平日喪生在他手下的惡人,也有好多,但看著這樣慘酷的事,卻是首次,故不禁看得冷汗直冒。

    但可慘的景象,還繼續上演著。

    只見那老怪一面將手裡的斷肢丟下,嘴裡唏哩嘩啦的不知說些什麼,而狀甚興奮似的,撈起地上一具男屍,右掌起處,「喀嚓!」一聲,把那屍體的天靈蓋生生切開,一股白色腦漿,都進裂出來。

    老魔隨即一把抓定屍骸背脊,嘴廣張,在腦蓋上一陣狂吸,發出「嘟嘟」之聲,一那間,已把人腦生吸下去。

    滿口血污也不擦抹,右手一鬆,屍骸倒地,重行一把抓牢右腿,左腳踏定戶骸,向上一提,連衣服被撕成二片。心肝肚肺腸子,皆流了出來,鮮紅的血,更直噴五六尺遠。

    老魔用貪婪的眼光,極熟練的手法,隨手一把,就撈住了血紅色尚在怦然跳動的心,迫不及待的送到口內生生嚼吃。

    這下,可真把小猴子嚇得全身骨頭都像鬆了似的,整個身子也已經軟癱了。

    但另方面俠義之怒火上升,漸漸掩蓋了他的恐懼,心想此妖魔似的凶人,乎日一定害人不少,留了他在,將來更不知要害好多人。

    惟此魔既以人腦、人心、人血為食,其本身必系練有特種奇毒之功,故當下不敢怠慢,悄悄推醒房大頭,附著其耳邊說了幾句,駭得房大頭幾乎直跳起來,幸好小猴子及早制止。

    這時那老魔尚在津津有味的,細嚼著未吃完的心,萬沒料到此荒山孤廟,會有人潛伏於此。

    霎時,說時遲,來時快,猛由神龕布幔動處,捷如閃電的竄出二條黑影,其中一條帶著一點碧綠寒光,直奔老怪面門。

    好個老怪畢竟功力高強,百忙中把頭一偏,早就避過來勢,萬料不頓覺肚子上被重物猛擊一下,饒是老怪功力深厚,體堅如鋼,也禁不起這千斤重擊,只痛得他哇哇怪叫,立感一陣疼痛,足下蹬!蹬!蹬!踉蹌倒退。一屁股坐在地上,仰面躺下,不覺呲牙裂嘴呼痛起來。

    房大頭乘小猴子用綠玉杖點他面門時,用足全力用頭對他肚子一頂,怕不有二千斤,滿想把那老怪撞死,沒有想到老怪竟然無礙,倒傻不楞登呆著了。

    猛見老怪想翻身起來,小猴子的綠玉杖就迅疾如風雷驟雨般的,沒頭沒腦的向老怪亂點下去,房大頭這才解下他那支從未用過的「龍頭鎖金軟鞭」,舞起一片金光閃耀,勢如狂飆,如驚霆逐電似的,配合小猴子的攻勢,直向老怪捲去。

    這種沒頭沒腦的打法,逼得老怪根本沒有回手的餘地,躺在地上挨揍的滋味,不好受。

    慌得老怪猛劈右掌,只見一股火紅的熱浪,直向二人攻勢撲來,二人只得攻勢稍緩。老怪早已施個「懶騾打滾」把身子直滾出二支外,始把腰一挺,一個鯉魚翻身,始立定身軀。

    此時,老怪業已氣急攻心,陡然一陣桀桀怪笑,震得破廟搖搖欲倒。一雙赤眼,露出攝人凶芒,咬牙切齒指著二人罵道:

    「哼!那裡來的小狗,想你們真是耗子舐貓屁眼,活得不耐煩,連老夫也敢偷襲起來了,老夫剛才正沒吃飽,再添二個也正合我胃口,你們報上名來受死。」

    這「北海神鳩」向來自視甚高,連「長山屍魔」都要向他說好話,萬沒想到在此地會受到如此挫折,怒睛突出直想把二人生吞下去才足洩憤,但他看到二人身上均帶有寶光泛閃的兵器,而且剛才自己劈出去的「赤煞神掌」雖然因躺在地上,只有五成功力,但能輕易躲過,可見來人身手一定不弱。

    老魔誤以為是他們正想找的「玉面神龍」柳春帆,故特用話問明,如果是他的話,這正可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在此荒僻無人之處,把二人結果,奪得珍寶,將來中原武林,惟我獨尊了,想到這裡,更不自主的桀桀怪笑,聲如梟鳥驚啼,怪聲直刺二人耳鼓。

    小猴子一向不曾在嘴上吃虧,雖見老怪剛才劈出一掌,似甚怪異,早就心存戒念。但在嘴上仍說:「哼!憑你還配問你小爺的姓名……放手過來吧!」

    話說了一半,早就腳踩「九九回風步」,手中綠玉杖展開「迷隱九式」把老怪逼退了三步。

    老怪不由獰笑道:「小子倒真有一套,想你定是鬼迷心竅,不想活了。諒你中原微末之技,也敢在老夫面前顯眼,叫你速死,那只是便宜了你,叫你嘗嘗我羅剎國的拳法也好。」

    語音沙啞,猶如破鑼,小猴子二人,聽得雙眉微蹙,萬沒想勁這異域怪人,竟能操一口流利的華語,遂也不回口。依然展開步法。,仙窟拳法,但見碧空萬丈,將個「北海神鳩」

    卷在光芒之中。

    「北海神鳩」見來勢利害,遂也不敢怠慢,立展開羅剎拳法,身軀微擺,小猴子的玉杖,早就擦肩而過,一絲寒意泛骨,驀然側身,兩臂橫推,劈出雙股凌厲無儔的掌風,好在此掌非「赤煞神拳」,故小猴子不放在心上,二下招勢迅如石火電光,剎那之間,已接了十多招。

    惱得小猴子性起,忖道:「若不施展煞手,不知要打到何時方了?「想著,身法倏變,但見他人影飄忽,兩丈方圓之內,幻起漫天碧影,夾著凌厲的掌風,激得飛灰走石,聲勢好不驚人!

    那「北海神鳩」夢想不到,在中原初次出手,即遭遇到如此強手,心想倒不如早些結果此二小子,將來傳出去,可真丟臉,況且此二人,不管是否「玉面神龍」,先得到這二件寶貝也好。

    想罷!遂猛然劈出二股凌厲無匹的掌風,將小猴子的攻勢,硬生生架開。乘勢將身形飄開三尺,猛喝一聲:「住手!」

    聲如悶雷,猛把小猴子嚇了一跳,不自覺的停手呆著。

    只見老怪此時赤髮倒豎,狀甚猙獰可怕。

    未幾,老怪形態,愈來愈可怕,原本青色的面孔,此時已漸已泛紅光,慢慢的由淡紅、深紅、而紫紅,兩雙圓鈴似的赤眼,簡直像噴出火來。

    小猴子看了這付凶相,不自主的後退了二步,將綠玉杖從右手交到左手,作勢欲擊。

    房大頭雖遠離二人有丈餘之地,但看到二人劍拔弩張的緊張姿態,心裡擔心小猴子吃虧,所以也忙繞過一面,作勢準備。

    猛昕「北海神鳩」全身骨骼一陣急響,慢移腳步,神情益發恐怖,加以猙獰醜惡的怪相。

    直如妖魔一般,只見他發鬚眉毛,根根上豎,每走一步,全身骨骼即一陣雷響,小猴子不知他是什麼門道,只有連連後退,猴子每退一步,他就跟進一步。

    猛聽他狂喝一聲:「小子快納命來!」

    話沒說完,隨即雙掌緩緩前伸,竟是手背朝外。

    小猴子不覺心中納悶,暗想:「這是什麼鬼門道?自己怎從沒看到過?」

    不想他一念方興,老魔雙掌業已遞滿,霍地手腕一翻,早變成掌心向外,「蓬!」的一聲,狂飆頓起,挾著一股砭骨赤飆,如山濤海嘯般呼呼劈來,聲勢驚人至極!

    在他掌風之下,連遠站一邊的房大頭,也感到一陣灼熱無比,幾欲烤人至熟。

    幸而小猴子早有準備,忙將護身神功運起,乘著來勢,脫影換形,身法輕靈,一個潛龍升天,將身形猛提丈餘,迅似飄風,矯若游龍,饒是這樣,一股赤飆從他腳下衝過,也灼得小猴子腳底奇熱難受。

    「哄嚨!」一陣巨響,早將小猴子身後一堵破牆打倒,直駭得小猴子暗叫聲好險!

    老怪見一掌無功,想不到小猴子竟能躲過掌勢,益發使他發須蝟立,獰聲一笑道:「好小子,再接一招試試,啊呀!小子竟敢偷襲老夫,也送你一同歸去……」

    「哄嚨!」「哄嚨!」

    嘩啦啦!

    這座破廟原本破敗不堪,那禁得老怪全力施為,雙掌並發,早把殿角,倒塌下大半,四面的圍牆,亦已倒塌兩邊。

    隨著一陣塵灰飛揚,迷得老怪不得不急合怪眼,但恐二人再度乘勢暗襲,也不管好歹,盲目的亂揮一陣,但其勢已不若剛才之強,確也把廟牆打得東一個洞,西一個洞。

    半晌以後,老怪猛覺,如此盲目打了半天,怎不見有人聲,心忖:「不要讓二個小子跑了吧……」

    想到這裡,不覺自動的停下來,及待灰煙停飛,睜眼四顧,見空洞寂寂,那還有半個人影,只氣得老怪捶足垂頭,緊咬牙齒,吱吱作響。自言自語的說道:「滑賊,算你命長,下次被我碰到,不把你生吞活剝挫骨揚灰,我『北海神鳩』,從此絕跡中原。」

    說著,狠狠的將足一蹬,正想離去,猛聽耳旁一聲陰惻側的冷笑。

    北海神鳩只道小猴子等二仍未離去,頭也不回,霍的反手一掌,一股猛烈的赤飆挾狂風襲去。

    只聽來人也發掌,抵住去勢,這時北海神鳩業已轉過身去,但此時二股掌業已相接,老怪心中暗喜,這回可跑不了啦,你竟不知死活,敢同我對掌?

    正在竊竊暗喜之時,「蓬!」的一聲巨響,自己登被震退一步,而發出的掌力業已消失於無形,不由大駭,正想再度發掌時,對方已有人開口道:「哈哈!『赤煞神掌』果真不凡,連老夫『冰玄神掌』也被霍兄震退半步,果然名不虛傳。哈!哈!」

    另一邊也有人發聲道:「顧兄、霍兄,一以冰寒之氣,一具赤陽之長,老夫總算開了眼界,哈哈!真妙。」

    北海神鳩一聽來人,竟是自己同伴「崆峒毒魔」溫恆,與「冰山一鶴」顧興保。還不知道二人來了多久,很尷尬地說道:「顧兄、溫兄,不知來了好久?剛才老夫只道是二個臭子小,所以無意冒昧了二位。」

    崆峒毒魔陰惻惻的一笑道:「好說,我跟顧兄本是想找霍兄,遍找不到,適在附近聽得老兄的聲音,才聞聲趕李。只見老兄閉著眼,東一掌,西一掌的亂揮,恐老兄是在練功,故不敢驚動你,在一旁欣賞絕技,不知何故,意遭老兄賞了一下,如非顧兄在此,老夫早就哈哈……」

    這下可把北海神鳩弄得臉紅耳赤,益發尷尬了,遂忙把小猴子等二人,來此和自己搗蛋之事,說了一遍,聽得這二魔,也不禁心驚此二人何以有如此高強能耐,忙問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

    北海神鳩面皮微臊,慚愧的答道:「只是看到一個胖得像水桶,一個瘦得像猴子,什麼名字?可不知道。」

    二魔心中暗想:「這傢伙真是糊塗蛋,跟人家打了半天,自己還吃了大虧,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平時還目中無人呢?」

    但三個人畢竟是同一目的而來,不好反目,故假意勸了勸,三個就走了。

    再說小猴子跟房大頭到那裡去了呢?

    原來小猴子縱身避過「赤煞神掌」後,心知厲害,不能硬接,這時,可把房大頭看急了,恐怕小猴子要遭毒手,遂乘其發掌之時,潛行到老怪身後,舉起「龍頭鎖金軟鞭」,直向老怪後腦打去,但見金光閃處,早落將下來。

    老怪猛覺後腦生風,心想不好,忙側身一躲,已是不及,左肩早就著了一下重的,氣得老怪咆哮如雷,遂猛的左手遞過一掌,房大頭那容他打中,雙足微蹬,早就躲過來勢。

    這時,二人見老怪著魔似的掌風亂劈,已使得廟內埃漫迷,小猴子心知不敵,靈機一動,遂飄身到房大頭身旁輕輕一拉,房大頭立即會意,二人遂乘老怪不備之際,二腳微蹬,拔身而起,一鶴沖天,早從缺口中竄出。

    隨即氣提神凝,一扭腰,二人同時展開陸地飛騰法,人如輕煙,影賽飛鳥,以快捷無比的身法,走了。

    小猴子與房大頭雖脫賊手,心知此魔厲害,而且知道此魔受此戲弄,決不甘心,定會逗留此地尋找自己,遂不敢露面。

    取出本門令府,立招當地幫頭,命其派出能幹人員,探聽此賊行跡。

    好在丐幫之人遍佈各地,消息之靈,速於驛站快馬傳命,故第三日即得到報告?

    「該魔乃『北海神鳩』霍烏勒,尚有同行二人,一個是『崆峒毒魔』溫恆,一個是『冰山一鶴』顧興保。此二人與滇西、哀牢山、陰芒洞,『長山屍魔』有勾結,聽說是要找什麼『玉面神龍』柳春帆的,最近這二天,因為要想找-二位小幫主之故在此逗留。」

    小猴子房大頭聽了是想找阿帆的霉氣來的,當然更不能放手了,遂仍命派人監視三魔行動,一有情況,需立即告知。

    次日,即有人氣急敗壞的跑來報道:「稟小幫主,今門有位身穿白色儒衫的少年書生腰佩寶劍,在酒樓飲酒,也不知被三魔用何手法,看樣子大概受了傷,往廬山腳下跑去了。」

    小猴子與房大頭一聽,不覺猛跳起來,小猴子早就沉不住氣問道:「大頭,你看此人,會不會是阿帆?」

    大頭側著腦袋,考慮一會說道:「此人的裝扮,分明是阿帆無疑,但阿帆怎會到九江來?

    而且又是一個人?既是阿帆,相信決不會如此受傷的,我看,可能不是?」

    小猴子想了想,也對,但又說:「不管他是否阿帆,我們也應該去看看,要能救人一命,也是好的。」

    房大頭聽了馬上同意,二人遂立即按照方向,直追下去,剎時,天色已暗,二人仍然找不到那人,不覺心急起來,猛然,小猴子指著一堆叢草問道:「大頭,你看,那-堆白白的東西,是什麼?去看看吧!」

    房大頭喘著氣說道:「好哇,走去看看?」

    二人走近一看,小猴子眼尖,見到那柄神劍上的明珠發光,早就叫了起來:「那是阿帆!

    阿帆!阿帆!你怎麼睡在這裡呢?受了涼怎辦?」

    房大頭也急竄上前叫了幾聲,見柳春帆仍不回答,二人心知不妙,忙上前扶起他一看,二人的眼淚不覺奪眶而出。

    「怎麼辦呢?……大呀!阿帆怎會這樣呢?」

    小猴子發急的問道。房大頭也急得無可奈何說道:

    「我有什麼辦法呢!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呀?」

    原來這時的柳春帆,頭巾已落掉了,蓬著一頭散發,衣服也東掛一塊,西破一洞,鞋子也不知丟到那裡去。只是鼻孔仍有微弱的呼吸,渾身與手臉,都燒得燙人。二人心知其一定中了什麼毒物?遂急得無法可想,還是小猴子想起,在這裡諸多不便,二人來時,似見那邊有個小廟,不如暫把他抱廟裡去再講。

    房大頭遂解下柳春帆佩劍,由小猴子抱起,二人遂躍到廟裡,把他放在供桌上。

    柳春帆的呼吸更微弱了,二人只急得二眼紅腫,繞著廟堂亂轉。

    二人計窮智竭之時,猛想到不如求求神看,也是柳春帆命不該絕,小猴子與房大頭正放下寶劍跪向土地公禱告後,想撿起地上的寶劍,房大頭猛然說道:「小猴子!這柄劍叫什麼劍?」

    小猴子愛理不理的說道:「什麼?大頭,你想放屁也不看看風色,現在你還有這閒心情來考證我嗎?哼!這叫『古靈神劍』我們剛下山時,『崑崙三子』『滄浪叟』家裡由老前輩告訴過我們的嗎?」

    房大頭點了點頭又說:「對?你可知道它有什麼功用?」

    小猴子可真的氣了,恨恨的沒好氣說道:「怎會不知道,除了它本身能砍金斷玉外,劍鞘上的七顆寶珠,每一顆均有特殊功能,可避水、火之侵,避邪、除毒……啊對了,大頭!

    怎不早說?」

    小猴子喜得猛跳起來,一把搶過大頭手中的寶劍,取出第四顆除毒珠,但因不知其用法?

    不由怔了起來,怔了片刻,遂向大頭道:「快!快去找碗水來試試看。」

    不一回,房大頭匆匆的取了碗水來,小猴子忙把寶珠在水碗裡一浸,說也奇怪,那水立刻變成淡黃顏色,而且有陣陣幽香觸鼻。

    二人遂忙上前半扶起柳春帆的上身,打開他的嘴巴,往內就灌。霎時聽得咕咯咕咯,業已全部吞完。

    半晌,柳春帆神色似乎有些好轉,二人心知有效,房大頭遂又拿碗跑去,取了碗水來,重浸一碗。

    剛灌了半豌,已見柳春帆神動眉掀,遂忙住手,一去兒,業已醒轉來了。

    此乃因柳春帆及時封閉重要各穴,未使「崆峒毒魔」的「斷魂散」侵入心脈,雖困柳春帆狂奔活動,毒藥發散甚快,致中途昏迷,遇救。

    柳春帆聽二人說了經過,心中對三魔也不禁起了警意,自己也遂把杭州尋親的經過說給二人聽。

    這時,主人遂商量除此三魔之法。談了整個晚上,也未合眼,未幾,天已交四更,三個人遂靜坐片刻養神。

    待四更將盡,三人匆匆收抬東西,準備下山。

    小猴子喜色滿面,對二人低低的說了幾句,二人皆笑著稱好,這裡柳春帆匆忙的脫衣衫平鋪地上,披上房大頭脫下的外衣,另將自己身邊東西藏好,撿了幾顆石子,在身上撕下一片衣衫包了幾層。放在脫下的衣衫裡。

    這時的小猴子,倒提了二隻剝去皮的兔子,放在衣服裡面,然後拔出寶劍,割下了些亂髮也放在上面。柳春帆遂取出十顆黃色化血丹,衣服放在裡,說也奇怪,二隻兔子,迅即化為膿血了。

    三人見佈置已畢,相對一笑,向外走了——

《仙窟丐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