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塵異人伸援手

    田七姑來此的目地,本來是來救他的。

    卻沒想到這小伙子如此「姑毛」,便是不能明瞭自己的心意,一口鮮血差點沒嘔吐了出來,好在羅通的腦袋尚稱沒有秀鬥,終於還是答應了。

    因此,田七姑佯作歡欣,嫣然笑道:「你這話可是當真?」

    「不錯!」羅通頓道:「可是在下有另一項要求!」

    「哦!」田七姑道:「你說!」

    羅通道:「在下真的沒有練過太極玄功,田姑娘請替我轉告貴堡主,可否給我三天期限,三天之後,應該可以默寫完畢!」

    「三天就三天吧!」田七姑道:「這一點,我做姐姐的倒可作得了主!」

    驀地「不成啊!田姑娘!」鐵門外響起杜雲飛的聲音。

    接著,鐵門開處,杜雲飛已大步走了進來。

    田七姑急忙用衣柚在桌面上輕輕一抹,揩去了茶水,倏地站了起來,粉臉隨之一沉,說道:「杜總管,你來做什麼?」

    杜雲飛陪笑道:「田姑娘,你別誤會,兄弟是奉了堡主之命……」

    田七姑沒待他把話說完,沉下臉道:「小妹可是奉堡主之命,來勸說小兄弟的,並不是和羅小兄弟私下相會的。

    「杜總管連小妹都不放心,還要跟著在攪和,那好,羅小兄弟,剛才咱們說定的事,就算沒說,杜總管,你們慢慢聊!」話聲甫落,扭動腰肢,做出一副要走的模樣。

    「啊!不!不!田姑娘,你留步!」杜雲飛慌忙地陪著笑臉道:「兄弟只是……」

    田七姑輕輕地旋了個身,緩緩地回過身來,眼波一溜杜雲飛,漫聲問道:「杜總管,你只是什麼?」

    杜雲飛瞧見她那副嬌態,差點沒當場噴出了鼻血。

    「兄弟是因堡主交辦的事,最好能快點交差,羅公子住在這裡,實在也太委屈了,三天時間,似乎太長了一點!」

    田七姑嫣然一笑道:「那麼依杜總管之見,最好幾時交卷呢?」

    杜雲飛道:「今天已過去了大半,且不去談它,依兄弟之見,羅公子最好明天中午以前就默寫出來,不知羅公子意下如何?」

    田七姑一旁道:「那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事了!」「我說嘛!」她又接道:「你杜大總管辦事最能幹了,所以才最得堡主的寵信,羅小兄弟,你就和杜總管慢慢談吧!姐姐我這就告退啦!」

    「不用談了!」羅通一揮手道:「太極門人不說謊話,在下不妨據實相告,太極門有條規定,太極傳人年滿二十時,必須行走江湖,積修外功,以十年為期,屆滿三十,方得修練本門玄功,在下年方二十,並未修練過太極玄功!」

    杜雲飛道:「羅公子既未修習過玄功,方纔如何答應田姑娘三天交卷呢?」

    羅通微微一笑道:「杜總管小時總念過三字經,千字文吧?」

    「那當然!」杜雲飛點了點頭。

    羅通笑笑道:「那是孩童啟蒙必讀之書,太極門為了怕玄功失傳,別人念三字經,千字文時,我念的就是本門口訣……」

    田七姑道:「杜總管,你都聽到了?」

    羅通出聲道:「在下還不到修習玄功的年紀,自然不明瞭玄功口訣的精義,但口訣總能默寫的出來!」

    「因為口訣還是在下七歲那年念的,當時生吞活應,只要把它念得朗朗上口就行了,不求字義解釋,如今事隔多年,必須慢慢記憶,才能默寫得出來,大概需要三四天時間,杜總管若是限令明天午時交卷,在下恕難從命!」

    田七姑心中暗笑一聲,想到:「小兄弟,我還當你是個老實人,原來你說謊是不用事先打草稿的!」

    一面側著臉道:「杜總管,現在你明白了?你要羅兄弟明天中午交卷,這件事我可不管了!」

    杜雲飛聽了羅通一席話,想想也頗有道理的,於是點點頭道:「羅公子既然認為默寫玄功口訣需要三天時間不可,那就只好三天了!」

    田七姑輕哼道:「杜總管,這是你答應下來的,好罷,小妹就把這件功勞送給你杜大總管,堡主面前,就由你去報功吧!」話聲甫落,秋波一轉,深深地望了羅通一眼。

    杜雲飛連連諂笑道:「田姑娘這就見外了,這件大功勞,當然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

    田七姑淡然道:「小妹可不敢搶你杜大總管的功!」

    杜雲飛抱拳道:「羅公子,咱們就這樣說定了,羅公子只好再委屈三天,你幾時交卷,兄弟就幾時來恭迎大駕,現在你仍然是麥香堡的貴賓!」

    羅通溜了他一眼,沒有吭聲。

    田七姑一旁道:「杜總管,現在沒小妹的事了吧?」說罷,人已轉身離去。

    「是,是!」杜雲飛陪著笑臉道:「兄弟和你一起走!」急步跟了出去。

    「砰」的一聲,鐵門又關上了。

    羅通待他兩人走了之後,心中一直暗暗琢磨田七姑方纔所說的每一句話。

    「她要我虛與委蛇,以三天為期,有三天時間,她就可以設法了,但她是麥香堡的人,她真的會幫助我嗎?」

    「她還說賢弟為了我,吃了不少苦頭,這麼說起來,難道在茶中暗下蒙汗藥一事,賢弟真的不知道嗎?」

    「他是麥香堡主的外甥,麥香堡主會對他怎樣呢?」

    正當他沉思之際,只聽鐵門開啟,那青衣女子又婀娜地走了進來,送上筆硯,和一疊箋紙,放在桌上。

    「這是杜總管要小婢送來的!」然後又端上一杯香茗,接著道:「這是上好的龍井,杜總管說,公子寫字的時候,要喝好茶,方可有助文思!」

    羅通淡淡道:「姑娘放著就好!」

    青衣女子嫣然一笑道:「小婢就叫春桃,是杜總管派來服侍公子的,小婢就在外面,羅公子如有需要什麼,只管隔著鐵門,輕輕叩上兩下,小婢就會進來,委屈公子之處,還請公子多多見諒是幸!」

    「哼!這婢女既能言且又善道,態度也前倔後恭,敢情是杜雲飛派來暗中監視我的,我可小心點才是!」

    羅通心裡這般想,口中則道:「沒你的事了,姑娘請吧!」

    青衣女子溜了他一眼,這才躬身說道:「小婢這就告退了!」

    話聲甫落,轉身走出,仍然關上鐵門,上了鎖。

    羅通也不加理會,既然一時無法離開此地,他的心裡業已變得更加平靜了。

    剛才他做了四個佛像,已把「手陽明經」被制的經絡實通,青衣女子這時出去之後,他那還敢怠慢,立即盤膝坐好,澄心靜慮,繼續按照玄功佛像,緩慢地做起功來。

    許久……許久……時間已在不自覺中消逝……他先做完了前面四個佛像,再做第五個佛像時,但覺氣機流暢,全身十二經絡,無不流注,先前還被截閉的「手太陰經」,「足太陰經」,兩條經絡,已在不知不覺之中自行化解了。

    羅通喜不自勝,急忙再做第六個佛像,誰知任憑他如何行功,總是很難做好,先前他還懷疑自已記憶錯誤,再做了一回,依然無法做好。

    他忽然想起了爺爺所說過的一段話。

    「修習內功,必須循序漸進,你內功基礎有了多少火候,才能練到某一種境界,絲毫勉強不得,否則氣機一個控制不住,就會運氣入岔!」

    想及此處,他不由暗暗驚出一身冷汗。

    「大概我的內功火侯,只能練到第五個佛像,必須先把前面五個佛像修練純熟,才能再練第六個佛像!」思忖至此,這才緩緩地散去真氣,然後站了起身。

    好在被制的三處經絡已悉數解開,武功一旦恢復,信心當然也就增加了。

    他拿起桌上的茶,輕啜了一口,果然入口清芬,是上品的龍井,不由又呷了一口,這才將茶杯放在桌上。

    「他們送來紙筆,我如果一個字也都沒寫,春桃送飯進來瞧見了,必會去報告杜總管,這三天之中,至少得讓他們相信我是真的在默寫才行!」

    心念這麼一動,當下就拉開座椅,坐定之後,便磨墨展箋,胡亂地寫了三四張,然後又塗塗抹抹,這裡加幾個字,那裡又添上一句,彷彿是記不起來,慢慢又回想起來似的,他看了都覺得好笑極了。

    這時鐵門之聲又再度響起。

    只見春桃一手提著飯盒,悄悄地走入,目光朝小桌上一溜,嬌聲道:「羅公子,小婢送晚餐來了!」

    羅通見他走進來,故意用白紙將寫好的字覆蓋上。

    春桃當然早就看到了。

    她放下飯盒,取出碗筷和四碟精緻的菜餚,替他把飯盛好,這才退了一步,含笑道:「羅公子請用飯了!」

    話落,回身退出,接著又抱來一床繡被,錦墊,和枕頭等物走入,自顧自在牆角的一張木床上鋪好。

    「委屈羅公子,將就著在這裡住上三天吧!」

    羅通道:「多謝姑娘了!」

    「羅公子不用這麼客氣!」春桃欠了欠身,隨即退了出去。

    羅通也不客氣地吃了兩碗飯,菜餚雖然只有四式,但每一樣皆十分精緻可口,現在,他當然不怕他們再在飯中下毒了。

    但三天以後,那就很難說了。

    飯後羅通悠閒地坐在木椅上喝著茶。

    他知道此刻已是夜晚,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了。

    撇開今天不算,還有三天時間,自己被截閉的經脈,這會兒已經解開,他已恢復武功一事,對方當然萬萬想不到的。

    明天,他必須裝作全副精神都在默寫玄功口訣,傳使對方疏於防備,那麼到晚上春桃送晚飯進來時,出其不意地將她制服,自己就可以脫離這座地室了。

    只要到了外面,就算有人襲擊,以他一身所學,料想要逃離麥香堡,應該也不是一件困難之事。

    想到這裡,他覺得今晚應該好好調息,養足精神才是。

    木床這時已鋪上錦墊繡被,不僅柔軟且又舒適。

    羅通脫下長衫,就在中間盤膝坐好,運起功來。

    這一回,他只是從第一式坐像,做到第五式為止,下午他已練過,自可運氣自如,週而復始,漸入忘我之境。

    這時!他靈台空明,雜念不生,心如明鏡,一塵不染。

    驀地,耳中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鐵鎖開啟之聲上止時驚醒了過來,心中深感訝異之餘,暗暗思忖道:「現在大概有二更光景,還有什麼人會來?」

    他滿心疑惑之餘,悄然地跨下木床,剛好披上長衫,鐵門乍啟,一條人影飛奔而入,急切的叫道:「羅大哥……」

    聲雲慌張且又急促,赫然正是麥潔七的聲音。

    羅通又驚又喜的道:「是賢弟嗎?」

    「羅大哥……」麥潔七聲音悲切,飛奔而來,一下撲入羅通的懷裡。

    直到他撲入懷裡,羅通這才發覺自己擁在懷裡的不是義弟麥潔七,而是一個秀髮披散的綠衣少女。

    但他已軟玉溫香,抱了個滿懷,心頭不禁驀地一驚,忙將她的身子推開,駭然道:「你……不是賢弟?」

    綠衣少女淚流滿頰,伸手理了理秀髮,幽聲一歎,黯然道:「羅大哥,我是麥潔七,我……對不起你……」

    羅通這會兒可看仔細了,她面貌果似麥潔七,聲音也有點像,只是臉頰較他消瘦了些,兩眼也哭得又紅又腫,何況她又是一個女的。

    「莫非麥香堡又想使出什麼詭計不成!」羅通心裡這般想,口中則道:「姑娘來此做啥?」

    綠衣少女流著淚道:「我知道你心裡一定很恨我,我不應該將你騙到麥香堡來,但我事前一點也不知道啊!」

    「這些都是杜總管出的壞主意,在你茶中下了迷藥,一直等他得逞之後,爹也把我幽禁起來,還叫奶媽葉大娘看住我,不准我離開房門一步,羅大哥,請你相信我,我不是有心害你的!」

    羅通見他哭得很傷心,彷拂不是假的,這才接問道:「那麼現在賢弟又在那裡?」

    綠衣少女道:「羅大哥,你還不相信我是麥潔七嗎?」

    羅通道:「姑娘和賢弟長得很像,但……」

    綠衣少女不待他說完,業已接口泣道:「羅大哥,你應該相信我,不錯,我和你初見面時,穿的是男裝,因為平日我出門都喜歡男裝打扮,那天原是我爹要我去棲霞寺的,因為三師哥李三郎在龍王廟敗在你的手下!」

    「他回來之後說你是太極門的傳人,救了毒華陀又和他一路往棲霞寺而去,要我前去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住在棲霞寺,那時我和你第一次見面,總不能告訴你我是女的吧!所以只好化名麥潔七了!」

    「後來,我們談得很投機,結為口盟兄弟,我就更不好意思告訴你了!」她說了這麼多,羅通已漸漸地有些相信了。

    因為從她說話的神態上,他已可找到麥潔七的影子了。

    「麥香堡主就是令尊?」

    「是的,我叫麥潔溪!」綠衣少女點了點頭。

    「那天我邀你到莊上來,原想請你多盤桓幾天,我又不好意思和你明說,所以……我只好說他是我舅舅了!」麥潔溪語音一頓,又靦腆的問道:「羅大哥,你不會怪我吧?」

    「只要把話說清楚,我又怎會怪你呢?」羅通笑了笑,繼而又問道:「那麼今晚你來此……」

    麥潔溪低聲道:「今晚是有人幫助我逃出來的!」

    「哦!」羅通怔了怔。

    麥潔溪壓低嗓門道:「剛才我已經睡了,忽然有人潛入我房裡,把我叫醒,要我趕快到地室裡來救你……」

    羅通道:「那人是誰?」

    「不知道!」麥潔七搖了搖頭,接著又道:「他只說了一句話,聲音很輕,我聽不清,但我發現奉命守著我的葉大娘坐在梳妝給前被人點了睡穴,我悄悄地溜了出來,一路上有幾處本堡的暗樁,也都被人點了穴道!」

    「還有,掌管這鐵門的春桃也被人所制,鐵門鎖匙就放在她身邊,分明這人搶在我前面,把所有的人都制了住,好讓我順利地進來救你!」

    羅通聞言,心中不由暗道:「那人莫非是田七姑?她要我虛與委蛇,故意說三天為期,三天期限,今晚還沒開始,我既已答應三天後交卷,他們自然相信,因此今晚正是他們疏於防範的一天,也是救人的大好機會!」

    「田七姑也是麥香堡的人,當然不好露面,所以她才假藉麥潔溪之手來救我,萬一東窗事發,也是她把我救出去的,與田七姑無關,只是……田七姑既然也是麥香堡的人,為什麼要救我呢?」

    麥潔溪見他一言不發,好像在想什麼心事似的,當下低聲問道:「羅大哥,你在想什麼啊?」

    「沒什麼!」羅通忙回過神來。

    「既然如此,那就快點走吧!」麥潔溪正色道:「時機稍縱即逝,莊中每隔半個時辰就有人查崗,如果讓他們發現暗樁已被人點了穴道,而傳出警哨,那你就走不掉了!」

    「好!」羅通點點頭道:「我們這就出去,但出了這裡,你就趕快回去,千萬不要讓人發現了!」

    麥潔溪道:「不!我不要緊的,我要送你出去,大哥快些走吧!」說罷,拉起羅通的手,快步向外奔去。

    羅通到了這個節骨眼,也顧不得男女之嫌,只好任憑她拉著而行。

    跨出鐵門,是一間極為狹窄的石室,果見春桃倚著桌子打盹。

    羅通暗暗地拉了麥潔溪一把,腳下一停,先悄悄地關上鐵門,然後鎖上,又悄悄把鎖匙放在春桃身邊。

    麥潔溪朝他嫣然一笑,自然是誇獎他這一著極為聰明,即使春桃醒來,鐵門關得好好的,當然不會有所懷疑,裡面的人已經跑了。

    待她發覺,該是明天早上送早餐進去的時候了。

    麥潔溪不敢耽擱時間,一手推開木門,拾級而上,走到石級盡頭,再伸手輕輕一推,露出一道矮小門戶,低下頭當先從矮門竄出。

    羅通跟在後面,相繼竄出,舉目一瞧,原來這是建在麥香堡後園的一座財神堂,地道出口,就在神案之下。

    麥潔溪悄聲道:「出了這裡,通向園外,還有幾處暗樁,那暗中幫助我們之人不會再給我們開路了!」

    「我們只須避開幾處暗樁,就可安全離開麥香堡,但這一路上你切莫開口,而且至少要和我保持一段距離,這樣,即使他們發現了我,也不會有事的!」

    羅通微微一笑道:「多謝賢弟!」

    麥潔溪眼眶一紅,幽幽的道:「只要你不怪我就好了!」

    羅通道:「在下說過,絕不會怪你的!」

    麥潔溪低垂著頭,撥弄著衣角,輕聲問道:「羅大哥,我們在棲霞寺結為兄弟,還算不算數?」

    羅通怔道:「如果你是男的,那當然算數了!」

    麥潔溪抬臉道:「現在我是女的,所以就不算數了,是不是?」

    羅通吶吶道:「這個嘛……」

    「我知道,我爹對不起你,你這一走,我們就不會再見面了!」

    麥潔溪淒涼的道:「我知道,我爹對不起你,你這一走,我們不會再見面了,我不會怪你的,但……但我們總是兄弟一場,方大哥你就叫我一聲妹子,我死也甘心了……」她眼中流下兩行清淚,撲在他肩頭,嗚咽不能成聲。

    羅通心頭大是不忍,低聲安慰道:「好,我叫你妹子,你不用傷心,我絕不會怪令尊的,你好好保重,我不會忘記你的,而且,我也會來看你的!」

    麥潔溪激動的道:「你說的是真心話?」

    羅通道:「當然是真的,我怎麼會騙你呢?」

    麥潔溪臉頰上仍掛著淚珠,破涕一笑道:「羅大哥,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不過以後你別再來此地找我,有什麼事,我會去江湖上找你的!」

    她忽然發現自己不該在這緊要關頭絮聒不休,雖然她心裡有著千言萬語想說,但她仍然把話給頓住了。

    於是,她壓低聲音的道:「羅大哥,我們快走吧!記住了,跟在我後面,保持一丈距離,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可現身出來,我自會應付一切的!」

    話聲甫落,不待羅通答話,身子一掠,往外竄去。

    羅通和她相距一丈,在黑夜的掩護下,功凝雙掌,目光緊盯著前方,兩耳凝神傾聽,搜索著十丈之內,有無動靜,快速掠行。

    這一路上,穿過三處花林,繞過兩條長廊,和幾幢黑壓壓的樓宇,差幸都沒被人發現。

    這樣曲折的路徑,倘若沒有麥潔溪幫他領路,還真是找不到出路呢。

    麥潔溪一路領先,走在前面,她對一路上通行無阻,沒有一個人發現自己的這種不尋常現象,其實是相當意外的。

    麥香堡雄峙江湖,縱然沒有人敢輕持虎鬚,也不該鬆懈得如入無人之境。

    她當然並不希望自己被別人發現。

    但她卻總是覺得情況有些不太對。

    兩人一前一後,不住的隱入暗牆,一路竄行,不多一會,便已掠近一處高大圍牆。

    麥潔溪身形一晃,便迅速的隱入牆下暗蔭之中,腳下一停,回身朝羅通招招手,壓低聲音道:「羅大哥,出了這堵圍牆,就算離開麥香堡了,但金陵城中,仍然是麥香堡的勢力範圍之內,你還是盡快離開的好!」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小妹不送你了!」說完這些話之後,眼淚業已湧出。

    羅通道:「妹子,你多保重,我……走了!」

    話聲甫落,人已像滿弓在弦的弩箭,「咻」的一聲,穿雲直上,半空中翻轉了兩圈半的身子,便落在牆頭上。

    接著,他又朝麥潔溪舉手揮了兩揮,翩然朝外飛落。

    麥潔溪仰著頭,流著眼淚,喃喃自語的道:「羅大哥,再見了,不管天涯海角,我都會來找你的……」

    羅通飄身落地,牆外是一片線油油的草地,可以一眼望到二三十丈外。

    麥香堡的圍牆之外,當然要留著數十丈的空地,這樣才好監視牆外的動靜,不致於被人悄悄地摸進來。

    數十丈以外,才是一片濃密的樹林。

    這是麥香堡的外圍,這片樹林之中,當然也會有麥香堡的暗樁埋伏其間,不容外人侵入一步。

    羅通剛才曾聽她說過,但憑幾個暗樁,是難不倒他的。

    何況在這片密林之中,料想也不會隱藏著什麼高手,因此,羅通毫不把它放在眼裡。身形甫落地,他就一個輕旋,迅如閃電一般,朝林中撲入。他為了不讓別人發現行藏,這一式龍形九淵一屈一伸,行動如電,可說是天下武林最快速的身法了。

    但就在他撲入樹林之際,忽然覺得自己左手衣袖,已被人輕扯了一下。

    羅通不由得猛然一驚,當下忙剎住身於,回頭看去,只見林內靜悄悄的,那有半個人影?

    「咦,奇怪!剛才明明有人扯了一下我的衣袖,如果說是被樹枝勾住的,我的左邊並沒有橫生的枝打啊!」

    正思忖之際,忽聽前面不遠,隱約地傳來「刷」的一聲響,似是有人從左邊往右到竄過去。

    「哼!果然有人發現了我,此人非截下他不可!」

    心念一動,人已隨著那聲響傳來之處,輕煙般地追躡而去。

    就在他堪堪縱起,身在橫空追撲之際,突覺後頓被人吹了口氣。

    這會兒可教羅通大吃了一驚,急忙身形急墜,抬眼望去。

    只見這片樹林高大大綿密,身入其中,伸手幾乎難見五指,令人頓感四下浮蕩著陰森之氣,卻仍然沒有半點人影。

    正當他滿心疑惑之際,又聽到「刷」的一聲輕響,似乎有人從右邊往左竄了過去。

    於是,他停住了前進的身形,寧神屏息,緩緩地側身前進,這時偌大的一片森林,居然寂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這樣走了十來步,驀地聞到面前數尺之處傳來一股濃濁的酒氣,那人似乎也放輕腳步,朝他這邊走來。

    兩人無意之間,正好碰個正著。

    羅通藝高膽大,立刻停住腳步,但那人似乎毫無所覺,仍然躡手躡腳地筆直走來。

    他只要再跨上一步,就會撞到羅通的身上了。

    羅通出其不意,右手一探,朝那人手腕抓去,這一記小擒拿,雙方相距咫尺,當然一下就扣個正著。

    那人直到此時,才發覺不對,口中「嘩」的一聲驚叫,右手一縮,把手中一件東西,塞通的掌心,然後疾然退去。

    羅通五指抓攏,這才發現手中抓到的只是一塊手掌大的石塊,心中既好氣,又好笑,隨手便把石塊丟掉。

    如此一來,兩人這一錯開,相距已在數尺之外了。

    那人既未發出向同伴傳警的暗號,也沒有向羅通反擊,彷拂剛才嚇了他一跳,這回已在大樹後躲了起來似的。

    羅通也不再去理會,繼續穿林而入,但卻不敢絲毫大意,仍然耳目並用,提氣而行,果然四下靜悄悄的,再也沒有那人的動靜了。

    莫非他已繞跑了?這片樹林,少說也有數十丈縱深。

    羅通正行走之際,忽然發現左側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站立著一個身穿黑衣的漢子,手中尚執著一柄鬼頭刀。

    羅通曾在棲霞寺和田七姑率領的「北斗七煞」動過手,所以這會兒他一眼就已認出那黑衣人正是麥香堡訓練出的煞星之一。

    這片樹林中遇上了一個,自然就不止他一個了。

    羅通知道這些煞星非但武功極高,合搏刀陣更是厲害,當下他不敢逼近,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對方。

    至於他心裡想的則是應付之道,誰知過了片刻,那黑衣人始終站著不動,好像木偶似的。

    羅通暗暗稱奇之際,隨即俯身從地上拾起一顆石子,朝他的肩上彈去。

    這一招並無多大意義,只是試探性質罷了。

    但奇怪的是,他明明彈中了對方的肩頭,但那黑衣人卻仍然恍如未覺,就連動也沒動一下。

    「莫非他被人制住穴道了?」

    心念一轉,人已隨著悄悄掩近,這片樹林雖然一片漆黑,但他目能夜視,這一掠近,目光一注,差點失聲笑了出來。

    原來,那黑衣人除了站立的姿勢,手捧鬼頭刀,看上去十分威武之外,他臉上不知給誰糊上了厚厚的一層泥巴,除了兩個鼻孔,還留著兩個氣孔可以呼吸,整張臉都被泥巴蓋住,眉眼嘴巴,全都不見。

    羅通暗暗思忖道:「這麥香堡的煞星,一個個身手極高,這是誰使的手腳呢?不但制住了他的穴道,而且還跟他開了這麼大的玩笑!」

    他此刻只想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因此也不在理會這個黑衣大漢,仍然舉步向前走了去。那知走了幾步,又發現一個黑衣大漢手抱鬼頭刀,站立在一棵大樹後,臉上也同樣被泥士糊得厚厚一層。

    他於是不再猶豫,穿林而行,一路上發現十來個煞星,個個都是如此,心中愈想愈奇怪他不禁想到自己從地窖出來,一路上所有的明哨暗樁,全已事先被人制住,此時再看到這批煞星也一個個被人制住,不由暗暗思忖道:「莫非這些人都是田七姑制住的?因為只有田七姑答應替我設法……」

    但他繼而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對了。

    「田七姑可能暗中幫助我沒錯,但她終究也是麥香堡的人,不可能這般捉弄自己人,難道另有高人在暗中相助不成?」

    他忽然想起剛才有人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又在自己頸後吹了一口冷氣,這個人分明對自己毫無敵意。

    「這人又會是誰呢?」樹林中所有的埋伏既然已被人制住,他自可放膽而行。

    轉眼之間,他已來到樹林的盡頭,腳下才一停下,正待打量林外的情況之際,忽聽林外有人說話的聲音。

    循聲望去,只見林外右側,一棵大松樹下,坐著一個身穿天藍箭袍的青年。

    這人國字臉,白面濃眉,朗目如星,約莫二十七八歲,看上去甚是英俊,只是鼻如鷹鉤,顯見是個攻於心計之人。

    他身邊的一塊大石上,放著一支三尺長的鐵戟,自然是他隨身的兵器了。

    在他對面,蹲著一個瘦小人影,因是背面,所以看不清他的面貌,似乎正在和藍袍青年低聲說著話。

    羅通因距離較遠,所以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於是,他悄悄地掩近樹林右側,隱身林後,凝神聽去。

    只聽那蹲著的瘦小個子低聲道:「你怎麼會不認識我呢?算起來我也不是什麼外人,你師父的爹,你見過沒有?」

    那藍袍青年似乎沒有開口。

    「唉!」瘦小個於歎了口氣,搖搖頭道:「看來我這話是白說了,你今年不過二十七八,當然沒見過你師父的爹了,想當年,你師父也只不過你這點年紀!」

    那藍袍青年仍然沒有吭聲。

    瘦小個子又道:「我再說詳細點你就會明白了,你師父的爹,當年在關外發生了一筆橫財,依我想來,見老有份,想和他四六拆賬,他出了力,拿六成,我……嘻嘻,反正是撿來的,弄口酒喝喝就好,所以只要四成!」

    他伸出四個指頭,在藍袍青年面前比了比。

    「這是不是很公道?那裡知道你師父的爹,硬是不答應,還狠狠地給了我一記『烏龍爪』。

    「總算我老人家骨頭硬,還頂得下來,但這樣一來,可就惹火了我,還了他兩個耳括子,嘻嘻,其實我只是警告警告他,連四成也沒拿,他卻硬是把我恨之入骨,你說這事氣不氣人?」

    那藍袍青年仍然沒有答話。

    瘦小個子笑了笑,又道:「後來你師父的爹,帶著你師父到關內來了,那四成銀子也一直沒分給我,這不是等於存在你師父的爹那裡?現在你師父當了家,事隔多年,連本帶利算起來,這筆錢就可觀了!」

    「我也老了,不中用了,該分給我的不能不拿,所以我要你帶給口信給你師父,你現在明白了嗎?」

    羅通聽了一半天,暗暗思忖道:「原來是黑吃黑的陳年濫賬,只不知這藍袍青年的師父是誰?」

    此事既不關己,就要悄悄退走。

    只聽那瘦小個子又道:「好了,現在我的話都說清楚哩!只是你師父一定不肯相信的,所以我已經想好一個不錯的辦法,只要在你臉上塗上一層,你師父一看,多多少少都會想起來的!」

    「因為當年你師父的爹在關外做買賣的時候,手下二十幾個人,連你師父在內,都讓我在臉上糊過泥巴,這種記號,天底下只有我一個,別無分號,小哥如果你同意的話,就點個頭!」

    羅通聽到這裡,心裡不由「哦」了一聲,原來樹林裡十幾個煞星臉上糊了泥巴,都是這瘦小個子的傑作。

    於是,他心想:「你要用泥巴糊人家的臉,人家怎麼會同意呢?」

    忽聽瘦小個子又道:「我做事一向不用強,如果你不同意,那就算了!」

    「藍袍青年定是不會同意的了!」

    羅通正思忖之間,那瘦小個子又道:「不過我老人家說出口的話,天底下還沒有人不同意的,哦你的眼色我看得出來,你是不同意了?」

    羅通愈聽愈奇,忍不住凝目朝那藍袍青年看去,卻見那藍袍青年果然接連點了幾個頭。

    瘦小個子欣然一笑道:「我知道你會點頭的,好,我老人家這就給你糊起來!」

    說出這些話的同時,他右手一伸往地上一抓,原來他身邊早用水調好了一小堆爛泥巴,隨手抓了一把,就往藍袍青年臉上糊去。

    他好像是泥水匠糊牆壁一樣,手法熟練,不但糊很快,而且還光滑得很。

    藍袍青年原姿勢坐著,一動不動,任由他爛泥巴一把一把往自己臉上糊去,不過一瞬工夫,已經把他一張臉全糊了起來,只留了兩個通氣的鼻孔。

    用不著多說,那藍袍青年鐵定是早就被他制住了穴道,所以才會沒有半點掙扎的跡象。

    唯一使羅通搞不清楚的是,剛才他明明看到藍袍青年點著頭,表示同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心念轉動之際,那瘦小個子已經把藍袍青年的臉糊好,一手的爛泥巴又在他衣衫上抹了抹。

    直到抹乾淨手中的爛泥巴之後,這才低聲的道:「好了,你師父明天會把你抬回去的,若是問起來,你只管實話實說好了!」

    言及此處,他忽然轉過頭來,眨眨眼睛,咧著嘴,笑問道:「你要不要也來糊些試一試?」一個人的身子沒轉過來,最多也只能轉過半張臉,但這瘦小個子身子明明沒動,可是他卻把整個腦袋都轉了過來。

    這會兒,羅通終於看清了他的面貌。

    他生得一張狹長臉,水泡眼,酒糟鼻,笑起來,露出兩排焦黃的大板牙,其相極為古怪尤其他這句話,說的時候,眼睛朝羅通看來,當然是對羅通說的了。

    「哇操!居然是他!」羅通心裡猛然變震,因為這人正是他曾見過面,在酒館裡白吃白喝了他一頓的那個矮小老頭。

    「別怕,我老人家只是逗著你玩的,說起來我們也不算是別人,你爺爺和我是老酒友,我總不能把人家小孫子的臉也糊起來吧!」

    那瘦小老頭呵呵一笑,隨即又道:「你可以走啦!本來這些人在這裡等著,你往那裡走,人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我老人家把他們的眼睛糊起來,你現在懂了吧,不過你也用不著感激我,下次碰上了,請我老人家喝頓酒就行啦!」

    他一直說個不停,等到話聲一落,忽然站了起身,伸手一指道:「有人來了,你還不快走!」

    話聲甫落,也不管羅通做何表示,便急步跑了出去。

    羅通當然也不敢多耽擱,跟著他身後奔出,口中則叫道:「老人家,請停一停!」

    瘦小老頭邊跑邊說道:「我不叫老人家!」

    羅通使勁吃奶的氣力,卻仍然和他保持著原來的距離。

    「老前輩,請留步……」

    瘦小老頭回過頭來,說道:「不用留,不用留,我老人家總算把你從蛇巢裡弄了出來,所以現在也沒什麼好談的了!」

    他的腦袋整個轉了過來和羅通說話,但人卻「梯梯他他」逕顧往前跑去,乍看之下,他彷拂是一路倒退著。

    羅通靈機一動,忽然想出一個很好的辦法。

    「老前輩,你跑慢一點,晚輩請你喝老酒去!」

    「喝酒?」瘦小老頭狹長的臉上,終於有了喜色,當下舉起手,摸了摸酒糟鼻,笑問道:「你打算請我老人家喝酒,可知那要花多少銀子?」

    別人的雙手只能朝前彎,他能一顆腦袋都轉過來,居然連一雙手也行,真她奶奶的厲害!厲害!羅通朗聲道:「晚輩既然想請老前輩喝酒,當然是讓其前輩喝個痛快,又何必在乎多少銀子呢?」

    瘦小老頭念然搖頭道:「不成,你這小子心裡一定打什麼鬼主意,我老人家可不上你的大當!」

    話聲猶落,腳步忽然加快,雙方距離便越拉越遠了。

    羅通急道:「老前輩,晚輩是誠心誠意地請你喝酒,絕沒打什麼鬼主意!」

    瘦小老頭邊跑邊說道:「就是要請我老人家喝酒,也得過上幾天,今晚不行……」

    「梯梯他他」的聲音,愈走愈遠,不久,人影便消失不見了。

    羅通看他不肯停下腳步,也只得作罷,唯一遺憾的是,他仍然沒搞清楚這位前輩究竟是何來歷?他這一住足,發現城牆已是不遠,忽然想起麥潔溪曾說過金陵城中,是麥香堡的勢力範圍,要自己趕快離去。

    金陵他還是第一次來,路徑不熟,當然也不知城外在什麼地方。

    「這位老人家把我引來此地,意思也就是要我從這裡出去了!」思忖至此,當下就展開身法,朝城牆外飛掠過去。

    大約奔到相距還有一兩丈遠近時,他的腳尖驀地一點,身子骨凌空飛起,落到城頭之上,再一頓足,翩然往城外飛落。

    他不識路徑,這時正值深夜,也無處可問,當下只得順著一條石板路走去。

    這一條路平坦且又寬敞,足可容納四輛馬車並馳,但此刻卻只有他一個人踽踽獨行。

    月色昏暗。

    人影迷濛。

    夜風吹拂在身上,微有寒意,四下一片漆黑,只有遠處還有零星燈火,猶如天邊寒星,一時禁不住從心底升起一縷孤伶落寞之感。他的內功已有相當火侯,雖然沒有放腿奔行,但循著大路獨行,腳下不知不覺中仍然走得極快。

    漸漸的……他發現遠處山巒依稀舊識,再走了一段路,這才認出原來又回到棲霞山下來了。他是從棲霞寺下來的,自然不好意思再上山去。

    到了此地,他總算心裡有了個譜,由此往東,便是鎮江,不如先去鎮江,順便一覽太湖之勝。

    心念一轉,這回有了目標,腳下也隨之加快,天色黎明之時,他已趕到了龍潭。

    這龍潭乃是一個大鎮,東連鎮江,西接金陵,為行旅商家中途歇腳之站。

    這時雖然天色剛亮,但趕路之人大半早起。

    只見大路上騾馬成隊,準備出發,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和攤販們形成了熱闊的早市,場面十分熱烈。

    羅通在路邊一個豆漿攤邊坐下,要了一碗豆漿,和一套燒餅,油條,慢慢地吃著…………忽聽一陣急驟的馬蹄,鸞鈴之聲,只見三匹快馬,沿著大路,急馳而過,剎時捲起一陣漫天風沙。

    只要看馬匹馳得既快又穩,就可得知馬背上的人騎術相當高明,身手亦且不凡。

    羅通也不在意,吃過早點之後,伸手一摸,身上只有七八塊零星碎銀,和幾十個銅錢。他掏出銅錢付完了賬,心中不禁大是遲疑起來。

    他匆匆地逃出了麥香堡,銀兩、折扇,全未帶出,這該如何是好呢?

    一路上沒有銀子,吃住都成了問題,何況那柄折扇乃是爺爺當年成名的兵刃,此次出門,爺爺才特別送給他的,更是遺失不得。

    他晃了晃腦袋不禁又暗暗思忖道:「不如我這就折回麥香堡索回失物?」

    「不行,麥香堡無異是龍潭虎穴,既然我已逃了出來,倘若再折返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活得不耐煩了!」

    「尤其是麥潔溪,她對我一片真情,我若是找上麥香堡,萬一雙方鬧僵了動起手來,豈不使她左右為難?」他左思右想,一時之間,竟完全沒有了主意。

    「唉!此事還是暫緩些時日再說,她曾說過,會到江湖上來找我的,不如等見面時,再作打算!」

    他循著大路而行,約在未時,就到了鎮江。

    鎮江是運河和長江的交叉點,是水上一交通要道,蘇北貨物,多在此集中轉運,形成為商業上的大城市。

    城中商肆櫛比,市容之繁華,不輸金陵。

    羅通入城之後,因身邊只剩下些碎銀,樽節些使用,還可維持一段時間,因此在一條橫街上,找了一間小的客店落腳。

    他久聞鎮上素有「天下第一江之譽」,既然到了此地,當然不能輕易錯過。

    於是,他決定在客店中休息一宵,第二天清晨,便乘興出門。

    鎮江最著名的有三山四寺,三山是金山,焦山和北固山。

    四寺為鶴林、竹林、招隱、幽棲。其中最著名的當然是首推金山和金山寺了,那是因為民間流傳的一段佳話「水漫金山」,每年端午前後應景的好戲「白蛇傳」流傳甚廣,全國的老弱婦孺誰不知道白娘娘?金山和金山寺於是就這樣地出名了。

    金山寺在城西五里之處,山勢不高,但氣象雄偉,慈壽塔七級玲瓏,金壁輝煌,遠遠望去,就像一枝彩筆。

    金山寺更是江南的大叢林,殿宇廣大,香火鼎盛。

    羅通上午游了金山寺,就在寺中吃過了素齋,又趕去城外東北的焦山。

    焦山是因漢朝時有個叫「焦光」的隱士,隱居山中而得名,山上有一座最大的定慧寺,環山還有十幾個小廟,都建造的相當宏麗。

    枕江閣是此地最著名的茶樓,也有美點、酒菜,準備登臨的文人雅士,可以在這裡賦詩飲酒一番。

    羅通也走上了枕江閣,選了臨江的一個座頭坐定,茶博士立即送上一壺香茗。

    他揭開碗盤,輕呷了一口,面對著江山美景,本是賞心悅目之事,但他卻睹景思人,想到玄武湖鵲華樓上,和麥賢弟對坐品茗與談笑融洽之情,眼前登時湧現出前晚撲入懷中的麥潔溪,秀髮散亂,兩眼哭得又紅又腫的模樣。

    「現在她不知怎麼樣了?放走了我,她老爸會不會為難她呢……」想及此處,本來入口清芬的香茗,一時之間竟然變得苦澀無味。

    這也難怪。

    當一個人心情不好時,做什麼事大都是沒勁兒的。

    所以,他再也無心欣賞眼前的美景,放下幾文錢,起身離座,獨自回轉客店。

《羅通掃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