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談笑自若

    花開花又落,逝者如斯夫。

    春風送綠。

    柳絮悄悄然離開枝幹,在春風中婆婆起舞,最終飄落地上。

    冀中古道上行走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

    他信步而行,匆忙中又不失從容。

    儘管他的師父臨終前給他剩下的除許多金銀之外還有幾件珠寶——只怕幾年也花用不盡,更不會論為乞丐;然而,他的裝束卻完全像個乞丐:

    蓬頭垢面,衣衫襤褸,把他英俊的面孔、矯健的身材完全掩蓋了;便是他腰間的那口劍,劍鞘、劍柄也用破布條胡亂纏了;若非行家、高手,誰也看不出他身上帶的是件利器。

    那少年無分阡陌、官道只顧徑直走去,日暮時分,見路旁有家客店,便徑直走了進去。

    鄉里人雖不勢利,然而,店夥計見進來個乞丐般人物也不歡迎;只是見他腰裡帶了口劍才沒惡語外哄。

    他正想說:「小店客滿。」但見銀虹一閃,身旁桌上已多了錠銀子,二兩多重,飛落桌上居沒聽見聲響。

    那乞丐般的人頭也沒抬,冷冷說道:「弄點酒菜,連店錢一併算清;餘下的送你買茶吃。」

    前後加在一起不過二十個字,卻說清了三件事兒。

    店伙心裡納罕:「這人可有點怪——說話比花銀子還小氣。」但卻立即滿換了副笑瞼,招呼客人住進上房,忙又操持酒菜……

    天亮後,夥計端了盆熱水走進客房,卻已不見了那個客人的蹤跡:只見桌上杯盤狼藉,一罈酒也喝了個底朝天。他怔住了:

    「怪,他是什麼時候走的,我怎沒見他……」

    第二天晚上,那少年在德州城心的一家客店住下。

    待翌晨離開客店的時候,他卻猶豫起來。

    面前有兩條路:

    出南門,是奔齊魯腹地的大道;兼程走去,只三天功夫便可以趕到曹州府。

    儘管他並不是為了觀看曹州遐邇聞名的牡丹花,但,他卻急於趕到曹州去-

    一那兒是生他、養他的地方。

    不過,在大名府打尖的時候他又聽說當年威震齊魯的牡丹宮早已西遷洛陽,他又似乎更加急於到洛陽去。

    若去洛陽則應該出西門,過運河之後,沿著大運河往西南方向去。

    他在城心的十字街頭躑躅了片刻,便毅然往西大街走去。

    進河南境後,古黃河道上好一段地荒人稀;但見他稍微遲疑了一下,倏地將身形一提,腳不沾地般地飛縱起來。

    只聽耳邊風聲呼呼,阡陌樹木擾如過眼煙雲般向後掠去。

    師門所學果然非同凡響。

    他心裡高興,竟忽略了天氣、宿頭——

    不覺間,一陣陰嶺的風襲過,西天邊萬馬奔騰般地湧上來一片烏雲,烏雲轉眼間漫上頭頂,天色霎時暗了下來。

    那少年驀然注意到急劇變化的天氣,倏地收住疾馳的腳步;凝神注目,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風更緊了。

    風裡帶著雨星,像是在尋找地上的什麼東西似的,東一頭、西一頭地亂撞。

    路旁的小樹林似乎被風嚇傻了,發出「嗚嗚」的嗚叫,乍一聽來,像是鬼哭。

    突地,北方遠處一道閃亮,像是要將烏雲撕裂;卻又倏忽消失不見;就像是它沒能達到自己的意願,發出一陣沉悶的怒吼,「隆隆」聲由遠而近,從頭頂上滾過。

    與之呼應,又一個立閃,正在頭頂上方,白光耀眼、宛如一條靈蛇,斜劈而下;陪之以一聲驚天動地的炸響。

    不遠處,一株古松忽地竄起火苗。

    暴雨打在林木間的「嘩嘩」聲由遠而近,轉眼間,豆大的雨點灑落下來:硬梆梆的土地上濺起塵土,土裡微帶著雨氣……

    無奈,眼前一片曠野,莫說是城府村鎮,便是個能避雨的地方也沒有。

    那少年苦笑著搖下搖頭,復又施展開輕身功夫向前奔去——他已只能捱一時是一時了。

    轉眼間,他渾身衣服已經濕透,便似只落湯雞。

    忽見左首前方有個小土崗,崗上朦朦朧朧有座廟宇,他歡呼了一聲,逕直向那小土崗上掠去。

    這是一座年久失修、已被廢棄的殘破小廟。

    僅一進殿堂,左首一間瓦捨,顯然是僧人們食宿之處;右首一間柴房,已均門殘窗破。

    正殿裡,佛門什物早已蕩然無存,神龕裡供的不知是哪位神靈,佛面、金身均已斑剝,露出泥胎,屋頂上,櫞瓦殘缺,狂風挾著雨絲乘隙而入;神龕、磚地上灰塵如積,右首地上已有一灘積水。

    如此殘破之處又怎安身?

    然外面狂風呼嘯,暴雨如注,廟內畢竟較之外面強上百倍。

    那少年遲疑了一會兒,見神龕前有一處地面還算乾燥,便走上前去、靠著神龕歇息。

    他正欲脫下衣衫擰乾,忽聽外面一陣馬蹄聲疾——雖在風雨中,亦可聽清來的足有三四匹馬者多;繼之,便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他不及退想,忙匿身神龕後面。

    只見急匆匆走進四個人來,均是黑色勁裝,身著雨披,肋下攜刃——武林中人。

    一個素面,留著兩撇短髭、三旬上下的漢子一邊脫著雨披,一邊喝道:「陶三,去弄些柴草,生起火來,也好取暖怯寒!」

    暴雨傾盆,又到哪裡去尋柴草。

    陶三在那柴房裡也沒尋到柴草,只好將殘破門窗盡數拆下,拿回來點燃。

    四個人圍著火堆坐了下來。

    「徐爺,」一個清秀少年遲遲道:「我只覺得咱們此行有些不妥,宮主常告誡我們牡丹宮應保一方平安,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允在豫中江湖道上做買賣。」

    那位「徐爺」淡淡一笑,道:「你別忘了,宮主不在,眼下是龐總管說了算;他整天只知飲酒、摟著娘們兒快活,哪顧得上管咱們。再者,咱們只須留點心、給他弄個小娘們兒回去,即使日後被宮主知曉,便有天大的干係他也會代咱們擔下。」

    「不,我是說他們做鏢行生意的也不容易……」

    「有什麼不容易?江湖道上講的就是『弱肉強食』,這江湖道上可沒劃出來哪碗飯歸誰吃,莫非這等買賣他們綠林強盜做得我們就做不得?何況,他們藉著咱們牡丹宮的威名,在豫中解鏢就像在自己家院子裡閒逛,這次讓他們破費些亦不為過。」

    那「徐爺」淡淡一笑,又道:「再說了,近年來,江湖道上風聲日緊,我們若不趁這個空兒抓些銀子,一旦熱鬧起來,我們弟兄喝西北風啊……」

    他話音未落,便聞那清秀少年喝道:「什麼人!」

    廟外有人應道:「是我,郝七。徐爺可在裡面嗎?」

    「徐爺」道:「我在,進來吧。」

    一個打扮得像個腳夫般的中年漢子走了進來,抱拳作揖,道:「小人郝七參見徐爺。」

    「徐爺」問道:「點子在哪兒?」

    郝七道:「點子也被雨截住了,歇在七里營鎮子上;屠爺和幾個弟兄在鎮子上盯著,令小的來知會徐爺。」」徐爺」沉吟下片刻,道:「你去告訴屠爺:明天巳時在鎮西黃土崗下動手,讓屠爺先行一步;我們在這歇一會,明晨在崗上的黑松林裡聚首。」

    郝七答應了一聲,匆匆去了。

    離鎮七八里處是一個斜斜土坡,坡上一片松林,黑黝黝的極其醒目。

    「徐爺」幾人來到近前時,見十餘騎馬停在小道上,正是那位「屠爺」和郝七等人——不知在那兒幹什麼。

    「徐爺」心中納罕,催馬奔了過去.

    只見一個乞丐般的少年斜躺在山道上,一頂破斗笠遮了大半張臉,身邊居然配帶一柄長劍,鞘、柄都用破布條纏著;其人正伸出手來,似在向「屠爺」等人叫化。

    「屠爺」「嘿嘿」笑道:「小叫化,你可知爺們是幹什麼的嗎,那裡有銀子給你?」

    那叫化像是沒聽見,一隻手還是高高舉著。

    郝七有意逞能,叫道:「屠爺,待小的賞銀子給他。」

    說著話,右臂一揮,馬鞭「呼」的抽下。

    卻見那少年右手隨意一合,竟將鞭鞘握住,郝七運力回奪,那馬鞭竟似長在對方的手裡一般,又怎抽得回來。

    「屠爺」吃了一慷,叫道;「郝七,快鬆手!」

    他話音未落,郝七忽覺馬鞭那端已無著力處、輕易便奪了回來;無如事無防備,身子晃了兩晃,險些栽下馬去。

    「屠爺」尚覺僥倖,待仔細看時,又嚇了一跳;

    原來郝七手中的馬鞭已短了一截,齊刷刷的似被利器削斷。

    他知道對方身手不凡,卻仍有些不服氣,喝道:「在下賞錠銀子給你!」

    他突地騰身而起,凌空撥刀,一式「跨海斬蛟」,惡狠狠劈下。

    但聽「鐺」的一呼,鋼刀砍在山石上,進現無數火花。

    「屠爺」以為自己發招偷襲、志在必得;但覺眼前人影一閃,情知不好,卻已收勢不及——刀砍在石上,只震得掌腕麻痛。他落地時足尖在地上一點,突地向旁邊躍開,但聽「呼」的聲,一腳如飛掃到,正中左跨,身軀平平飛跌出去兩丈開外。

    這「屠爺」身手果然不凡,雖摔得渾身疼痛,卻仍一個鯉魚打挺,躍起身來。

    再看那乞丐時,仍是懶洋洋地倒在道上,破斗笠遮了大半個臉,手依然伸著,便似不曾動過一般。

    「屠爺」嚇得面如土色,再也不敢撲上。

    此刻,「徐爺」和那清秀少年等人恰已趕到。

    那少年叫道:「屠兄,怎麼回事?」

    不待「屠爺」回答,他已看出了門道,「呵呵」笑道:「屠兄,人家生計無著,迫不得已才出來叫化;咱怎還和人家胡亂動手打架。」

    他頓了頓,向那叫化道:「兄弟,俺送你錠銀子吧!」

    他從懷裡摸出一錠銀子,抖手擲出,但見銀光一閃,挾著風嘯,逕向對方胸前膻中穴打去。

    卻見那乞丐的手宛若蘭花,把那錠銀子捏在指間,說了聲:「多謝了。」

    銀子揣進懷裡,右手重又伸出。

    清秀少年心裡吃驚,卻強笑道:「兄弟一次化得二兩銀子;還不夠嗎?」

    那乞丐淡淡道:「每人一份。」

    清秀少年抱拳一拱,道:「莫非閣下與敝兄弟有梁子嗎?不妨劃出道兒來。」

    那乞丐置若罔聞。

    忽聽身旁一人笑道;「鄭賢弟,區區銀子乃身外之物,何必認真!」

    說話的正是那位「徐爺」。

    他騰身下馬,抱拳一拱,道:「閣下,兄弟這兒有十個人,每人一份,請收下了。」

    說著話,雙手一揚,兩把碎銀出手;滿天花雨般地向那乞丐打去。

    那乞丐叫了聲:「多謝!」右手抓過斗笠一圈,那兩把碎銀盡入斗笠之中;但見他斗笠一斜,碎銀盡數落入懷裡,

    「徐爺」銀子出手,使的是暗器手法,加上他的功力,這兩把銀子的威力實在非同小可;那乞丐卻於輕描淡寫之間用一個斗笠把它接下,其功力之高、手法之妙,確乎匪夷所思。

    「徐爺」及其屬下都不禁驚呆了。

    正在這時,馮七湊近「徐爺」身邊,輕聲道;「徐爺,點子來了!」

    「徐爺」身看去,果見官道上遠遠正有一行鏢隊匆匆走來。

    點子既已出現,便不必再去黑松林聚首,然而,這趟活兒還能不能再做,卻很難說了。

    「徐爺」把「屠爺」叫到一邊,問道:「賢弟,這乞丐究竟是什麼路數?」

    「屠爺」驚異不定,皺著眉頭道;「兄弟也不知道,但願他不是……」

    說著話,他偶一側身,卻不知那乞丐何時去了,他驚異道:

    「他……」

    「徐爺」亦發覺那乞丐不見了,遲疑了片刻,道:「屠賢弟。不論他是哪條道上的,咱們只管做咱們的活兒……」

    黃土道上,塵埃拖出十數丈遠。

    十幾匹騾馱載了金銀細軟,騾背上都插了小旗:

    紅狼牙滾邊,杏黃旗面,上面寫有「西安威遠鏢局」字樣。

    走在前面的是十幾個精悍的趟子手,四位瞟師押隊居後,都騎了高頭大馬,

    一行人離了七里營鎮。

    剛走出二三十里路,忽聽前面道旁「啪」的聲響,一道閃光沖天而起,凌空轟然炸開,灑下好大一團藍色光華。

    蛇焰彈,是江湖道上的人物發訊號用的。

    鏢局裡的人們都心中一凜:「那活兒來了。」

    果然,隨著一聲長嘯,四下裡忽哨之聲大作。

    道旁山石,林木間,突兀湧現十幾個穿褐色勁裝的漢子,一個個戴著黑色面罩;搶上官道,攔住去路。

    鏍師白花蛇穆貴忙催馬奔上前去,抱拳一拱,道:「兄弟是西安威遠鏢局的穆貴,江湖道上喚作「白花蛇』的便是;如今和「鎮關西」張總鏢頭押鏢由此路過,不知道諸位在此開山立櫃,未曾投帖拜謁,來日……」

    率先一個褐衣蒙面人冷冷一笑,道:「威遠鏢局倒也是道兒上的朋友,俺弟兄本也不想作這樁買賣;無奈弟兄們連日來手頭上緊,也只好找幾位朋友借點銀子用用。」

    此刻,總鏢頭「鎮關西」張健雲皆已策馬到近前,拱手道:「閣下是哪條道兒上的朋父,請借條路。」

    那蒙面人冷冷道:「要借路可以,把騾馱留下。」

    江湖道上碰見這種情況,已只能在功夫上一分高下了。

    張健雲發聲冷笑,左手一按馬鞍,人在馬背上騰身飛起,凌空掌中雙鞭一分,施招「秦王鞭石」,竹節鋼鞭挾嘯打下。因他身在空中,雙鞭卻是斜掃那蒙面人頭頸。

    那蒙面人仰身、拔劍、發招,幾個動作一氣呵成。

    但聽「鐺」的的響,火星進濺一-鞭劍相交。

    張健雲手腕一麻,折身落地,正待發招再上;另一個蒙面人已揮舞鋸齒刀攻到,一式「野馬分鬃」,「唰唰唰」連環四刀,登時一片霍霍刀光。

    張健雲施展開本門八大路鞭法接架、還招。

    轉眼間,兩人拆了十幾招。

    雙方高手早已劈劈啪啪地交起手來,轉眼間斗了二三十個照面。

    豫中江湖道上素來安穩,張健雲只以為絕不致出差,這次護鏢僅帶了震遠鏢局的三位成名鏢師;萬萬沒有想到就在他認為不會出差的地方偏偏出了差——

    雙方只交手片刻,他已覺有些不妙了。

    那些蒙面人乜不知道是何方人物,居然個個身手不凡,他手下穆貴等三人尚可以勉強和敵人一對一的放對兒,其餘幾人都只有有以二對一的能耐。

    張健雲一邊動手,心中驚異:「莫非他們是牡丹宮的、蒙了面出來劫鏢?……」

    他這念頭剛剛閃過,場中情勢已出變化:

    騾隊那邊傳來一片嘩噪。

    那些褐衣蒙面人見已方佔了上風,發聲忽哨,分出幾人向騾隊撲去。

    鏢局的趟子手,腳夫們雖然人多,卻也是招架不住,甫一交鋒,便一哄而散;褐衣人也不追殺,驅趕著騾馱向右首一條岔道上走去。

    張健雲見鏢銀被劫,不禁吃了一驚,一式「插花蓋頂』使的稍老;那蒙面人鋸齒刀立即搶施一招「三羊開泰」,刀鋒斜磕對方掌中鞭,腕力猛吐,鋸齒刀劃過一道閃光大弧,刀尖如電,掠過張健雲的肩頭,登時一道效寸長血口。

    張健雲痛呼一聲,躍退數步,但見對方大刀如影隨形攻到,只得咬了咬牙,舞動雙鞭迎上。

    無奈先機已失,轉眼已落下風。

    忽聽一陣轡鈴響亮,一個乞丐乘馬馳了過來。

    他戴了頂大斗笠,一隻手握個酒葫蘆,一隻手托著個蒲包,裡面顯然是些酒餚之類。

    他勒馬攔住那些褐衣人的去路,叫道;

    「喂,弟兄們,著急別忘了消停,兄弟這兒有酒有肉,正好和弟兄們喝幾杯。」

    一個褐衣人喝道;「快讓開,爺們要趕路。」

    乞丐叫道;「小爺好心請你們喝酒,你怎敢罵人?」

    褐衣人叫道;「罵你是輕的……」

    喊聲未落,揮刀劈面砍了過去。

    乞丐道:「你不必搶,小爺先請你喝。」

    說著話,一股酒浪從葫蘆嘴裡疾射出來,

    那褐衣人當即被噴了個滿臉花,眼睛再難睜開,臉頰火辣的疼痛,殺豬似地叫起來。

    另幾個褐衣人見不是路,發聲呼嘯,一擁而上。

    但聽那乞丐道:」人多無法喝酒,每人先吃粒蠶豆!」

    他說著話,腕力一吐——

    幾個褐衣人都見有一物向自已飛來,吃下一驚,卻無論如何也躲閃不開,竟均被擊中嘴巴。

    有的嘴唇打裂,沁出血絲,有的門牙被擊落……

    登時一片鬼哭狼嚎般地慘叫。

    又聽得一聲大喝:「想活命的把銀子留下!」

    聲猶未落,那乞丐宛若鬼魅般地從褐衣人身邊疾掠過去。

    那乞丐趕到廝殺現場,見五個戰團拚鬥得正凶,哈哈笑道:「大家別打了,不就是為了銀子嗎,小爺每人賞你們一錠!」

    雙手連揚,十餘塊散碎碎子挾著尖嘯飛了出去。

    場中交戰雙方共計十人,不偏不倚,每人的兵刃都被一塊銀子擊中。

    武林之中用銀子當暗器的實在不多,而打擊的力量、方位能達到這種境界的幾乎絕無僅有。

    那幾位蒙面人手中兵刃上傳來的力道尤其大。

    和張健雲交手那人竟致握兵刃不住,鋸齒刀隨著銀子一併落到地上;不知為何,他居然驚叫出聲:

    「西門吹雪!……」

    聲音雖不很大,但在那些蒙面人聽來卻不啻是一聲炸雷,一個個都驚呆了。

    所幸鏢局的人手中兵刃上也都挨了一記,力量雖不甚大,卻也震得掌心發麻,一個個都驚得呆若木雞;否則,倘乘機出手搶攻,只怕要有幾個蒙面人倒在血泊裡。

    但卻有一人心裡不服氣:

    那個使長劍的蒙面人叫道:「閣下是哪條道上的朋友,當真要趟這場混水嗎?」

    那乞丐淡淡一笑,道:「諸位蒙面劫鏢,已失江湖白道的身份,還有什麼資格盤問在下?」

    說話間,忽見那蒙面人突施一式「仙人指路」,劍光霍霍,向他迎面刺到。

    但見那乞丐動也沒動,如果說池動了,也只是把酒葫蘆掖在腰間;隨即,突地伸出右手,中、食二指如鉗,竟將對方的長劍夾在指間——

    這柄劍就像在他的手指間生了根。

    眾人大聲喝彩。

    其中也有幾個蒙面人彩聲不禁出口。

    卻又聽彩聲中夾進一聲痛叫。

    原來,那個蒙面人不甘心自己的劍落在別人手裡,用盡了全身力氣,竟仍沒把那柄劍拔出來。

    那乞丐冷冷一笑,道:「你不配喝酒,賞你口痰!」

    那蒙面人吃了一驚,無奈撤手後躍,但見白光一閃,連忙躲閃:卻怎奈一口痰仍堪堪啐在他的臉上,疼得他呲牙咧嘴,「嗷嗷」直叫。

    江湖道上是逞強鬥狠的地方;技不如人,只有認栽服輸。

    認栽雖然太失面子,確是弱者最明智的選擇。

    另一個蒙面人見勢不好,大叫:「風緊扯活!」

    他身手敏捷,輕功尤其不弱,喝聲未落,已掠出數丈開外。

    轉眼間,十幾個褐衣人轉眼跑個乾淨;不遠處傳來一陣聲如雷滾的馬蹄聲。

    張健雲緊行了幾步,來到那乞丐馬前,抱拳作揖,道:

    「多謝大俠援手,尚清以姓名見教,如後……」

    但見那乞丐淡淡笑道:「我覺得你們鏢局的人刀頭舔血、掙幾文銀子也不容易,才來看看熱鬧;在下與汝亦非同道,更勿須套交情——在下該去了。」

    他說完話,撥轉馬頭如飛馳去;背後張健雲的致謝之詞,他像是根本沒有聽見。

《藍衫花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