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莫測高深

    花滿樓再度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不是在馬車上,而是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或許是床並不很軟,而是他身子下面墊了兩床被。

    他猜不透這是哪兒,卻可以肯定絕對不是少林寺。

    因為隔了房門可以聽到喝五吆六的猜拳行令聲;少林寺是絕對不允許外客們酗酒的,想喝的人也只能偷偷地喝。

    他待的這兒是個套間;門外是間大廳,裡面起碼有十幾個人在吃喝,亂哄哄的令人心煩。

    一個人的語音很大,話也粗俗;花滿樓萬沒想到華子遠會這麼說話:

    「媽的,這些天可把我憋死了,這玩意兒險些要張破!」

    另一個聲音插嘴道:「那有什麼辦法,宮主定下的規矩誰敢違犯,依我說,哥兒幾個出外辦事,逛逛花樓有什麼大不……」

    他聲音越來越低,話沒說完,便嘎然停下。

    另一個人哈哈大笑道:「老三,怎麼不說了?你可得小心點兒,別鬧得那玩意兒沒派上用場,舌尖卻被割了去。」

    活音剛落,響起一片哄然大笑。

    隔了一會兒,華子遠又道:「咱們這趟事兒辦得漂亮,俺也不圖宮主別的賞賜;只盼宮主恩准,讓俺把憋了這麼多天的勁兒都一股腦兒使在『紫鳳』那娘兒們身上……」

    一個聲音截口道:「大師兄,我勸你還是別做這個夢的好。咱們牡丹宮裡誰都怕宮主,唯獨那個娘兒們不怕;就是宮主肯捨得賞你一天、半天的,人家自己不幹,你又有什麼辦法?」

    「我,我……給她個霸王硬上……」

    耶人又插嘴道:「算下吧,大師兄的鐵爪、銀鉤雖然厲害,只怕在人家的手底下也討不了多少便宜去。」

    「我……」

    華子遠憤憤然說了一個字,便沒有了下文。

    花滿樓聽到這兒,心中不禁一凜:

    「嵩陽派主事兒的自然應該是掌門人,而他們說的是宮主;顯然,這兒已是牡丹宮的轄地了。

    「那個『紫鳳』又是個什麼人物,聽他們說來,想必有傾國傾城之貌;然而,她……」

    「看起來,我確實應該設法及早清醒子,免得中了人家的圈套……」

    就在這瞬間,他忽地又感覺到一陣昏眩,即刻意識別是人家在自己半昏半睡之間、吃下去的東西裡做了手腳;他連忙伸手入懷——

    卻沒能再抽出來,只驚的目瞪口呆:——

    弼昆長老送給他的解藥不見了。

    花滿樓覺得自己的臉上有些癢。

    癢得很厲害、也很古怪,就像是有幾條小蟲在爬,又有件很柔軟的東西在把那些小蟲趕開。

    他覺得自己全身無力,骨頭就像是散了架,似乎連眼睛也懶得睜開……」

    他恍惚覺得「小娥」也和他一樣,都長大了,然而,他們卻又彷彿像當年那樣,手拉著手在後山上玩耍。

    雪後初晴,山坡上厚厚的積雪。

    一個不留神,兩個人一起摔倒了,順著山坡翻滾、翻滾,終於停了下來。

    雖然摔了個不亦樂平,花滿樓卻知道自己並沒受傷,尤其使他慶幸的是:身下的懷裡便是小娥那柔軟、溫馨的身體。

    他只顧溫柔地擁抱著她,默默地享受著……

    四周靜極了,只有微風掠過的田野輕響——

    此刻無聲勝有聲。

    花滿樓美孜孜地擁玉那柔軟、溫馨,感受到她的身體在輕輕地抖動,心裡不由得蕩漾起一陣陣滿足的愜意;他更捨不得鬆開手了,只希望……

    他感覺到她在扭動著身子,顯然是想從他的懷裡脫身出去,卻沒能夠;他又聽到她羞答答道:

    「樓哥,快放開我……」

    沒有得到回答。

    她的聲音又提高了一倍:「樓哥,我……你怎麼啦?」

    她羞澀的聲音裡摻進了一絲莫名的驚慌,在她又一次得到絲毫沒有反應的回答,而對方竟緊緊閉著眼睛的的時候,她心中不禁一凜——

    那羞澀陂更多的驚慌取代了,她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

    「樓、樓哥,你,你摔傷了嗎?」

    仍沒有得到回答。

    小娥顯然是嚇壞了,她拚力從花滿樓的懷裡抽出雙手,扳著他的肩頭,大聲叫道;

    「樓哥,你、你怎麼了?!」

    她的眼裡沁出了淚花。

    花滿樓沒有看到,卻感覺到了——她的身體和聲音同樣在顫抖——他滿意了,倏地睜開眼,「呵呵」笑道:

    「小娥,你怎麼了;我……」

    「你壞!故意嚇唬我,我……」

    突然,她接觸到了他的目光,猛地停住了口——

    他的眼睛定定的望著她,又緊緊握住她的胳膊,再也肯不放開,只癡癡地望著……

    忽然間,他強有力的手臂緊緊地擁抱了她,她不由自主偎進他的懷裡……

    就在這瞬間,他和她彷彿都長大了——

    他兩手捧著她的頭,清晰地看到她烏亮的眼睛裡閃爍著一抹喜悅的光,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猛地吻在她的臉上、滑動著;額角——眼睛——鼻子……

    驀然,他驚異地感覺到她的手勇敢地伸到了他小腹下面,在那兒輕輕撫摸著。

    剎那間,他覺得身體那一部分登時發生了變化,幾乎同時,全身一陣燥熱;而她的唇亦已尋了上來,剛一接觸便貪婪地吮了起來,吮得地透不過氣……」

    她的手並沒有閒著,轉眼間便把他剝了個半裸,隨即,熱烘烘的胴體緊緊貼了上來。

    花滿樓實在不想欺負她,要命的是她的胴體光潔而柔軟,兩人的肌膚之間已經不隔一絲布片。

    他打了個冷戰,再也抑制不住生理的衝動,呼地翻了個身,把他顫抖的胴體擁壓在下面。

    她的兩乳豐滿、高聳,隨著喘息在輕柔地起伏著。

    她居然適時地發出一陣小綿羊般的叫聲。

    花滿樓一怔,驀然大睜開眼睛;倏地坐了起來,失聲叫道:「你、你不是……你是什麼人?」

    斜陽透過窗格射進屋裡,光線柔和得有些神秘。

    床上仰身躺了個半裸的女人。

    豐滿、嬌艷,膚色又白又嫩,整個人就像一隻熟透了的水蜜桃兒,是那種任何男人只要看一眼就會即刻想到床的女人。

    然而,也會有例外。

    起碼花滿樓就是個例外。

    此刻,她躺在那兒,嫵媚地笑著,宛如羊脂般的肌膚和胴體的氣息充滿了誘惑。

    但花滿樓已經站在地上,而且離得很遠。

    那女人「格格」一笑,道:「怎麼了;我是個女人,足以使你快活、盡性的女人——

    你為什麼急著下床,我就這麼使你倒胃口嗎?」

    花滿樓冷冷道:「我不認識你,你為什麼要……」

    女人截口道:「待我服侍你消魂之後你就認識我了;快上床來吧,別白費時間……」

    花滿樓在性慾衝動的時候能離開她,此刻,心火已經退了,自然不會再上去——

    他搖了搖頭。

    女人媚然一笑,又道;「你不敢嗎?放心吧,天底下沒有任何人管得著我。」

    花滿樓不再搖頭,也沒有點頭;只是把頭扭了過去。

    女人嬌笑道,「別人想碰碰我都不行;你……」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很輕、也很快。

    那個女人的動作更快——只幾下便穿上了衣服,推開後窗,「嗖」地掠了出去。

    門被推開,房內豁然一亮。

    晚霞斜照進來,一個少女站在門外的霞輝裡,

    粉衫綠裙,整個人便似一株牡丹花——

    芍葯仙子盛索娥。

    如果說在那家客店外見到她的時候,她像一株含苞欲放的牡丹花,現在卻已是花蕾初綻了。

    花滿樓在聽到腳步聲時已經料到是她來了——他對她的腳步聲並不熟悉,而是憑了直覺。

    因此,在那個女人從後窗溜走之後,他已經坐回床上,並且側過了頭,在那兒一動不動,似乎不知道門已被推開,更沒看門外的人一眼。

    盛素娥在門外站了一會兒,見對方不理睬自己,赧顏一笑,走進房來,癡癡道:「你這是在跟誰嘔氣啊?」

    花滿樓沒有應聲,就好像不知道房裡多了個人,而且正在和他說話。

    盛素娥膘了一眼床上凌亂的被褥,又看了看沒來得及關上的後窗,暗暗一哂,道:

    「花大俠不會是在生我的氣吧?」

    她說著話,走了過來,已經幾乎站到了花滿樓的身邊。

    花滿樓再想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也實在說不過去了,「哼」了一聲,淡淡道:「我在生自己的氣。」

    盛累娥訝道:「什麼,你在生自己的氣?」

    「不錯。」

    「為什麼?」

    「我早就發覺自己有輕信的毛病,也時常告誡自己: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女人,否則,吃虧的是我自己。然而,一旦遇上了什麼事兒,我卻仍輕信別人。」

    「你究竟輕信了什麼人?」

    花滿樓捏著喉嚨、壓尖嗓子,道:「如果花大俠信得過我,不妨自封穴道、坐在那輛車裡,咱們雙方放心……」

    花滿樓的話投說完,盛素娥已經忍俊不住,「格格」嬌笑起來,只笑得花枝亂顫。

    花滿樓冷冷道;「即使是計謀真成功了,也不必笑得太早。」

    盛素娥止住了笑,道:「花大俠,我是在笑你學得像,你別誤會了,我……」

    花滿樓截口道;「我沒誤會,事兒明擺著的。」

    「不,」盛素娥正色道:「我承認是欺騙了你;然而,你是絕對不會吃虧的。」

    「願聽賜教。」

    盛素娥搬了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緩緩道:「花大俠,據我所知,你在江湖道上孑然一身,既無同門、又無歸屬,你來到這兒,也算是個歸宿——牡丹宮絕不會虧待你。」

    花滿樓淡淡一笑,道:「可是,請小姐切莫忘了,在下是個人,凜凜七尺之軀的男子漢,寧願四海為家、浪跡江湖,也不願被人家關在籠子裡。」

    「怎麼,你說這兒是個籠子?」

    花滿樓淡淡道:「只不過比籠子大了些,是間房子,但性質卻沒什麼兩樣。」

    盛素娥暗暗吁了口氣,遲遲道:「原來如此。花大俠若嫌悶得慌,可以出去走走,不過,在沒有得到家父的允許之前,最好不要亂跑。」

    花滿樓苦笑道;「就我這副樣子,敢出去嗎,只怕是碰上條狗也能把我吃了。」

    盛索娥微微一笑,道:「很可惜,我們這兒沒有狗。」

    她說著話,從懷裡掏出兩枚藥丸,大小差不多,其中一枚是褐色,另一枚黑黝黝的。

    花滿樓認出那丸褐色的正是師父送他的解藥,心裡不禁一陣歡喜,卻裝作無動於衷的樣子。

    但見盛素娥板起臉,道:「我說你怎麼放心大膽的喝下兌了牡丹露的酒,原來你身上藏了個半真不假的這玩意兒;聽著,牡丹露是牡丹宮秘製的毒藥,只有牡丹宮的獨門解藥才管用。這種事兒,來不得半點濫竽充數——假藥是會害死人的。」

    花滿樓心裡驚疑不定,眼睛圓瞪著。

    但見盛衰娥頓了頓,又道,「能不能告訴我,你這玩意兒是哪兒來的?」

    「是……我偷來的。」

    盛索娥淡淡一笑,道:「平白給自己栽罪名的人雖然不多,總還能見到一兩個,可不善說謊的人說句謊,也確實不容易。』

    花滿樓被人當面揭穿謊言,羞得面紅耳赤。

    盛素娥也只是點到為止,把兩枚解藥一併遞給他,道:「你可以懷疑我送你這枚解藥也是假的,究竟吃哪個,等我走後,你自己斟酌吧。」

    但,她語音未落,花滿樓已從那枚黑色藥丸上掰下一塊、吞了下去,她開心地笑了,笑得比花還美、比蜜還甜,媚眼含波,癡癡地望著他,道:

    「你就不怕我用毒藥害你?」

    「姑娘沒有那個必要,」

    盛素娥笑著點了點頭,忽地梨腮一紅,道:「牡丹宮裡的人視這解藥比生命還重要,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給你送來,而且是盡我所有?」

    花滿樓心頭一震,稍一遲疑,忙岔開話頭,道;「盛姑娘,你能不能告訴我,這牡丹宮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完全和少林、武當一樣,也是江湖上的一派勢力,不過……」

    盛素娥話音一頓,遲疑道:「花大俠,有些事還不好說,等日後有機會我再告訴你好不好?」

    她得聲音又輕又柔,有些像是在哀求。

    花滿樓微微一笑,道:「姑娘既有難言之隱,不說就是了。我只關心自己,令尊興師動眾把在下弄到這兒來,總不會是讓我在這兒歇息、小住吧?」

    盛素娥輕輕吁了口氣,道:「你說的不錯,家父把你請來,一則是為了你身上的那兩部少林武功秘藉……」

    花滿樓截口道:「我已經說過,在下身上並沒有姑娘要的東西;若是有,姑娘既有機會,為什麼不搜了去?」

    盛素娥兩腮一紅,道;「家父有令,盡一切可能留住你這個人,故而,誰也不敢對你無禮。」

    花滿樓沉吟了一下,道:「姑娘給在下吃過解藥,倘在下功力恢復,自己溜走了,姑娘怎麼向令尊交待?」

    盛素娥苦笑著搖了搖頭,道:「誠然,給你解藥是我自作主張,不過,牡丹宮不比別的地方,無論任何人,只要進來就休想再出去。」

    燕語輕輕,份量卻重,全然不像是危言聳聽。

    花滿樓怔了片刻,道:「像華子遠他們也出不去嗎?」

    「他們自然能出去,可是,他們是絕不會走的。」

    「為什麼?」

    「他們要留在這兒,每隔三個月領一次解藥。」

    花滿樓又是一怔,道:「可是姑娘給我的那種?」

    盛素娥的嘴巴已經張開,卻沒說出話來;隔了好大一會兒才緩緩道:

    「你亦不必知道得太多,在這兒,知道得太多的人是要吃虧的,只希望你從現在開始就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就是出去,也只能在近處走走;而且,要特別注意,絕不准女人到你這房裡來……」

    花滿樓截口笑道:「姑娘自己就好像是個女人。」

    盛素娥「撲哧」一笑,道:「我說的自然是別的女人,尤其是剛才那個……」

    花滿樓臉一紅,道:「她究竟是誰?」

    「你還不知道嗎?」

    花滿樓點了點頭。

    「這就好。」

    盛素娥暗暗吁了口氣,道:「她叫林珊,綽號『華山紫鳳』,她是條地道的母狗,吃人的母狗,她會把你生吞活剝的!」

    花滿樓「呵呵」一笑。

    盛素娥叫道;「怎麼,你不相信嗎?」

    花滿樓笑道:「相信,只要是姑娘的話我就……」

    他沒有再說下去。

    並不是他不想說,而是盛素娥已封住了他的嘴——是用她自己的唇封住丁他的嘴。

    她的唇很甜、也很柔軟。

    花滿樓沒能躲開,或許是他根本不想躲開。

    兩個人的唇只是輕輕的一碰,盛素娥已脫地向後躍開,說了聲,「你最好相信,」便「格格」笑著、跑了出去,

    銀鈴般的笑聲去遠了,花滿樓還站在那兒發呆。

    「篤、篤、篤,」

    敲門聲很輕,卻很固執。

    花滿樓緩緩將真氣納回丹田,沉聲道,「什麼人?」

    一個男人的聲音:「是我,『黑妖狐』鄭化成。」

    花滿樓知道對方便是自己被圍在那家客店門外時、跟在華子遠身後的那個著黑色勁裝的少年。

    他連忙下地開門,表現得很慇勤。

    因為對方不是女人,因為他很想交朋友。

    他剛住到這兒,交朋友就顯得更加重要;他對那黑衣少年的印象還不錯,想交朋友就不能在初次見面時失禮。

    果然是那個黑衣少年。

    花滿樓抱拳一拱,道:「原來是鄭兄,請屋裡坐。」

    鄭化成一怔,他弄不清對方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客氣,連忙抱拳作揖,道:「不必了。在下奉總管龐爺之命,來請花大俠過去吃晚飯。」

    花滿樓道,「龐總管是誰?在下不認識他,不便叨擾。」

    鄭化成道:「總管是銅首天王龐爺。宮主不在時,咱們這兒一切都歸他轄制;花大俠初來乍到……」

    花滿樓截口道:「鄭兄且莫忘了,在下並不是牡丹宮的人,與他毫無關係。」

    鄭化成淡淡一笑,道:「花大俠,請恕在下直言:只要是進了牡丹宮,任何人都不用想再出去了。」

    「難道就沒有例外?」

    「有。」

    「誰?」

    「死了的人。」

    花滿樓仰天打了個哈哈,道:「在下還不想死,卻無時無刻都想離開這兒。」

    鄭化成歎了口氣,道:「這一點,在下與花大俠頗有相似之處,無奈,想歸想,終究不能成為事實。」

    「只怕未必。」

    花滿樓搖頭道:「便是鄭兄,上次既然能到外面去.也難得有人盯得住你,抽空一走了之,豈不完事大吉?』

    鄭化成苦笑道:「花大俠尚且不知,肚子裡面有牡丹花露的毒,只怕你走到天崖海角也要回牡丹宮來討解藥。」

    花滿樓心中一凜,脫口道:「原來如此,」

    但他心裡又不禁竊笑,頓了頓,道:「這麼說,龐總管的這頓晚飯在下是非吃不可了?」

    鄭化成點頭道:「在下認為花大俠還是去的好。」

    花滿樓仰頭看了看天色,道:「時間還早,鄭兄先到屋裡坐一會兒,咱們再走不遲。」

    鄭化成搖了搖頭,道,「不,這兒離龐總管的住處少說也有十幾里路,該動身了。」

    「也好,」

    花滿樓反帶了房門,和鄭化成並肩走去。

    滿目荒涼。

    坎坷不平的黃土路,幾乎每一步下去都會濺起灰塵。

    但路旁的牡丹花卻是奼紫嫣紅,嬌艷欲滴。

    在這季節,別處的牡丹即使侍弄的好,至多也只是初見蕾,然而,這兒卻已是百花竟開了。

    一片花的海洋,令人眼花繚亂。

    夕陽下,花海的上方雲煙氤氳。

    走了好大一會兒,花滿樓打破了沉默:「鄭兄,這牡丹宮佔地很大嗎?」

    沒有回答。

    但見鄭化成忽地停下,兩眼著前方,道;「花太俠,在下想求大俠一件事;無奈,交淺言深,實在……」

    一個七尺漢子,說著話,居然臉紅到了耳根。

    花滿樓微徽一笑,道,「鄭兄若有吩咐,便請賜教,何需用這個『求』字。」

    鄭化成又遲疑了片刻,道:「花大俠,在下看得出,宮主小姐對大俠青睞有加,大俠天生傲骨,或不屑一顧,其實盛小姐秀外惠中,天生麗質……」

    花滿樓淡淡一笑,截口遭:「鄭兄是來作說客嗎?「

    鄭化成苦笑著搖了搖頭,道:「花大俠誤會了。在下草莽之人,哪裡配給盛小姐作伐,在下只以為花大俠得以接近盛小姐,實在是個千金難買的好機會……」

    花滿樓又截口道:「鄭兄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鄭化成喃喃道:「簡而言之,尋常時,牡丹露的解藥都是龐總管由宮主那兒討來,分發給大家,但有大批人手出外時,因無法預定時日,便由宮主小姐親押解藥,每每有些剩餘——」」

    花滿樓「哦」了聲,道:「鄭兄莫非是欲令在下巴結盛小姐、討些解藥?」

    鄭化成赧顏道:「花大俠,『巴結』二字雖有些強人所難;但花大俠若是有過一次毒發時生不如死的經歷……」

    他話沒盡言,花滿樓卻已明瞭;他沉吟片刻,道:

    「鄭兄,需用幾丸解藥方可根除一人體內之毒?」

    鄭化成苦笑道;「花大俠玩笑了,那解藥貴逾千金,焉能動輒幾丸。據在下所知,便是尋常三四十人出外,宮主也只令盛小姐攜帶一丸。」

    花滿樓訝道:「這麼說,一丸解藥便夠三十幾人延緩毒力發作了?」

    「足可支持三個月。」

    花滿樓心思一動,陷入了遐想。

    鄭化成見了,也不再說什麼。

    兩人默默地走路。

    稍頃,花滿樓正色道:「鄭兄,幸蒙指點,在下茅塞頓開。鄭兄放心,但有機緣,在下定當設法騙得一丸解藥來,屆時、便與鄭兄分享。」

    鄭比成忽又停下,滿臉詫異神色,道,「花大俠不是在開玩笑吧?」

    「在下從無誑語。」

    「花大俠輕易許諾,究竟為什麼?」

    花滿樓微微笑道:「就因為在下是新來乍到;因為閣下能和我坦誠地說活;因為我喜歡交朋友。」

    鄭比成訝道:「花大俠肯於降尊與我交朋友?」

    花滿樓沒說話,只微笑著點了點頭。

    鄭化成大喜過望,居然打拱作揖,道;「在下這裡先行謝過,花大俠既然這麼瞧得起在下;日後,牡丹宮裡在下誓以花大俠馬首是瞻。」

    花滿樓「呵呵」笑道;「既然大家是朋友,鄭兄便不可這麼客氣。」

    兩人互相寒暄了幾句。

    花滿樓忽又心中暗想;「有道是『人心莫測』,我初到這兒,凡事都要多加小心,再也不能輕信……」

    但聽鄭比成一旁道;「花太俠,繞過前面那片花圃,便是龐總管的住處;兄弟還另外有事,就失陪了。」

    花滿樓抱拳一拱,道:「多謝鄭兄帶路。」

    鄭化成正要轉身,遲疑了一下,道:「花大俠到了龐總管那兒,只怕他要給大俠個下馬威;大俠諸事多加小心。」

    花滿樓「哦」了聲,道:「他們為什麼要那樣做?」

    鄭化成「唉」的歎了口氣,道:「他們常年禁錮在這牡丹宮裡,幾乎都變成了瘋子,唯一的樂趣就是虐待別人;他們會為你的痛苦而放聲大笑。尤其你年紀輕輕,武功超卓,他們是絕不會放過你的。」

    花滿樓稍一沉吟,遲遲道:「鄭兄所說的『他們』都是些什麼人?」

    「為首的是龐總管,據說他的出身很高,也是牡丹宮裡唯一不受牡丹露控制的人;另外兩個在牡丹宮裡的身份都很高,被稱為左右護法:一個是冷面追魂孟燁,一個是鐵爪銀鉤華子遠——華子遠其人范兄是見過的。」

    「他三人的武功怎麼樣?」

    鄭化成搖頭道:「兄弟還確實沒見識過,兄弟只見過錦豹子徐洪濤的功夫——就是那天和兄弟站在一起的那個人,他是華子遠的小師弟。其人劍術超卓,詭秘狠辣;由此,鐵爪銀鉤的功夫也就可想而知了。」

    花滿樓心想;「那位冷面追魂位居左護法,想來身手勢必較之華子遠猶勝一籌……」

    鄭化成告辭去了。

    花滿樓踟躇了片刻,突地仰天一笑,大步向前走去。

    日薄西山,他的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長。

《藍衫花滿樓》